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神君出手
其实子翼神君还是在犹豫。
醉醒忘生的地形子翼神君已经很熟悉。他无视冰窟之外他们那些或戒备或敌意或漠然或憎恨的情绪波动,愈发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入了冰窟。
邪予铁青了脸,几乎在同时抬脚就要跟上,鬼婴却拉住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不下去了。”
邪予不赞同地看着他,“那怎么可以?万一……万一……万一要是他对昭宁不利,那我们……”
朽戈在子翼神君后面回来,这时沉声道:“真是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此事到如今还不定是坏事,不过若是与他起了冲突,那大概也不可能是好事了。”
邪予犹迷糊道:“什么好事坏事,这明摆的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怎么还成了好事了?”
鬼婴心里本就不悦,听闻此言,讽笑道:“那只黄鼠狼好歹也是主动去给鸡拜年的,这一只可是鸡巴巴地求着来的。以你这猪脑子,自然是想不通好坏了。”
“你!”邪予怒目瞪他,头脑简单得一被人挑衅就要拼命的架势。
不动跺地,顿时地面颤了颤。只听他淡淡道:“什么时候。”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朽戈本欲解释,又想在这个时候他们即便是全神贯注保持警惕,都不能保证可以完全应付即将到来的各种突发状况,真要解释又不是一时半刻能解释清楚了,那还不是添乱吗?所以暂且压下心中的念头,甩袖就地盘坐,闭目养神起来。
饕餮目盲,听力和嗅觉却十分灵敏。它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和他们一样,谁也帮不了冰窟中的阿九。它心中焦急烦躁。可由不敢随意走动以至于错过了对冰窟之下动态的感应。它强自镇定下来,却不会像平时待在谈笑身边一样没骨头似的懒懒趴着,而是四肢分开,头颅高昂,整个身躯挺直着,力量储蓄待发,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风驰电掣,地动山摇。
而在冰窟之中,满怀心思的子翼神君幽幽下了第四层。
子翼神君心中暗惊,没想到这项昭宁如此勉强,竟然强下四层。
整个冰窟四层被金、火两种神力相互制衡产生的能量波紧紧裹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不过,这对于子翼神君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子翼神君心中犹豫了一下,想起那日在山崖深渊。他知凤羽炎翎已经深深染上了项九的气息,即便如今混沌却不再单纯是那个上古时代的火之神器了。他那时想到了很多,尤其是想到了项九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他突然想是鬼迷了心窍,他觉得不能再让事情发展下去。
他想无论项昭宁只是单纯的项家后人还是作为项九的转生,她再沿着项九的脚步不断去寻找神器,去完善九转归一的话。难道她就不会变成第二个项九?神庭自三千年前的动乱之后变得愈发坚不可摧,项九若是活到今时今日,恐怕也不会轻易动神庭的念头。
项九与他盟下誓约。以未来人为约定。如今他也看到了这个未来人,可他真的就要照项九的意思去做吗?
子翼神君心中陡然一痛,暗自叹道:长生,长生。
眼前围绕着冰窟四层的气息虽然动荡混乱,但难得的是倒也没有失序到没办法挽回的地步。子翼神君想以项昭宁现有的修为来看。这样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实力了。
子翼神君伸出双手缓缓地靠近那无形的能量壁,初时那金、火神力感应到试图从外界侵入的气息。它们自己尚且为抢占地盘打得不可开交,如今幻化到谈笑体外,自然把这外面涉足的范围当成了地盘,岂还能再容别的势力进入?所以这时候倒是同心协力,打着先御外侵再战内敌的主意。
不过,它们小看了子翼神君。
子翼神君在神庭的地位有些特殊。神庭许多上仙上神似乎都不能明明白白说出子翼神君的来历,也似乎想不起来从何时开始神庭云深之处有了那么个“云翼宫”,但是大部分的上神上仙都知道这位深居简出的子翼神君自封了神君起便常常随侍天帝左右,十分得天帝欢心和信任。
后来子翼神君不欲俗事纷扰,自请在云翼宫中修行,不再出现在神庭众仙面前,天帝却也不责怪他,对他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绝对宽容。
子翼神君身为上神,体内自然是有神力的。而这种神力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联手抵抗外辱的金、火神力立马发现来者很不好惹。不但不好惹,而且还很诡异地让它们有一种类似同宗的感觉。
子翼神君待掌下气息渐歇,毫不犹豫地继续推进,于是明明无色无形的厚厚气墙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一样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它们开始是以子翼神君的手掌为中心,到最后便成了以子翼神君的整个身躯为中心。
再然后,子翼神君入了第四层冰窟,于是也终于看到了项昭宁。
项昭宁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她像是兽一样向前趴跪在地上,头发糟乱四处飞散,整个脸都埋下去,叫人看不分明。而她的背后衣衫像是被尖锐的利器划破,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一对只有巴掌大的毛绒绒但尚且湿润的小东西。
子翼神君蓦然睁大了眼往前走了两步,心中的吃惊只多不少。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凤羽炎翎怎会这么轻易地长在了谈笑的背上?
