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篱笑冷笑一声,“他到了宫中没有多久,先皇重病,而他为了让自己的身份不外露,让幽冥庄众人替他封住了记忆,从此后,他便只是东谛国的皇子——皇浦蔺了。”
沉默半响,荆子茹开口道,“为何要告诉我?”钟篱笑看着她,说道,“不知为何,我终觉得,你同外界传闻的不同,燕子溪曾说‘她永远都只会想要杀我,却不想要利用我’而如今看来……”
“什么?”荆子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钟篱笑看在眼中,开口道,“也行你并不希望她死。”
荆子茹猛地站了起来,“加洛也该下朝了,有些问题,要问他,你请自便。”见她打开房门就要出去,钟篱笑连忙开口,“燕子溪也行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你却一直很关心她,你追杀了她十几年,却从未有一次是成功的,荆子茹,你也许真的曾经恨她,但却并不想她死。”
荆子茹愣在门边,半响后,推门而出。钟篱笑看着那女子急忙逃离的背影,不禁笑出声来,转身望着床铺上的女子,轻声道,“子溪,你一直都看的很清,所以当初才想要到西刹来,世人都以为你二人水火不容,其实她才是你最好的依托……”
荆子茹站在院中,钟篱笑刚刚的话语仿佛就在身边,不想燕子溪死?这样的话加洛也曾问过,可自己……荆子茹摇摇头,不禁好笑,“燕子溪,就这放过你,岂能平我心中之愤。”
加洛走进院中,便见荆子茹一脸茫然的站在树旁,仿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不禁上前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荆子茹抬头,见是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倒是你,今日上朝如何?”加洛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深问,“王胡揪出的三人已经遣回了老家,军中刚刚传来消息,也都就地正法了,但……”
“幕后之人还未出手?”荆子茹出声道,“你破了他朝中势力,又夺了他军中的大权,如若这般他还不动手,那么此人的目的就不是冲着你西刹王位子来的。”荆子茹沉吟了半响,开口道,“多派些人手来,我觉得今晚有人要大闹国师府了。”
加洛皱了眉,“你是说,他们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荆子茹微一点头,“一切还不肯定,但从此举可以得出,他们必定深知你我的关系,甚至……”荆子茹顿了一下,看着加洛,叹息一声,“甚至知晓,我是你唯一的弱点,如果他们打算利用我来让你一蹶不振,那倒真是找对人了。”
加洛心中一颤,“子茹……”他从未想过自己登上了王位会对荆子茹产生如何的影响,在外人面前,乃至整个西刹国的面前,她荆子茹都是一名为人敬重的国师,但之于他加洛而言,这个人不仅仅是国师,她是他放在心间的人,是最重要,宁愿用性命去换回的人。
看到加洛的表情,荆子茹微微一笑,伸手覆在他的脸上,“不要这样,只要我还是西刹国师一天,就总会被人盯上,加洛,不是你的错。”
“子茹……”加洛伸手,一把揽过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间,仿佛一个孩童般,死死抱住。荆子茹难得的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放任着这难道的任性。
钟篱笑在微微开启的门缝中,看着院中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回头望向躺在床铺上的女子,“你们姊妹怎么都看上的是帝王,要不我也争上一争,也许这样,你就会对看我一眼了。”
抚着燕子溪额角的发丝,钟篱笑轻声说道,“子溪,你是不是应该醒来了……”
东谛宫中的皇浦蔺猛的惊醒过来,坐在床铺上,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一阵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暗自问道,自己刚刚做的梦,梦中的女子仿佛就在 眼前,却偏偏不看他一眼,仿佛……仿佛……从未与他相识一般。
抱着头,他还处于惊魂未定的情绪中,这间宫殿太过冷清了,莫晓天的竹屋空了,柳仙儿也被自己抛尸荒野,玲珑阁废了,燕子溪也下落不明,明明只是一瞬的事情,明明自己还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会离自己而去,一瞬间……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敌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黑暗中大喊着,却没有一人回答他的疑问,半响后,皇浦蔺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走下床去,立在窗边,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窗,徐徐凉风吹了进来,袭走有几分混乱的情绪。
在窗前立了很久,猛得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黑影,那黑衣人跪在他面前到,“庄主,西刹事变。”
皇浦蔺有些意外,出口问道,“为何?”
