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愁道:“那不学无术的,如何做得了官?”老汉捋着白胡子道:“怎么你不知变通呢?世间的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环境造就人!只要把一个人放在特定的环境里,天长日久的一熏,不会的事情也会做了。再说就算在官场中遇到什么难事,自有别人代为处理,只要把表面上出头露脸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林天愁朗声道:“怪不得世风日下,原来朝廷竟任用这等人来做官,焉能将天下治理得好?”老汉道:“我看小哥倒是有一腔热血,不过遇上昏暗的世道也只能说时运不济了。”林天愁道:“在下倒并非热衷于官场名利,只是不忍心见黎民百姓沦落在水深火热之中。”叹了口气又道:“再说朝廷昏庸无道,质诚君子在小人堆里又哪有立足之地呢?”老汉道:“现在只要有钱就是好家伙,别的都没用。我们村儿的夏老二,本是个穷光蛋,而且好吃懒做。前几年外出流浪,不知怎么的就和一个大财主攀了亲。在这个财主的资助下,他在附近的州府开起了一家生药铺,生意火的不得了。现在他也成了财主了,住着一套深宅大院,家里仆役成群,娶着好几房老婆。人家那才叫……叫什么来着?”林天愁笑道:“春风得意!”
老汉又道:“是啊!是够得意的!”林天愁道:“富贵贫贱都是命,我们也不能强求。否则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老汉道:“可是谁不想大富大贵呢?”林天愁道:“的确,每个人都想过上好日子。但是大富大贵要有时运机遇;仅凭雕虫小技混饭吃,终究摆脱不了贫困。《论语》里面讲‘君子谋道不谋食’,可现今的世道,君子往往流浪于野,不谋食又能怎么样呢?”老汉道:“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天下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林天愁道:“是啊!可现实和想像往往是两回事。”老汉点着头,向村头儿路口张了一下,慌道:“我看那些人就快过来了,还是不要多说了,逃命要紧!”林天愁道:“老人家不用惊慌,我会保护你的。”老汉上下打量着林天愁,见他气定神闲,面含微笑,仿佛千军万马当前,他也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再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把刀,仿佛随时可以出鞘伤人。老汉疑惑道:“小哥莫非是武林中人?”林天愁道:“在下的确会些粗浅的功夫!”老汉道:“俗话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我看你还是不要冒险了!”林天愁微笑不语。
这时大帆船已经在岸上抛锚,暂时停了下来。老汉看了看大帆船,又看着林天愁道:“小哥是干什么营生的?”林天愁犹豫了一下,道:“跑江湖的客商!”老汉道:“那我们还是快走吧!狂野门那些人知道你是客商,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林天愁道:“我就是要看看那些狂野门的人究竟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老汉道:“他们背后有人撑腰,没什么不敢做的!你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时一群白衣人跑了过来。老汉吓得“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天愁往旁边走了几步,挡在道路正中,面对着这些白衣人。一个白衣人问林天愁是谁,林天愁没有答话。他们就一块儿冲了上来。冲到林天愁近前,第一个动手的,拳头还没等落下来,就被林天愁一脚踢在手腕上,于是那人弯下腰只顾捂着手腕。旁边众人都涌上来,林天愁朝这个打一拳,朝那个踢一脚,没几下就将他们都放倒在地上。这些白衣人纷纷站起来,撸起衣袖又朝林天愁冲了过来。林天愁迎上去,踢打摔拿,以一敌众,游刃有余。靠近身前的白衣人,贴着边儿的就被放倒在地上。忽然林天愁抓起一个白衣人,举过头顶,耍花枪似的抡了两圈,向几个没倒地的砸了过去,紧跟着那些白衣人互相叠压着都倒了下去。这回可能是他们摔得重了一点儿,没有迅速爬起来,各自倒在地上不住地哼叫着。林天愁向树下看了看,白须老汉已经没了影踪。
