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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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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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王是在叹关心则乱,竟使得一向心思深邃的煜王就要沉不住气了,不知他若是真的出手会是怎样的局面,而自己……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事……他,有护她的资格吗?

一刹足以包罗万象,而尚未待这一刹那转瞬即逝,宇文玄铮已经脱口而出:“慢着!”

宇文容昼鹰眸微开,冷光骤现之际,宇文玄铮已跪在地上:“父皇……”

宇文容昼缓缓的往后一靠,语气缓慢且冰冷:“现在是你说话的时候吗?”

“可是父皇……”

宇文玄朗离他最近,此刻已看出些苗头,不动声色的踢了他一脚。

宇文玄铮虽救人心切,却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与自己的双生兄弟心有灵犀,立即收了声,警醒而又期待的望向父皇,又看向苏锦翎。

苏锦翎面色平静,自己也奇怪刚刚还吓得要命,这会竟是连指尖亦不抖动一下。

“跪的是天下苍生?苏锦翎,你口气不小!”

“相比于天下即将发生的战乱,生灵涂炭,奴婢这一跪,实在太微不足道!”

“哦,有何微不足道?”

苏锦翎盯着在织金地毯上折射日光的望远镜:“奴婢本是突发奇想,才做了这么个物件,不过是个玩物,却不想要运用于战争,夺取无数人的性命。这无数人中,不仅有外族的所谓叛逆,也有天昊的子民,而他们真的想参与战争吗?试想哪一场战役不是因了少数人的利益驱使而让百姓冲锋陷阵马革裹尸?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头来成全了谁的心愿?”

“苏锦翎,谁允许你在此胡说八道?还不给我……”

宇文容昼轻轻一瞟便截断了宇文玄缇的怒气,他只得愤愤的瞪着苏锦翎。

若无战争,哪来的建功立业?难道仅凭动动嘴皮子就可得成大事?战场上的死伤无可避免,没有死亡,哪来的生存?若想成功,只能将他人踩在脚下,踩在脚下的人越多,站得便越高。这一切,岂是个女人能够品头论足的?

苏锦翎皱皱眉,见皇上虽面色严肃,却并无制止之意,索性心一横:“皇上虽贵为天子,然而若无天下苍生,若是天下苍生因为战乱号哭转徙,饥渴顿踣……奴婢听闻皇上尝多次御驾亲征,其中种种,奴婢心中所想定不如皇上的亲眼所见来得深刻。无论是外族人还是天昊子民,人人都有生存的权力。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为什么偏要创造一场战争而让他们失去生命呢?他们原本可以好好的活着,去享受属于他们的生活。奴婢亦知战争亦是为长远考虑,可是每每都是劳民伤财,战后亦须花费极长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可是休养生息的结果就是为了发动下一场战争吗?试想百姓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的利益才参加战争?连绵不断的战争当真是为了百姓的幸福安康吗?当那奋斗了一辈子的心血却因了战争而顷刻间毁于一旦,这种家破人亡带来的难道是快乐?那用殷殷鲜血累累白骨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战争所带来的岂止是烧杀掳掠?皇上是天下百姓之君父,试问有哪位父亲会忍心让儿子去送死?天子因何是天子?因是上天赋予其管理天下万民之使命。而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天子当如何作为?是应爱民如子还是要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哪一种更受百姓爱戴?奴婢私以为,但凡天子,无不渴望拥有万民之拥戴,而以民为本,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方是一个英明睿智,可于史册万古流芳的皇帝!”

如此一说,等于直接推翻了景元帝近二十年的功业。这个苏锦翎,她当真不想活了吗?在场者无不为之捏了把汗,包括宇文玄缇亦死死盯着父皇置于案边的虚握的拳,只等其骤然扬起,重重一击……

只有太子轻飘飘的飞出一句:“妇人之见!”

苏锦翎却似丝毫无觉:“况若发生战事,便当真只是两国之争吗?天昊有自己的属国相助,东哲也会动员对天昊不满的国家,到时……”

“一网打尽!”宇文玄缇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

却是没人注意他,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的盯住苏锦翎,包括皇上,虽然面色依旧严肃,鹰眸中却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意味。

147大祸临头②

“不错,一网打尽!”苏锦翎眉心一紧:“王爷的话让奴婢忽然觉得所谓天下不过是一张大网,所有的国家……大如天昊,小如肃剌,均布于网上。东征东哲对天昊只是件小事,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宇文容昼微眯的眸子骤然一展,唇角微牵。

“奴婢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种生灵涂炭的场面。而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两国开战,无论胜败皆有损伤,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昊国力日盛,难保不有人全心觊觎,只待时机,若是被别有用心者趁机利用……”

