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率军而下的大军真真不能挡住茯苓帐下如今不过几万寥寥的将士,尚还有弓枢帐下,玉门关中的上万将士……
——此战,他定然……势在必得!
……
弓枢难得一脸正色的一直目送着林将军帐下的几万将士终于消失在起伏的群山之中,临行之前,倒是难得的拉着兆空来来回回的叮嘱着注意将军的安全,唠唠叨叨的一直磨叽了很久,一直到兆空掏了掏耳朵,说道:“将军,你说得我自然都是省得的,若真有人能伤了将军,定然是要从我的尸骨之上踏过去的。”
自大军出军以来,弓枢近来也多觉出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杨钊帐下的兵与两日前也已经出兵,如今营中的大将怕也不过仅剩于他在内的几个老将了。
左眼跳灾,右眼跳灾,弓枢觉得自己愈发觉得有些不安了起来,这左眼皮跳得怎么这般的厉害,莫不是……不不,定然是自己最近疑心过重了,想得太多了才是。
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在将军的领兵之下,永安侯早已被自己打的龟缩在西方一隅,而戎狄的兵马虽然强盛,然而毕竟戎狄地广人稀,打上几年的仗,内部的矛盾也是变得愈发不可调和了起来,明明本该是一副必胜之局才对,哪还有什么余地,必然是自己想多了。
弓枢只好多方这般安慰着自己。
几日后,军中的传令官来报,营外永安侯帐下温良携底下三千将士前来投诚。
弓枢一听,觉得是个好消息,便把温良给招进了帐内,哈哈大笑几声,便说道:“我早与你说过,永安侯那滚犊子的叛贼的营里不是你该处的地方,你倒是早该于我们营下投诚了。”
温良苦笑几声,道:“弓将军以为末将为何会前来于将军投诚?”
弓枢便道:“为何?”
温良道:“左钟左将军死了。”
弓枢愈发觉得自己的左眼皮愈加跳得厉害了起来,不语,示意温良继续说下去。
温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见这向来意气风发的智将的眼底此时竟也遮挡不住一片的悲凉之色,听得终于嘶哑着嗓子艰难的说道,“左将军誓不听永安侯帐下调遣,上头五道诏令下来,左将军依然誓死不从,永安侯一怒之下,……左将军因不听调遣被安上了叛将之名,于军中……斩首示众。”
温良咬咬牙,只见其双目已经转了赤红,紧紧地盯着弓枢一字一顿的说道,“只因……永安侯已向戎狄大军投诚,下令全军全部任凭茯苓帐下调遣,……永。安。侯。已。对。戎。狄。称。臣。”
——!
第55章
他终究还是个软弱的文人;他曾经以为;穿上银铠,附上盔甲的他即使力有所不逮;也不会成为他人的负累;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他眼见着自己的手下的将领双手握着长枪向着身后的戎狄兵捅去;双手极稳,未有丝毫的颤意,戎狄人的血随着长枪往前一收溅在了他的脸上;随着些许咸湿的腥气。
“将军!请离阵!”沾着血的长枪深深刺入面前的黄土地里,兆空固执的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直视着面前的林将军;那双直直的充血的虎目叫人一眼瞧见便升起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来。
“将军!”“将军!”“将军!请离阵!”“……”大半的将士稀稀落落的很快也跪下了一片,那几声嘶哑干裂的吼声却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齐整。
——这一战决不能败!
