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顺头也没抬,翘起的唇角飘出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贤妃便笑得极为慈眉善目:“自如意死后,咱们这位王爷还没动过这份心思呢。”
“娘娘,这毛团大人是铁定要去文定王府的,那么苏锦翎……”
“你是想让玄铮也去把文定王府砸了不成?”
“那文定王的心思岂不是落空了?”
“是否落空,便要看他自己了。”
“唉,这个苏锦翎,才来雪阳宫多久,就闹出这么多麻烦,莫非关于云裔女子的传说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但凡能成了真的谁又管它是真是假?”
“奴才是怕这么闹下去,皇上若是知道了……”
“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吗?”贤妃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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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被送去了定王府,苏锦翎便无事可做了。
贤妃依旧“病”着,而因了典灯被八殿下打落了四颗门牙的事,众人即便是对她不满愤恨,也不敢再当面说什么了。当然,这不代表背后不说。
060等我回来
樊映波有次破天荒的将转折听来的消息传给她,说是典衣向贤妃娘娘进谗言,意图使贤妃娘娘将她驱出雪阳宫,怎奈贤妃娘娘倒命人把典衣掌了嘴,这还是头回见贤妃娘娘惩治宫人。
苏锦翎不知樊映波为什么对她透露此事,难道是想告诉她还没有失宠于贤妃以此安慰她吗?
失宠得宠,她本就没有看得那么重要,有得的一日,便注定有失的一日。却是樊映波,自打她落了难,二人倒好像亲近了许多,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吗?或许此前樊映波对她的冷淡和讽刺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或者其他人以为自己想要借着同屋好友的关系攀高枝?
人太复杂了,以她之力似乎永远也弄不懂他们的心思,她也懒得想。
于是,苏锦翎最近成了个身闲心闲的人。贤妃因她而惩治了典衣,最近更是没人敢招惹她了,而且连平日见面的招呼都免了,就那么擦肩而过,皆形同空气。
别人当她透明,她却嫌自己碍眼,有时待在撷芳小院,将教毛团算术的纸片重新做上一副,有时便上外面走走。
她选的都是平日带毛团散步的小路,当看到陪在身边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时,忽然觉得毛团才是同她最亲近的朋友。
闲散的日子显得时间漫长,掐指一算,距离煜王大婚已是十五日了。
从什么时候起,煜王的婚礼成了她计算时间的分界点了呢?想来是那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人想忘记都不行呢……
“叮……”
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
回头……举目……笑了……
“你怎么又跑上面去了?”
果然,又是那蓝衣少年。
宇文玄朗纵身从树上跃下:“自是来捎信……”
她的心突的狂跳起来,只盯着他的唇。
宇文玄朗白牙一闪:“玉秀山……”
她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冲他感激而腼腆的一笑:“谢谢你!”
那笑如朝花初绽,未待宇文玄朗看清便骤然飘逝。
他看着那纤弱的身影袅袅的去了,方缓缓展开掌心。
那是一枚寸长的细如丝的银针,正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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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苍婚后第二日,忽然来到尚源宫。
其时他正养伤,却不想宇文玄苍并无探伤之意,只立在他床边,一瞬不瞬的盯了他许久。那眸中冷意弥漫,杀意隐隐。
四哥从没有这样看过他,从没有……
心念一闪,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宇文玄苍微抬了腕,他就不由自主的接住从他指缝间掉下的一根东西。
宇文玄苍转了身,声音低得似是自言自语,却有着不容违逆的气势:“我不许!”
像是怕他没有听清,又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我不许!”
他这四哥,真的是着了魔了!
而他呢?
仅仅的一夜之间,他就已无数次的庆幸玄铮的及时出现,否则……可他也无数次的问自己,若是玄铮没有出现,他就当真会用这根银针结束那条澄澈如水的生命吗?这双手,不是没有沾过鲜血,却从未有过那一刻的迟疑,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四哥,亦或是为了……自己……
他说不清,只不过刚刚又看到她若朝花初绽的笑。也便在这一刻,所有的犹疑都释然了。
唇角不觉微翘,亦是笑得灿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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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山,空无一人,只有漱玉潭中的小鱼偶尔探出头吐个泡泡。
那蓝衣少年难道是骗她的?