“似乎我们的计划被西刹王看破了,今日清晨,他除去了我们在朝中和军中的人。”那黑衣人说完后,小心看着皇浦蔺的 表情,继续说道,“那位大人说,他会处理好一切,活捉荆子茹。”
皇浦蔺似乎微微有些动容,“活捉,国师府戒备森严,而且荆子茹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如何活捉?”
“小的听闻,西刹国师中了剧毒,性命垂危。”黑衣人道,“而且,西刹王因为这个消息,已经不上朝了。”
皇浦蔺点点头,思索了一番,“让他小心应对,此事似乎有几分不对。”
“小的明白了。”
皇浦蔺见那人还跪着,便开口道,“还有什么事。”
“关于幽冥庄在北冥的情人领主谢幽雪,今日已经发现了行踪。”听到此话,皇浦蔺猛的惊了起来,“还有何人?”
那黑衣人摇摇头,“据探子回报,就是她一人,现在北冥境内。”
“只她一人。”皇浦蔺低声道,“难道,他已经死了?”神色凝重,皇浦蔺冲那黑衣人道,“回去告知秦文,好生盯着谢幽雪,要找出另一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
黑衣人走远后,皇浦蔺关上了窗子,立在屋中,一切犹如一个巨大的转轮一般,一旦开始,便再无可能停下来,所以,莫要怪他。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天可见 第三卷 天下大同 第十八章 此心已决(六)
柳仙儿睁了睁眼睛,觉得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仿佛刚刚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一切都还如同曾经一般,在竹屋中吵吵闹闹。但……艰难的抬起手,看着满臂的伤痕,苦笑一声,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是梦幻的话,那么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应是一场梦,一直想着这场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但十几年过去,自己依旧这般活着,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便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梦这一说法了,一切都是真的,也只会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却猛地扯到伤口,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也喷了出来。屋门猛的打开,门外人连忙递上手帕,柳仙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头看去,不禁一愣,“你……”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但眼神中却有种沧桑的意味,他微微一笑,“你受了重伤,还是莫要激动为好。”说着,又递上了一杯水,“喝点吧,昏迷了近半个月,你可是滴水未进。”
那人说起,柳仙儿才意识到,从刚刚清醒便一直灼烧着自己喉咙的感觉是什么,接过水杯,一口饮尽。那人笑笑,拿过了杯子,“怎么样,好点没?”柳仙儿点点头,开口道,“你是何人?”
“我叫轩辕奕。”柳仙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何处听过,明白她面上的疑惑,轩辕奕继续说道,“我是北冥国前任的王。”
“怎么会?”柳仙儿有些惊讶,想那北冥王应该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还这般年轻,轩辕奕无奈的说道,“很多年前,我的容貌就未曾变过。”
“既然你是北冥王,那为什么北冥会降了东谛?”
轩辕奕面对柳仙儿疑问,缓缓低下了头,“一切都只怪我太心软,我二十年前退位,带走了北冥国的玉玺,因为我心中有预感,那个孩子也许有了什么计划,若玉玺落入他手中,北冥也就不复存在了,但二十年后,我还是没能留住……”
柳仙儿的脑海中猛的想起了什么,试探的问道,“你是否……认识燕子溪?”轩辕奕听到这个名字,猛的抬头,脸上带上了几分惊喜,“是的,你是?”
“柳仙儿,燕子溪的朋友,曾是东谛玲珑阁的总管,而如今……”柳仙儿自嘲一声,“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我从……”他猛的顿了一下,眉头紧敛,仿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半响后,继续说道,“知道了东谛的情况,燕子溪已经离开,皇浦蔺似乎性情大变。”
柳仙儿皱了眉,想起燕子溪之前的不对,开口问道,“你是北冥前任的王,那你可知你们轩辕一族,有什么特点没?”
