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歌声中,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的回眸一笑;仿佛又看到她于花下起舞;仿佛又看到她坐在船上,将手羞涩而又郑重的交给自己,后来他方知,她交给他的,竟是她的一生……
仿佛又看到她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对他说:“玄苍,我喜欢你”;仿佛又看到她在奉仪门下送他出征……她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虽无一字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仿佛又看到她向自己跑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万千;仿佛又看到她发现出现在戏台上的人竟是自己时的惊愕,他攥住她的腕子,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与泪光……
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可与她一起,共度一生,可又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都错过了。
这一错过,便是一生。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锦翎,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特意要唱这首曲子给我吗?你是恨我,还是不恨我?
然而无论恨与不恨,从今以后,只能魂梦相依吗?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有人说,我是陷在往日的梦里无法自拔。
因为那个梦里有你,若是你不在了,梦还有什么意义?天下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我要等你,可是你竟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锦翎,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你不能就这样离去,我也不能让你带着对我的怨恨离去……
你是那样一个善良的姑娘,怎么忍心让我在无数的长夜里咀嚼悔恨?
锦翎,若是你非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带上我……
眸底已是一片血红,那烈焰仿佛燃进眼中,跳跃着,翻滚着,又燃进心里……
他怒吼一声,顷刻甩开了捆缚……
众人惊叫。
一个人影倏地的划过眼前……
那人影跪倒在地,双手擎着一张弓。
弓身如蛇,于烈焰中闪着幽寒的蓝光。
锁魂弓……
宇文玄朗一瞬不瞬的望住他,眼底火苗腾动。
他伸了手,却不敢拿起那张弓。
锁魂弓……可锁住人的魂魄,即便烈焰滔天也无法伤及她分毫,事后再以异术唤醒。
可是谁会用那种异术?而且只要箭略偏一偏,整个人都会灰飞烟灭。
“皇上,事不宜迟,速下决断!”
火光跳跃,映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照进他的眸中。
“四哥……”宇文玄朗焦急的唤了一声。
见他依然不动,宇文玄朗急了,跳起身,张弓搭箭……
手中当即一空。
弓箭已被夺了去……
宇文玄苍挽弓……搭箭……
箭尖徐移,对准了滔天烈焰……
烈焰熊熊,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琴声幽幽,翻滚在浓烟中……
这一箭,可救她,亦可杀她,他要如何不偏不倚的射中她的心窝?
锦翎,世间之事果真有轮回吗?
当年,我用幽冥血迫你假死,今日,我要用锁魂弓封住你的生命。
当年,你那么迫切的想要活着,今日,你是这么迫切的想要死亡,我……还能挽住你的生命吗?
锦翎,你说我在逼你,而你,何尝不是在逼我?
弓弦铮铮涩响,手中已尽是冷汗。
闭了眼,摒弃所有声响,感受她的气息,她的所在……
曾经,他可以于万千人中一眼寻到她的身影,他可以在太子的迷宫里发现她的踪迹,因为他的心,始终系在她的身上,而那时,她的心亦是只有他,只是他,所以,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可以找到她。可是后来,她的心里换了别人,不再有他……
他揣着这样一颗断了线的心……锦翎,我要怎么找到你?
他霍地睁了眼,眼底竟是一片烈焰。
箭尖直指处,火光冲天。
“苏锦翎,你竟是这样恨我吗?”他一声嘶吼。
也不知是这吼声惊断了琴音,还是那琴音恰好戛然而止,却只见箭光离手,顷刻化作一道蓝芒,流星般没入火海。
翻卷的烈焰仿佛受到惊吓般猛的一收,却好似酝酿了无穷的力量,转瞬爆出万丈光辉,金芒耀目。
宇文玄苍唇角一动,刹那喷出一口血。
血星如霰散落,于袍上绽开点点红梅。
火光渐暗,眼前渐黑,声音渐远……
☆。519何时醒来
虚无顿散,心下却是生疑,而汗巾亦在此刻自动松落……
白得近乎幽蓝的袍子,似有极细小的蓝星点缀在一片白雪之中。绣有暗纹的衣襟虚掩,内里春光若隐若现,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那一定是如玉般的温润。
目光缓缓上移,划过散飞的几缕黑发,划过优美的颈项,优雅的下颔,殷红的嘴唇,秀挺的鼻峰……对上一双眸子……半是清冷半是春意,还带着微微笑意,就那般柔若柳下春风的睇着她……
她怔怔的看了半天,方慌慌的垂下眼帘,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搭在他的指尖之上……那手修长优美,竟好似画出的一般……
天啊,她怎么还有心思观察这个?这种暧昧的姿态……这是坚持了多久?