天昊若是东征东哲,即便打着讨逆的称号,实际也是一种侵略,若有人扮作正义化身号令天下……这种事在战争史上并不少见。

“这些都只是奴婢的猜测,或许一切尚远,然而有一件事却是迫近的。一旦战事发动,皇上便真可安于皇城高枕无忧吗?势必要夜以继日操劳战事,关心军情,熬心费神。皇上乃一国之君,如此皇上便不仅是您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万民心之所向。所以,皇上即便不关心自己身体安康,亦要为天下万民珍惜自己……”

宇文容昼心下一震。

曾有个女人亦曾对他这般说:“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连年征战,还要御驾亲征?岂不知皇上不仅是您个人的皇上,还是妾身以及天下万民的皇上……”

于是她陪他征战沙场,为的不是浴血杀敌,而是担心他,保护他,以至于为他挡了致命的一剑……

二十余年过去了,那个女人的容貌已渐渐模糊,他不得不时常对着画像回忆她的分毫,然而此刻,他仿佛看见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那清澈的眸子,那忧虑的神色,那固执的坚定……

就像他初次于明霞苑见到她,那个名字此番几乎又要脱口而出……

紫岚……

却是那么巧,是天意吗?

花朝节,明霞苑,茶花旁。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你就是雪阳宫的宫女苏锦翎?”

她惊愕的睁大水灵灵的眸子:“你认识我?”

七夕夜,熙水湖,月桥上。

一个紫衣少女竟以一人之力打跑了几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恶棍,那恶棍逃走时恶狠狠道:“多管闲事!尤紫岚,你等着!”

微服私访的他被那少女一双灵动的眸子和飒爽英姿所吸引,不由自主的跟随其后,穿了好几条街竟被其视为无物,年轻气盛的他后终忍不住唤那个名字:“尤紫岚……”

她惊异回眸,上下打量他:“你认识我?”

怎么会如此巧合?怎么会……

众人则无法感知皇上心底正波澜翻滚,因为他们正集中精力研究苏锦翎。莫非已意识到此前过于嚣张,于是心生怯意,此番以关心龙体安康急于挽回吗?

于是皆将目光汇聚于苏锦翎脸上,但见其神色端凝,无一丝惧意,只定定的望着皇上,目光如水映月。

良久……

“朕记得你似是没有读过书……”

皇上的这句自言自语让镇定自若的苏锦翎长睫一颤。

糟了,刚刚情急之下是不是说出了什么高深之语?

她立即按回放键,一时间长睫微颤,目光频闪。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出自《尚书·五子之歌》。牵一发而动全身……应是化用了苏轼的《成都大悲阁记》吧?一将功成万骨枯……有意思。”宇文容昼鹰眸微开,睇向苏锦翎,语气竟是不急不愠,似还带着一点玩味。

记忆恢复,其实那些词句她不过是觉得合适就顺手拿来用了,是前世写作文的习惯,如此一可凑字二可论证观点三可显摆见多识广,于是每每作文恨不能将所会的都搬出来铺在纸上,刚刚一番言论……其实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若放在一个“目不识丁”且于清萧园幽禁十五年的小宫女身上……

“奴婢只是……”

要不要说是因了贤妃娘娘调教有方?可是古代女子多被勒令远离政治,若如此,会不会让贤妃娘娘受到牵连?她只图说得痛快,竟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要如何修补?

“果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啊,这便是你的德行了?可是朕也记得似是没有说什么要发动战争……”

宇文容昼忽然自己转移了话题,然而如此更为严重。

已有冷汗渗出。

莫非她是会错了意?刚刚的确是宇文玄铮说望远镜将会用于战事,而襄王立刻请上允其挂帅出征……

她拼命回忆,她记得……依稀记得……宇文容昼似有点头之意……难道……

“只是是否发动战争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万民性命亦系于皇上的一句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朕忽然发现朕的金口玉言不及你的一番慷慨陈词,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皇上此言与他的神色一时均难辨喜怒,众人皆屏气敛声等宇文容昼做最后决断。他们觉得眼下的苏锦翎就像是只夹子上的小老鼠,只等被卸下来喂猫。

“苏锦翎,你可还记得,初时朕还问过你想要讨何奖赏?”

苏锦翎缓慢回忆,记得似是有此一说,于是点点头。

“朕曾想,若此物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但凡攻下一城,便赏你黄金百两。如此,可是为你方才之言有所悔意?”

苏锦翎想了想,摇摇头:“其实奴婢方才只是不愿这与奴婢有关系的东西成为杀人的工具……”

的确,当她看到宇文容昼似有点头之意时,顿觉手中那金光闪闪之物面目可憎,那耀目的金光竟似对她自作聪明的嘲笑,而她……虽然双手不曾沾染鲜血,却是个十足的刽子手!