轩辕奕一愣,轻笑一声,“你果然是燕子溪的朋友,这么轻易便抓住了重点。燕子溪离开前,我们曾将一枚红玉交与她,轩辕家的人自小便在后背纹上了鱼形纹身,而那枚红玉能够让纹身现形。”
脑海中的线索连成了一线,柳仙儿明白过来,燕子溪让他们走的原因,“原来你是知道了这件事啊,这也难怪他会性情大变了,原来一开始便是假的。”说着,有咳嗽了起来,轩辕奕急忙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你要小心,我从林中将你检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性命垂危了。”
柳仙儿推开他,“你实在应该让我曝尸荒野,活着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轩辕奕抓住她,不松手,“不要将活着不当回事,也不要认为活着没有半分用处,最起码,你活着,你的敌人就无法安心。”
柳仙儿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可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倒是有趣。”轩辕奕笑着说道,“一个人要活下去,需要的往往只是一个借口。”柳仙儿看到他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哀伤,张了张口,却被轩辕奕抢先一步,“跟我说说燕子溪同皇浦蔺的事情,说来,我也二十年没有见他了……”
闲来无事,柳仙儿便从燕子溪第一次见皇浦蔺开始说起,轩辕奕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微微一笑。总以为过去的都会忘记,如今说来,那些事仿佛烙在心间一般,突然很想见燕子溪,想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很难过……
二人就那般坐着,讲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轩辕奕点起了烛火,将柳仙儿扶了起来,做到桌前,“没想到竟说了一下午。”柳仙儿看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点头道“是啊。不过……”她四处望了一下,“此处是你的府宅?”
轩辕奕一怔,摇着头,说道,“不是。”
“那……”柳仙儿猛然看到他眼中的闪躲,仿佛不想提起,不禁顿住。而就在此时,一直紧闭的屋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人走进屋中,眼神冷漠,他瞥了眼柳仙儿,便将目光聚到了轩辕奕的身上,“挺下人说,你在这待了一下午?”
轩辕奕没有回头,手指玩弄着桌上的茶杯,“那又如何,你只说不能出这大门,又没说不能在哪间屋中呆一下午。”
那人皱了皱眉,对他的无理取闹似有几分无奈,“你应知道,若是被庄主知道你尚活着,那么就没人能够保你了。”
轩辕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面向那人,“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还活着这件事,是个负累吗,若是被旁的人发现了,将我杀掉,你也不用心生愧疚了。”
“轩辕……”那人微微摇着头,轻声说道,“你难道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不好意思。”轩辕奕抬眼,满含笑意的看着他,“邬求,不过得难受,我才能够开心。”
邬求双手握紧,想要发火,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轩辕,你一直在气我救了你?为什么?”
轩辕奕看似不经意的举起手中的茶杯,到半空后松了开来,杯子跌到地上碎成了一片片,轩辕奕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片,开口道,“你打碎了这个杯子,将它粘好,然后告诉自己它还会同之前一样……”斜眼看向邬求,轩辕奕继续说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邬求面上一青,“轩辕奕!”
“邬大领主,恕不远送。”轩辕奕截住了他的话,貌似不经意的回道,“记得出去时带上门,我今晚就在这睡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邬求将目光转向柳仙儿,死死的看了她一会,转身出了屋门,顺手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轩辕奕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抬头见柳仙儿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说谎。”柳仙儿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开口道,“你才不希望他过的难受,你在骗他,也在骗自己。”
“你早点睡吧。”轩辕奕拍拍柳仙儿,“你的伤不宜劳累,时候也不早了。”说着,便起身想要离开,柳仙儿一把抓住他,“你承认了,刚刚的那个人是谁?”
轩辕奕回头看向柳仙儿,叹了口气,说道,“他叫邬求,是北冥国前任的国师,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也是幽冥庄庄主皇浦蔺放在北冥的探子,他在我身边潜伏了二十年,为的就是北冥国的玉玺。”顿了一下,轩辕奕继续说道,“后来,他找到了玉玺,便刺了我一剑,我以为自己的生命终于要在这里完结了,谁知,他又救了我。”
柳仙儿想了想,“他也许不想伤害你。”
轩辕奕嘲笑一声,“皇浦蔺也不愿伤害燕子溪,可为什么她不愿待在他的身边?”
“这……”柳仙儿猛的愣住,轩辕奕抽出自己的手,开口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改变。他想要杀了我,那么我便认了,但我不能容忍的事,他为了让自己能够心安,而让我承认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心情。”看着柳仙儿,轩辕奕继续说道,“知道他想要杀我的时候,我没有恨他,将死之人本无须多言,我只希望活着的能够好好活着。但如今,我恨他,我希望他难过,希望他痛苦,不然……”抚上自己的胸口,“这胸口上的伤,永远无法停止疼痛!”
柳仙儿感到屋外的黑衣一闪而逝,不禁摇摇头,看向眼前之人,摇头道,“轩辕奕,你非要这般折磨于他?”
轩辕奕盯着紧闭的屋门半响,仿若呆滞一般,最终什么都没说,出了屋门。
天可见 第三卷 天下大同 第十九章 此心已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