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得浑身一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被身旁那个女人牵着。
而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人间任何一个女子都没有的风情。什么是形如谪仙,什么是庸脂俗粉?那人心中顿时泾渭分明。
他茫然地将目光转向阶下跪拜的众人,再回想之前一切,顿时忘了疼痛和恐惧,觉得就算在人间当个皇帝也不过如此了。
项九轻轻抬手,那些人整齐地站了起来。她再一挥手,那些人都尽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朽戈、鬼婴、不动和邪予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等大殿上的人退得干干净净,项九轻轻摸上那人的脸,“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那人沉默了,再没说“回家”两个字。
于是项九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张狂,形若疯癫。
“从今起,你便叫翼儿,跟在我身边。”项九其实想让他叫子翼,可是临到舌尖上的字眼就这么改变了。
对于这个结果,鬼婴十分愕然,他本是相用这个凡人刺醒项九,叫她不要忘了江山大业,却不想现在这情况,倒像是叫项九更疯狂了。
项九教翼儿修道驻颜,不惜渡他功力,白日两人一道,晚上也不分开,渐渐的,翼儿倒真是对项九情根深种了。
这样一个女子,若不是错遇子翼,她的洒脱桀骜,她的明媚动人该叫多少人倾倒爱慕。
项九告诉自己,这样也好。
直到有一天,子翼神君找来了。
与翼儿的明媚相比,子翼神君这个正经的上神居然显得憔悴。
“来,翼儿。”项九伸手,翼儿便乖巧地走到她身边优雅地跪坐下然后趴在她的膝上,微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背。
看着子翼神君震惊的表情,项九觉得快意。她心中说:看。子翼,自有人爱我,离不开我,以我为天。
“翼儿你看。你们长得这么像,像是孪生兄弟呢。你们家真没有这么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吗?”
翼儿温婉地笑了一下,道:“没有呢,九儿。”
子翼神君浑身一颤,手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抠进了掌心。
项九与翼儿旁若无人地说了半天话,像是突然想起子翼神君的存在般,问道:“对了,差点忘了,找我什么事?”
子翼神君因打伤项九。已在天宫忐忑了一阵,实在耐不住挂念方才下来一探,却没想到遇上这等情状,这时哪里还有话说,当场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子翼神君走后,翼儿趴在项九的膝上抬头,他默默注视着项九失魂落魄的表情,问道:“主真的什么都可以给翼儿吗?”
项九回神,道:“你想要什么?”
翼儿将吻印在项九的手背上。轻柔地道:“想要主垂爱呢。”
项九于是笑了。她摸了摸翼儿的脸,然后独自离去了。
翼儿失神地看着项九离开,嘴角终究忍不住溢出一丝苦笑来。平心而论,翼儿一开始留在项九身边确实不是因为项九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可以带给他的荣华富贵万人之上。可日久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缺乏证明。何况项九本就是个值得让人倾心的女人。
事情到这一步,按说子翼神君和项九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两个都是十分骄傲的人,谁也不低头,便再难见面。项九自觉已经退让许多,退无可退。而子翼则是觉得项九的行为深深伤害了自己的真心。
回到天宫的子翼真正是魂不守舍起来。他心里像有一团火。烧得他五脏俱痛;又像是有一团冰。冰冻了他的真心。
子翼神君日日在这么冰里来火里去的,终有一日忍耐不住直接找上项九长生。
“为什么这么做?”子翼神君不甘心。还是想要个答案。
“不为什么。”项九长生淡淡道。
“你在报复我?”子翼也不是傻子,他觉得项九长生找这么个人来膈应自己一定是为了气他。
项九长生挑眉,“我喜欢那张脸。这脸长在谁身上不是长。”她颇有些想开了地说。
子翼被项九长生这番论调惊住了。
“怎么。你想代替我的翼儿?”项九长生嬉皮笑脸,为自己得来了一记耳光。
子翼神君咬牙切齿,“恶心。”子翼压不住心头的火冷冷道。
“恶心?”项九长生微偏着头,嘴角上扬着,突然一把拉过子翼神君,唇印上去,下大力气去啃噬子翼神君的唇舌。
那不是亲吻,是一场关于征服与被征服的较量,只是即便是这样,子翼神君却没有推开项九长生。
之后项九长生放开手,像个无赖一样似笑非笑地问:“不过也就是这么个味道,到底凡人的唇柔一些,舌软一些。”
子翼神君面色通红,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深深看了项九长生一眼,道:“不要再和天帝作对了。”说完转身离去,这一次真的很久没有出现。
项九长生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渐渐地她的坏脾气在翼儿面前也控制不住。发展到最后,一次翼儿不过是笑了一下,项九长生便一鞭子甩过去,毁了他整张脸。
翼儿惊恐地用手去摸,这才叫项九长生惊醒,赶紧帮他处理鞭伤。虽然后来翼儿的脸恢复到完全看不出曾经被鞭子抽打到毁容的痕迹,但那无情的一鞭子在翼儿的内心深处印刻下疼痛和恐惧的阴影。
项九长生有时癫狂,有时沉默,只仍将翼儿带在身边,只仍不放弃寻找神器。
就这样,项九长生找到了第四件神器,并完成了神器铸体。
415 饕餮之体
“谁叫你不是人呢,你甚至没有人的名字。”
吾名丹餮。
“我喜欢那张脸。这脸长在谁身上不是长。”
碧丹生。
饕餮在回忆的碎片中徜徉,然后听到了项昭宁的声音。
“丹餮,还没醒吗?”
