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白虎觉得稀奇。
“三十三日又如何。你费心为我铸体,总不会叫我在这里丢了性命。”即便对自己不自信,谈笑却知道白虎不会做这等无意义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白虎的相助更加坚定了她修道的信心。
白虎虎须动了动。咧开嘴,“孺子可教。”神情称得上愉悦。
“天地有阴阳,凡事有顺逆。之前十年铸体。虽铸外体,然心有不继,故神器虽可铸体,但终难两全。对此,你可有感觉?”
谈笑想了想。“只觉比之前强健,筑基之气显于外,天地灵气藏于内,得心应手许多。”
白虎微微晃了晃脑袋,“此乃短视。”
“何解?”谈笑问道。
“你可尝试运用法力,如金术。看它可持续几时。九转本是上古功法。除你修习之外,在这世间业已失传。它的强悍在于浑然一体。如今你只有筑基道人的感知,说明九转还未修习到家。”
谈笑微有疑惑。“九转该是什么感知?”
白虎扭身看向远处云端,“如天边云,如崖上风,万物丛生无可觅处,然无处不在无所不可能。”它又转身看向谈笑。“如是九转,此刻你体内便无经脉倒逆之感。因为无论是内还是外,都在九转之中,内即是外,外即是内,顺即为逆,逆即为顺,无有不可能。”此刻的白虎仿佛突然扫荡了越来越深沉的虚弱和慵懒,它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睿智的双眼看透纷纷世情。
谈笑很自然地震撼了。
“你找不到这种感觉,是因为你未尝试放弃。”白虎一锤定音。
“放弃?”谈笑还未消化掉它前面说的话,这时候又听它说放弃,更是疑惑不解起来。
白虎看了看四周,道:“此处虽灵气充裕,然空气稀薄,常人生存不易。之前十年你经历神器铸体本就艰难,你很坚持,便是昏迷不醒也未曾放弃。然弓常满则断,水常满则溢,如今机会真好,你正好试着放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何放下?”谈笑皱眉。
“放弃抵抗,把自己当成凡人,生命垂危时修习九转,反反复复,定有收获。”白虎爪子动了动,“而且你的反噬期也在这三十三天之中。机会难得,若能好好利用,反噬期后将有进阶。”
白虎说得肯定,谈笑一点也不怀疑,她甚至心中隐隐有了期待和挑战,生命遭到威胁似乎也不是什么太难接受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便过得十分规律。
与谈笑的静默不同,姬云华过得并不安心。
倒吊积云洞前三十六天是他提出来的,当时他想了什么已不可查,只是当谈笑被他亲手推下去倒吊于崖上的时候,他是真的在想,如果谈笑活下来,就真的做她的师父,从此后斩断其他一切可能,教导她同清润、清微和清烈一样修行。
他想,这应该就是谈笑自幼的希望。他成全她。
没有神器。虽然神器如此诱人,但生命自有主张。他已想通,反正神器什么的,神兽什么的他还用不上。闭关地中他像失心疯一样想要抢夺谈笑手中的通天钺的场景他时常想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到底失了骄傲。
没有性别。虽然谈笑确确实实是个女子,但本身修习九转,有神兽相伴,有神器铸体,便是世间男儿千万,几个比得上她如此际遇?且这个孩子本就勤奋刻苦,除了心慈手软,重情重义,他暂时并未有其他不满意的地方。
所以,若她活下来,他便真心教导她,他甚至可以把他没有教给清润、清微和清烈的本事都教给她。她不是要常伴左右吗?便许她常伴左右。
岁月寂寞,从此后他修长生,谈笑便跟着他修长生,做个伴也好。
只是笑儿,长生的滋味可能并不美好,拥有力量也并不一定比凡人更快乐。失去生老病死的美好一定要有其他某种痛苦来代替,你是否真的明白,又是否真的能够坚持下去?
