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放弃法术,用指甲去抠石壁,竟有碎屑落下。
“难道这石壁是抵消法术的?”离歌奇道。他也是多年没到这里来了。
谈笑也看得惊奇,心想难道法术对千肌无效?她想起那前辈说过的“以九转为辅,与之同在”的话,心中疑道:难道只有九转才可对付千肌?
束手无策之下,离歌就地打坐。他方才用了法术,此刻脸色更显苍白。
白头在一旁瞎转悠,丝毫没有被困的窘迫。谈笑看了看白头,又看了看离歌,见他实在虚弱,于是道:“先休息一下吧。”
日月变幻,山谷已是星光四布。外面的天空如此近在眼前,却仿若遥远在天边。
谈笑想先让离歌养好伤吧。她便想想以她二转的功力如何出得这千肌所困成的牢笼。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逼妖剑发狂时,离歌制造了太多的尸兽,这时候他右臂丝毫没有尸兽生长的痕迹,仿佛那些东西已经被完全耗尽或者剥离了一样。
与离歌的安然无畏不同,谈笑反而比他更忐忑。她说过要让离歌活下去,就不会想要让他死。
这样又过了几日。他们的生活除了清修便是寻找出路。
离歌大约是觉得两个人虽然都是筑基修士,但看起来受伤的自己反倒比谈笑强大,所以出洞的重任自然都压在他的肩上。而谈笑却是觉得既然只有九转能对付千肌,出洞自然靠不了离歌。
白头大约是最悠闲的,白天在谷中晒晒太阳,与谈笑亲近亲近,在谈笑练功时守在她身边,在离歌醒着时对他虎视眈眈。不过由于谈笑的缘故,白头倒没有趁离歌虚弱攻击他就是了。
谈笑经常用手触摸石壁,运着九转功法去感受石壁的灵力。初时很不顺利,似有阻滞。几天之后,渐渐竟有了亲近之感。虽然这感觉极其微弱。
那声音说时间万物不过是气的运动,气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是没有具体概念的存在,是一切事物的本质属性。因气之变化,才有了五行阴阳,有了世间缤纷,所以以御气之法变幻万物,才会有相生相克。莫说对付千肌,便是对敌也是行之有效的。
谈笑虽然并不完全知道怎么用九转对付千肌,但现下很喜欢那种若有若无地似乎可以与千肌相通的感觉。她日日练习,盼着达到那声音所说的境界,但她也知道,以她二转和筑基的修为,或许只能做到如此了。
离歌对谈笑的行为很不理解。
一方石壁有什么好摸的?特别是谈笑还喜欢把双手覆在上面动也不动,就像是静修一样。难不成这石壁上有什么古怪?
他也曾试着用手触摸石壁,但却毫无感觉。手下不过是冰冷的泥土石块罢了。
离歌不知这是千肌,也不曾修习九转,自然不知道谈笑的感受。
当谈笑感觉到与千肌或许可以沟通的时候,强大的精神力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她更多是把千肌当做一个有灵识的妖兽,虽然这种想法并不正确,但对于目的而言,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谈笑不断对千肌施以九转御气之法,尝试着那声音所说的“与之同在”的感觉,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便把自己的思想传达给了千肌。
谈笑想,千肌既是活物,或者是可以沟通的。毕竟这里也曾是项家先祖居住之所,论渊源,她也还是项家后人。
石壁无声无息巍峨伫立,谈笑不离不弃执着坚持。
如果谈笑的方向是错的,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而已。但她做的却不一定是错的。
谈笑从那声音最后传授的项家秘法和记忆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在石壁上如履平地的场景,她对千肌的认识和感觉正是来自那段记忆。
148 溪流之路
谈笑以为要达成与千肌的沟通需要很久,很久。虽然她担心离歌的伤势,担心他再次发作,但在出谷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这事是急也急不来的。
他们没有想到,出谷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离歌最近经常若有所思地盯着谈笑看。谈笑被他看得不自在时,便与他对望,问他:“有事?”
离歌每次都是摇头,示意没事,最后一次却问:“你真的想出去吗?”
谈笑奇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明摆的事吗?他们两个人在这谷中折腾这么长时间,不是为了出去是为了什么?再说了,难道离歌自己就这么不想出去吗?
离歌托着脑袋,“其实在这里修行也无不可。”他最近恢复状况良好,唯一需要担心的隐患就是那尸兽的事情,只要不发作,他觉得眼下修行也是极好的。至少,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灵力在恢复。
谈笑不能理解离歌的思维,“难道你不想要解药了?”
离歌笑了一下,“之前你习炼丹术,可有找到那解药的替代物?”
