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处是一个光头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和胡子可能刚刚剃过,还留下微青的痕迹。
咒师们在一个巨大的防御阵当中,有坐有站,但是他们的咒术步调都是统一的——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当中使用火术的男人身上。当中这个男人的咒术看起来是属于三神殿的正统魔法,他以前应该是个神官。
在黑色和灰色交错的大理石地上,是用草药精心绘制的防御阵。圆阵内侧,还围着八个素绕的香炉。缭绕的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咒师们的脸都被炉里的火光照得通红。
『怎么样……』
对着庭院入口处的门缝里,有两个人正在窥视房间内——是宅邸的主人宰相巴鲁顿和他的秘书。
『对方就算是大魔法师,也不是不死之身。不过,好像有点棘手。』
巴鲁顿小声问秘书『难道古拉乌鲁来助阵了?』
『应该不是……』
『就算是接近死亡的年纪,大魔法师毕竟是大魔法师啊……你看那些人的脸色都变了。』
连巴鲁顿也不知道悌诶是在拉古鲁德之上的魔法师。
神色变了——巴鲁顿说的没错。
『啊!』
『这是……』
咒师当中有人发出了惨叫。
『被破解了!』
『而且还被反弹回来了!!』
『快逃啊~火精灵就要逆袭了!』
坐在地上的咒师有一半已经起身。
『别动!』也有比较坚定的人呵斥他们『你们不知道走出圆阵是很危 3ǔωω。cōm险的吗?!』
想要逃走的人,大多咒术比较低下,因为他们不了解圆阵的力量。这圆阵正是为了防御用的。在咒术受到阻挠、或者咒术反噬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置的防御阵。
『守护圆阵!』
『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防御阵上。』
中心的男子身边女咒师尖声叫起,声音充满恐惧。
『来人啊!浩?里库撒他……』
(『浩』是对和尚以及神官的敬称)
大家一看,在中心施行炎之咒术的男人身体猛烈地摇晃,开始口吐白沫。男人僵直地倒在地上。没有人敢上去扶他。
『防御!』有人大叫,『至少要守护自身的安全……』
这是绝望的声音。连驱使火精灵这么高级的魔法都被对手破解了,所有人都开始后悔,后悔为了高额的报酬而受雇于巴鲁顿。
『火!火!』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火飞回来啦!』
头上巨大的火焰群像燃烧的彩云,无声无息地靠近这里。接着,大厅开始下起了火雨。
『阁下』秘书拽着巴鲁顿拼命跑。
是真正的火雨——散发着高温与火光的雨。火只将客厅包围起来。很快地,木制的窗框被红莲火焰包围,拖着长长的尾巴窜进室内。
『哇哇——!』
『啊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中心法力最强人倒下了,防御阵也支持不了多久。
很快,就听见屋檐坍塌的声音,燃烧的火星四下粉飞。向逃到庭院角落里巴鲁顿的头上飞过来。
『阁下,这里也很危 3ǔωω。cōm险!』
秘书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巴鲁顿向其他地方逃去。
『等等!』巴鲁顿停下脚步,『那是什么?』
他指着天空。
『云……』
秘书也抬起头,『是黑云……』
这时,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在别墅上空,不知何时涌现出大量的黑云。黑压压地一片,越压越低。
接着电闪雷鸣。
轰!
声音响彻整个大地。
是落雷!
秘书将巴鲁顿扑倒在地。
哗啦!
接着是闪电。
同时,激烈的雨点敲击着整个建筑物,这是悌诶为了挽回自己的过失送来的雷雨。
房间的火焰很快被镇住,这场豪雨随即也停止了。水将大地和空气冲刷的干干净净。就像干燥的沙漠雨后。
秘书将巴鲁顿送到其他的房间后回到客厅。木制的窗户、门和家具之类的东西全部炭化,烟雾薰黑了墙壁,天井整个塌了下来。
『这是……』
他思量着,当中的人可能都死了吧。别说是圆阵,连旁边的药粉都被烧成了灰。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他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地上碎石头散落了一地。
『呜……』有呻吟声传来。
还有人活着吗。他开始反拼命挖瓦砾。叫人拿来油灯一照,下面出现了一个人的脚,虽然浑身是血,但是这个人还活着。没有被烧死。秘书马上叫来外面的帮手。
咒师们还活着。悌诶送来的雨,将要烧尽一切的火焰尽数熄灭。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他们。只是,他没有把天井崩塌算进去。
『谢谢你,拉克西。』
将雨之精灵送过去之后,悌诶转过身来对拉克西低下了头。
『只差一步,我就会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无法挽回……』
