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就了家母。』
撒达纳非对着悌诶和伯斯深深地低下头。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母亲阿纳丽思那里听说了。包括悌诶也是迪姆出身的这件事。
撒达纳非的目光一直盯着悌诶露出来的脸。同是迪姆人,而且对方是评议会议长的孙子……感慨颇多,首先对他的眉毛大家赞赏。特别是那双稀世少有的瞳孔。
『这是理应做的事,谈不上什么感谢。』
伯斯面对这位年轻男子礼节性地笑了笑。他面容精悍,脸上还有道伤疤,但笑起来却非常的温和。
『不过,家母眼睛又看不见……我一直担心的不得了……』
阿纳丽思和撒达纳非虽然是自由之身,不过妹妹阿纳伊娜还是奴隶,而且是侍奉王女的奴隶,如果要赎回她,一定需要不少钱。
『那个啊……』撒达纳非脸上露出阴霾。
『都是因为这次的地震……』
悉簌……悉簌……
而且不只一个。
拉克西感觉背脊发冷。
是什么东西……
她慢慢地回头,与一双异样的目光相对。
啪!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怎么了,拉克西?』
不愧是伯斯,立刻发觉到她的紧张感。
拉克西全身就像被绑住了异样,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摞笼子,上面盖了层破布,可以隐约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伯斯站起来,将拉克西眼前的布拉开:里面放着十五,六个摞起来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放着一格身长二十厘米左右的巨大螳螂。
『啊,对了!』撒达纳非一下子想起来还没跟他们介绍,『那是我的生财工具。』
『生财工具……』
拉克西还在盯着螳螂看。
那些笼子就是撒达纳非回来时背在身上的。
『我是个螳螂师啊。』
『螳螂师?』
不知道这个职业的只有悌诶和拉克西。
跟斗鸡斗牛一样,斗螳螂也是一种赌博游戏。在这片大陆上,这种游戏非常普遍。
把这些螳螂养大,让他们互相争斗的人就是螳螂师。螳螂师由时候也压赌金在自己的螳螂身上,有时候会出售自己饲养的强壮的螳螂。懂得窍门的话,收入相当可观。
『本来这次去塔非是因为那里召开斗虫大会。』撒达纳非指着笼子说,『都是因为这次的地震,不然可以赚不少钱!』
现在说起来还让他觉得耿耿于怀。
『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地震!甚至有流言说阿度利艾全毁,不仅螳螂卖不除去,连大赛也被迫中止。』
这样一来,撒达纳非就没法赚钱给阿纳伊娜赎身了。
『看啊看啊!都是些超级强的家伙!』站在旁边窥视笼子的基塔惊叹。
『这个,应该是冠军级的吧。』伯斯指着当中一只特别大的家伙说。他们以前佣兵之间也举行过斗虫大会。
『你们可真有眼光。』
撒达纳非很高兴,他引以为傲的螳螂被人夸奖了。
『这个和这个』
他指着伯斯说的和基塔看的那匹,骄傲地说:『这个在阿度利艾有冠军纪律,去塔非的话,可以卖更高价。』
『呃?!这个冠军要卖掉啊?』基塔觉得有点可惜,『太浪费了。』
『我已经养了十匹以上冠军级的了,卖了它拿到钱,可以再养其他的。』
撒达纳非将手放在基塔的头上说。天性开朗的基塔,很快就被撒达纳非接受了。它应该也从阿纳丽思那里知道他是维尤拉人……撒达纳非本身对维尤拉不抱有什么偏见。他原来就奴隶的时候,跟维尤拉的接触频繁。
螳螂的饵食,大多用蜂卵。这种东西只有在维尤拉那里才弄得到。撒达纳非经常向维尤拉购买饵食。
『没办凡,只好在阿度利艾找买家了。』
撒达纳非耸了耸结实的肩膀无奈地说:『虽然在塔非可以卖更高价。』
因为那边优秀的螳螂少,跟阿度利艾市相比,那里冠军级的螳螂显得尤为珍贵。
『哎,斗虫啊。』
拉克西再次眺望笼子里的虫子一眼,特意摆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的故乡可没人斗虫……』
只能说……没那个闲功夫玩这种东西吧。
『这些螳螂啊——』基塔特意嘲笑似地说,『他们都是母的哦!』
Ⅲ
唰!
唰!
