他们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可一等苏锦翎问起他们为什么躲到林子来便你看我我看你的不吭声了。
到了镜月湖,二人也没有离去,而是一会拉着她看看湖边长草绵绵,野花簇簇,一会嚷着要做根鱼竿陪她钓鱼。
她知道他们是犯了错误不敢回去在这磨时间,可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而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们。
眼见得太阳渐渐西斜,那两个一直拼命以兴高采烈驱散恐怖的小家伙也渐渐乐不起来了。
俩人在草丛里叽叽咕咕的了半天,小番子忽然奔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
这半日来,苏锦翎不许他们再叫她小主,这一声姐姐唤得她心底软软的。
“姐姐,如果我们死了,你会不会想我们?”
苏锦翎吓了一跳,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死?回头却见小明子也一脸凝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答,只郑重的看着她。
“躲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决定回去了。”二人手拉手的站在她面前:“认识姐姐是我们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算姐姐不记得我们,我们也会记得姐姐的!”
未及苏锦翎发问,他们已经手拉着手飞跑而去。
苏锦翎至今不知七岁的小孩子到底能犯什么事,但见他们的恐惧与沉重,再加上对宫里规矩耳濡目染的一知半解,料想此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叫他们的名字也不见回头,她犹豫片刻,急忙追了上去。
那两个孩子跑得飞快,好像只要一停步便会动摇好容易下的决心。她却追得辛苦,脱了步青云倒是不再崴脚,但是只着罗袜踩在细石子路上,亦是种折磨。
也不知跑了多久,人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怪腔怪调的呼喝:“好啊,终于知道回来了?!”
然后便是两个小孩的哭叫。
只见几个青衣太监夹着那两个孩子便往前走去。
哭叫洒了一路,揪得她心痛。
她一瘸一拐的追上去,跟着那群人拐了几拐,竟来到一片园子里。
远远的人影晃动中,她只看到地中有两个长条状的石墩。
“押上来!”
一个声音虽迟缓却是严厉喝道。
小明子和小番子像口袋般被丢到石墩上,两个太监分别上前把那长褂一掀,剥掉他们的裤子,就势摁住。
“打!”
话音未落,两条石墩左右各上前一个太监,抡起掌宽的板子就照二人打去。
木板交抡,惨叫出声。
“给我堵住他们的嘴!”
还是那个声音,自始至终的冷酷无情。
只几板子下去,小明子和小番子就已被打得鲜血淋漓,口里塞着布,想叫又叫不出声,脸憋得通红,泪汗交织。
不过是小孩子,细皮嫩肉,怎经得起这般毒打?人已是奄奄一息,小身子却随着板子的下落一震一震的,看得人触目惊心。即便如此惨烈,竟还听见有人哼着小曲。
“住手!”
声音飞出的同时,也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事后回想起来似乎是自己,因为一面是想行侠仗义,一面又陡的发现状况不对,勇敢与怯懦甫一交手,手里的两只步青云来不及受阻便忽的脱手而出,一只正中行刑太监的后腰,一只直往坐在椅上那人飞去,却被一旁的太监以仰手接飞猱之势当即抓住。
“哪来的人?给我拿下!”
步青云的悲惨落地与那人的呼喝一同爆发,紧接着,便有两个太监架住了就要倒地的她。
板子与皮肉的撞击声稍歇,她看到小番子抬眼望了望她,凌乱碎发下的眼睛迷迷蒙蒙,好像在叫她“姐姐”……
心底骤然剧痛,抬眸怒视。
此刻方看清那坐在麒麟椅上发号施令之人。
最为惹眼的是他的额头,高耸光洁,俨然智慧的象征。夕阳半笼在他脸上,隐约可见目光簇亮。鼻梁挺直,口*唇方阔,一派威武之貌。他一袭绛纱单袍,斜倚在椅上,一条长腿弯曲横架于另一腿上,绣花锦鞋伴着口中咿咿呀呀不知是什么的曲调而轻轻抖动,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好像面前进行的不是残忍苛酷的刑罚,而在上演一场好戏。
“戌时过了吗?”他似是自言自语,吊起一侧唇角故意望向夕阳:“秀女们应该还在翠华苑吧?”
“正是!”身旁一个尖下巴太监立刻躬身谄媚道。
苏锦翎虽不知他是何人,却知自己祸闯得不小。她没去参加复选,有段姑姑替她禀报,自是因病缺席,而此番她却好端端的出现在这……
“说,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依旧歪在椅中,声音却变作懒洋洋,似是充满戏谑。
“你凭什么打人?”
