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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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愿-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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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对躯体没有太大的留意,随时更换,视需要而定,像我们的衣服一样,穿上脱下丢弃,都不算一回事,但是我的旧躯壳,对我来说,有纪念价值,我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它直至失去它。”

“你怀念旧身躯?”影不置信。

芳契点点头。

“它已经相当破旧,表面有疤痕,质地松驰,内部许多器官经过修理,有些在未来的十年间肯定会陆续出毛病,换一具新躯壳是明智之举。”

芳契低下头笑,“照分析你说得再正确没有,但是感情上我放不下。”

“我明白了,他不喜欢。”

“他恨它。”

“那你应该把他换掉。”光老实不客气他说,“这正符合你们新一代的作风,谁挡住你们前进之路,即时铲除,格杀勿论。”

芳契知道光在讽刺他们。

“我做不到。”

“那你还不算英才,你跟他们混,会痛苦。”

芳契说:“他比我更糟:念旧、温情、执著,我俩不会有好结果。”

光问:“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芳契吞一口涎沫,“我想恢复旧观。”

“你只是说说而已。”影不相信。

光说:“带着这具新身,你可以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强更美的人,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他俩把她带到镜前,“看,看你自己。”

芳契看到镜子里去。

“多奇妙,”光赞叹,“我们没有加多,也没有减少,你在十七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他握住芳契的手,“看指节多么柔软,皮肤多么润滑,”又说,“你的眉毛多么浓密神气,还有,头发多么柔顺听话,你真的肯放弃这一切?”

芳契很感动,“看样子真要与母亲重修旧好,没想到她在我身上落足工本。”

“你是个漂亮的少女。”

“是,我曾经是。”

光说:“你现在何尝不是?”

影说:“你或许需要时间去考虑清楚。”

“谈得来的,同甘共苦的朋友都老了,剩我一个人妖精似青春长驻,是幸福吗?”

光与影笑,“说到底,她不舍得他。”

“地球人的品格绝对不能列为上等,却有一个特色,是我们远远不及。”

影跟着说:“地球人十分看重爱情,很多时候令我们感动。”

“是,”芳契笑,“再精明能干的人,到头来过不了这一关,结果什么都牺牲掉,多年修为毁在一

“且影响到不幸与他们太过接近的陌生人。”

芳契想到二十八号,不提,只是说:“是呀,我一直怀疑鲤鱼精与白蛇精统共是天外来客。”

“芳契,你真的决定了?”

“不是为了他,是为自己,再来一次实在不胜负荷。”

光兑:“技术上我们没有办法可以立刻做得到。”

影说:“让我们把仪器带来再说。”

芳契渴望过回正常的生活,“那么,再让我奢侈地多享受一会儿青春。”

芳契站起来送客。

芳契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大门口,一时并没有离去,忽然之间,有人叫她:“是吕芳契小姐吗?”

芳契抬起头来,一个陌生少女站在门口。

“吕小姐,你或许可以帮我忙。”

“你是哪一位?”芳契觉得她脸熟。

少女答:“我们见过一面,我是二十八号的朋友。”

呵对,正是这位容貌清丽的女孩子。

“请进来,二十八号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要向他道谢呢!”芳契笑着招呼。

少女转头说:“叫你呢!”

芳契这才看见二十八号从角落转出来,噫,今日客似云来,且都是好朋友。

两人看上去实在是匹配的一对,手与手紧握着,看得出心事重重,不过眼神中有坚毅表示。

芳契轻轻问少女,“这上下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少女点点头。

“你可害怕?”

少女摇头。

“那还有什么难题,二十八号,难道上头不批准?”

二十八号低声说:“她必须要离开亲人,去了之后不能回头。”

芳契不语,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她吁出一口气,“她没有反悔的权利?四十年后,她不爱你了,也不能返回家乡?”

少女见芳契好像比她更小更没有经验,不禁露出犹豫的神色来。

芳契莞尔,她也曾经年轻过,她当然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她说,“你放心,我有足够资格做你俩顾问,我年龄与我外型不相配,两者相差一倍有余。”

少女呆呆地看着芳契,二十八号在女朋友身边低语一番,少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她同情他说:“原来你也有烦恼。”

“真的,”芳契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少女问:“我应不应该跟他走?”

