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蜜不由得走近几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眉若远山,目如幽潭,冰肌玉骨,儒雅俊逸,惊为天人的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清孤。他此刻正对着自己温润浅笑,如同月华流泻一般,淡淡的俊脸有隐藏的喜悦,眸里是深邃的宠溺。
眼前的一片柔水荡漾让她几乎忍不住大哭出声,她死死咬着嘴唇,哆嗦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去……
脚步急促起来,她心里的紧张,害怕,内疚一瞬间都通通抛诸脑后。每一次见到这个白衣男子,都会感觉像是遇见了一阵清风,轻而易举地就卷走自己心中所有的失意。好安心,安心得似乎连心脏都不需跳动。她所有的任性,所以的错,所有的不好,他都会用一个轻浅的笑容来无条件包容。她总是想,自己前世究竟积了什么恩德,这辈子才会遇到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
一阵酸涩自鼻腔涌起,她猛然一头扑进夜槿恒怀里,紧紧搂住那精瘦的腰部,越箍越紧。
司寇云战脸色一青,正要上前夺回那个不知好死的女人,子冷却第一次僭越,拦住了他。
“爷,请冷静。”
黛蜜拧着脑袋把夜槿恒胸前的白衣弄得起皱,如同撒娇的猫儿。
夜槿恒淡然一笑,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顾忌屋内还有其他人,只抬手缓缓地揉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有满足的笑意。
“蜜儿。”流水过玉般的声音。
黛蜜抬起头,却是腮一嘟,嘴一扁,声音嗲嗲地叫了声:“师傅。”
夜槿恒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脸颊,应了声:“嗯。”
黛蜜像是叫不够似的,又叫了声:“师傅。”
夜槿恒摇头浅笑,依然耐心地应着:“嗯。”
黛蜜咧嘴一笑,又似想起什么,讪讪地放开圈着夜槿恒腰部的双手,低头喏喏说了声:“师傅,对不起,我……”
那夜他没等到自己徒儿,心里不安,便要去寻,端木宇担心他的病情,便替他一路寻她去,所以,所有事情,他都清楚了。
夜槿恒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却依然淡笑着揉了揉黛蜜的头发,答道:
“蜜儿不必内疚,师傅都知道了。”
黛蜜眼中的愧疚之色更浓,微微皱了皱鼻子,嘟嚷着:“师傅,你为何总是这样宠我?”
夜槿恒似是微微愣了愣,随即又恢复自然。
蜜儿,你还不懂么?
“你是我徒儿,师傅自当宠你。”
黛蜜吁了一口气,嘻嘻笑着,一脸娇俏地挽起夜槿恒的手臂,撒娇道:
“师傅,我饿了。”
“既然王妃饿了,本王陪你用膳吧。”
一阵冷气从背后嗖嗖升起,黛蜜一惊,转身瞧见司寇云战一脸铁青,双眼喷火的模样,不由得双腿一抖。好像方才一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冷面阎王在场了。
两张俊美绝伦的脸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的,本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可是到了自己的眼前,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黛蜜被那束仿若冰箭一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低着头,把脸面向夜槿恒,愣是不敢搭话。
夜槿恒却应对得淡定自如,他朝司寇云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淡道:
“王爷请上座,蜜儿,来。”然后拉着黛蜜的手相邻坐了下来。
夜槿恒坐在黛蜜的左边,司寇云战瞧了眼黛蜜的右边,刚要走过去,旁边却忽然风也似地落下一人。
“哇,蜜儿宝贝!”
黛蜜转向右边,眼睛一亮:“色狐狸!”
端木宇一脸兴奋,摇着黛蜜的手臂正要诉衷肠。
“你什么时候来的?”
端木宇立马一脸委屈,使劲儿摇着黛蜜的手臂,抱怨道:
“蜜儿宝贝,你,你真的好讨厌!人家一直都在这里,你却连半个眼球都不扔给我?”
黛蜜两只爪子扯上端木宇的脸庞,横扯两下,竖扯两下,作出一副内疚的模样,哄道:“对不起,对不起嘛,最多待会出去买只母狐狸送你,好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端木宇脸色这会儿垮到地板上去了,掰开黛蜜的双手,蔫蔫道:
“要是你是那只母狐狸,我还勉强能接受。”
黛蜜白眼一翻,一个爆栗敲了过去。端木宇开始销/魂地叫了起来。
“把王妃爱吃的菜式通通来一份。”
司寇云战沉着脸,坐到黛蜜对面的位置,眼睛锁着正和端木宇玩得欢的黛蜜,挥了挥手,让子冷出去叫厨房的人上菜。
夜槿恒则一脸云淡风轻,似乎丝毫不被耳边的聒噪所影响,只帮黛蜜倒了一杯茶后无比优雅地品着茶。
黛蜜其实现在紧张极了,司寇云战那眼神就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吞了一样,太恐怖了,她只好借着和端木宇玩耍的机会,尽量不去触碰那冷鸷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菜陆陆续续地上完了,黛蜜一看,全是自己喜(…提供下载)欢的菜。司寇云战吩咐子冷的话她清清楚楚听见,方才还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喜(…提供下载)欢什么菜,他怎么会知道?可是现在看到这十几样菜全是自己喜(…提供下载)欢的,无一错误,真不免惊了一回。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黛蜜不禁抬头瞄了他一眼,却又立马收了回来。天啊,怎么好像要把我看穿一个洞似的?