苏锦翎却是反口一问。
今日这祸……也来不及多想了,先把两个孩子救下来要紧。
那人一怔,左右看了看,似是无法置信有人竟然敢这般对他说话,却仍满不在乎道:“打便打了,要你多事?”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岂是君子所为?”
她最近被秀女们陶冶得也会如此讲话了。
那人当即欲拧眉暴怒。
他的眉毛浓密且凌乱,这么一拧,顿现狰狞。
有杀气!周围人顿时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杀气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不敢想象一会长信宫又有什么东西要倒霉,是又要修葺院子了还是又要重新栽树……上次被砸烂的明瑟殿到现在还未修复完工……
于是不禁将目光齐齐对准那绛纱单袍之人,离得近的甚至能听到他于骨缝肌理间发出的令人胆颤的咯吱声。
然而片刻后,他又舒服的靠进椅内:“他们是我的人,自是由我论处。你倒先回答我,今日是秀女复选,你不在翠华苑怎么会出现在这?你可知这是什么罪?未经通报,擅闯长信宫又是何罪?”
语气渐厉。
“既然你可以无缘无故打人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我现在以小主的身份命令你把他们放了!”
她真是不怕死了吗?她自己也万分质疑。再说这小主的身份……不过是进宫秀女的一个称号,感觉上仅比普通的太监宫女高一点点,而眼前这个人……
他虽意态闲散,却不难看出身子崩得紧紧的,眸光直射向她,却被夕阳的光晕遮去大半,难辨其意。
她亦是昂扬。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要突然跪地求饶令自己颜面扫地吗?况摆出点气势或许也会有些作用的吧。可是她真的好怕,像以往一样,每每冲动后都会后怕。她已经好久没有冲动了,一定是那药出了问题,一定是!否则她怎会做如此超乎常理之事?
静,可怕的静,只听得小明子虚弱的低咳了两声,又令她心底一痛。
“把她拿一边去。”
他竟然说“拿”,难道她是个物品吗?
太监立刻将其“拿”到一边。
她不过是个纤弱女子,可那两个太监似是怕她跑掉般死死的扣住她的胳膊。
“继续给我打……”
懒洋洋的语气过后,再次响起了木板和皮肉的撞击声。
她刚一张嘴,一个太监立刻将一团布塞到她口中,阻止了她的愤怒,她只得呜呜的冲那个结了满脑袋辫子又将其束在一起拿金冠固定的后脑勺吼叫。
这时一个太监从门外走来,疾步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他一掌击在紫檀木扶手上,厉声道:“再加力!”
顷刻间,撞击声愈发响亮,频率愈发急促,苏锦翎已经看到那木板起落间飞起的血珠。
与此同时,他往这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驾着她的太监立刻后退两步藏于人后,其中一个在她耳旁恨声道:“要想活命就不要出声!”
板声响亮已压不住环佩玎珰,血雨星飞亦拦不住香风阵阵,且愈发的近了。
板声忽停,周围人齐齐跪倒,苏锦翎也被两个太监带动得跪在地上,并被死死的压在地面,耳听得众人山呼:“恭请太子妃金安,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
她欲抬头张望,怎奈身边的太监不知使了什么巧劲,令她的脸只能贴在青石板上,上面的吉祥花纹怕是都要拓进面皮去了。
仍是静,只听得衣袂窸窣,珠翠玲玲,衬得那不肯停息的板子声愈发冷冽。
过了好久,方有一个声音飘了过来,极其婉转,极其悦耳,却也极其傲慢。
☆。516莫名失踪
她不是想求贤妃原谅什么,也不是想让她帮自己制止诸多言论,她只是觉得贤妃对她很好,如今病了,她难道不应该探望一下吗?她亦不是想求得贤妃的欢心,她真的只是纯粹的担心她的身体,只是……或许她的确不应该让贤妃再添苦恼。
不论如何,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
自她认识贤妃,从未见她动过气,可是她倒听说煜王婚礼第二日,按理是应该携云夫人入宫拜见的。一对新人已至雪阳宫,贤妃却闭门不见。她对亲生儿子拒绝她的好意尚且气恼如此,何况是对她一个惹了这么多事的小宫女?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很是清闲,只需照顾毛团,然后散步之余又重新开始训练。
只是有人不肯让她安静。
这一日,算来应该是回宫的第七日了吧,那曾经送了她方木槿花罗帕的典灯女官在她教毛团做算术时一直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人真是很奇怪,你得意的时候,有人来捧着你,你失意的时候,恰恰是这些捧你的人踩得最狠。
苏锦翎的前世在母亲的严厉管束下过着学校、家两点一线的半封闭生活,今生的十五年里又一直幽居于清萧园,对于人心与世事认识单一,即便预料过此中复杂,亦不如身处现实来得真切。