她急忙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给清宁王请安,清宁王吉祥……”
众女的声音仿佛被蜜糖浸润又被石碾仔细磨过一般甜襦柔软,那眼波亦是点了疏月湖的水波,一通狂闪。
“平身。”宇文玄逸笑若春风,目光自苏锦翎面上移向众人:“在玩什么?竟连风筝都顾不得了?”
天空中只剩了两只风筝在挣扎,其余的早不知落在何处?
“盲人摸象!王爷,你要不要也来参加?”千青快言快语,目光碎闪如星。
宫女之所以敢于毫无避讳如此直接的邀请清宁王,自是因为他素日极为平易近人,毫无王爷架子,而最关键的……众宫女怕是要趁此机会狠狠的摸一摸这头如仙临凡的“大象”吧。
“好啊。”宇文玄逸的声音透着快乐。
众女立刻欢呼,然后千青叫道:“锦翎,刚刚你捉到了王爷,还不向王爷讨赏?”
“不行,锦翎只是‘碰’到了王爷,还没有猜出王爷是谁,怎么可以讨赏?”碎珠发簪立刻反对。
“是否打赏自是由王爷决定,要你多事?”跟随宇文玄逸而来的福禄寿喜当即回了一句。
碎珠发簪眼睛一瞪:“规矩就是规矩,又没要你参加,你凭什么多嘴?”
福禄寿喜跟着王爷,自是享受三分薄面,哪受过如此的顶撞,当即捋胳膊挽袖子的要和她理论一番,却被清宁王笑着揪回来:“既是如此,赏就先免了,不如让我来做盲人可好?”
众女惊住。
倒不是因为宇文玄逸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而是……她们可以做“大象”,可以被……
结果个个在那脸红心跳,呼吸都乱了节奏,眼前早已狂飞着无限旖旎。
苏锦翎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喜不自胜,不禁叹了口气。
圈子里多了个这样的人物,女孩子们的脚步更轻,声音更柔,眼波更媚……当然,宇文玄逸蒙着眼睛应是看不见,不过却丝毫不妨碍她们传达爱慕之心。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首歌谣果真太恰如其分了,这群小女子见了风神秀彻的清宁王无不心旷神怡无不心病全无无不欢天喜地。
宇文玄逸负手立于圈中,敞袖挡风,唇角衔着笑意。
即便遮挡了那双妖蛊异常的眸子,也丝毫不减其勾魂摄魄的魅力,那唇角翘得恰到好处,无端端的就吸引了人的全部心神。那群小女子一反方才对“盲人”避之犹恐不及的姿态,只围着清宁王打转,并意图拦截其他人的靠近,恨不能歌声一停,清宁王一抬手就直接捞到自己。
苏锦翎不禁暗想,若是自己心无所属,是不是也会……
“锦翎姑娘,你倒是上啊?”
圈外的福禄寿喜见苏锦翎只在边上心不在焉,不禁小声催道。
上什么上啊?你以为你家王爷是肉骨头每个人都得扑上去啃一口?纵然他魅力无边天下第一也不能指望将世间女子的芳心都一网打尽吧?
如此一来,顿觉兴味索然甚至有了些许反感,怎奈此刻歌声骤停,而宇文玄逸随手一捞,毫无悬念的命中一人……是碎珠发簪。其余人则长吁短叹,难掩失望。
碎珠发簪的脸红得几乎可以滴下颜色,眼神闪得如电闪火花,却渐渐合上,略宽的嘴唇微微努起,下巴缓缓上扬……嗯,这是什么意思?
碎珠发簪就等着清宁王对她上下其手了,旁观者则虎视眈眈的等着一旦清宁王对她上下其手就准备冲上去“解救”她并勇于“牺牲”自我。
怎奈清宁王只是拈住她的腕,唇角弯了弯,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便游出齿间:“盼夏?!”
盼夏已经沉醉在人生第一吻的少女之梦中,冷不防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掀睫……眼中兀自是满溢的春*情,对上宇文玄逸的惑人笑意,惶惑道:“王爷认识奴婢?”
众人放下心头巨石,立即欢呼:“盼夏,还不认输?你该拿什么给王爷?”
盼夏心中狂呼:“我,就是我,我愿把一切献给王爷!”
只是这种话怎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于是急急的想取贴身之物赠与宇文玄逸权作定情之物以表心意……可是送什么好呢?荷包?帕子?肚兜?还是……
却听宇文玄逸“咦”了一声,面露微讶。
因为他拈着她的腕,于是碎花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
那手臂浓纤适度,玉润水滑,如藕如玉,连自己平日看着都觉喜欢,现在清宁王只盯着那手臂,是不是要……
心跳狂烈,几欲眩晕,却于轰隆中勉强拾得一句……
“这镯子不错,送我如何?”