“若是奴婢的奖赏建立在他人的血肉之上,奴婢会良心不安,夜夜噩梦,生不如死……”

“若是朕因你出言不敬下令将你处死呢?”

“奴婢会恳请陛下饶奴婢性命……”

有人笑出了声,自是太子。

“既是怕死为何又要冒犯龙颜?”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怕死,是因为心有所念,因为心有所念,才会更渴望生存。奴婢此生无大志,惟愿活着,进而好好活着。奴婢觉得天下大多是如奴婢这般的普通人……怕死,只渴望安宁。既已是如此低微,为什么不满足这样一个小小心愿呢?”

“你觉得朕会满足你这个小小心愿吗?”

宇文容昼声音极轻,却在这个静寂的殿堂里荡着震慑的回声。

“奴婢觉得皇上并无杀奴婢之意……”

“为何?”

“皇上若想杀奴婢早就令人拖奴婢出去了,而不是问奴婢这许多话……”

“哈哈……”宇文容昼放声大笑:“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胆小的丫头,却不想心里却也有这许多弯弯绕。如此,即便前嫌不计,朕是不是可以就这个判你个妄自揣度圣意之罪?”

苏锦翎垂下眼帘:“奴婢还是觉得皇上不会如此……”

“为何?”

“因为皇上是明君……”

声音小若蚊蚋,却逗得众人都笑了。

“此前还见你振振有词,轮到为朕歌功颂德却只是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声音还是这般小。再说两句,朕就恕你无罪……”

苏锦翎涨红了脸:“奴婢说不出来……”

的确,她很少能说出讨人喜欢的话来,纵使心中百感交集,轮到嘴边的也只有简单直接的一句。然而即便如此,仍有人会怀疑她别有用心,譬如太子。

怪不得总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对皇上拍马逢迎的奴才!

宇文玄晟冷笑。

“皇上,虽只是区区两个字,却是概括了皇上的英明神武,丰功伟业,简单而不失深邃,实是最为恰切的两个字,正如‘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就像画蛇添足……”

“朕看你才是多此一举!”宇文容昼笑道:“你这舌灿莲花之能事闲来也教教这位锦翎姑娘,省得她一开口就得罪人。对了,朕记得你平日似是对她……”

“皇上……”

吴柳齐急忙打断皇上的话,虽然这是大不敬,可是宇文容昼看着他饱经历练的面皮竟然也涨作红色,忍不住哈哈大笑。

吴柳齐也不知是怎么了,刚刚竟也为她的不敬逆上而担心,此刻又为她的脱离险境而庆幸,莫非她真的如这段时间宫中所传言的会什么魔法?

“苏锦翎,朕再问你,依刚刚襄王所言东哲一事,该如何去做?”

若是苏锦翎足够聪明,她应该说“国家大事,岂容奴婢在此多言?”只是她被今日的起伏变幻弄得晕头转向,还为皇上的不究之恩而暗自庆幸,于是此刻脱口而出:“严防坚守,寸土不让。敌不犯我,我不犯人!”

女人就是女人,只会老守田园,难堪大用!

宇文玄缇不屑的乜了她一眼:“长此以往,老虎也养成了老鼠!”

苏锦翎看着案下飘垂的流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心中常有忧患意识,自是不会放松懈怠!他国的虎视眈眈,便好比叮在马腿上的牛虻,有了危机感,才可令国与民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如若天下果真一统,难免会生出安枕无忧之心,岂非得不偿失?若想使一根线变短,不一定要剪断它,只需拿出一根更长的线即可……”

148如此殊荣

宇文容昼眉心不动声色的一挑:“苏锦翎,还记得朕此前说要赏你吗?”

苏锦翎垂眸道:“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

“呵,这回你倒决定得快,是怕朕反悔吗?”宇文容昼唇边纹路一深:“不过这是两码事。既不能每城皆赏你黄金百两,那么朕就将此物赏赐于你……”

吴柳齐忙拾起躺在地毯上那支金光闪闪的望远镜,双手递与苏锦翎。

“此物便交由你收管,外族一日不犯我天昊,天昊便一日不发兵,然而若果真危及我天昊子民……苏锦翎,朕便要你亲自将其交到征敌大将军的手中!你,可愿意?”

苏锦翎眼睛一亮,伏拜在地:“奴婢谢皇上恩典,谨遵皇上旨意!”

仿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样一场风波便过去了,既是皇上不予追究,甚至还允了她的请求,思及她此前所言,个别人觉得简直是乏善可陈,可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和幸运,于是各自心思。

苏锦翎却只在乎宇文玄苍的想法。

在最紧张的时刻,她曾设想,若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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