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过去这个书画店的东家,公私合营后还留用在这个店铺。过去的生意人为了卖东西能把死人说活了,他刚才讲的话未必句句属实。老人愤愤地在心里想:这个生意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旧社会做买卖的坏习惯还是没改。宇文太太又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这位经理,看到他一双不大的眯缝眼睛里,闪烁着一个老生意人精明的眼神,这个人很善于言词的表达,而且他的态度又不温不火。宇文太太似乎领悟到什么,顿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心情,这突如其来愤恨使老人脸色变得铁青,额头上如同刀刻般隆起的皱纹使这位平时慈祥的老人脸的变的非常难看。老人不愿意扫了孩子们的兴,收起心中的不悦,帮着几个孩子挑好画,付了钱。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跟随着老人出了画店,七绕八绕的从商场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阳光明媚,寒冷的天气并不影响人们出行,来来往往的人们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好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宇文太太一脸的愁容,六神无主得带着孩子往回走,街上五颜六色飘动的彩旗并未能舒展老人脸上紧锁的皱纹,孩子们的说笑声似乎使老人更加心烦意乱。
“老嫂子,您这是去哪儿?”一位身材瘦高,头戴黑色呢子毡帽,穿着一件宽大灰呢子大衣,脚下一双棕色皮鞋擦的锃亮,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穿戴比较入时的老人向她打招呼。
“噢!徐大夫,您好!”宇文太太笑了一下说:“带这几个孩子买几张年画。”
“宇文太太,我看您脸色不好,最近身体怎样?”这位先生以职业的本能继续地问道。
“咳!不是,我今天去买灶王爷的画,噢,去请一幅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画。您看,没请到。今天是二十三,这可怎么办?”宇文太太说得唉声叹气的。
“咳!我以为您得了什么病了呢。这么回事,您再到别处看看。我去商场买点东西,回头问大哥好!”这位老者说完,迈着大步走了。
“奶奶!”志仁叫了一声后,大声地说道:“您要买灶王爷的画呀?咱家门口的小铺里就卖,两毛钱一张。还用请什么。”
“是吗?”宇文太太惊喜地说道,然后又问:“志仁,你那天看见卖的?”
“昨天。”志仁回答得很干脆。
宇文太太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额头上的皱纹一下舒展开来,但是还有一些愁容和有些焦虑的神情挂在脸上,她在没有买到画前心中的那块石头还不能落地。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塌实,有些埋怨地对志仁说:“咳,你早点告诉奶奶该多好!省得我着了半天急。”
“奶奶,那灶王爷画得呆头呆脑没什么好看的,谁知道您要买它呢。”志仁漫不经心地回答。
宇文太太顾不得再和孩子解释什么了,连忙招呼孩子们回家走。
卷五
更新时间2008…3…22 9:56:00 字数:9572
北京每到逢年过节时,胡同里就有推车的,挑担的,肩背小木箱走街串巷的买卖人,什么卖小金鱼的、焊洋铁壶的、卖锅碗瓢盆的、临时占据一个地方做一点小本买卖,这一段时间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总在胡同里逛来逛去看着玩。尤其这大影壁胡同,影壁前的这个小空场就好像专门为这些做小买卖的提供了一个场所,而且这些做小买卖的人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他们从不扎堆,总是一个人前脚走了,另一个人跟着后脚就来了,他们就跟唱戏的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早晨太阳光一照到胡同里,到晚上太阳西斜前,孩子们在胡同里总是有的看。