正想转身回去,忽然腰间一紧……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
她刚要惊叫,却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甘甜之香……
是他……
不仅是这香气,还有这怀抱,虽然至今二人亦未聚过几次,然而她对他的熟悉就好像来自无数个前世。
他就这样环着她,嗅着她颈间散发的自然幽香,是那般醉人,那般安宁。只有在她身边,他方可放下一切繁琐沉重,静静的享受一分祥和安然,虽然很短暂,却愈发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心心念念的人,如此,他怎可让她消失?不论是谁,即便是上天,亦不能损她分毫!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令他与她分开,他亦要坚定不移地将她夺回来!
他轻轻的吻了吻那如贝的耳朵,却惹得她身子一颤。
不禁笑了,放开一条臂,足尖轻点……
她的惊叫尚未停歇,二人已坐在玉秀山上。
她看着他变魔术般取出一个葵瓣彩锦盒递给自己。
打开……
“天香楼的糕点?”她惊道。
盒中盛的正是那日她极为喜爱的两样甜点,另还有两色糕点,皆精美别致,令人食指大动。
开心的看了他一眼,拣起个淡绿洒雪花的点心便吃起来。
他笑意微微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但见她只各样拣出吃了一个,便拿出方帕子铺在膝上,捡起个澄粉团放在帕上,却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纤细的手指骤然一颤。
“你若是喜欢,我下次……”
她摇摇头,抬眼望她,眸底清澈,有水波静流。
“以前哥哥去清萧园看我,总是带着点心,我就包上几样给娘带回去……这么久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宇文玄苍揽过她的肩:“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她……”
“你要上哪去?”她急忙望住他的眼。
他眸底簇亮,抬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出趟远门……”
“什么时候回来?”
竟不待他话音落下便抢先发问……是舍不得他吗?
轻吻她的鬓发:“记住,四十九日后,午时,在此等我……”
“你要走那么久,岂不是中秋节也过不得了?”
“要同我一起过中秋吗?”
她红了脸。
“无妨。我们还有明年,后年……以后每个中秋我都陪你过……”
这是许诺吗?苏锦翎心里甜甜的,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拉过他的手将那宽大的袍袖一掀……
“果真是你,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她对着系在腕上的浅雾紫丝带欣喜若狂,却又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我的那条丝带吗?”
他笑了:“自是你的……”
自是她的。婚礼那日,他将其系在腕上,步入喜堂。那与他一同行礼之人虽站在他身侧,却不如她离他这般近,这般贴心,她才是他今日乃至今生要娶的女人!
她喜滋滋的笑了一会,忽然眉心微蹙:“不过我好像看到你穿着一身赤红的衣裳,好像新郎一样……”
他神色一凛,却听她又喃喃道:“许是我看错了,当时……很难受……”
他揽过她,声音略微嘶哑:“等我回来,就不会了……”
她没大听懂:“你说过,等你回来就带我去看我娘……”
他点头,心底微痛。
她虽不十分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其实她只要略一联系,便可知那日出现在她身边的宣昌就是煜王。只是她不肯用心,是不愿相信还是过于信任于他?
一声叹息哽在喉间。
“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饭,这几日倒是瘦了。闲时不要胡思乱想……”
她噗嗤笑出了声。
他这人一向少言,即便说话也很简短明了,怎么今天却说了这么多,简直像个老婆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亦是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调皮看他。
可她这小心思怎骗得了宇文玄苍?
轻轻揽过她,叹息般的说了句:“我只希望这四十九日内不要下雨……”
心……就这样被击中了,仿佛落入漱玉潭中,荡起涟漪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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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鞋……”
因为仍旧无法适应步青云,坐在假山上时,便半脱了鞋子挂在脚尖。宇文玄苍带她跃下来时,鞋子便掉了。
她一跳一跳的要去捡,却被宇文玄苍扶坐在太湖石上,后拾了那只鞋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她急忙要推开他的手,可是他抬眸睇了她一眼,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咬唇看他蹲在那里,细心的为自己穿上鞋子。
他剑眉如画,冷眸如星,骄傲不驯又风度翩翩的一个人物,却肯这般的对自己……而若是她得知现在这个为自己弯腰屈膝穿鞋的是平日对女人连一丝笑容都吝惜的煜王……
“这鞋还是穿不惯吧?”