谈笑有点沮丧地摇摇头,“总觉缺一两味材料。”
离歌低低道:“就是缺才好。”却再没提这话。
就像谈笑日日与石壁相对一样,离歌最近喜欢往那溪流小瀑的地方去。
离歌似乎对那水有些忌惮,虽然每每临水而望,但并不靠得太近。更不会让那些水星花子溅到自己身上。
谈笑偶尔听到离歌小声自言自语道:“难道出口真在那里?”
终有一日,离歌又在水边看那白练一样的小溪瀑流。那小瀑也不知从多高的地方坠下来,来势并不汹涌,似乎很节制地拍打着崖上凸出的石块,然后再石块两边分流而下,长长白练随即铺开。然后落入小溪哗哗流淌。
谈笑走过去道:“不是说这水不可靠近?”她记得离歌曾说这水或者是法阵的触发地。她既然把千肌看成是妖兽,很自然地久觉得这溪流便是妖兽的“血脉”。那万水大约就是妖兽的“心脏”。虽然千肌和万水完全是两个事物,但此时摆在一起,难免让谈笑产生联想。
就像人的血液顺着血管流经心脏一样,谈笑看溪流和万水大约同理。
也不知这溪流通往何处,是万水?还是外面?或者……
与离歌所说的不可靠近这溪流的理由不同,谈笑是本能地觉得这溪流或许是最最虚妄的存在。谈笑觉得,无论是千肌也好,万水也罢都是活物,都是有记忆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有记忆的东西。要攻破它自然是获取它的记忆。
谈笑正想着,只听离歌说:“若是万不得已,说不得要走这水路出去?”
谈笑便讶异起来。“你说这里可以出去?”这与他之前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离歌皱眉,“那日我没将话说完。其实这溪流我并非第一次看见。我们被困这里多日也未见什么奇异之物。现在想起来,最奇异之物怕要属这水了吧。”
谈笑不知离歌有这样的想法,心想离歌在何时见过的这溪流,又怎么会认为这里是出路?便真是这样认为。怎么早不说呢?难道他们的时间很多不成吗?难道他离歌真不想活了不成?
谈笑往溪流中看,溪水如镜映照出两个穿着太真道服的道人。谈笑一时怔然,看自己和离歌眉眼,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天华山中的姬不弃。
姬不弃。姬不弃母亲的旧物还在师父手中,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离歌也看水面,忽而笑道:“我们又回来了这里。阿笑转眼已是大人。”
谈笑望着水面中让苦痛折磨得清瘦苍白的离歌。觉得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一瞬的恍惚之后,离歌道:“你可看得清水下是什么?”
谈笑定神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那溪水在远处看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是临水看去,那水面却像是水银铸就的镜子,映照得岸边的人清清楚楚,但却隔绝了通往水底的视线。
正是什么也看不见,才更不可捉摸。
离歌笑道:“你倒是好打发得很。这几日尽看你在石壁边转悠,却不曾关注这溪水小瀑。”
谈笑认真想了想。发现果真如此。自从离歌说水路不可取后,她鲜少想起这水来,她本就对那声音说的话在意,既然一门心思要寻找与千肌“同在”的感觉,便难得会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
离歌在溪水边走了两步道,“当日我没说,我第一次见这溪流是初进洞的时候。这阎罗洞外面穿得阴森恐怖,我却是顾不上那么多的。”离歌开始回忆,“从人间界到修仙界虽然是我的决定,但当时并不知如此艰难。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这个洞。这个世界的凡人是多么脆弱,我遭遇妖兽,负伤躲进这洞里,糊里糊涂地居然走了进来,也活了下去。”
离歌笑了,“那时候我也不知触动了何处,这谷中便凭空出现了溪瀑。当时我也是好奇溪水与常物不同,在伤好之后仗着会泅水便独自下回去探寻。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左右是活不下去了,出去也是死,下水也是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后来果然如我所想,这溪流看似平静,却暗含杀机。”离歌声色渐沉。
谈笑于是想,这溪流难道是千肌猎杀食物所用?
“你看不到这溪流之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溪流里有什么。我后来意识模糊,也记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了,但下水之后便觉得身体疼痛,尤其是伤口未完全愈合的地方,像是活生生再被撕开一样。真正发挥我暗巫族潜能的开端便是在这水里。而我多年来修习木术一方面是灵根所致,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当时救我一命的却是地底枯根。当时的情形我也不完全记得,但是后来回忆,想来当时凶险处我曾以右臂控制枯根包裹全身,以此来逃避身体皮肤的撕裂之痛。”离歌顿住,没有再往下说。
他说得极平淡简单,但谈笑想当时的凶险一定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描述的。
谈笑见离歌久未说话,便问道:“后来你通过水路出去了?”