这些做小买卖最招孩子们看的就是吹糖稀的和捏面人的人,大冬天的吹糖稀的人挑一个担,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子,柜子上面的架子有带孔的木板,用来插放糖人。柜字面里面有一个小炭炉子,上面坐着一个化糖稀的铁勺。另一头也是一个小柜子,里面放着麦芽糖和苇子杆。只要他一进胡同就带来一股诱人的糖稀味,馋得使孩子直流口水。这吹糖稀的人一看影壁前挺宽敞,就放下担,支上炉子,他先不吆喝,先把手上粘上滑石粉,再从铁勺上取一点糖稀,在手上一揉搓,吹出一个撅嘴的公鸡往木架的孔里一插,然后又吹一只翘尾巴的老鼠拿在手里,这才招呼买卖。偶尔有大人出来,给小不点的孩子买一个吃,胡同里孩子们的压岁前还没到手,也就是围着看热闹,而且孩子们都觉得他的技艺十分奇异,可始终也无法了解他怎么就能吹出这些东西。吹糖稀的人一般看看没有什么买卖,吆喝一阵后就收摊走了。可没过多一会儿,就会有人吆喝着走进胡同,如果有个焊洋铁壶的、锯锅、锯碗的或者磨剪子磨刀的进了胡同,这讨厌的孩子就在胡同里踢球,要不然就在胡同里跟着人家后面,起哄地喊:“磨剪子,磨菜刀!磨老太太后腰嘞!”有时就在胡同的一头,几个孩子哼呼哎哟地重复:“锯锅、锯碗、锯大缸”的那几句吆喝,诚心给人家捣乱。他们这么一搅和人家几乎就坏了人家的买卖,做小买卖的人没有时间和他们理论也就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可当有个捏面人的背着小木箱的人进了胡同,在影壁前支起木箱做起他的买卖来,孩子们就围了过来观看。那捏面人手艺人的小木箱里有不同色彩的面条泥,他那粗大的手指搓、揉、掐、捏,不大的工夫,他就捏出一个猪八戒,孩子们正为猪八戒那大耳肥腮的呆子样子发笑时,捏面人的人接着又十分灵巧地捏出一个孙悟空,他把这位猴王往木箱上一插,孩子们挤着往前一看,果真是这位行者:手提金箍铁棒,腰缠虎皮短裙,紧衣衫短打扮,单腿金鸡独立,一双金睛火眼,举目四处打探。捏面人的艺人不仅把孙悟空的模样捏得活灵活现,而且他那威武神气的样子也简直令人叫绝。孩子们虽然没钱,可是都跟着了迷似的围着观看,直到人家收摊后才肯离去。所以说胡同里发生什么事情,胡同里的小铺买什么好东西孩子们全知道。南北走向的大胡同有一个国营的小商店,主要卖油盐酱醋和一些日常用品,兼营蔬菜。右侧有一个一间屋的小门脸,是一个姓曹的老头开的小杂货铺卖一些糖豆、廉价的纸烟、孩子们玩的洋画等一些很便宜的东西。这个私人买卖主要是孩子们光顾。
宇文太太在孩子们前后的簇拥下很快就回来,来到曹家小铺。曹老头正站在玻璃门里抽烟,发呆地看着门外,猛的一下看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帮孩子过来,他马上把门打开。曹老头抬头仔细一看是街坊宇老太太和她的孙子,老头顿时喜笑颜开,问道:“宇老太太,今天您怎么来光顾我的小店?”
“曹掌柜,我这老太太也不经常出来买东西,今天出来请灶王爷,转了一遭也没请到。听孩子门说您这有,这不是就来到您这吗。”宇文太太诚恳地一五一十地把原由说了一遍。
“咳!老嫂子,您可能不知道每年宇大哥每年都到我这拿这画,今天都二十三了还没来呢,我这还纳闷儿。老话讲,山中不能一时无神,家中不能一日无主。今天送了神,家中怎么也要留有个照应的灶王爷。”
宇文太太听着曹掌柜的话非常入耳,不住地点头称是。
这位掌柜说着,转过身从卖货架子后面那出几张彩色的画递给宇文太太,又指着画继续说道:“您看,这可是手工木版彩印真正的祭灶,看看这纸多厚实又光滑,倍儿棒。您看这上面印的这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横批,一家之主。没错,您挑一张吧。”
宇文太太接过画,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连声地说道:“正是,正是,这就是他爷爷每年买的。”老人此刻就像孩子一样毫不掩饰自己高兴的心情,满面的笑容,又连声地谢道:“多谢!多谢!”
孩子们觉得这画没什么意思,还没有他们的画好看呢,只不过看着奶奶的高兴劲都围着好奇地看了看。
志礼嚷嚷着说:“你们看!我奶奶笑得都快成灶王奶奶了。”
“灶王奶奶!”
“灶王奶奶!”