子翼神君蹲下身子,微微颤抖着手伸过去碰触那柔弱的小家伙,不想谈笑突然扭过头恶狠狠地瞪过来,满眼的挣扎、矛盾、迷茫等等情绪,它们交织在一起,复杂得叫人分辨不清。不过子翼神君直觉感觉到敌意。
子翼神君怔了怔,收回手道:“你没事吧?”
可此时谈笑说到底意识也不清楚,本能之下的反应也并不说明她就可以清楚明白地回答子翼神君的问题了。
所以在谈笑维持着那种表情半晌之后,子翼神君认清了这个现实。
子翼神君微微垂眸往谈笑丹田气海处看去,天眼一开,那里的气息波动并着谈笑整个人体内的经络气流都在他面前展现得一清二楚,谈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概念反而被忽略了。
很好。子翼神君面上喜怒难辨。认真来说,其实是太好了。
谈笑的意识虽然不清楚,可相当难得的是并没有散了精神力。她的处境虽然艰难,但却没有放弃过尝试和努力。如今这时候虽然是乱,但越是乱才越能看出来问题。谈笑用九转护着心脉,无论体内两种神力如何斗法死活都不肯退后半步,甚至还想着要控制局面。
子翼神君看向项昭宁那双奇异地泛着琥珀色光芒的双眼,心中仍是犹豫。
这时子翼神君听到了一个声音。
“神庭的?”这是火凤问的。
“正是。”子翼神君以意念回道,身子慢慢挺直起来。
“你待何为?”火凤问道。
“且看且为。”子翼神君回道。
火凤沉默片刻,“如今神庭显赫,天下太平,我们这些老家伙早该退隐,不该出来惹人心生贪念。”
子翼神君拱手,“神兽大人是神庭的功臣,神庭时刻感恩,不敢有他想。”
火凤哼了一声,“虽然同为神庭效力,不过我们这些老骨头却最是受不得束缚。如今我火凤要借这丫头的壳子,放心,不会让她惹是生非,你且助她一回。”
子翼神君道:“神兽大人们既然最受不得束缚,火凤大人何必勉强自己委身此中呢?子翼并非不能相助,只是若子翼不出手助她,火凤大人不是更容易突破禁制,从今后天高地远,岂不自由畅快。”
火凤听他这么说,连连冷笑道:“神庭来的脑袋果然好使。不过我火凤既然立下誓约,就没想过背信弃义。今日你不助她不要紧,不过我们神兽都是十分记仇的,来日的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子翼神君微楞,内心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是威胁吗?
火凤又道:“你是哪路神仙,看样子品级不低,可之前我们为何不曾见过?”它还有一句话没说——它觉得这个神庭来的家伙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
子翼神君道:“小神子翼,得天帝偏爱封了子翼神君的称号,不敢冒犯火凤大人。”
火凤冷哼一声,“还不动手。”
子翼犹豫,一声不吭,半步未动。
火凤不耐烦道:“你在等什么?你怕她成为第二个项九吗?”
子翼神君微惊,双唇轻抿,却没说话。
火凤又道:“满腹心机,优柔寡断,神庭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一个个好没意思。也罢。你既不愿便速速离开,莫要扰了我们。”
子翼神君脸色一变,在原地又静默了一阵,终是决定出手。他看着谈笑背后长出来的幼小的未来只有神兽火凤才会具备的飞羽神翅,又看看她紧紧抠着冰窟地面的突起的十指,那本来白嫩细腻的皮肤表面此时正诡异地覆上一层淡金色。
番外 项家阿九妹,痴不及长生之三
不说鬼婴如何,不说不动如何,不说邪予如何,也不说那只倒霉的饕餮如何。翻过漫长无望的血雨腥风惶然动荡往前追溯,那时天庭祥和,两界难通,岁月安然静好。
项长生最是大气爽快人,喜跋山涉水,好交友论道,一双眼自信带笑,一颗心傲比天高。
一日项九与小妖拼酒,那妖原本是酒里炼成的妖,见有人挑战自是心花怒放,于是舍了老本豁了性命,方圆百里摆满了酒,与项长生斗了七七四十九个昼夜。
到后来小妖肚里虽还能装酒,可修为毕竟不继,项长生仗着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硬功夫愣是比小妖多撑了一句话的光景。
小妖道:“痛快,小妖我心服口服,日后但有好酒定奉上不藏。”说完倒地,酣睡不醒。
项长生哈哈大笑也道了句痛快,跟着倒在横七竖八的酒坛子间美美睡去,天高云动,酒香杳杳,那四仰八叉的美人儿竟是恣意至此,潇洒至此。
小妖修为不高,可毕竟算是酒里讨生活的妖。一人一妖不知睡了多久,小妖竟醒过来发起酒疯骚扰项长生,而项长生却半醉半酣只有勉为其难地应付着。
小妖一发酒疯话便多起来,它像是凡界酒家的说书先生般手舞足蹈说着故事,上说九重高天的神庭众仙,下说低矮凡界的痴男怨女,说得顺溜得很,也惹得意识并不清晰的项长生发笑。
说到后来,不知从何引起了小妖和项长生这样一段对话,便是这段对话勾起了项长生心中固有的骄傲和不甘,于是命运的齿轮滚滚向前,再没有谁能够回头。
小妖说:“都说神仙好,凡人修成地仙也算荣耀,可你上过神庭吗?没上神庭就不是神仙。那些大人们可是分得清楚得很。其实他们最是庸碌好欺,若按我们妖族的规矩物尽天择能者居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只配给我们提洗脚水。哈哈!可如今,他们却高高在上决定我们的生死,你说可笑不可笑?”
