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情借由小七的搀扶站了起来,“谢谢了,小七。”
谢谢你能理解我,自出生起,父亲便说,只有断情绝欲,才能成为南邵的国师,因而,为我起名断情。可是,父亲啊,梦断情扯开遮盖着洞口的干草,一缕缕阳光透过缝隙铺撒在她的脸上,这个世上,人岂能断情,断情的还是人吗?请您原谅,父亲,女儿只想做一回真正的人,哪怕只是一日。
“国师大人。”小七参扶着梦断情,“我们走吧。”
“恩”
梦断情随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向东寻去,正午的树林,光影交错,偶尔响起的鸟鸣,一切都太过安静,“小七,燕先生是向东走的?”
小七点点头,“燕先生为引开蒙面人,的确是向东而行。”
又行了半日,天色渐暗,梦断情决定先休息片刻再前行,才刚停下,却听到不远处出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分不清是鬼是人。
“这,怎么让人听着这么恐怖。”小七打了个冷颤。
梦断情直觉事情不好,又听林中声音响起,“杀了……你们。”梦断情皱着眉头,这声音,好似熟悉。
“我们走。”梦断情与小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后来,小七一直在想,也许那时他们不应该追过去。如果那时他们没有追过去,就不会看到那一切。但是,那只是如果。
梦断情赶到的时候,丛林的地上躺着四名蒙面黑衣人,看样子,已经死去。而不远处的燕老大,站在阴影里,用手中的武器指着秃子。
梦断情冲向前去,“燕先生,你……”话未说出口,便被面前的人惊住了,那个人身上披着从自己手中拿走的白色外衣,上面已经血迹斑斑,他披散着头发,面上也是血,树林斑驳的光影映在他脸上,显出诡异的幽兰,他并没有看梦断情,只是用手中的武器指着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向前爬动的秃子,“你,觉得自己能爬多远?”冷艳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只有你,我不会那么快杀掉,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直到,你连话都说不出,连动都不能动,但却,依旧清醒。”
梦断情只觉心中一寒,定是发生了什么,她四处望去,终于在燕老大身后的草地上,发现了王大发,他背后中了数剑,鲜血流了一地。梦断情心里涌上一阵悲哀,她终于知道了燕老大身上的鲜血从何而来,那是王大发的,是他在最后救了那个人,并且,为了救那个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在她不注意的片刻,燕老大已将秃子绑到了一棵树上,“说吧,你是谁,秃子在哪?”披着秃子面皮的人,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很好,很好。”燕老大点着头,拾起地上的刀,向那人的手上砍去,小指顺势掉在地上,“说吧,我时间不多,你的手指也数量有限,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们将秃子抓到哪了?”
见那人还不开口,燕老大手起刀落,又一枚手指落地。小七在一旁已经吓傻过去,眼前的景象根本无法承受,为什么,为什么燕老大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燕老大举刀再砍,却被人拦了下来,梦断情抓着他的胳膊,“燕先生,不要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错了。”燕老大甩来梦断情,又一刀砍下一枚手指,“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见那人快受不了了,燕老大抬刀,准备将整个手砍下,却听到梦断情大喊道,“住手!”燕老大的刀猛然停住,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了下来,“燕先生,我一直敬重你,可如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会对人这么残忍而无动于衷!你的心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对得起王大发吗!”
梦断情的质问重重敲在她的心上,很久以前,有人也这么质问过她,记得那时她回答道,要是有心,怎么保护你和妈妈,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我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的。后来,妹妹还是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
见燕老大又抬起了刀,梦断情一阵绝望,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一切都晚了吗?但刀锋并没有向预料中的砍向手掌,而是捅向了心脏,燕老大冷静的说道,“你,死去吧,我知道,秃子早就死了。”
燕老大扔下刀,向后退了几步,梦断情连忙扶住,“燕先生!”