对于这些近半生都在疆场上摸爬打滚的将士来说;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这一战之于边疆千千万万的将士,之于朝廷,之于大庆朝成千成万的百姓,之于天下的意义。
而于他兆空想来,
军中可以没有他一个偏将,却绝不能没有一个将军。
这步本该算无遗漏的棋子最后却成了一步唯一的败子。即使他心中再如何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他万万没有料到,狼子野心骄傲如同永安侯一人最后竟会放下自己顾全多年的脸皮甘心向耶律木称臣,这般的魄力,自甘遗臭万年也要逐鹿天下之心也真真是不敢也不能小看啊,或许,那如今执掌着手下部署的永安侯已经不再是他们熟知的永安侯,也许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傀儡,更或者,永安侯已经是个真正的死人,而如今坐在永安侯自称的龙辇上的尚不知已成了何人 ?'…'
如今,再说来诸多猜测都已经无所裨益。只见林将军上前一步,那双指尖仍然泛着惨烈的白意的双手忽然一下揪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兆将军的衣领,林将军的神色近乎一如既往的言笑不苟,那双沉静如渊的眸子兆空每瞧见一遍便觉得有着短暂的失神,近乎无可置信的无端诡异的平静,兆空终于呐呐地出声道,“将军……”
兆将军以一种极为可笑的姿势被一个在他看来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将军,一个文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论起个头,兆空比之林将军怕还是要高上半个头,因而,这般的姿势在平时看来分明是一副让人觉得极为好笑的场景。而如今这个比之将军还要高上半个个头的将领却不得不保持着仰头看着面前的大将军的僵硬的姿势。
凑得极近的距离,兆空不得不甚至屏住了呼吸,他被惊吓到了,原以为,尽管有些狡狐之谋性子却该是温文尔雅的将军临阵竟也会做出在他看来近乎粗鲁的举止来,他甚至觉得揪在他领口处那只从指间开始便开始泛着森然的白意的手掌分明又有着千钧一般的力道。林将军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发冠已经凌乱,却独独那一双冷静到了极致的眸子,比之天上的星子还要更亮,比深及万丈的深渊还要更深邃的暗……
“你不必凭着底下将士的阵仗来压着我……”林将军终于不急不缓的言道,“三军不可一日无帅,我比你更清楚,然而……无论此战是胜是负,边疆的战事一经了结,这个平白得来的将军的称号已是无用了,三军不可一日无帅,此话如此说来莫非不是有些多余了。”
林将军于他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大,和他此时冷到了极致也平静到了极致的脸色一般沉稳的调子,然而,若是仔细听来,还是能堪堪分辨出那隐在话中难掩的疲乏之意。林将军缓缓放开了揪住兆空衣领的双手,然而,待到兆空终于缓过神来,他已听得林将军独立在阵前,高声扬了新令,“我尚需百人随我引开一路戎狄大军的追兵,此行当为九死一生之局,营下将士,愿与吾同袍之人,当出阵外。”
尾音未落,只见阵中却是已经稀稀落落的走出了大半数的将士来。
随后,便是一阵整齐的踏步之声。
一阵恍若身在殉葬的坟场如死一般的寂静。
……
或许,
一直到很久之后,兆空还能分明的记起那日里于手下不过两千的将士之中一呼百应的年轻将军的身影,也许是唯一一次他见得这个素来长相虽然好看却多显得有些不苟言笑的过分了些的将军柔和了嘴角的模样,不过一边微微勾起的唇角,眼神不自觉的放缓,那清俊的近乎温柔的笑意轻轻柔柔的像羽毛一样扫在一人的心上,一下一下的……
——此战,我军……必胜。
有一种人,他生来便该是个站在高处由着底下人一呼百应的天之骄子。有一种人,他不必做什么,只立在人群之中,都是人群之中不可忽视的存在。有一种人,也许他们生来便该高高受人景仰,他们本就不该是一种寻常人。有一种人,他明明可以独享醉倚高楼,独卧软榻的温柔乡,却偏偏选择了最不该的一路上遍布的荆棘。
那一声声声掷地的铿锵之言落地,只见那扬言之人神色微扬,眸子却是沉静如渊,他的眼色和神色似乎在给人一种感觉,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已成定局的事实,一个大部分都愿意去相信的事实。
国不可一日无君,三军不可一日无帅。
也并非尽然。
此战所求,……唯胜而已。
舍生而取义,是为大将之风也。
……
庆历十二年三月,镇远大将军林子安率五万大军迎战戎狄八万骑兵,永安侯帐下五万叛将,行军北上,兵败,率千数将士引敌南行百里至豊崖,戎狄及叛贼大军遇其下偏将余晃,张合二人伏击,左右路将军杨钊弓枢正面溃敌,戎狄及叛贼联军大败,我军大胜。
——
这一场仗一打就是近三四年,莫说朝廷方面的国库里都有些吃不消,便是戎狄一方也是几乎倾尽了十年的粮草,说来,这场仗本该的主角应该是永安侯帐下的十万兵力,永安侯本想借着始皇诏曰的名号拥兵自立,顺便尝尝当上这天下之主的滋味,然而,越到后来,永安侯帐下的兵力愈发萎靡,兵力不像戎狄和朝廷两方的大军都有过几方补充,兵力得不了补充,打起仗来自然也就有些畏手畏脚了起来,到最后竟只成了一方堪当配角的跳梁小丑,倒是戎狄一方和朝廷的战事越发吃紧。
但永安侯的兵力即使就这么磨耗着最后也只剩下了堪堪五万的兵力,这五万的兵力又在豊崖之役中被耗个干净,半年后,又索性传来了永安侯两眼一睁,双脚一蹬真正归了天的消息,永安侯的傀儡儿子一上位,一纸议和书下来,得,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交给朝中的那些个老头慢慢研究着剥削着永安侯封地仅余的几分价值吧。
至于戎狄一方面,虽然亦是戎狄一方递上的议和书,但朝廷瞧着戎狄到底存着几分忌惮,更何况这仗打来打去也都有些怕了,最后便定下了一纸十年之内互不侵犯的条约来,此外,戎狄还需向朝廷赔偿五千匹马,三千匹牛羊,以作赔偿,至此,这场足足打了近三四年的战事才算是真正告了一个段落。
而此番大仗统计伤亡的奏折一呈上去,朝中立时便引起一片哗然之声。
伤亡九万贰仟三百一十七人,主将林子清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呈上去的折子得先经过兵部,兵部一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措辞听来似乎太过有些含糊其辞了,便擅作主张的改成了“殇”,嫌的太麻烦,便直接就给批了一个字,死了。
然后这奏折再呈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的脸色几乎当时就是一片的铁青了,随后再迅速退成了一片近乎惨淡的白……
死了。
那个年前一天不在他耳边闹腾的林子清,他预备着给自己和自己后人留下的一个正准备提拔的重臣就这样给他死了。
然而,这呈上的奏折上白纸黑字的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真的……就这样死了。
随之,脸色再是狠狠的一变,
竟然就这样胆敢给朕这样死了!