项长生迷迷糊糊道:“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神仙都像你说的这么没用,神庭早被你们妖族给占了,还有你在这里说这话的份儿?”
这话说得实在,小妖却愤愤不平道:“谁说的!哼哼,你们凡界凡人修仙之前。我们妖族早有妖在修仙。要按照上古定下的规矩,妖族修成长生拥有仙力也该被供奉在如今洪荒神庭里,做个高贵逍遥的神仙。可事实呢?我们被称作妖。拥有的力量被称作妖力,便是长生……长生……”小妖突然哽咽,然后似再不能承受,竟哇哇大哭起来。
项长生不明所以慌忙劝慰,小妖却一抹眼泪吼道:“项长生。你是有本事,你去问问妖族最早得了长生的妖如今怎么样了,告诉你,上不得神庭,你就算称号里沾了个‘仙’字也还是卑贱的凡人任仙宰割。你以为你是有多高贵?早早离了这仙界投了轮回,仍旧糊糊涂涂做个凡人去吧!”
小妖这话自然偏激。可项长生后来真的去打听了一下,然后心中便长了一根尖尖的刺,时时刺着她骄傲不羁的心。
妖族最早突破了妖的大限悟道长生的妖叫九幽。九幽自以为得了仙道热血沸腾地上了神庭。要求一个与自身相称的称号和在神庭立足的位置。可结果被抽走了一身修为封锁在阴暗九重之下的地底,从此再也没能出来过。
九幽化身为地狱,如今是鬼族的领地。鬼王修建了枉生城占地为王,自己住在枉生城地府,管着一帮生灵小鬼。
项长生问:即便神庭不能接受妖族九幽。驱赶了也就是了,何必毁他修为断其生路?
她得到的回答是:若是毁他修为哪用封锁地底。九幽被锁之后。神庭新晋位了一位专门斩妖除魔的煞星神尊,你若有天看到他便知因果了。
项长生回去后细细琢磨了这番话,也禁不住一身冷汗。
那时的项长生心中尚保留着纯善的正义和公平,她因为这样两个美好的字眼而愤愤不平,心中不甘,又因着崖上走钢丝一样的危机感时时催促,终于在某天得了上神庭的法子。而她惊奇地发现九重天上的神庭其实并不像它所传说的和她所想象的那般固若金汤。
至少,真的有人寻到了那个藏在后院墙角的狗洞。
项长生是初生牛犊,艺高人胆大。雾杳云涌珍宝遍地的神庭如她想象中一般美好。这里有世间最美丽的女人,也有世间最英俊的男子,当然这些男男女女并不是凡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最贵的名字叫神仙。
项长生一边躲避天兵法器一边目不暇接游览神庭,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太走运,又实在太太强悍,然而这些欣喜和骄傲最后慢慢变成了浓浓的不甘和扎根心底等待春风雨露便要发芽生长的勃勃野心。
许久之后,项长生告诉自己:如果神庭真的那般不堪,为何不能让有德有能的人来统治整个天地?
而在当时,不过是愤愤不平的项长生很偶然地与神庭之中少有仙知的子翼神君相遇了。
说起子翼神君,大多数的神仙们知道有这么位神君,知道他的云端深处的云翼宫,却说不清楚他的来历。
项长生心里讥笑神庭不堪,面上露讽自有傲狂。她如闲庭漫步左右回顾,不知不觉误入深处,不经意抬头望去,一眼便已成痴。
云海波,白玉桥,远近层峦天宫巍峨,高低云水流萤微荡。那人高冠单衣,一身的白明明普通之至,无论样式纹路都极其简单,甚至都比不上神庭最低等的宫门卫穿得光彩。可他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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