拉克西还处在惊讶的状态。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奇怪。』
『是啊』悌诶承认,『我变得奇怪。』
『奇怪?』
『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啊!』
悌诶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何那么愤怒。他飞奔到拉古鲁德的身边。
伯斯手臂中的拉古鲁德还有一丝气息。他张着眼睛在等待与悌诶道别。伯斯点亮了随身携带的蜡烛。
『大师!』悌诶握住拉古鲁德的手。
『大师……』
『为什么,会愤怒……』
拉古鲁德痛苦地喘息着,全身都在痉挛。
『他们让大师遭受这种痛苦。还要杀死伯斯和拉克西。』
『然后……就产生了憎恨……?』
『是的。憎恨。』
悌诶率直地回答『想着:让这些人全部都去死。』
悌诶的眼睛闪着泪光『大师……我对自己感到恐惧。』
『人的心就是这样。』
拉古鲁德微笑着对他说。他想对着悌诶点头,却怎么也做不到。
『你只要还是人类,就无法逃避这种感情。』
『但是,精灵们会对我的感情产生共鸣。』悌诶悲伤地说。
就像应证他的话一样,周围开始起了层层迷雾。
『压制感情是有极限的。』拉古鲁德对他说,『只要你是人类……』
『但是……我又无法超脱这一切。』
『是啊,因为你毕竟是人类。那样的话……』
『怎样?』
『就不要压抑感情了,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
『感情压抑越久就越容易积累,到时候会全部爆发出来。』
『是啊……不过』拉古鲁德说的悌诶也曾想过。
『要怎么做……』
『很遗憾,我已经没有时间教你了,阿维鲁?巴莰议长的孙子……』
拉古鲁德的瞳孔开始放大。
『我,非常尊敬阿维鲁?巴莰议长,迪姆共和国,才是理想中的……』
紧握悌诶的手慢慢失去了力量。
『大师!』
『理想的……国家……没有身份差别、没有……王……贵族和……维尤拉……』
『大师、大师……』
悌诶扑到在拉古鲁德的怀里。
伯斯摇了摇头。
拉古鲁德已经死了。
拉古鲁德还是死了。
雨滴开始敲击着伯斯和拉古鲁德的面颊。
『巴鲁顿的别墅发生了火灾……』
身为阿度得艾女王的玛蕾茜昂娜,听到这个报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场大火好像是因为咒术反噬引起的。』
现在向玛蕾茜昂娜女王报告的,是她新任的秘书官,玛蕾茜昂娜的母亲巴露莉特王妃曾启用过这个男人。
『咒术反噬?』
玛蕾茜昂娜对咒术不是很了解,秘书官向她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那么……拉古鲁德……』
她总算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倒吸了口冷气。
『不过……我想那应该是拉古鲁德的垂死挣扎。』秘书冷静地回答。
玛蕾茜昂娜背后开始冒冷汗。
古拉乌鲁没有见到师父最后一面。在迎接死亡、将要与这片大地诀别时,拉古鲁德的灵魂去向自己最爱的弟子告别。
目睹着师父的灵魂离去的古拉乌鲁,乘着风精灵赶到这里看到的是拉古鲁德死去的肉体,和守在他身边的悌诶三人。
『古拉乌鲁……不,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殿下』
『拉古鲁德大师……已经……』
『我知道。』古拉乌鲁对伯斯说,『师父亲自来向我告别。』
『拉古鲁德大人吗?』
『说让我感谢你和阿伦?艾达公主。』
古拉乌鲁对两人点头。
『得到你们的照顾,我从心里向你们表示感谢。』
说着,古拉乌鲁向悌诶的身边走去。
『已经走了吗。』
古拉乌鲁将枕在悌诶膝盖上的拉古鲁德的身体抱起。
『是为了我……』悌诶说,『大师是为了我才……』
『师父说能遇到你他从心里感到高兴。他说这是他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
『意义……』
悌诶抬起泪痕未干的脸。
『是啊,他说他看到了神的手,看到了命运的导向。』
古拉乌鲁叹了口气,『自从伊路阿迪鲁陛下死后,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命运该何去何从了。』
『我也是。』悌诶曾诅咒过这个命运。
『但是,师父已经满足地开始了新的旅程。』
古拉乌鲁将拉古鲁德的死形容为踏上了新的旅程,这让悌诶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宽慰。
『他这么做说不定是拯救了世界。』
『拉古鲁德大师是为了庇护我才死的!』
悌诶抗议他这种说法。
『向我这种……我这种……』
『你是伊路阿迪鲁陛下的魂之双生子。』
古拉乌鲁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悌诶的眼睛。
『这双眼睛毫无疑问的就是世界之相!』
悌诶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垂下了眼眸。无法忍受的不止是古拉乌鲁的视线,也许……还有自己的使命。