林天愁朗声问这些白衣人:“为什么你们要行凶作恶?”一个白衣人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行凶作恶吗?”林天愁道:“是你们主动招惹我的。”那人不言语了。另一个白衣人坐起身,看着林天愁道:“少侠好功夫!”众人纷纷道:“今天我们是遇到武林高手了。”林天愁又道:“你们这些人欺负寻常百姓,不觉得很卑鄙吗?”一个年长的白衣人道:“世人拢财的手段都很卑鄙。为什么那些虚伪的可以自称光明,而我们直率的就要人人喊打?”林天愁愣了一下,道:“你们无故侵犯别人,总是不对的!”那人又道:“我们不侵犯别人,别人就要侵犯我们啊!自古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不用多说了!”林天愁缓缓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你们能痛改前非,自食其力,不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绝不会为难你们。”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众人犹豫了一下,都道:“我们一定改过从善。”林天愁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众人又纷纷道:“绝不食言。”林天愁朗声道:“好,你们都走吧!”这些白衣人一个接一个爬起身,纷纷向林天愁抱了抱拳,就缓缓朝小路走去了。林天愁纵身翻上了大帆船。
红蜻蜓看着他道:“怎么可以就这么放了那些人呢?”林天愁道:“他们已经答应改过自新了。还能怎么样?”红蜻蜓道:“我总觉得他们没那么容易改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天愁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世人看来他们是一些无恶不作的强盗,可在他们看来满口仁义的世人才是真正的强盗。”红蜻蜓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以强凌弱、欺压百姓总是不对的。应该将他们交给那些受伤害的百姓处置才对。”林天愁道:“我认为不妥。他们和那些百姓已经有了仇恨,把他们送到仇人面前,就等于借刀杀人。再说这样以强凌弱的事情多了,只要他们改过向善,我们又何必追根溯源呢!”甜儿笑道:“林公子平时看起来呆呆的,关键时刻果真有大侠风范!”香儿道:“侠骨柔肠才是英雄本色。”林天愁笑着挠了挠头,众人一块儿坐在甲板上,一边吹着风,一边欣赏着两岸苍翠的高山。相思崖上,柳梦婷和杨雨珊二人相对而站,各自手中都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剑。她们都在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日上中天,当她们的影子缩到最短的时候,就开始各自出招了。杨雨珊纵身而起,使出一招“长虹贯日”,剑尖直刺柳梦婷的太阳穴。柳梦婷则以“犀牛望月”反剑相击,剑锋挑向杨雨珊的小腹。“锵”的一声,双剑相交,杨雨珊落于柳梦婷身后。柳梦婷转身挥剑,杨雨珊寻隙出击。剑声叮当,裙摆飘香,三五个回合过后,二人身形变换几个位置,又停了下来。各自擎着剑,量开架式,缓缓移动了几步,又交起手来。李慕容站在相思崖对岸的山头,呆呆地看着她们两个,喊了她们两声,杨柳二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挥剑进招。二人的剑招反而更加快速凶险了。一道道耀眼的剑光密集交错,让人看不清招数。忽听“扑扑”两声,二人的长剑各自穿入对方心口。李慕容头脑一阵眩晕,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定了定神,翻身奔了过去,双足在吊索上踏了一下,又是几个连续的翻身,跳到了对岸。杨柳二人不等他到来近前就互相拔剑,都躺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她们的衣襟。李慕容冲到近前,喊了两声“雨珊”,又喊了一声“婷婷”。她们都没有反应。李慕容只觉血气上涌,欲哭无泪,一手一个将她们抱起来,缓缓走到崖边,抬头看了看天,一下子向深不见底的山谷跳了下去。
不知下落了多久,他只觉“砰”的一下,身子一震,猛然间睁开眼睛,自己正倒在绿柳客栈的卧室中。床幔还没有卷起,用手摸摸身下床被,只觉软绵绵的暖糊糊的。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刻原来竟是一场梦,他不觉有些好笑。双臂弯曲,来回挺直了几下,就爬起身来,穿上了衣服,接着下床叠好了被褥,走到外间的八仙桌前坐下来,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喝完了茶,他就从旁边的木隔架上取过一把雪亮的小刀,对着镜子轻轻刮了刮唇上颌下的胡须,之后用手指缓缓在嘴边摸了摸,不觉得刺手了,他就收起小刀,去外面打了些温水来洗脸。早饭过后,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向仆人阿四等吩咐了一下客栈的各项事宜,就趁早上清凉,牵马走出去了。出了竹柳交错的林子,上到一条宽阔的大路,就打马飞驰而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来到了一面高大的城墙下,城门楼上一块青石壁上刻着“郴州”两个隶体大字。