姬云华想,你若真做了本君的徒弟,此后便再无退路;真许了相伴,便不要比为师先离去。
积云洞夕夕如朝朝,姬云华下定了决心,在三十六天快要到的时候召见了宋婴和关禁闭的席若虹。
如果谈笑不能活,席若虹此人也没必要留下性命。若能活,也要借这个女人叫她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信赖和维护的。也叫她知道,做他姬云华的弟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慈手软。
这个时候,姬云华的心中稍稍悸动,似乎很想尝试一下亲手教出另一个——自己。
宋婴很快带着席若虹来到了云霄殿。
此时还有王清润在场。
王清润觉得这摊子烂事实在是无有所谓,只是似乎关于谈笑的事,师父就格外上心起来。
一个月不见,席若虹的神色大不如前。她的脸色黯淡,唇色苍白,一副饱受惊吓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此刻还知道强撑着,不想叫别人嘲笑她。
她固然是担心谈笑,但是一个月被关禁闭无人问津实在耗尽她的心力,她更担心自己命运,更担心如果谈笑死了,她会被怎样?如果谈笑没死,她又会被怎样?这些问题想得多了,她心中自然便生了怨怼,她恨英娥峰,恨送她去英娥峰的人,恨这个世界,恨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男人,女人,恨让她遭受这所有所有不公平待遇的人和这个世界。
宋婴推她跪下,自己也忐忑不安地跪在了旁边。
席若虹是英娥峰的弟子,她有什么,她也一定有个管教不当的罪过,这一个月来掌门不闻不问,并不代表这错就可以揭过。这位掌门的性子,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姬云华的手指轻轻敲击座椅的扶手。“席若虹是吗?”
席若虹觉得他声音实在好听,但已知他是谁,加上上次一面之缘知道这位掌门喜怒无定,与世间男子一样不把女人当做人看,自然不敢造次。于是应道:“是。”
姬云华道:“本君给你一条活路,你只需做一件事情。”
席若虹本是伏跪在地,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抬头看去,之间姬云华温和地笑着,那笑容仿佛能驱走世间一切黑暗。她像是收了迷惑一般,不自觉地问道:“掌门真君但有吩咐,若虹一定做到。”
“你也知英娥峰是什么地方。与人有私是死罪。不过看在笑儿的份上,只要你杀了与你有私之人,本君便免除你一切罪责。如何?”
席若虹心中一惊。有私之人,有私之人……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有说话。
姬云华心中冷笑,“当然,也许用不着你动手,她便葬身积云洞下。但本君想,如果她仍能活着出来,你便……有了活路。”
这时候不止是席若虹惊讶,宋婴和王清润也惊讶了。
王清润皱着眉,不解地回头去看师父,却无法从他轻轻浅浅的笑容中看出任何端倪来。
怎么回事?他都看得出席若虹撒谎,难道师父看不出来?师父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说要置谈笑于死地不成?
席若虹心中更如惊雷。谈笑怎么说也救了她,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自私了点,但怎么想要对救命恩人兵戈相见?
偏姬云华又道:“你若能办成此事,本君还可额外允你一个条件。”
192 意外之举
额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吗?”席若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什么,都可以。”姬云华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更放肆的事情。
席若虹的目光有些茫然和厌憎地扫向了宋婴。
宋婴暗暗皱眉,察觉到席若虹开始不掩饰的敌意。她的手在袖中慢慢紧握成全,难得的有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我要取代她。”席若虹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宋婴,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阴冷厌憎地看着宋婴,声音也开始饱含勃勃野心。
姬云华微偏偏头,笑了。“哦?你要取代宋婴?”
“不错,我要做英娥峰的姑姑!”
“那么,你觉得宋婴该如何?”
宋婴双膝跪地,整个额头都伏在了地上。
“既然被取而代之,自然是无用之人。英娥峰中不收留无用之人,自然是将她逐出天华。”
王清润皱皱眉,心想这个席若虹还真不是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且不说宋婴在英娥峰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的事一向打点得不错,单说宋家就是个不容小觑的修仙世家。宋家送了宋婴来天华多年,这之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岂是席若虹能理得清的?真是不自量力。
姬云华哈哈笑了起来。
“掌门真君不答应吗?”席若虹鼓足勇气。
“答应。自然答应。本君既然提出条件又怎会不答应。只是,你可要真的做到本君所说之事才行。”
席若虹咬咬牙,声音渐渐低沉。“自然。”
王清润手指动了动,侧目看了眼犹自笑着的姬云华,那一瞬突然做了决定——一个在所有人意外之外的决定。
云霄殿中瞬间悄悄响起水滴石间的响声。
姬云华眉毛动了动,正向王清润看去,说时迟。那时快,席若虹突然涨红了脸,难受地用手握着自己的脖子,接着又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不一会儿就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大口大口喘着气,两只眼珠子因为极度缺氧的关系极其恐怖地翻起凸出出来,本来美丽的脸此刻尽是扭曲的神情。
而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几乎不到两秒。
王清润静静地走了几步,轻轻地掀了下道袍的下摆,然后跪在了地上。
宋婴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席若虹,倒地的席若虹已然没有了生命的痕迹。她再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姬云华。这位方才还放声大笑的掌门真君收敛了情绪,微微眯着眼,深沉得莫测。
迫人的压力在大殿之上迅速凝聚。
王清润心中叹了口气。尽管从脊背的尾部往上蹿升的刺骨冷意和骇然如此明显,但这一刻却并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他直直地跪着,心想这是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自作主张地忤逆师父?
