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就好像是冬季严寒遗留下的阴魂久久不肯散去似的,它似乎妄图能持久地维持它那寒冷帝国统治的日子。由于这时风的威力不大,微弱的春风还无力吹散遮在古城上面那薄薄一层灰色的烟尘,所以整个古城还完全被压抑在灰色的迷雾之中。虽然古城春天百花争艳的景象也还一点未显露出来,但是古城的春天已经孕育在灰色的海洋之中了。
立春过后,春风成群结队一路欢歌笑语,由南向北化冰扫雪冲冲而来。这时农历的节气也是一个跟着一个,正像谚语说的: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春天来到了,这里的大地上一片初春的景象:湖河解冻,冰雪消融,地气上升,万物复苏。
北京这里是季风气候,春天的风就像流行的时尚一样风行一时,尤其在清明前的一段时间里几乎天天都要刮上四五级的风,有时达到六七级,由于气候干燥沙尘随风肆孽漫天飞舞,刮得人们几乎睁不开眼,也就无暇注意春天景色的变化了。沙尘在这个季节里似乎比春风的知名度更高,这些无处不在微小的颗粒与人们息息与共,却搅扰了人们的生活。它们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煽动的一个族群了,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它们就兴奋不以大举迁移,这些没有根基、随风运动、以百万计算的东西希望以数量压到一切,占据一切可占据的地方。这天气,风刮的女人们上街和上班时不得不围上纱巾遮面;人们就是钻进公共汽车里,汽车里面照旧也是暴土扬长的,尘土乱飞,而且车里面不仅人多拥挤,车里呼吸到和闻到的不是呛嗓子眼的尘土,就是臭汗味。马路上骑车上班的人们迎风时,只能低着头、耸着肩一下一下地蹬着自行车困难地前行,沙尘们迎面狂躁地冲击着他们的身体,许多沙尘顺着衣领就从脖子钻到衣服里面去了;顺风者虽然被风吹着在马路上急驰,滋味并不有多么好受,一阵阵的沙尘从后面追赶上来擦着他们的耳朵和脸颊呼啸着翻滚而去,还有许多沙尘随着风,不管是他们的衣服里面,还是衣服口袋、袜子或者鞋子里也都钻了进去弄得这些人感觉十分难受。可是这些人看见对面骑车人那吃力的样子,觉得自己能借着这顺风之势逍遥自在地驾驭在风尘之中,颇感到十分自豪。孩子们上学时缩头缩脑抱着书包跑,可还是弄得满身满脸都是土,他们到了学校以后,相互一看,全都哈哈大笑,原来每人满头满脸都是土,再一看每个人的嘴里和鼻孔里也是土。古城的春天似乎除了尘土以外,没有能使人感到有一点儿春天诗一般的景色和美的感觉。
清明过后快一个星期了,风才停下来。这天入夜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一亮,宇文先生起来就骑车去北海公园了。前些日子由于刮大风,老人一直没有能去。昨夜的雨水洗去了空中的浮尘,空气变得清新多了,大街上到处飘扬着花香的气息,古城似乎是在人们不经意之中一下子就到了仲春的时节。老人骑着车,刚走上北海的大石桥上,就从桥上就看到北海琼岛上的树木已是一片翠绿,还隐约地看见岛上的一片翠绿之中点缀着各种艳丽的色彩。由于这时的晨光还不十分明亮,公园里的水面上若隐若现地浮着一层淡淡的水气,水气就好像是一层迷雾似的笼罩着琼华岛。冥蒙之中岛上那座白塔看起来就好像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身披素袍,手持杨柳净瓶,坐在莲花座上,闭目低声吟颂佛经。不知是不是由于菩萨心灵的召唤,老人紧蹬了几步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公园。公园刚开门,里面没有几个人。老人一走进公园大门,就被公园里美丽的景色吸引住了,而公园里迎面扑来的花香又使老人感到有一种十分欣然陶醉的感觉。老人不觉地走到湖岸边,深深地呼吸起这清凉甘甜和略带一点醉人的花香之气。整个公园里的空气就好像酿造过似的十分地诱人,这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点枝芽嫩叶淡淡的清香,似乎又有点提神醒脑的作用。清晨公园里扑鼻的花香气息不仅使人陶醉,而且似乎会使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产生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仿佛心神就会随着花木的香气飘浮在湖岛庙宇之上,游荡在花木山石之间。