“断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听到燕老大恢复正常,梦断情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断摇头。
燕老大虚弱的笑笑,“你究竟是接受我的道歉呢,还是不接受。”
“接受,接受。”梦断情从刚才就含在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傻瓜。”燕老大笑骂道,“断情,以后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总哭可怎么办。”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帮我找个好地方,埋了大发,我欠他的,下辈子,一定还。”燕老大的声音越来越小,梦断情现在才发现,在燕老大的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正止不住的流出。
燕先生,燕先生……
天可见 第一卷 天下初动 第八章 兰阳
东谛兰阳,气候温润,民风淳朴,当年皇浦家的祖先,消灭了近百个小诸侯国,才统一东谛,而后,四国大势已成,皇浦家占据大陆一隅,几十年未再前进一步。而今,祖辈早已仙逝,当今的东谛是皇浦蔺的天下。
说来,这几日皇浦蔺的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那日莫晓天在大殿上力战群雄,终于使朝臣勉强接受对南邵的求和政策。但皇浦蔺的刺杀计划,并没有因莫晓天的话而有所改变,一个异族人,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左右他东谛的河山,更何况此人居心不明,若是南邵探子,岂不让东谛受损,因而,早在莫晓天离开城镇之前,皇浦蔺的暗杀燕老大的计划便已经开始,但事情并没有想象般容易,燕老大的逃脱并未在他的掌控内,其后,南邵特使的暗杀也被粉碎,而且派去的人竟无一人生还,这一切都是皇浦蔺费解不已。
近日来,民间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竟谣传起南邵特使已被东谛暗杀,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而南邵边境也开始蠢蠢欲动,即位以来东谛王第一次感到了棘手,这个燕老大就像煞星一样,自他出现,一切便像开了盘的棋局,转动起来,无法止步。
这日,天气微凉,备受折磨的君主打算四处转转,猛然想起莫晓天莫大人似乎几日未来上朝了,便决定要去扰扰这个朝臣的清净。
一行三人,轻装简行来到了莫晓天隐居的竹林中,青山绿水,小桥流水人家,果真是隐居的绝好去处。竹林的深处,显现出一座竹屋来,随意打开的门显出主人不拘一格的性子。
“莫卿,你这可真是好地方啊。”皇浦蔺一进庭院便不禁感叹。
莫晓天听到声响,从屋中走了出来,见是皇浦蔺,顿时一惊,“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到自己兄弟家看看。”说完这话,皇浦蔺看到屋内似有身影闪过,灵光一闪,压低声笑着在莫晓天身旁问道,“怎么,屋中藏了什么人啊。”
“这……”见莫晓天迟疑的神情,皇浦蔺更是好奇。
“真不能说?”
莫晓天望了望屋内,猛然在皇浦蔺面前跪下,皇浦蔺一惊,正欲扶去,却被莫晓天挡住,“陛下,莫晓天私藏南邵特使,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你说什么?”皇浦蔺顿时一阵晕眩,这个人私藏了南邵特使,搅得朝堂上下一片慌乱,现如今,若他今日不出现在竹林,是不是这个人就打算这么瞒下去。“你……你还算是我的兄弟吗!”
莫晓天低头不语,皇浦蔺一抬手,“来人,将他带回去,关入大牢”
身后的两名侍从将莫晓天扶了起来,“莫大人,请吧。”
莫晓天并没有解释什么,屋中却传来一名女子地声音,“东谛王,您真是好笑。”女子掀开竹帘,慢慢走出屋外,一袭白衣,“在下,南邵特使。”
“你就是南邵国的使臣?”皇浦蔺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她,“你何以说朕可笑?”
“您指责莫大人不算你的兄弟,那您又何尝是莫大人的兄第了。”女子缓缓说出的话,让皇浦蔺不禁思索,他抬手一挥,“你们先出去,莫大人留下。”
侍从行过礼,便退了出去。皇浦蔺看着这个自称特使的女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大人不会忘记这个吧。”女子摊开手心,一个白玉令牌赫然出现,上题玲珑二字。
“你……意欲何为?”女子手中的令牌是从皇浦蔺派去的杀手尸体上找到的,现如今,皇浦蔺的话语,让一切猜测都尘埃落定。
“陛下,您怎么能……”一旁久未开口的莫晓天不禁感到痛心,“您曾答应微臣,息事宁人,现如今,又为何派人追杀他们。”
“莫晓天!你大胆!朕是东谛的王,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做斥责!”皇浦蔺一声重喝令莫晓天忘记了回答。
曾几何时,他们是并肩战斗的兄弟,生死与共,而今,他的一句谏言变成了挑战皇权,何苦悲哉。
“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得见,果不其然。”竹帘再次掀开,女子一身黑衣披在肩上,靠在门边,神色疲惫,“晓天,我当日曾说你天真,现如今,岂不应验。”