照说,成年人不会直接了当地回答此类问题,以免将来被人抱怨责怪,但不知恁的,芳契厌倦了做一个模棱两可的虚伪人。

她忽然冲动地挥舞双手,大声说:“走,跟他走。”

一对年轻人愕然。

“管他们呢,现在不走,还待几时,将来有变化,将来再说。”芳契慷慨激昂。

二十八号立刻欢呼一声。

他女朋友怯怯地问:“万一有什么变化,人生地疏,可怎么办?”女孩子恒古担心的都只有这点。

“届时不晓得你甩掉他,还是他不要你?大可从头来过,在本家,在异乡,感情问题,都得要你独自承担,谁也帮不了你,走吧,把握现在。”

二十八号伸出手来,与芳契紧紧相握,“谢谢你,我们明白了。”

少女双眼闪着泪光,与芳契拥抱。这下子连芳契都觉得心酸。

人家母亲怎么想,恐怕会追杀吕芳契。

年轻人走了,芳契才觉得适才大胆发言,太过鲁莽,换了是从前,她无论如何不会这样做,吕芳契是著名的小大人,喜怒不形于色,克己复礼,因此放弃许多快乐的机会。

回想起来,她从来未曾拥有过。

所以才鼓励他人率性而为。

年轻、漂亮、充满活力,却一无所有,想得到的东西,都要付出时间精力争取。

智慧被困在这样一个身躯这中,无用武之地。

芳契躺在长沙发上,渐渐疲倦,眼皮沉重,一连打好几个呵欠,慢慢睡着。

但是耳朵却仍然半醒,她听见四周围许多日常噪音:隔壁打牌声,婴儿哭泣声,佣人同佣人争吵声,电话铃,门钟,流行曲,汽车喇叭声……清清楚楚,住惯这个城市,也不觉这些噪音有什么不妥,正代表了安定繁荣,芳契天天在同样杂声中人睡,非常熟悉舒服。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胸口像是松动得多,两只手互握搁在胃与腹之间的位置。

“他们说,女性有改变主意的权利。”

“让她再考虑一下吧,弄得不好,明天又来要求我们把她调回来。”

“我想她已经想清楚了,来来去去,她不过是为着一个关永实。”

芳契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但是四肢不能动弹,她觉得诧异,原来移动手脚需要这样大的力气。

她懦动嘴唇,“光与影,”她想叫他们,她太清楚除出他们两个不会有别人。

“芳契,我要你听着,这次把你调校回原状,是有条件的。”语气颇为严肃。

天,不是要我残害同胞吧,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汉奸。

“芳契,不要激动。”

那么,把你们的条件说出来吧。

“你要答应我们,尽你的力量保卫地球上生态平衡。”

  第9章

芳契完全不明白所以然,她焦虑一如少年测验时看到不懂的试题,一方面她暗暗骂自己多事,本来可以好好做人,许什么鬼愿,现在却要付出代价做回自己。

“你们绝对不能只顾眼前暂时收益而盲目毁坏林木。”

“好,好,”芳契说,“我试试重新提倡植树节。你们找错人了,光与影,我说过一千次,我只是一间华资公司营业部的中级主管。”

“稍迟你会明白我们奇%^書*(网!&*收集整理的意思。”

芳契答:“如果能力做得到,我乐意效劳,毕竟,我才是地球居民。”

“好,”光笑笑,“你要身体恢复原状是不是?”

芳契灵光一现,不不不。

“什么?”

“你瞧,你瞧,她又后悔了,她又有馊主意了,我早说过,不要再理睬她。”

“可是她有机会帮我们设立一大片速生树林。”

“吕芳契,你想怎么样?说吧。”

芳契忽然想一个童话故事,一个农夫,无意中得到三个愿望,苦苦思索,该要些什么金银财宝,熬到半夜,肚子饿了,他说:“我希望有香肠吃。”刹时间,面前出现一条香肠,农妇见丈夫浪费一个愿望,生气,把香肠丢过去,说:“我希望香肠长在你这蠢人的鼻子上。”果然,香肠长到农夫鼻子上,拉也拉不掉。

最后一个愿望当然是:“希望香肠消失。”

芳契想到自己,更觉可笑可叹。

人类唯一可爱处,也许就是这一点点愚憨,天良未混。

光问她:“笑完没有?”

影说:“把坏消息告诉她吧。”

光兑:“新陈代谢这样调来调去,会有不良影响。”

猜也猜得到,生命会缩短,是吗?

“短一点点,你不会注意到。”

芳契说:“我比关永实长五岁,我只希望,我能够同他一样大。”

光完全不明白,“我真弄不僮你们的思想,但白说,二十八号比他的女朋友大三十多年,你看得出来吗?”

“我不管,”芳契固执他说,“请把我的生理钟数拨到与关永实一样。”

“即刻?”