“蜜儿,不是饿了么?”
夜槿恒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转头将黛蜜唤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清炒鲜虾仁,又傻乎乎地笑了几声,立马起箸。
还是师傅最懂我,知道我最喜清炒鲜虾仁!
端木宇也忙夹了一箸红烧排骨,放到黛蜜碗中:“蜜儿宝贝,给你吃的。”
黛蜜一筷子敲向端木宇的筷子,啐了一句:“你这牙可有刷过几次?”但还是夹起来吃得很是满足,时不时半眯起眼睛,那模样仿佛会令人相信她吃的真的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司寇云战看着黛蜜左边那个清雅如风,嘴角含笑的男子,又看看她右边那个风流倜傥,一脸夸张的男子,手中的筷子动了动,终又忍住。
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慢慢接近尾声,黛蜜抚着圆溜溜的肚子,挨着椅背,舒服地叹气。
端木宇说要去趟方便,急急跑出去了。
司寇云战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茶,脸色依然极度不好看。
夜槿恒把玩着茶杯,眼神像是很专注,又像是出了神。
瑰丽豪华的天字号房只有他们三个人,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黛蜜见两个男人都不吭声,自己也不敢吭声了,只低着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影子。
“蜜儿。”夜槿恒放下茶杯,转身面向黛蜜。
“嗯?”黛蜜一反应,手一急,不小心弄翻了茶杯。
夜槿恒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绽放着一个如白莲花般无暇的笑容,自袖里掏出绢子替黛蜜擦拭被弄湿的裙裾。
他修长润莹的手轻轻擦着……
他启唇,漂亮的唇线微微蠕动,淡淡的声音仿佛春风般吹过……却让黛蜜顿时僵在了那里。
“蜜儿,可愿随师傅回家?”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上)
清雅的声音如玉一般碎了一地,空气顿时稀薄了好几秒,黛蜜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对面的司寇云战,他必定也听到了这句话。只见他脸色阴霾,双眸灼灼地锁着自己,里面那愤怒的火焰烧得隐晦而张狂。
黛蜜忙缩回目光,触到夜槿恒温润的湖眸,水泽一片,心里不禁一阵发疼。
他嘴角含着倾国倾城的笑意,安静地等待自己的回答。
黛蜜清楚自己的答案,可是却开不了口。师傅对自己一直如父如兄,为了自己不知付出了多少,恩情重如山。现在他千辛万苦来接自己回家,自己却要……
可是,自己早已逃不掉了……
黛蜜暗暗下定决心,低下头,不敢对上那夜槿恒的眼睛,声音低如蚊蚋。
“那个,师傅,我答应了他,要照顾他,直到他的伤好的,我……”
黛蜜咬咬牙,遂把头埋得更低了。
头顶上的男子静默了一会儿,湖眸里的情绪越绞越深,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唇边的笑容依然淡淡绽放。
他抬起手,覆上那颗快要低到膝盖的脑袋,轻轻地揉了几下。
“无妨,蜜儿长大了,师傅自当尊重你的选择。”
一股热流夺出眼眶,黛蜜傻乎乎地望着夜槿恒,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瞧得夜槿恒努力想要笑出声来,却千般情绪梗在心头,最后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司寇云战听见黛蜜的回答,唇边已经忍不住挂上一丝自得的笑意,他悠悠望着黛蜜那张布满愧疚的小脸,又不满地低“哼”了一声。
黛蜜擦擦眼角的泪花,对着夜槿恒咧嘴一笑,故作轻松道:
“真倒霉啊,师傅这么厉害,我这个徒儿却只有做丫鬟的份呐?!”
夜槿恒只笑不语,伸手为黛蜜拭去残留的泪水,自鼻梁到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雪花瓣落到肌肤时的感觉。
师傅总是这样疼爱着自己,所以黛蜜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只傻笑着任他细细擦拭,只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夜槿恒唇边的笑容似乎有点空洞了。
司寇云战在夜槿恒的手指触到黛蜜脸颊的那一刻,“嚯”地站起身,吃味的表情显露无疑,他正待发作,却又被子冷拦了下来。
“爷,万万不可。”
子冷不禁再一次纳闷起来:想爷是个怎样惊采绝艳的人,怎么每次遇到颜姑娘的事时就完全失去理智了呢?现在这种情景,还去捣乱,岂不是拿着火把去燃颜姑娘的尾巴么?