孩子叫着跳出了小铺,小姑娘也跟着跑了出去。
“曹掌柜,我就来这么一张吧。您这多少钱一张?”宇文太太挑出一张画,问道。
“咳,两毛钱一张。街里街坊的算了,您不用给了。”曹掌柜客套地说了一句,用一张粉纸把卷好的这画裹好。
宇文太太掏出五毛钱,递给曹掌柜说道:“您也甭用找了。”
曹掌柜还是从钱箱里找出三毛钱,递了过来。
宇文太太接过曹掌柜找回来的钱,又道了声谢,就拿起画出了小店。老人出来一看孩子们早已没影了,知道孩子都跑了回去,就一只手拎着糖包,一只手拿着画,朝家中走去。宇文太太手里拿着这幅灶王爷的画,心里感到十分塌实,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怎么会说的!一早晨起来,虚惊了一场。
宇文先生已经从公园回来了,老人正坐在堂屋里擦一个锡制的蜡钎。一个已经被擦得锃亮的大蜡扦上摆放在桌子上,蜡扦里面插着一根大红蜡烛,大红蜡烛高高地插在蜡扦上面十分地显眼,一个三爪的黄铜香炉还没有被擦拭,灰头土脸地被放在桌子角上。八仙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有点像是牌位似的灶王龛,龛上供着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彩色画像,画像是被夹在龛的木框里的。这个龛大约有二尺来高,一尺多宽,用枣木做的。龛位的做工比较精细,由于上面有些油腻,木头的颜色发暗红,好像这个龛位是用紫檀木做的,而且,这个龛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秃平,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祖传的龛位。猛然一看:这二位灶神像是十分神圣地被供奉在神龛里,可仔细一观察: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头上,脸上,五彩的道袍式样的衣服上面早已被酱油、醋、油点、水点溅得和染得斑斑点点花里胡哨的,而且这幅画像又被烟火熏烤得又脆又黄,边角也有破损,看起来这幅画像简直就像吃的薄脆一样已经苏了,禁不住任何磕碰。虽然这二位神仙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可是他们微笑的神情不减,两对笑眼依然微眯如故,真不愧为神仙泰然若之地等待着人间最后的一次香火。
“你把他们请过来啦!”宇文太太一进屋看见旧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画已经给搬了过来,就说顺嘴了一句。
“噢!是呀。”宇文先生抬起头来答应了一声,老人接着又马上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看见孩子们刚才都回来了。”
“噢,我们早上先去的菜市场打算买点菜,人太多没有买成;又去买画又买糖可不是费时间吗。”宇文太太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并未把刚才着急买不到画的事说出来,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又说道:“我今天碰到了徐大夫,他问你好呢。”
“徐大夫,他挺好的吧。雅涵,对了。咱们得商量一下,今天二十三祭灶的事,灶是得祭,但是咱们得办得简单一点。”宇文先生婉转地说。
宇文太太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不太高兴,一屁股就做在椅子上。“哎!这是怎么了?每年咱们不是都这么办的吗?”她疑惑地问道,刚才那兴奋的心情也随着说出的这两句问话消失殆尽。
“你不知道,现在报上一直在登关于文化方面的文章,主要是批判性的文章。我看又是什么运动开始的信号,现在社会也有了很大变化,过去的旧的风俗也要改变。”宇文先生劝导着对老伴说。
宇文太太听老头子这么一说心里这才感到比较宽慰,但是也有些紧张。作为一名家庭ωωω;UМDtxt。còm》提供uМd/txt小说主妇的宇文太太虽然从来没有工作过,也是识文断字的人;有时看看报纸,听一听广播对社会上的事有些了解。心想:就是过去有运动,这一直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要是说这拜佛祭灶的事也不太时兴了,那倒也是。宇文太太站起身来把买来的画打开,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咱们把这些东西都摆好,香,咱们现在就烧上。等吃完了晚饭后叫孩子们过来,把灶王爷一送。给孩子们分分糖,热热闹闹的过个二十三挺好。你买的这画,等孩子们都走了,咱俩给把它放在灶龛上。你看怎么样?”宇文先生以征求的口吻问道。
“那要这么这也行,就这么办。”宇文太太不太高兴地说,心中又琢磨了一阵,然后像是自己给自己解释着说:“现在孩子们都上学,他们大概也不喜欢这老一套。磕头行礼的规矩免,咳!免就免了吧,当个普通的节过吧。”
“爸!您这正忙着那。”崇德叫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噢,你来的正好。我和你妈这商量,咱们今年这二十三也改一改这形式。今年咱们就早点把香和蜡烛点上,供一供灶王爷和灶王奶奶,晚上咱们大伙送一送他们二位老人家,就得了。还是那句话: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宇文先生说的很严肃,可是他的话使这母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崇德接过话茬说:“您这改得好。过去咱们这院子住的是一家,现在是两家人。咱们晚上,老老小小的一磕头,知道的是您这祭灶呢,不知道以为是举行什么入教仪式呢。”
宇文太太接着又问了一句,“那灶书写好了吗?”
“灶书,我已经写好了,到时候和灶王爷一起送。”宇文先生一边把擦好的蜡扦放在桌子上,一边回答道,接着又对崇德说:“你给你二弟打一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们也过来吃晚饭吧。”
宇文太太这时才觉得事情这么办的比较满意,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行,我先去跟妈准备午饭。下午我给崇言单位去个电话。”
“妈,我帮您一块弄午饭吧。晚上等崇容和崇功回来和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崇德觉得两位老人比较开明也很高兴,说着就和母亲一起到东厢房的厨房准备午饭。
二十三这一天,虽然不是家家按照旧风俗要祭灶,那也是个小年,一般的家庭都要买点糖瓜或关东糖吃庆贺一下,生活不太富裕的人们仍然可以享受节日的快乐。晚饭后,孩子们很高兴在胡同里借着昏暗的路灯放着小鞭‘噼噼、啪啪’地在胡同里响;不知谁家院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