马上,明天就得见功,否则前功尽废。

“吕芳契,你真麻烦,开头就该这样许愿。”

开头谁知道愿望会成真。

“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服务。”

“芳契点点头。

“记住你的诺言,还有,下不为例。”

“让她好好睡一觉。”

芳契的身体一重,像是深深陷入迷离境界,她梦见自己站在小小山岗上,向光与影依依不舍挥手说再见,她的手与脚都是细细的,约只有七八岁模样。

身上穿一袭白色蓝纲条的海军装裙子,对,母亲从来不让她穿皱边粉红色有蝴蝶结钉亮片的衣裳,自小她要她打真军,所以芳契下意识恨她,因她不让女儿走捷径。

小芳契转过头去,盛年的母亲就站在她身边,她气馁了,轻轻把细力的手伸过去,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看一看她,笑笑,泯了恩仇。

芳契永远不会忘记山岗上天空的颜色,那种明亮的紫蓝色简直不是地球上应有的色彩,她与母亲愉快地抬头仰望特殊的景色。

梦境结束,芳契没有醒来,她继续想睡。

她当然听不见大姐与小阿囡在她门口不住按铃。

“事情好像不对。”

“妈妈,我去找锁匠。”

“别忙,首先要肯定她是不是在里面。”

小阿囡说:“也许有朋友在,她不方便开门。”

“这又不是学校宿舍,有什么相干。”

“外婆说阿姨这一阵子真怪。”

芳契的大姐叹口气:“我打算把你外婆接来同住,免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正在门外议论纷纷,身后传来声音,“我有后备锁匙,我来开门。”

两母女转头,看见一个英俊的。神情略为忧郁的男生站在她们身后。

小阿囡先活泼他说:“我知道你是关永实。”

关永实欠一欠身,掏出锁匙来,打开了大门。

小阿囡很关心:“阿姨没事吧?”

关永实一个箭步进屋去探索。

大家都看见芳契躺在长沙发上,面朝里,背朝外,睡得好不香甜,轻微但均匀的鼻鼾声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小阿囡先笑出来。

大姐抱怨,“睡得这样实吓死人。”

关永实放下心,陪笑道:“一定是昨晚的应酬喝多了。”

他进房去拿一条薄毯子,轻轻替芳契盖上。

然后以半个主人的姿态招呼大姐及小阿囡。

大姐呷一口茶,以老卖老,带着不经意的口气说:“多亏你照顾她。”

关永实不想她们母女看到芳契的变化。很乐意引她们顾左右言他,“芳契也对我很体贴。”

大姐看他一眼,“我看你俩十分相配。”话说一半,又问,“是家里不赞成?”

“不,家里觉得芳契很好。”比小太妹胜多多。

“那还等什么?别以为大把时间,慢慢不迟,芳契的生育年龄会过去,岁月无情,留点儿神的好。”

永实叹口气,“大姐,你说得对,看我带了什么来。”他自外套里袋取出一只小小首饰盒子。

小阿囡说:“呵,订婚戒指。”

永实打开盒子,是一枚晶光闪闪的红宝石,“她不答应你们可要帮我一把。”

“还不答应?”大姐笑,“我没见到这样的戒指已忙不迭点头。以前种种磋跎是因为姻缘未到,我有种感觉,你俩时辰已届。”

小阿囡问永实:“你打算跪下吗?”她觉得很浪漫透顶。

“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你会让她继续工作?”小阿囡问。

关永实笑,“芳契是生力军,不让她做,行吗?”

做得辛苦了,人人盼退休,等真正退休了,连退休的指望都没有,更加无以为继。

不能退休,只可以喊退休。

小阿囡说:“那么,我要叫你一声姨丈了。”

“当然。”

大姐站起来,很觉安乐,这张来回飞机票花得值得,“我们走了,你同芳契说,我们等她吃晚饭。”

“她如果够精神,我同她一起来。”

永实送大姐出去,大姐经过长沙发,想去把芳契的身体扳过来,永实连忙出手阻止,“让她去,大姐,让她去。”

大姐笑,“你这样纵容她,当心她把脸都睡扁。”

永实苦笑,这还真是小事,他轻轻说:“无论变得怎么样,我都会设法适应。’”

小阿囡在归家途中问母亲,“谁说罗曼史已死?我说它早已复生。”

永实等他们离开,松口气,坐在芳契对面说:“你可以醒?,她们已经走了。”

芳契仍然维持那个姿势呼呼大睡。

“小姐,快起来,我们还得商量看怎么过晚上那一关。”

芳契没有回答。

永实这才想到也许她是真的憩睡。

他有点儿急,不是服过什么药吧?

他过去推她,芳契的身躯柔软温暖,午夜飞行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人永实鼻孔中。

永实把面孔埋进她手心里,多年挽公事包的人,手心必会比较粗糙。

部门的机密文件统统由她亲自手提,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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