司寇云战不情不愿地停住脚步,却怎么也坐不下来了。
夜槿恒擦完黛蜜的眼泪,顺手想要掐一下她的脸颊,可心思一转,却又不露声色地垂下。
端木宇回来的时候,见到这样的情景,心中自是明了,只“哈哈”地笑几声,走到黛蜜身后,敲了敲她的脑瓜,对着夜槿恒严肃道:
“恒,我们也是时候回云霄宫了,还有些紧要事务等着我们回去处理,已经再也耽误不得了。”云霄宫已经好几次来信催促,可是为了蜜儿延误了不少时日了。
夜槿恒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蜜儿,师傅先回云霄宫,得空便来看你。”
黛蜜心中一急,刚想开口挽留多几天,心思却又是闪电般一转:“自己拒绝了随师傅回去,想来他不免有点失望,现在自己再开口挽留,岂不是成了师傅的牵绊?这情何以堪?”。想到这里,便笑着点点头。
“嗯嗯,师傅得空一定要来看我。色狐狸,你也要来!”
端木宇贼贼一笑,风流无比道:“蜜儿宝贝等着我,哥哥很快来找你……。”
夜槿恒起身,对司寇云战淡淡道:
“小徒这段时日就有劳司寇王爷了。”
司寇云战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眸光锋利,对着夜槿恒妖魅一笑,答道:
“夜宫主放心,本王自然善待你的……爱徒。”
夜槿恒湖眸一深,浑身散发的气息温润中带有笃定的意味,气势收敛而又透出俯视天下的傲气。语气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隐隐间,眉宇带着一丝清高与脱尘。
“如此甚好,事若有违……”声音一顿,字字落下:“定倾天下!!”
司寇云战自是知他所言不假,云霄宫握着整个翼国的经济命脉,以云霄宫之力,倾了天下绝非难事,而这个天下定也并非指现在现在这个天下。所以那年除夕夜,他以云霄宫为筹码说服自己放了自己徒儿的时候,自己倒是吃惊不少。为了一个小女孩,竟然让堂堂云霄宫主承诺辅助自己,甘愿让一向不问政治的云霄宫卷入权势之争。
司寇云战对上他的目光,高贵的气势也与之抗衡,只唇角一勾,会意一笑。
夜槿恒回头深深地看了黛蜜一眼,温柔道:
“蜜儿,无论何时,若你想要回来,眠山永远是你的家。”
“师傅……”呜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啊?
夜槿恒随即转头,留下一抹飘渺如雾的笑容,然后与端木宇离开了天字号房。
房间里只剩黛蜜和司寇云战,还有自动透明的子冷。
黛蜜有些失落,蔫蔫地,不想说话。
“夜宫主对王妃真是宠爱。”
司寇云战坐到黛蜜旁边,状似说得漫不经心。
黛蜜重重地点点头,一脸骄傲和感慨:“那当然!我师傅可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司寇云战气息一冷,随口问道:“最好?”
“嗯!就好像父亲,好像兄长,又好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
黛蜜没发觉身边那股冷气息,自顾自地陶醉道。
司寇云战身上的冷气却忽然一弱,睫毛一垂,低声嘟哝:“那我呢?”
“啊?你说什么?”
司寇云战脸色尴尬,不耐地骂了声:“笨女人!”
黛蜜不解地向他丢了个白眼,倏尔又猛地站了起来。
“我,我得去送送!”
回头对司寇云战丢下句:“我先走了,待会儿我会自己回去的!”说完便冲了出去。
司寇云战身形一提,瞬间到了黛蜜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犹豫半会儿,不情不愿道:
“我陪你去!”
“呃?”
黛蜜眨着迷茫的眼睛,看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明显的控诉,再垫脚靠近,细看几下,撇撇嘴道:
“你去干嘛?不要!要尊贵的王爷陪我,奴婢岂不是折煞了?奴婢惶恐,王爷请先回吧!”
司寇云战手上一用力,又将黛蜜生生拉回,低吼道:
“颜黛蜜,你活腻了?”
黛蜜一惊,忙乖巧摇头:“没,没腻。”
司寇云战似是强忍着怒气,脸色铁青,手掌自黛蜜的手腕移下,宽大的手掌一下子将黛蜜的柔荑几乎包了个严严实实。
黛蜜无奈,只好顺着他,向夜槿恒离去的方向走去。
被司寇云战制压着,黛蜜根本跑不了,等挪到凉河河畔的时候,才看见夜槿恒与端木宇的身影,他们却已在乌篷船上了。
今天的天气很隐晦,此刻已日傍西山,微弱的日光在暮霭中飘渺无踪。
乌篷船随着流水,慢慢消隐,悠悠去远,不知把谁的悲喜带走?
黛蜜向船乌篷船行驶方向追了一会儿,使劲儿朝远方挥手……桨声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