一怒之下,生生掷杯而下,手中西域进贡而来白玉一样的杯子便就此一下摔了个真正的粉碎,惊了满朝跪坐一地神色惶恐的朝臣。
……
作者有话要说:短……更君咳咳……
第56章
——滴!系统提示;宿主生命值低于20%,将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滴!系统提示;检测到生命体靠近,系统判定无害。
“阿青……”恍恍惚惚的;林子清似乎听到了许久不闻的系统近乎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已经有些发涨混乱的脑子里;随后视线里便隐约瞧见了身旁自己的爱马。事实上,自入疆场以来;他已经近乎快无视了身体之中还有存在另一事物的诡异感;近乎在自己的身体中快沉寂了几年的系统的出现没有让他觉得惊喜,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浓浓的错愕之感。
一路随他征战疆场的白马在他的身上周围来来回回的嗅着;迷迷糊糊的,见到那白马甩了甩马脖子,随后,咬住了自己的后衣领,再一甩马脖子,一阵腾空而来的失重感,被甩上了那匹白马的马背。
马背上不可谓是不颠簸,更何况,这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了这片黄沙苍茫的疆场上的马每走一步,后蹄便会不自觉的崴上一下,那白马向后伸了马脖子往马背上之人凑上一凑,这动作显然对于一匹马来说略有些难度,为此,这匹马几乎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才堪堪满意的做完这个动作。
那匹白马终于开始在这一片先前战鼓擂擂,金戈铁马,而今死寂一片的疆场之上奔跑了起来,偶尔的时候,后面一只马蹄还会不自觉的崴上几下,一副近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到后来,这匹白马仰天长嘶一声,那长嘶的马鸣声在这片死寂死寂的疆场之上显得尤为的突兀,以至于忽然惊飞了一片蚕食着这疆场之上死尸的腐肉的黑鸦,伴之一声“嘎嘎”的讨人嫌的黑乌鸦的叫声……
那匹白马终于开始踢踢踏踏的奔跑了起来,跑得越来越快,马蹄声听着越加轻快也越加急促了起来……到最后,许是只能看见一片虚妄的白影,蹄下如飞,两边兴起一阵宛若刀割一般愈演愈烈的破空之声,一阵长风而来,滚滚的黄沙掩去了身后深深浅浅的马蹄印,一片暗红色越来越变得断断续续的血迹,黄沙随风滚滚而过,那声萧萧马鸣之声似已远去千里之外……
这日里的春光正好,抚在人的身上便是一阵说不出的暖意,他已有了一段时间未曾享受到这般温暖的阳光,这般的时候于他而言似乎已是极为难得,笼在这日里暖暖的日光之下,便是向来僵冷肃然的嘴角也是不由勾起了几分温柔的弧度。
葱白如玉的指间夹着一枚莹润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便是一阵清脆的“啪嗒”的声响,亭外的合欢树歪了枝桠,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你于我这儿处的倒是自在。”话音未落,只见得一身着流云长袖,及地长裙的女子已出现这一片了无尽头的深谷之中,身影飘飘忽忽的,赤着足踏在一片缤纷的落英之上,瓜子脸,柳叶眉,唇形姣好,眼如流波,宛如流云一般倾泻而下的乌黑的长发,当真是一个极为绝色的丽人,更难的是,这看着分明已是少妇一般年纪的女子的脸上还随着几分少女的娇俏灵动,那声音也是宛如银铃一般的清脆可爱,动听得很,唯独让人觉得几分可惜的,掩在那长裙和长袖之下这绝色的丽人畸形的左手和左足。
若是一人见得了一个完美的近乎惊为天人之物,对于完美的事物人们的要求总是要比平常之时还要苛刻的许多,咋见之下认为的完美,总希望是一如想象之中无暇的完美的存在,因而初见这女子惊世的绝丽容颜,再见了这女子手足上的残疾,未免眼中会多有几分惋惜之意。
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淡淡的瞧上了这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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