离歌摇头,“不,我并没有出去。但水下或许真有出口。”
谈笑皱眉,“既然你没有出去,又怎么知道水下有出口呢?即便真有出口,又怎知不会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只是另一个法阵的触发地呢?”
离歌看着水面,良久道:“都只是猜测。我说水下有出口,是因为我依稀记得当时在水下看到了外面。只不过不知为何却走不过去。这可能是阵中幻像,也可能不是,谁说得清呢?若不是,当时我修为低微走不过去,今日以你我之力,谁知到能不能走过去呢?走投无路时,什么都可以试一试的。”离歌下结论。
“我进洞的次数也并不少,虽然走的都是那边的洞口,但并不能肯定就只有那一个出口。而这溪流也并不是我每次来都能见到。此处四面是避,崖高不可攀爬,又正巧有了溪流。我起先不想走此处,期望着能找到其他出口。可眼下我们两个谁找到出口了?”
谈笑语塞。
离歌似乎笑了一下,“当然,我们不出去也是可以的。你我已辟谷,呆在这里也不难捱。修道者心中寂寂,岁月漫漫,只要静下心来,哪里不是修道所?说不定有朝一日便可修成神通哪。”
谈笑听离歌说了这么多,眉头紧了又舒,舒了又紧,想半天才问道:“我们好不容易从太真逃出来,难不成你真是来等死的?”
离歌道:“自然不是,只是若生无可恋,死亦何苦。”
谈笑看了他一眼,“你在说自己?”
离歌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转而一笑道:“不……或许……好,就走水路吧。”离歌看向谈笑。
谈笑看向白头。
白头正石壁旁用尾巴敲打石壁,两只前肢撑在地上像是人在做俯卧撑一样。谈笑看过去的时候,白头有所感应地动了动耳朵回头看她,一双碧蓝虎眼滴溜溜像是宝石流转。
离歌道:“它既是灵兽,也该会水。”
谈笑招招手,白头飞扑而至,望着水面像是照镜子一样。忽然,它伸出爪子试探地再水面拍了拍。
谈笑来不及阻止,只看见那水银镜一样的水面涟漪微动,却依然看不见水面下的情况。
白头继续一巴掌拍下去,水花破碎,可不管那水面如何破碎,都不可能泄露里面的状况。
谈笑看向离歌道:“既然水路也是凶险,你的伤要怎么办?”
离歌皱皱眉,“无妨。只要不发作,总撑得过去的。只是你要多加小心。你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事决定下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谈笑望着水面:“如何下去?现在吗?”
白头抬头看谈笑,只要谈笑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谈笑回望白头,道:“你还是回葫芦里去吧?”
离歌却道:“不可。白头是灵兽,说不定做某些事比你我更合适。”
149 幽径桃源
当水从四面八方灌过来的时候,谈笑心里想,还好这还是水,不是泥土,不是沙石。
与水面的水银色不同,水底下却是清澈无瑕的。
白头居然有很好的水性,一路跟着谈笑往前游,而谈笑跟着离歌。
游泳居然很顺利。这让谈笑有一种前几天蹉跎了岁月的感觉。但是与水面的溪水流动不同,水底的水却是静止的。
如果是活水,当然是流动的。如果是静水,那只能说明这水被圈定在一个范围内,没有流向的区别。同样是溪流,不过是上与下的区别,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不同呢?
谈笑修习九转功法,渐渐对外界感触与常人不同。二转的时候,这种感触尚且微薄,但谈笑仍感觉到这水并不寻常。
谈笑看向前面的离歌,突然发现游着游着,离歌身上竟开始出现伤口。
果然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皮肤上出现割裂的痕迹,有血丝从细小的伤口渗透出来,在仿佛凝固了的水中带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线,那些血线子他的身后纠缠成丝成网,而离歌的动作越来越慢,贴着袖子的右臂开始涨大。
谈笑看看自己,又看看白头,却没有发生与离歌相同的状况。
她心道不妙,于是赶紧游到离歌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这才看见他虽然是往前游着,但眼睛早已闭上,他的脸即便在水下也十分苍白,红唇也早没有血色,透出依稀的乌青色来。谈笑不能说话,只能拍拍他的脸,想让他睁开眼睛。但离歌对此毫无反应,整个人都像是没有了意识一样。
谈笑感觉到了手腕处的刺痛。她低头一看,是一根枯枝伸过来。正要穿透阻挡它道路的“障碍物”。
谈笑不肯放开离歌,心想不如先把他弄到岸上再说。她对白头招手,想要白头驮着他上去。可是无数枯枝干藤从离歌的右臂疯长出来包围着离歌,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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