『努力变强吧,忒巴悌诶。』
古拉乌鲁抬起悌诶的下颚,让他仰起脸。
『你是拉古鲁德大师用生命守护的人。』
『不能在这里久留。』
古拉乌鲁抱起拉古鲁德的遗体,走前对他们三人说『巴鲁顿的手下还会再来袭击。』
他劝伯斯他们先躲到扎鲁伏特那里去,扎鲁伏特的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们。总是对扎鲁伏特元帅的好意有些拘谨的伯斯,这次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悌诶。失去了拉古鲁德,悌诶的心就像失去了双亲的孩子般迷失了方向。
古拉乌鲁带走了拉古鲁德,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寂寥的大地。
Ⅶ
已经过了雨季,这段时间却总是在下雨。今天的阿度利艾市也沉浸在细雨中。
王宫、港口、神殿。所有的一切都接受雨水的洗礼。再这样下去,不仅捕鱼量会大大减少,连人们的日常生活也会受到影响。
街上静悄悄的。
『雨还在下啊~』拉克西望着敞开的窗口,『身体都快发霉了。』
『你可以去找曼莉德练练剑。』深知她好动的性格,伯斯笑着建议:『对面的那个肯定也在为身体迟钝而发愁呢。』
对拉克西来说,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
听了古拉乌鲁的建议,伯斯带着悌诶和拉克西投奔扎鲁伏特元帅,元帅当然是欣然接受了他们。
每个人都有一间单独的房间,不过大家平常都聚在客厅里。除了悌诶……
悌诶总是一个人呆在元帅的小神殿——座落在庭院深处的马蹄形白色大理石建筑里。神殿虽小却非常的雅致。那里是悌诶冥想的地方。
这座神殿,是扎鲁伏特在长子战死后为他那建造的。
『忒巴悌诶殿下,你在这里吗?』
有人出声将悌诶从冥想的深渊中唤回,不回头也知道声音的主人。
『是,扎鲁伏特大人。』
不久,扎鲁伏特屈身走近神殿,神蓼的天井只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
看见悌诶在石地上盘腿坐着,扎鲁伏特也在他身边弯腰坐下来。
『总是在这里找到你啊。』
『是的,我是想让情绪稳定下来。』
『让情绪稳定下来?』
扎鲁伏特不太明白他的话的意思。
『之前都没什么机会跟你聊天。』
扎鲁伏特下定决心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跟……我吗?』
『是啊。』他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在你离开阿度利艾之前。』
悌诶曾告诉过他,自己最近将要离开阿度利艾去阿斯特?凯德,扎鲁伏特表示愿意为他提供船只。刚才秘书来报告,船只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港。接下来就要看悌诶的意愿了。
『是过去的事。』扎鲁伏特开始叙述『我曾经一度因触及了先王尼莫斯阿迪鲁七世的逆鳞遭到殴打。』
『……那是唯一的一次。』
扎鲁伏特相当于尼莫斯阿迪鲁王的表弟,而且是年纪相近。他的母亲是尼莫斯阿迪鲁父亲的妹妹,因此,扎鲁伏特也拥有王家的血统。
就算是臣下,尼莫斯阿迪鲁对扎鲁伏特多少也有所顾忌,对他出手可以说是相当异常的事了,更何况还是在公共场合。
『也许是我太自作聪明了,向陛下谏言,但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扎鲁伏特是个忠于王与国家的军人,即使谏言,也不会做出违反命令的举动。
『因为王他……』
扎鲁伏特实在难以启齿,他垂下目光,沉思了片刻继续说。
『因为王侮辱了阿维鲁?瑞切尔殿下的遗体。』
『阿维鲁?瑞切尔……父亲?!』
在迪姆共和国灭亡的前一天,悌诶的父亲——共和国次席指挥官阿维鲁?瑞切尔在城外的战斗壮烈牺牲。而他的遗体受到了尼莫斯阿迪鲁各种侮辱,身体被分尸,头颅和四肢被示众。这已经不是震吓迪姆人那么简单了。
瑞切尔是尼莫斯阿迪鲁恨之入骨的情敌。这个拥有无上美貌的男人,粉碎了他一个作为大国国王的自尊心。
王家出生的尼莫斯阿迪鲁,从不认为自己在容貌上逊色于他人。他品貌堂堂,除了政治婚姻之外,后宫妃子们也是佳丽成群。遗传因子优秀是理所当然的。
但瑞切尔不同。身为迪姆共和国评议会议长阿维鲁?巴莰之子,在评议会也拥有一席之地。就算父亲是议长,评议会议员是通过公众选举的,能够当选次席指挥官可见他本人也拥有相当的人望。当尼莫斯阿迪鲁第一次见到他时,凝视眼前的美貌呆然地说不出话来。
当他回过神进,发现自己因太过探出身子几乎要从凳子上滑下来。他觉得羞耻,感到愤怒,这个美男子夺走了他的爱人,让自己蒙羞。
实际上,在尼莫斯阿迪鲁向茜蕾娜求婚前,阿维鲁?瑞切尔与卡塞斯的王子茜蕾娜已经有婚约在先了。
瑞切尔是作为迪姆共和国使者,来参加革命阿度利艾王的婚礼。这是尼莫斯阿迪鲁的要求。他无论如何都想见见自己的情敌。迎娶了与茜蕾娜十分相似的伊丽丽亚公主,就是想给瑞切尔还以颜色。暗地里,也是向瑞切尔表明自己还没有放弃茜蕾娜。
但是这个时候,尼莫斯阿迪鲁有的不是优越感,而是耻辱!
即使对尼莫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