宋婴受不住那空气中的劲气,伏在地上颤抖起来。
姬云华脸上阴晴不定,但他却相当沉默。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良久之后,姬云华突然看向宋婴,然后劲风乍起,金戈之声贴耳而过,宋婴和席若虹的尸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出云霄殿,然后。那厚重的大门很快关上了。
姬云华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步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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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润,没什么要说的吗?”姬云华觉得意外。
王清润额头有汗珠沿着发际线垂坠下来。其实他即便是做了决定。到此刻还是有几分恍惚感。
老虎嘴上拔毛,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师父,够了。”王清润硬着头皮艰难开口。
“什么意思?什么够了?”
“师父,做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王清润刚说完。就觉得骨头像被人捏住要碎了一样疼痛。这让他额头的汗珠越流越急起来。
“意义?修道者不需要有她那种不知所谓的情感,难道不应该给她个教训吗?”
王清润额角跳了跳。“师父,他不一定能活着下积云洞的。”如果师父真的这么想,代表他在意,如果在意,又为什么要对谈笑这样严苛?明明从小就是个很脆弱的孩子。
“如果可以,难道不应该吗?”
“如果可以,他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知微年轻时多情善感,重情重义,师父也未对他如此苛求过?师父,你这样……难道真的有用吗?”
姬云华脸色不善,“你这样认为?所以你如此放肆,在为师面前杀了她?”放肆两个字他咬得比较重,高高在上的气势灌顶而下。
王清润伏在地上,“清润不敢冒犯师父,但……这样做,不但不会让谈笑幡然醒悟,还可能让她疏远师父,今后更难管教。”他咬咬牙,压制住体内因气血冲突造成的痛楚,“而且,而且谈笑虽略显懦弱,但内心良善,这……这也没必要改变。”
“良善?”姬云华讽刺地勾起唇角,“这修仙界中良善者大有人在,越是良善,情感便越是丰富,喜怒哀乐皆伤心神,修长生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王清润无语,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师父,您想把谈笑教成什么模样?”
教成什么模样……姬云华轻轻地抿抿嘴,没有说话。
“师父,您曾说过,人个有材,需因材施教。知微性善,所以师父以善待之;羽烈性烈,所以师父以漠砺之。谈笑生性忠厚重情,虽到大事难以决断,但绝不是邪佞无知之人。师父明明可以稍加引导,徐徐图之,为何偏要以暴制之,以谋戏之?他日谈笑若真有成,也会建府开坛,招收弟子。今日他已受师父影响颇深,难道以后也要用师父的办法去教导别人吗?”王清润想得很远,同时,因为他心中总有大局,少有杂念,所以有些事情看得十分清楚。
姬云华怔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长长的凤眼也微微眯了起来。王清润感觉到他释放的迫力正在缓缓收敛回去。
王清润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有句话又冲上了喉咙却被他再一次压抑下去。
“照你这么说,为师错待了她?”王清润不懂,谈笑若是秦知微,他自然也会如对秦知微一样对她,可她不是,她本质上就和秦知微不同。
一个女修隐瞒了身份要在这个修仙界中修出长生,必须要有一颗比男人更强大冷硬的心灵。因为她们天生软弱和多情,她们在修道的路上会遇上许许多多的诱惑和陷阱,她们天生的弱点只会给她们带来毁灭,叫她们万劫不复。
姬云华既然起了真心要谈笑与他一同修得长生,就万万不想谈笑这种与生俱来的弱点在某一天毁了她自己,也毁了他所有的努力。毕竟,他不可能每时每地都能看得住谈笑。
在姬云华看来,王清润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他不知道谈笑的真实情况,所以也不是全然有理。
王清润抬头,欲言又止了半刻,终于道:“师父,您是不是还在……怪紫君?”
姬云华眉目微动,心神也跟着恍惚了一下。
王清润看得分明,心里便认定了姬云华如此待谈笑是因为谈紫君的关系。“师父,紫君虽然叛出师门,但对师父并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他自毁修为……只是不愿连累师父。只是“出去。此事到此为止。谈笑若能活着出来,就是你的师弟。你不赞同本君所为,本君倒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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