莫晓天同白衣女子见那人出来,竟一并向前,“你旧伤未愈,怎可随意走动。”女子摆摆手,见皇浦蔺正四下打量她,出声道,“莫猜了,我便是晓天口中的燕老大。”
“你,是女子?”皇浦蔺手中的资料,这个燕老大无论从言行还是举止,都应是一名男子。
“为了生存,我一向以男装示人。”莫晓天扶着燕老大在院中石桌钱坐下,“你的伤不能妄动,这些天终于有些起色,今日让你一闹,岂不伤口又要裂开了。”
“若我再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乖乖去坐大牢。”燕老大的话,让莫晓天再次沉默下来,“我确是有错。”
“断情。”燕老大面向一脸担忧的梦断情,“既然东谛王今日前来,你便随他去吧,无论如何,南邵的事才是首要。”
“可是……可是您的伤……这让我如何放心。”梦断情不愿退让的握着燕老大的手,这个人,几天前,还在昏睡不醒,兰阳的名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但都只有一句话,这位姑娘,受此重伤,又流血过多,怕是……
“我们,我们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手里要回来,你莫要再考验我的定力了。”梦断情从燕老大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决定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是正是邪,她都会跟随。因为,这个人,让她知晓了什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重要的。
燕老大叹了口气,“东谛王,你可看到,是南邵特使不信任你东谛,不愿进京,一切同莫晓天莫大人绝无关系。”
东谛王正觉恼怒,他们竟将朕不放在眼中,此时听到燕老大的话,不禁明了,原来这个女子就算在病重时也不忘算计他,她利用南邵特使的担忧,巧妙的替莫晓天脱了罪,从这之后,莫晓天便不是私藏南邵特使,而是特使之命,不敢不从,若是追究起来,抖出追杀一事……皇浦蔺想起一片混乱的朝堂,顿时头疼。
“朕明白了,特使喜欢这里,大可以住下,过几日再进京商谈伏兵一事。”见皇浦蔺松口,梦断情松了口气,皇浦蔺凝望着燕老大,半晌,“燕姑娘的面容好似熟悉,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燕老大哈哈一笑,不小心扯到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忘对着皇浦蔺嘲弄,“你这套搭讪方式早就过时了。”
“过时?搭讪?什么意思。”皇浦蔺不解的问向一旁的莫晓天,莫晓天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皇浦蔺见燕老大并不打算解释,只好作罢,带着侍从离开竹屋。
见皇浦蔺已经走远,莫晓天长长地舒了口气,“你这么贸然的出来,若是陛下不顾流言,将你当下处斩,岂不完了。”被批评的梦断情只觉心中有口气,不吐不快,“就算是死,也不用你这个东谛的官员维护。”
“你这话是何意思,我有什么错了?”莫晓天听到梦断情的话,怒从中来,“你还要连累多少人才算甘心。”
“你呢,你又算在做什么,东谛王的所作所为,你当真一点不知,为何这般放纵他,若是今日,他要杀燕老大,难不成你还要双手奉上。”
“你……”莫晓天还想说什么,燕老大一阵剧咳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你可还好。”
“你们两个要是安静点,我就好多了。”燕老大推开二人的参扶,一个人缓缓走向屋中,掀着帘子,燕老大停了下来,“莫晓天,此话我只说一遍。”
“以后,莫要让你们的王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下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去杀了他。”
“燕老大……”
放下的竹帘,隔住的不是那屋内屋外,而是人心。半月前,见到燕老大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梦断情他们一离开县衙,便被发觉,那个县令随即上报,莫晓天得知欺诈之人拿的是他的腰牌,便知晓此人必是燕老大无异,于是,便派人四处搜索。他不是不知道皇浦蔺的计划,只不过,今不同夕,毕竟他是王。因而莫晓天能做的,便是在皇浦蔺之前找到燕老大,之后,他便见到了那个像血人一样的燕老大。在他听完梦断情的讲述后,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也许,也许,她不会再醒来了。
在那之后的十多天,他同梦断情请遍名医,就是为了治好燕老大,在那期间,燕老大曾清醒过一回,她看到莫晓天后,只是冷漠的说,“莫大人,能否请您出去,虽然现在的我,并不能做什么,但……我真的很想杀了东谛人,很想,很想。所以,我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你,对不起……”
他的心,抽痛起来,却只能故作镇定,“好,你好好养病。”
而后,燕老大又陷入昏迷,请来的大夫说,这只是病人的无意识,不能算是清醒。终于,几日后,她醒来了,虽然虚弱,却会对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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