李慕容来到城门楼近前,放缓了速度,跳下马来,随着来往行人进入城内。走了一会儿,见街边上坐着一个摆残棋谱的秃顶老头儿,从他的前额一直秃到后脑头勺儿,只有两鬓和后脖颈儿有些稀拉拉的白发,一双三角眼睛如老鹰一样锐利。在他的棋摊儿旁边围着七八个或老或少的男子,不住地向棋枰上指手画脚,窃窃私语。李慕容也通些棋艺,就牵马走过来立住了脚步。一个年轻胖子向秃顶老头儿道:“这棋谱破解了怎么办?”秃顶老头儿道:“我给你十两银子!”年轻胖子又道:“破不了呢?”秃顶老头儿道:“你给我五两银子。”年轻胖子道:“这棋是怎么走法?”秃顶老头儿道:“当然白先黑后。”年轻胖子笑道:“这棋我看也就三五回合就可以确定胜负!”秃顶老头儿道:“光说不练口把式。不妨上来试试!”年轻胖子望着残棋在犹豫着。旁边有一个中年看客也在跃跃欲试,口上却喃喃道:“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破解。”李慕容看了看棋局的形势,心道:这个棋谱如果贪图小利,只怕就要落入对方陷阱,若是弃子谋势,尚有一战。非在二十着之外,难以看出谁优谁劣。
这时路边有一个粗衣麻鞋的乡下老汉走过来,朝棋枰上看了几眼。年轻胖子高声道:“这简直就是白捡银子嘛!”乡下老汉听到这句话,往棋摊儿跟前又凑了两步。年轻胖子看着摆棋摊儿的秃顶老头儿,朗声道:“当真赢一局,你给我十两银子吗?”秃顶老头儿道:“谁还哄你?”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往地上一倒,“哗啦”一下,滚出一些雪白的银锞子。秃顶老头儿道:“这些银子怎么也有二十两,够你赢的了。有众人在此作证,我怎么敢抵赖?你赢了,我立即给你十两银子。”边说边把银子装进钱袋。年轻胖子道:“好!”蹲下来摸了一下棋盒内的白子,又道:“咱们可走一步是一步,万一你输了,千万不要反悔啊!”秃顶老头儿红着脸道:“瞧你说的?我下了大半辈子棋,落子无悔的规矩,还用你告诉我吗?”年轻胖子道:“你说的话也一定要算数!”秃顶老头儿道:“当然!”年轻胖子刚拿起一枚白子朝棋盘端量了一下,又道:“我还是有些怀疑,这么简单的棋谱,只要稍懂棋艺,连五岁孩子都能解,你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拿出来让人拆呢?”秃顶老头儿怒道:“少废话!你到底还破不破?”年轻胖子放下棋子,道:“让我再好好看看!”秃顶老头儿道:“看是看,再可不许动子比划了。动子就得走棋!”围观众人小声议论纷纷。
李慕容对江湖棋局也没有多大兴趣,正转身要走,只听年轻胖子道:“好!我就走一把。大不了输了,也就是五两子银子嘛!”李慕容又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秃顶老头儿向年轻胖子道:“你先把五两银子拿出来,可不要空手套白狼!”年轻胖子在腰上摸了一下,惊道:“哟,出来时身上只带了二两银子。还缺三两,怎么办呢?”他站起身来,急得团团转。秃顶老头儿道:“银子不够,可不能动棋子儿!”这时那位乡下老汉向年轻胖子道:“小伙子,你确信真的能赢吗?”年轻胖子点头道:“当然了。”乡下老汉道:“那好,我身上正好有三两银子,就先借给你吧!”年轻胖子道:“这怎么好呢?”乡下老汉道:“我是进城买药的,在家里翻了个底儿朝上,一共就五两银子,都让我带上了!实在是老伴儿病得没法,我才拿出来用的。等你赢了十两银子,多还给我一两,怎么样?就当你替我赢了一两。”年轻胖子道:“你也会下棋吧?”乡下老汉道:“当然了!”年轻胖子看了看棋盘,接着道:“看来今天该你走财运。你这么大年纪了,进一次城也不容易,还是你亲自来破吧!等你赢了,十两银子自然全是你的。除了抓药,还能买些别的东西呢!”
乡下老汉被年轻胖子说活心儿了,向棋盘痴痴看了一会儿,明显是白棋优势,他又看了看秃顶老头儿。这时秃顶老头儿双目微闭,像似睡着了一样。他就蹲了下来,向秃顶老头儿道:“老弟,这棋我来解吧!”秃顶老头儿睁开一双三角眼,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乡下老汉一眼,不屑地道:“先拿出五两银子,就让你拆棋。”乡下老汉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放于地上。秃顶老头儿道:“请吧!”乡下老汉蹲身摸起一枚白子来,在一个星位上落了下去。接着秃顶老头儿拿着一枚黑子落下去。二人一来一往,三着棋过后,白棋虽然吃掉了对方几个子,但大势上却陷于被动了。又走了没几招,白棋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乡下老汉的头上也冒出了颗颗汗珠儿。忽然他愣在那里不走棋了,秃顶老头儿不住地催他,于是他颤着手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但他似乎觉得不妥,随即又去摸子,想要拿起来。秃顶老头儿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道:“落子无悔!”跟着在白子旁边放了一枚黑子。乡下老汉缓缓抽出手来,又从棋盒里拿起一枚白子,可是棋盘上已经没有好位置可落了,他就随意走了一着。秃顶老头儿紧跟着也走了一着。乡下老汉又停下来往棋枰上看了一会儿,秃顶老头儿又催他走棋。乡下老汉实在看不出步数,只觉头晕眼花,棋盘上的黑白子变得模糊起来。年轻胖子在他背后轻咳了一声,小声道:“老爷子,快走啊!”乡下老汉回头看了看,年轻胖子笑得嘴丫子咧到了耳根。
乡下老汉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听他一说,手中白子就随便落了下去。秃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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