阿九。
饕餮动了动身子,道:“醒了。”
是真的醒了,所有前尘过往,因果轮回一一在目,不能稍忘。
“丹餮,我好像找到一点要合体的感觉了。你呢?”项昭宁心中喜悦,她将这喜悦与丹餮分享。
饕餮笑了笑,道:“我的力量也恢复了不少。”不止如此,他解开了所有关于自身的封印,只除了那双存于项昭宁血脉之中的眼睛。
“阿九,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到哪里去?”
“去了结一些旧事。”丹餮的思绪仍在那些记忆中回荡,于是说出的话也带着些茫然未定的飘渺。
项昭宁看着丹餮,她想丹餮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那些话现在大约不想对她说。丹餮不想说的话,她自然不会追根究底逼问它,所以只是问:“会有危险吗?”
丹餮温和地笑了一下,道:“不会,很安全。”
“那么,何时回来?”项昭宁帮丹餮顺了顺脑袋上的长毛。
“应该很快吧。”
丹餮走了。
丹餮走的时候,正好遇见闯入醉醒忘生的白虎。
丹餮与白虎打了个照面,白虎望着丹餮皱眉。丹餮只对它淡淡点了下头。
白虎拦住丹餮,问道:“项昭宁为何会变成天仙?”
丹餮沉默了片刻,道:“我取了蛮荒之地的神女之骨,阿九用它重铸灵身。如今自是天仙之体。”
白虎惊了一下,“你们竟用神女之骨为她铸灵身?”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候提升了修为兴高采烈的火凤逛到此处,它一见白虎便大叫道:“你怎么来啦!”说着就飞了过来。
丹餮要走,白虎又拦在它面前,若有所思道:“当年项九夺你双眼,你恨不恨?”
丹餮歪了下脑袋,“与你有关系吗?”
“你恨,所以发下誓言要看她后人不得善终。”白虎言辞肯定,半步不让。
丹餮望着白虎的方向。“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现在把神女之骨拿出来?”白虎问道。
火凤半道而来,本不了解情况,但见白虎一再为难丹餮,心里就不高兴了,立刻嚷嚷道:“说什么呢!丹餮可是大大的有功,若不是丹餮冒着性命危险取来神女之骨,阿宁怎么会成功铸成灵身?我的修为还恢复了七成呢!啊!对了,你的力量应该也增长了不少,怎么,过河拆桥啊?”
白虎不理它。只还看着丹餮。
丹餮道:“无论如何,我总不会害她。”说着,再不管白虎,径直离去。
白虎皱着眉,正要说话,忽又感应到界外波动,隐有天界的气息浮动。
此刻丹餮真觉得巧。它前脚摆脱了白虎出得醉醒忘生,后脚竟又遇上子翼神君。
子翼神君拦住丹餮,问道:“成功了?”他行色匆匆。但面有喜色。一双眼熠熠生辉。
丹餮点点头,难得停顿了片刻。心里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子翼点头,“我自知道昭宁好机缘,没想到这样顺利。看来我的精血于她用来十分契合。”
丹餮心中一跳,突然问道:“你将她看做什么?”
这话问得奇怪。不止如此,由丹餮问来又更怪上几分。
子翼目露疑惑,本是因为一路赶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丹餮,所以才忍不住欣喜与它交谈,但此刻听他问这么句话,心里便想得多了。
“朋友。”子翼道。
“那项九与你的约定如何?”