宇文先生在湖岸边站了一会儿后,跨过石桥向琼华岛的东侧走去,平常在那一侧同吴老师几个人在那边打太极拳和练太极剑。老人刚刚来到石桥的这一侧,就看见往岛上走的台阶旁有一大扑拉儿迎春花。这一扑拉儿迎春花茂盛得就好似一小片绿色的瀑布,从台阶旁的石台上散落下来。这时迎春花的花季已过,可在它那绿藤和嫩叶上还星星点点地点缀一些小黄花,更有别样的可爱之处。老人想走过去观看,可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松柏浓烈迷人的香气。老人抬头往上一看,看见岛上那些古老松柏的针叶上已经滋出了一层新的针叶,香气是从这些新的针叶里释放出来的,看来春天不仅是百花争艳的日子,也是苍松古柏增加年轮的日子。老人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来十分敬畏地望着这些参天古树,老人此时的神情似乎显得若有所思。
“宇老!”有人在宇文先生身后叫了一声。
宇文先生回头一看,吴老师穿着一身黑色的灯笼裤褂,背着一把剑从石桥上快步走过来。“吴老师,您早!”老人连忙朝着来人打着招呼。
“宇老,您看,您几天没来。这公园的景色变得多美了呀。”
“是呀,这一夜的雨下得也真好,随说地上有点滑,这空气新鲜沙尘也没了,这里真是春光无限好啊。”
“宇老,您看这牌楼后面的那两棵玉兰,上边的花开得多漂亮,连我这不喜欢花的人每天来都得看上两眼。”
“是啊,前几天刚开的时候一定更漂亮。咳,前几天刮大风没来,没看到,真是遗憾。”
两位老人一边说一边沿着湖边向公园里面走去。
不一会儿,天就大亮了。这时公园里的各处空地上都聚集了各式各样晨练的人群,有挥刀舞剑的,有打太极拳的,有几个人在一起踢毽的,还有人手握半导体收音机一边跑,一边听新闻的人,公园里清晨的秩序显得井井有条,来到这里的人们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充分地利用这美好晨光。
太阳一早起来就红着脸兴冲冲地跳升到空中,火红的太阳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从空中挥挥而下,而且,看它那神气的样子就好像它在空中播撒着阳光的种子,阳光的种子落到大地上马上就会开花结果似的。今天的太阳似乎也不再那么庄严神圣了,而且,看它那活泼的样子就像是个顽皮的孩子,不知它的性格是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还是被眼前古城春色的美景而陶醉而改变了。此时,公园在阳光的照射下,到处是春光明媚花团锦簇,岛的周围和湖岸边随处可见红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粉红色的海棠、黄色的银翘、紫色和月白色的丁香,尤其在这花丛之中夹杂着杨柳、垂柳、榆树和槐树,这些树上嫩芽和绿叶搭配在这五颜六色之中,使公园里更显得春光无限生机盎然。
湖的岸边有几棵不高的榆叶梅,它们的每一根枝条上都挤满了一簇簇十分艳红的花朵,加之花朵下面有几片刚刚长出翠绿叶片的自然搭配,就好像大自然知道红花需要绿叶来陪衬,特意把几片绿叶镶嵌在红色的花朵下边,使这几棵榆叶梅在白色大理石石栏的衬托下更显得娇艳无比惹人注目了。由于昨夜的雨水打下了一些花瓣散落在地面上,早上晨练的人们恐怕走进会踩到地面上的花瓣,只是远远地站在周围观赏一下娇艳貌美的榆叶梅。这时地面上一些花瓣上还附着一两滴亮晶晶的水珠,这些水珠看起来就好像是花瓣的眼睛,这些散落在地面上花瓣的眼睛里满眼装的都是春天花枝招展美丽的世界,从这些花瓣的眼睛里似乎可以看出;它们在化做泥土之前始终是唯美主义者的信徒。它们旁边有几棵垂柳伸出绿色的枝条上长出非常细嫩的柳叶,它们可谓春风得意者,它们用刚刚拥抱过春风纤细的手臂,在微微的晨风中又轻轻地向它们身边这几棵花枝招展的榆叶梅伸手示意,仿佛这些漂亮的榆叶梅就是春天里的公主,也是它们心中最理想的舞伴和情侣,似乎希望能挽起它们随着春风的节拍共同起舞共度这美好时光。湖岸东边的另一侧,有一排高高的白杨树,它们的身躯高过围墙在阳光中依然肃穆而立,它们睁开的大眼睛似乎有些激动地看到了难熬的冬季已经过去,美丽的春天已经来临。这些白杨树似乎并不埋怨春风过早地把它们刚刚长出紫红色长长的花蕊吹落在大地上,倒像是它们把自己春天拥有最美好东西献给了养育它们大地,表示它们对大地的敬慕之情。花草树木此时不仅展现了它们艳丽的色彩,似乎也只是在春天的日子里表达出它们各自不同的情感。