剑锋划开空气,悦耳的声音在晨雾弥漫的前庭响起。可以听见有节奏的呼吸声。
阴影处,有不少人在窥探前庭。
前庭的人,像流水般舞动着的是位女性,体态丰满,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女——是曼莉德。她手上潇洒地挥舞着中剑,动作优雅地像在跳舞。不过这决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剑舞。宰相巴鲁顿宅邸的前庭有个直径十五米的圆形广场,曼莉德充分利用这里进行早上例行的练习。二楼有人眺望着她的身影,是这家的主人。
『哦,没想到女人也有这么厉害的啊。』
『正是,这是几天前被我们雇用的人。』
执事恭敬地弯腰行礼,他是个解放奴隶。
『是雇佣她作保镖吗?』
『是,因为的确很厉害……』
『长的也不错啊。』巴鲁顿背着手眯起眼睛。
『貌美而且剑术高强,我想可以派上用场。』
执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原来如此……能派上用场吗』
巴鲁顿微微地笑了笑。
『曼莉德!』
练习结束后,从前庭回宿舍时,曼莉德听到有人叫她,是巴利凯。
『你每天都全力以赴啊!』
『那是当然。』
曼莉德摩擦着自己的手臂。
『不好好练习的话剑术会退步的。』
『想要练习,可以下午跟大家一起切磋啊。』
下午,巴鲁顿雇佣的战士们会利用前庭,互相切磋武艺。
『不要』曼莉德出言拒绝。
『大家都手下留情,看了真让人不舒服。我可是非常认真的在比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巴利凯想。谁让你是个像花一样的美人。
『我虽然是女人,但也是个战士,我希望他们能全力以赴地跟我比试。是女人才更讨厌被人轻视。好歹我也是瑞基珊德拉娘子军的队长。』
『像那个人一样……吗?』巴利凯不觉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个人……那个男人……』
『为什么又提起他?!』曼莉德立刻怒目而视。『你说啊,巴利凯!』
『啊……没什么。』
巴利凯(炫)畏(书)惧(网)地避开曼莉德的目光。
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更不该提起那个人。
『至少我很清楚你的实力啊,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同伴。』
『什么意思?』曼莉德非常不爽地问。
巴利凯坏坏地笑了笑,『是战友吧』
巴利凯是个身体修长,目光锐利的男人,只有在看曼莉德时候,他的目光才会变得与以往不同。现在的曼莉德,连这一点也让她看不顺眼,赌气地把脸转开。
『算了,我们来说工作的事吧。』巴利凯恢复到认真的表情,『今天好像会有什么工作。』
『今天……宰相邀远行吗?』
虽然最近又雇佣了十几个保镖,不过巴鲁顿去市中心的时候从来不带这些人,所以曼莉德猜想他是不是要出去远行。
『不,好像不是给大臣作保镖。』
巴利凯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
这天,悌诶,伯斯,拉克西三人一大早去郊外采集药草。
基塔说是要给撒达纳非帮忙留在那里,其实是想看他怎样饲养螳螂。因为地震后的混乱,斗虫们也都很累了。撒达纳非打算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把状态调整过来。
夏天的阳光虽然很强,不过因为湿度较高温度大幅度下降,感觉非常凉爽。
湛蓝色的天空好高好高。树木郁郁葱葱,白色的小花成片的开放。
伯斯坐在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守护着悌诶和拉克西。
悌诶揭开面纱,在野地里边走边跟药草聊天。说是对话,其实不是用语言。他根据灵光的颜色和微妙的动态与药草们交流。当悌诶没有发现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药草们会温柔地挂住他的衣摆,引起他的注意。
碱性根系植物一般都有剧毒,少量食用的话,可以起到镇痛强心的作用。
悌诶带了好几个小筐,将草药分类放入筐中。跟在她后面的拉克西也拿着好几个筐。
『哎,那紫色的小花好漂亮!这也是药草?』
拉克西看到悌诶慎重地将一株深紫色的,像帽子一样的花拔出来,非常好奇。
『不能碰它的根哦,有剧毒!』
刚要去碰花的拉克西,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悌诶指着根部对她说:『这个晒干了毒性会更强。』
『什么啊,明明是药师,怎么还要采毒草?』拉克西不解地撅起嘴巴。
『药草基本上都有毒性。』
悌诶微笑着说:『使用得当的话,就会变成良药。』
『哦——原来毒液可以做药啊。』
『它的花没有毒,你可以摘下来。』
都知道它的根有毒了,哪里还有心情想碰它啊。
『那边开的花要不要紧,有没有毒?』
原来看起来令人心旷神怡的原野,现在好像突然变成潜藏着妖魔鬼怪的魔界一样。
『毒性很强的草药不是很多。』
悌诶微笑着,他觉得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拉克西非常可爱。
拉克西目睹他的微笑,甚至忘记了生气,出神地看着他。
『我……现在很困惑。』
拉克西对自己毫无预兆地谈起这件事感到吃惊。她根本没想把它说出来。虽然在心中问了悌诶千百遍。
这件事一直困惑着拉克西,使成为反阿度利艾组织的盟主好呢,还是跟悌诶和伯斯他们一起旅行呢……