盼夏已是情绪混乱内分泌失调,如何不应?忙褪了镯子给他。
千青却有点看出门道来……镯子是苏锦翎的,被盼夏所获,苏锦翎索要不得,那么多人围着清宁王,他却单单捉了距离稍嫌远的盼夏,又单单只要这镯子……当然,清宁王是否知道镯子原本是苏锦翎的而且他既然蒙着眼睛又怎会知道哪个是盼夏还属未知……
苏锦翎倒没有想许多,她只是为镯子也算物归原主而松了口气。
迷乱中,盼夏已被蒙上汗巾站在圈中间。
众人正待行动,忽听福禄寿喜尖着嗓子怪叫一声:“我也要玩!”
群里多了个小太监,长得亦是机灵可爱,大家便都拿他取乐,利用唱歌跑动之际时不时就将他撞翻在地。他也不恼,夸张的“哎呦”外加龇牙咧嘴的逗大家开心。
秩序有点混乱,以至于歌声停了,还有人在走动,结果导致福禄寿喜不知怎么就撞到了盼夏腰上。
盼夏一个站立不稳,往前一扑,恰好抱住一个人。
她就势摸了两下,眉头一皱:“怎么还是你?”
汗巾扯下……果真,面前站着的是苏锦翎。
“这回又有什么输我呢?”
打量着她的一身素淡,盼夏一脸的不屑。
苏锦翎想了想,打荷包里摸出个金锞子给了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金锞子虽不大,但谁都看到上面的龙形徽记,应是皇上所赏。
贤妃身边的红人就是出手不凡啊!什么是真人不露相?盼夏,这回傻了吧?
盼夏呆怔片刻,拿了金锞子,勉强的牵了牵唇角,却再不敢露出半分鄙夷,只丢了汗巾给她。
苏锦翎已然没了玩乐的心思,却耐不住众人催促,只得蒙上眼睛。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R坝新荩懵稙彏彙S忻酪蝗耍袢缜逖铩e忮讼嘤觯胱淤申啊
歌声细细软软,竟是福禄寿喜清了嗓子在哼唱。
众人便笑:“我们这么多人,是哪个姑娘让小公公你一见倾心了?”
福禄寿喜不语,拍着手又唱了首:“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群花团锦簇的女子,只有苏锦翎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素纱宫装。
“王爷,福禄寿喜在向你讨赏呢……”
众人笑得更欢了。
“锦翎,还不快接着唱,别把小公公晾在那啊……”
☆。520转世之人
雁卉已被拖下去了,周遭人得了吴柳齐严厉的扫视,急忙灭了心中的那点小猜疑,亦知要将此事尽数从心底抹去,否则……
“过来。”
皇上已卸了朝服,换了鸦青色的软缎直身长袍,端坐在龙案旁,招呼苏锦翎过去。
苏锦翎不动。
她亦是不喜欢雁卉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她主子引得她胡思乱想耽惊受怕,然而又是因此被连累受罚。她也知雁卉无非是想讨个好,可不过是上个夜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的麻烦?而且事情还是因自己而起……
吴柳齐经了这几回相处,已是有些能摸透苏锦翎的心思了,于是赶紧解释道:“雁卉口无遮拦,理应受罚,而罚亦不过是饿上一日。而且她擅自揣度圣意,险些酿成大错,皇上不予追究,已是额外开恩了。试想这宫中几万人,若是都如她这般口无遮拦,且将她今日所言擅自传播,那么锦翎姑娘你……换作别的事,亦是同样道理。皇上如此,亦是小惩大诫,锦翎姑娘可不要误解皇上一番苦心啊……”
这“苦心”二字说得极重,苏锦翎却只能理解其中的一层含义。
想来这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宫中的弯弯绕……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精进了,然而面对现实,不得不承认还需修炼。
吴柳齐见她神色稍动,连忙小声催促:“皇上在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苏锦翎因为误解了皇上的苦心,正兀自内疚,抬眸见了吴柳齐鼓励的目光,方磨磨蹭蹭的向龙案走去。
“皇上……”细弱的声音简直低如蚊蚋。
虽无下文,可她这般小心翼翼,难道不是承认自己错了的愧疚吗?
可是宇文容昼仿佛没有听到,只专心在纸上写字。
她尴尬的站了半天,再转头准备向吴柳齐求助时,却发现吴大总管早已不见踪影,而且应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也不翼而飞。
就这般静静的立着,看着那紫金百合大鼎内飘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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