入宫的三个月来,她见识了太多。她好像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其实并不只属于自己,只要你在这个世上,便与其他人有牵扯不尽的联系,即便你想撇清,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而且命运也并不真的会归自己控制,总有人想要插进一脚,借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一般这种情况下,她都保持沉默,因为那些个人所认定的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如果她接过来再反回去,岂非是承认了?而且这般你来我往,倒顺了某些人的意了,且又引得更多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任由那典灯不屈不挠的聒噪着,到后来竟又牵进了许久没有人提及的勇闯太极殿一事。
“……原来早在那时你便打算了。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看似单薄纤弱的小人儿却有那么大的野心。苏锦翎,接下来又会是哪个?七殿下?八殿下?因为尚未大婚没有开衙建府,结果让你给算计了,真是近水楼台呢!哎呀,怪不得你会来雪阳宫,是不是使了不少路子,因为事先得知娘娘最宠二位殿下且尚未立正妃?好在煜王是个冷面冷心的人,自你来此后他便不来了,怕是早识破了你的诡计,否则……你是不是很失望呢?那么……是我再想想啊……对了,”她做出恍然大悟之色:“太子殿下也在宫中呢,你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要对准太子殿下了?再下一步是不是要取代太子妃了?哎呀锦翎,到时可别忘了提拔我哦……”
“住口!”
一声厉喝突然在身后炸响,只见宇文玄铮一脸怒气,黑眸死盯着典灯,双拳紧攥,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她个粉碎。
典灯慌忙跪倒。
“小宁子,宫中若是有人敢无事生非,非议主子,该如何论处?”
“轻者掌嘴五十,重者……处死!”
“啊,八殿下,饶了我吧,奴婢不是有意的……”典灯立刻哭喊求饶。
“殿下,她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并无恶意……”
苏锦翎拿不准宇文玄铮要采用哪种惩罚,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搭上别人一条命……古代的人命似是很不值钱……
“苏锦翎,你好恶毒!你不言不语的只让我说话,是不是就等着八殿下来置我死罪?现在倒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宇文玄铮气急:“拖出去,往死里打!”
“殿下……”
经过这么多日,苏锦翎亦多少了解点宇文玄铮的脾气。他的火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若是正在燃烧之际,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几日前不把煜王府的迎晖厅都给拆了吗?
“不过是几句话,她是同奴婢开玩笑的……”
“苏锦翎,下次说点经得住推敲的谎话!”宇文玄铮冷笑。
她又不是诸葛亮,上哪来那么多瞬息万变的灵巧心思?
“殿下若真是要打死她,便是想置奴婢于死地,不如连奴婢一块打死吧……”
“你还来劲了是吧?”
宇文玄铮本是要替她出气,不想她却不领情,还和他犟上了。这个苏锦翎,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过难道真的要一并打死?可他若是不罚她,颜面何存?若只是他二人便罢了,还偏偏多出个典灯来……
小宁子见势不妙,急忙附到他耳边低语两句。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二人罪责不同,当然不能一同论处。来人,先将余典灯拖出去,掌嘴一百……”
立即有太监一左一右架住她往外走。
典灯大叫:“奴婢是雪阳宫里的人,殿下就算要罚奴婢也要问过贤妃娘娘……”
不知死活的东西!
宇文玄铮大怒:“加五十……”
“殿下,苏锦翎忤逆殿下,该当何罪?殿下不能赏罚不公?”
宇文玄铮几乎要爆炸了,“加五十……再加五十……”的一迭连声的喊,最后外面终于没了声息,估计先自吓死了。
苏锦翎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殿下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悉听尊便。”
宇文玄铮看着她冷着张脸,想到最近的流言,知道她受不不少委屈,心里的火也消了。
回头看看小宁子,小宁子立刻知趣的退下。
“你……咳咳,小爷当然要惩罚你。就罚你……给小爷梳头吧……”
苏锦翎当即抬起眸子。
“怎么?不愿意?”宇文玄铮虎起脸。
“奴婢自是愿意。”
说着,随手拿起给毛团梳理长毛的玉篦子。
宇文玄铮立刻挑起浓眉:“你……要拿这个给我梳头?”
“奴婢手边也只有这个。”她不屈不挠。
这小女子,是吃准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宇文玄铮哀叹,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倒觉得有趣,他就喜欢看她这样子,于是对着候在撷芳小院门口的小宁子招招手。
小宁子早就在紧密关注这边的动静……他这可怜的主子,平日就会瞪起眼睛凶人,砸东西,吓得他们胆战心惊,可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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