她急忙收回神思,两颊微烫,小声的“嗯”了声:“可是又必须要穿的……”
“总有一天,不会要你再受这样的苦……”
她微怔……他的话有时总是让人难以琢磨。
但也未来得及琢磨,就被他一把拉起扣入怀中,唇亦跟着压了下来。
从冰冷到温润再到火热,仿佛夕阳的余晖尽数归了她,整个人都跟着发光发亮起来。却是思及会与他相别四十九日,一时心头酸涩,泪不禁涌了上来。
宇文玄苍的唇忽然离了她,郑重道:“是酸梅的味道呢……”
她一怔,顿时破涕为笑,小拳头轻锤他的肩,却再次被他揽入怀中。
061突如其来
依然火烫的唇一点一点的将那泪珠吞下,又在她眼上印上深深一吻。
“等我回来……”
简单的一句,就这般荡进心底,如一尾小鱼,游入碧潭深处。
她伏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就响在耳边,沉稳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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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他目送她远去。
她频频回首,却见他雪白的身影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消失渐渐变作青白渐渐隐入重重雾霭之中。却仿佛依然伫立在那,像是在等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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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雪阳宫的时候,亦似没人看到她一般。
她果真是无足轻重的,倒白白担心了这半日,想来自己也是够大胆的。
按规矩,不上夜的宫人交班之际是要同主子问安告退的。
她依例进了瑶光殿,却见严顺匆匆走来:“娘娘心情不好,你先回去吧……”
未及她转身,就听内殿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盅碗碎在地上,然后便有一股风……即便隔了这么远,依然可以感到那股凛冽之气卷地而来。
“皇上息怒……”
严顺急忙迎上前跪倒在地。
皇上?
苏锦翎的第一感觉便是逃,就好像前世在学校里犯了错误,有人喊“老师来了”时的急于躲避,却转身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咚!”
她跌坐在地。
却也没人在意她。
那高高在上的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疾步而去。她只看到那因为疾行而掀起的袍摆内里的一角明黄。
殿内有些乱,严顺并一干宫人竭力拦阻贤妃不让她去煜王府。
“娘娘,王爷这会应是已经走了,您去也无用……”
“是啊,娘娘,不如等王爷回来再说……”
“皇上也不是生气,而是……”
苏锦翎从凌乱的话语中得出这样的信息……皇上本月欲北上巡幸,准备将国事暂时交与太子打理,嘱煜王辅之。怎奈令还未下,煜王一张折子请了病假。
辅佐太子执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况又发生在煜王于婚礼上的不告而别惹皇上大怒之后,皇上此举可谓不计前嫌且又看重于他,若是旁人,就是天塌下来亦要诚惶诚恐的感恩戴德,煜王倒好,借病推辞,又躲到岚曦寺去修身养性……
“平日里不信天不信地的,连婚事也不肯让天师择日,这会却跑到寺庙去……这让人怎么想?他是纯粹想气死我吗?”
贤妃真是气坏了,将六扇云母屏风都砸了,破坏力丝毫不逊宇文玄铮。
严顺慌忙将一干人等遣散出去,将贤妃的歇斯底里关在殿门之内。
宫人纷纷从身边走过,窃窃私语。苏锦翎却走得很慢,眼睛望向天边将满的半月。
原来他是陪着煜王去了岚曦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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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睡得好好的,突然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刺入胸口,眼前刹那铺开一片血红。
她霎时睁开眼睛,只见满室漆黑。
心痛如刀割,好像还有什么从伤处流出。
初时还以为是梦,可是痛得真切,而且果真有一股温热顺着指缝漫溢。
她挣扎着点了蜡烛,但见玉白的细棉中单无一丝血迹。
心却仍痛得要命,身子都跟着抽搐。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咚——咚!咚!咚”四声梆响。
四更了……
这一分神,心痛竟失。
她捂着胸口,莫名其妙的看向窗外的黑,心中蓦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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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日,宫里依照惯例,要请德高望重之人敛钱纠会,延请僧众,设坛追荐死者,以为善举,称为盂兰盆会。
今年照例是由贤妃负责。
初听时,她非常高兴,以为就能借此见到宣昌,怎奈他们去的不是岚曦寺,而是甘露寺。
又是香车宝马逶迤一路,又是绫罗绸缎处处飘香,又是同宇文玄铮坐在同一辆车里。
她无精打采靠在车厢上,惦记着日前那场莫名的心痛。
会不会是宣昌……
不会的,他是煜王身边的人,若真有了什么事,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便会是雪阳宫。可他只是个皇子伴读……
“殿下,你有伴读吗?”
宇文玄铮正支颐琢磨着她的失神,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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