自己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起初,舍弃故乡的时候, 是希望自己忘记公主的身份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悌诶点头,『你在心中不停地问我。』
拉克西知道悌诶虽然没有读心能力,但是可以听到人心中强烈的愿望。
『你不停地问我:悌谂,你到底要去哪里……』
没错,拉克西一直无意识地在心中反复地问。
『是啊。』拉克西承认。
她对现在毫无顾忌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也许在内心的某处,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吧。
『我……必须要做出决断了。为了梦想,我会舍弃一切。』
『梦想……?』悌诶凝视着拉克西茶色的瞳孔。
每次看到对方的双瞳,拉克西都会不由自主陷入其中,这次她却坚定地回望着它。
『让特?阿迪鲁从阿度利艾王国中独立出来……这真的是你的愿望吗?』
『这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大家的梦想!』拉克西迟疑了一下说。
『不过,伊塔鲁公国不是还健在吗?』
悌诶说的是拉克西生长的新伊塔鲁,离开都市后的大公一族,历经千辛万苦在遥远的穷乡僻壤创建的国家。
『那根本不是国家!为了不出现饿死的情况已经倾注全力了……大家,都想恢复到往日富足的生活。』
『不过……那里很和平吧?』
悌诶那种冷静的语调让拉克西觉得可恨。
『那也叫和平?只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已,为了填饱肚子,大家拼命的劳动。』
一到冬天,田里不能种地了就会有人挨饿,这时候那些老臣们就开始争吵。令人窒息的世界。
母亲和哥哥现在还在这个世界的中心。拉克西每次想到这里,就对只有自己一个人获得自由感到后悔。
拉克西猛然发现自己对着眼前悌诶那张白皙的脸已经发呆很久了,立刻热潮上涌,刚才开始眼眶就溢满了泪水,她立刻用袖子擦干。
『如果我是你的话……』悌诶谨慎地选择语言。
『如果我是你的话』悌诶从不用这种假设。他决不会开口谈论别人的生存方式。不是因为性格冷漠,而是尊重他人的自主性。拉克西有时候虽然明白这一点还是觉得非常可恨。
『如果……你是我的话?』
她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回到故乡,教故乡的人去爱那片土地。』
『爱那片土地……』
拉克西重复着,提审的表达方式总是让人难以理解。
『什么意思?』
『你故乡的人不爱那片土地吧?』
的确如此。静寂的山谷,贫瘠的土地,满山都是石头,开垦十分艰难。不过在沙漠日益侵袭的现在,像那样绿意丰富的土地已经很少了。
不过公国的人大多是已经习惯了沙漠绿洲的富足生活,几乎都是商人。别说开垦土地,连如何使用农具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总是想着要回伊塔鲁公国也是没办法的事。
『山上,田里,河里都有大量的精灵。跟这些树木精灵一样。』
悌诶指着周围的草木说:『只要亲切地对待它们,它们就会回报你。』
『如果亲切地对待他们……』
拉克西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家乡。她没有原伊塔鲁公国的记忆。还在哺乳的幼儿时期,就被追杀逃到这里,在她看来,生养她的是新伊塔鲁公国的山村。
小孩子们都编竹篓到河里去捕鱼,秋天背着篓子上山区采蘑菇和树木的果实。收集粮食的重要工作,对孩子们来说像游戏一样有趣。拉克西无法忍受的不是贫穷,而是大人们的不满与绝望。至少,孩子们是爱这片土地的。
『如果用心去爱那片土地,精灵们一定会给予丰厚的回报。』
『你爱生你养你的土地吗?』拉克西问
『是的。』悌诶点头,『拉迪鲁山的一切都是朋友。』
『那为什么要舍弃他们?』
『卡隆说,让我去寻找自己的命运。』
『然后呢,说在阿度利艾可以找到……是吗』
这已经成了悌诶的口头禅。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拉克西问,『你将要去哪里?』
『我还没有跟我的命运邂逅,不过……』悌谂对是否说出口有些犹豫。
『很可能,是药我倾注一生作为赌注的命运的洪流。』
『再兴伊塔鲁公国,说不定也是要我付出一生为赌注的东西。』
拉克西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还有十天,到时候必须要做出决定。』
『十天……?』
『还有十天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了,奥鲁本说那时候一定要作出决定。』
『拉克西,可以的话……』
『可以的话什么?』
拉克西知道自己期待的话是什么『可以的话,跟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但是悌诶说出口的却不是这句话。
『不要为此让更多的人流血牺牲了,不要夺取别人的生命及和平幸福的生活。』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拉克西用愤怒掩饰自己的失望。
咻!山坡上,伯斯的指尖动了动。健壮的手臂伸向靠在树干上的大剑。
有人!
他看见路端出现好几个人影。
悌诶和拉克西离大马路又一段距离,倒不用担心。伯斯乘凉的地方是既可以看到大马路,有可以守护他们俩的地方。
人数不少,而且都是一身黑。
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