子翼心中更是疑惑,他想饕餮怎知他与项九长生之间的约定?莫不是项昭宁告诉它的?可是项昭宁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啊。
这回子翼沉默了。关于约定如何他本来已定了决心,可是醉醒忘生自毁之后,他又犹豫起来。他迟迟下不了决定,他不知道是自己是仍在妄想,还是单纯接受不了除了项九长生之外的第二个人,即便这个人身上有着项九长生的血脉和灵魂。
丹餮等不到答案,不过子翼神君既然没有给它答案,这本身就算是一个答案了。
在子翼神君沉默的时候,丹餮走了。
丹餮一路御风,虽然他内心深处是想走快一点,越快越好,可是实际却忍耐着慢腾腾的速度,脑子里纷繁杂乱,记忆都已经混乱。
子翼神君进了醉醒忘生,于是看到了正在争吵的火凤和白虎。
不,确切来说,是正在吵闹的火凤和沉默的白虎。
“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火凤对着白虎喷火,“不仅如此,你还不知感恩,恩将仇报!”
白虎听得头疼,觉得火凤的大嗓门与以往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凭什么跑这里来逼走丹餮……”
“我没有逼走丹餮,是它自己要走。”白虎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骗人!它到哪里去?它怎么可能自己要走?你编瞎话也编个像点的成不?”
“我怎么知道它去哪里?它去哪里又不会告诉我。我怎么就编瞎话了。”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分明是你逼走它,现在还狡辩!你真是丢神兽的脸!”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逼走它,我再……”白虎无奈。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我……”
白虎不说话了,它觉得它再说话也是自残,是找虐。它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吧?没理了吧,我……”
……
可真是热闹啊。子翼神君心中想着。
这时玄武、青龙和玄武走过来,一起的还有羽清心。
彼此一见面。都愣神了半天。
而此时,丹餮已经走得很远。
上界有一处暗地,那里终日无光,里面却有一口泛着柔光的水晶棺材。
丹餮凭着记忆来到那处暗地,它鼻子嗅了嗅,然后靠近那口水晶棺材。
如果项昭宁在此处,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口棺材中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都与子翼神君一致无二,但是细细分辨的话便会品出几分不同来。这个人即便是闭着眼,一副沉睡许久的姿态。但仍能看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婉,是一种似乎只会依附他人生存的温婉。这种气质在子翼神君身上自然是很难见到的。
丹餮想到自己将自己放逐到下界成为碧丹生之前,也曾来过这个地方。它知道在有生之年,大约还会来这里,于是果然它又来到了这里。
现在这个地方,除了当年的项九长生,便只有自己知道,即便是朽戈、不动、鬼婴和邪予他们四个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如今躺在这里,多少年了尸体也没有腐化,虽然他已经不是活人。也再无可能成为一个活人。
丹餮看不见,但不妨碍它静静看着那个方向。
项九长生一定想不到,她说的让它看着她的子孙万代不得善终的话其实是可以实现了。她不知道,饕餮的眼睛即便能得到,也不是那么好驾驭的,更何况它是王。是它成全了她的饕餮之体,也成全了她的传承,但那又如何呢?
“我知道你一定很累了。”丹餮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是在跟水晶棺里的人说。还是在跟自己说。亦或是在说项九长生。“她是你的后代。不过我陪着她却不全是因为你。”丹餮化作人形,不太熟练地用手轻缓地抚过水晶棺。
再回到醉醒忘生的饕餮变得有些沉默。虽然它一贯沉默。但现在这样的沉默带着之前没有的黯然。
“丹餮,你怎么了?”项昭宁忍不住问道。
饕餮兽靠着项昭宁,亦或是让项昭宁靠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它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记忆太多太乱,它需要时间消化,它需要回顾,需要思考,需要冷静。
项昭宁沉默了很久,本想着不要强人所难,此刻却问道:“丹餮不愿意说吗?”她顿了顿,“自从你离开一趟,便不高兴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饕餮也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对于子翼神君,你怎么想?”
项昭宁愕然,她没想到饕餮居然问这个问题。她恍惚中想到前几日子翼神君找来的情形。对于项昭宁能成功重塑灵身,子翼神君自是高兴的。不过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和对项昭宁保持低调避祸的希望。因为七彩光芒一出,天庭也注意到了这祥瑞的异象。
这对于项昭宁来说自是祥瑞,但对高高坐在天上的那位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创星出世,七彩光现。这是对天庭的藐视,是对天地规则的反抗,是天帝不能容忍的异端存在。
天地不再需要创世的神仙,因为天庭已经掌控了天地。
项昭宁在得到了绝对力量的同时,也将自己置于了绝对危险的境地。
子翼神君当时道:“好在现在你已是天仙之体,又因饕餮成就饕餮之体,修为增长会快很多。”他当时笑了笑,“我知你并无与天庭为敌的心思,你仙缘深厚,如今也算有了依持,保得一身性命不在话下。这样便很好。”
项昭宁也是笑笑,自然要感谢子翼神君提供的神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