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季在于晨。清晨,尤其古城被这一夜的春雨沐浴之后,不仅花红柳绿万木争春,虫儿们、蜂儿们、鸟儿们、各种各样数也数不清的生命一下子全部拥到这个世界上来,这就好像是谁一早就打开了大地上那一道藏有万物的大门,放任于万物让它们带着各自的梦想去闯荡一个崭新的世界一样。燕儿们轻声‘嘶、嘶’地鸣叫,从高空闪电般地掠过树梢擦着公园里的水面,瞬间又插向天空,骄傲地展示着它们飞翔的技艺。水面有几只野鸭忙碌地穿行在水面上糟朽的荷花杆之间寻觅着小鱼小虾,燕儿们矫健的身影和‘嘶、嘶’的鸣叫声一直未能激起它们飞翔的欲望,它们匆忙的样子就好像饥寒的日子还一直追击它们。一些久居在亭台楼阁的雀儿们在出飞之前,叽叽喳喳地蹦跳聚在树枝上正在议论着一天的事宜,清晨就是在公园的‘海’岸边也能听到它们吵闹的声音。岛上林中树枝上笼中挂的画眉、百灵和黄雀正用它们婉转动听的声音争相歌唱,似乎它们都很自信地在说:我们歌声才是春天最美的声音。由于它们的鸣叫声音招来一些不知名的鸟落在高处的树枝上,不知是不是鸟类的语言复杂到无法沟通,还是这里的景色不是它们想往的地方,它们站在树梢上叫了几声后,就展开翅膀飞走了。可这里的景色招惹的刚刚初飞的几只蝴蝶飞上飞下地奔着琼岛上盛开的花朵而来。蜂儿们总是那样强壮嗡嗡地唱着它们采蜜的进行曲,匆忙地穿梭在这里花丛之间。公园的‘海’中不时地有一些鱼儿撒欢打挺一闪一闪地跳出水面观看春天的景色。春天似乎使一切都有灵性,就连‘海’里的水也被春天的景色撩拨得春心荡漾扬起连连波澜。
这时公园里晨练的人们开始陆续地离去了,在白天游人到来之前,公园又呈现出一片比较宁静的气氛。宇文先生和吴老师两个人也骑着自行车车一边聊一边往回走,这时马路上上班的人流达到高峰的时间已经过去。当他们两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他们下了自行车等红灯。这时一队学生打着少年先锋队的队旗唱着歌从南向北朝十字路口走来,学生们高声地唱: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敌人,不怕困难,团结战斗,勇敢向前,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学生们四人一排有二三百多人跟浩浩荡荡旁边跟随着几个女老师由远而近走了过来,前边打队旗的是个脖子上系着红领巾胳膊上别着三道杠的一个男学生,前面的学生他们大都带着红领巾,队列走得比较整齐显得雄赳赳昂昂的样子,队伍是按年级顺序排列下来,最后面的是一年级的学生。这些一年级的小学生小脸唱得通红,声音还比较嘹亮,但是他们脚下的步伐不太一致,走得有些零乱,这些孩子还不大习惯在行进中唱歌,队伍中有几个淘气的孩子一边走还在一边挤眉弄眼地逗笑。
“吴老师,您看今天天气好孩子们都出来春游了。”
“可不是,这么好的天气,孩子们也该出来玩一玩了。
这时街上的车辆不太多,马路上穿着蓝制服戴着白套袖的交通警截住四面的交通让学生们先过去。两位老人就一边等待放行,一边站在路口看学生们走过去。ωωω;UМDtxt。còm》提供uМd/txt小说
“宇老,您看哪个打旗子的学生就是钟离教授的二儿子,您再看他身后的第一排,那就是淳于秘书长的小儿子,这就是咱们胡同孩子上的那个小学的学生们。”吴老师指着走过来的学生们对宇文先生说,他忽然伸出手朝着中间队伍里的一个学生招了招手,那孩子只是会意地朝他笑了笑,就随着队伍走了过去。
宇文先生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自己的两个孙子,穆天雄刚上学的三个女孩,胖子图钦孙子也都在队伍里面,队伍里最显眼的就是卜主任的老儿子,模样与他爹一般无二,只不过小了一号,个子比别的学生高有一头,神情比同走在一起的学生略显老成一点,他没有在唱歌而是一边走,一边吸进呼出鼻筒里的两筒黄鼻涕。很长时间,这一队学生在警察的指挥下走过了十字路口,向北海公园走去了。绿灯一亮,两位老人就又骑上车向回走。
“宇老,您看现在这孩子多幸福,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可以上学了。知道的是也多,您看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了。我小时候家里没钱上不了学,我的孩子虽然工作了,但是没什么文化,就看我孙子这辈了。”吴老师满怀希望地说道。
“是呀,现在孩子都能上学接受教育,有了本事都能为社会做贡献,而且现在的社会人人平等,工作同工同酬,离实现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只有一步之遥。这现在的社会比起旧社会真是有了一大进步,您这一代会更比一代强。”宇文先生很认真地说,接着转了话题又对这位老人说道:“吴老师,我是真羡慕您这习武之人,您现在又是武协的理事,您看您有时间教一教学生,即锻炼了身体,又传播了武艺。我看您这晚年生活就挺好。”
“不过您不知道我年轻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