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何吩咐?”
“请帮我拿个火盆来。”
只是拿个火盆,塔拉出却去了一盏茶才回来,黛蜜也不恼,微笑着让她把火盆放在地上,然后蹲□子,静静地看那跳动的火焰。
火光照在她娇俏而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和妍丽。许久,她才拿出方才写给南儿的那封信,展开,一点点地烧掉。
信纸化成灰烬一点点地掉落在火焰中,希望这一份悲痛也能沉淀为尘。黛蜜阖了阖眼,柔声低喃:“南儿,你安息,下辈子等我,好么……”她倏尔眨着眼睛笑了笑,“不过,也许我很快也要死了……”
正叹息间,忽闻外面一阵轰乱,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喝令。
“走水了,走水了!西边的营子走水了,快,救火去,快!”
“粮草都在那边,快,快,大家快搬!”
……
莫非有人袭营?司寇云战?还是师傅?抑或是意外?
黛蜜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想要看看情况,冲到门口刚撩开帘子就被请了回来。她不安地踱来踱去,脑子乱糟糟一片。
忽然一阵奇异的香气袭来,黛蜜疑惑地看了看侍女们,遂又四处观看一番,却发现香气正是从火盆漫出。
这……
黛蜜心中一跳,转身望向塔拉,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塔拉迅速靠近她,偷偷塞给她一颗药丸,“别怕,吃下去!”
黛蜜暗暗吃惊,正犹豫着要不要吃下去,已发现脑子开始犯晕,眼前的景物开始颠倒错乱,塔拉的头一下子变成了三个。
“我是来帮你的,吃下去,快吃!”
塔拉刚将药丸硬塞进黛蜜口中,便闻“噗通”几声,其他七位侍女已相继倒在了地上。
药效很快就起了作用,脑子迅速地恢复了清明。黛蜜惊讶地看着塔拉,压低声问:“你是谁?你是来帮我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千机阁的人!”
“千机阁?”
“嗯。”
黛蜜汗了一把,讪讪问道:“那是哪里?”
塔拉用一种“我有没有搞错对象”的眼神瞪了她一眼,无奈地解释道:“云霄宫,千机阁!”
黛蜜双眼一睁,咧嘴一乐:“啊,云霄宫,这我知道,我知道!”
“快,别乐了,先换上侍女的衣服!外面的士兵认不得你!今夜冬至,宫里夜宴,错过今晚,就很难找到机会了!”塔拉边说边快速地绑黛蜜穿好衣服,“等出了宫,我会带你走小路!”
黛蜜无暇多想,快速地换好衣服,戴上垂满珠片璎珞的帽子,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蜚族侍女,想了想,又从墙上拿下一把装饰用的匕首,藏在袖里。
“塔拉,这样行不行啊?”
不愧是来自千机阁,塔拉的神情沉稳,毫不慌乱,“不行也得行,要不然,你还真想留在这里被当做人质?”
当然不是!可……“要是被发现了,你……”
望着黛蜜担忧的眸子,塔拉不由得微微一笑,“快走吧,顾不得那么多了!快,端起茶壶,跟着我!”
黛蜜只好照做,低着头,与塔拉并肩而行。计划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两人声称是去为颜姑娘沏茶,侍卫便毫不怀疑地放她们出了帐营。
出了帐营后,两人担心露出蛛丝马迹,只能像平常那样慢慢走。该死的是,这里的夜晚依然亮堂堂的,毫无遮掩。黛蜜紧张得浑身发颤,低着头,双眼不安地瞅着四周,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前天的大雪,此刻仍积得厚厚的,冷得她瑟瑟发抖。
然而正在要走到大道尽头的瞬间,一阵马蹄声忽然疾速而至,伴随着一声满是讥诮的男声,重重地落在了身后。
“颜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黛蜜脚步一顿,脊梁一挺直。心慌中,她极快地从袖中退出一把匕首,然后一个旋身,步到塔拉身后,匕首那泛着寒光的刃部便紧紧贴在了塔拉的喉颈。
她按住心中惶恐,笑脸嫣然,“哟,大王可真是厉害,我这都还没逃出宫呢!厉害,果真厉害,小女子佩服得紧,也沮丧得紧呐!”
塔拉自是知晓黛蜜用意,当下便露出一脸惊慌,哭着喊道:“大王,大王,救命啊!”
“喊什么喊?大王岂会把你这条小命放在心上?!连宫都出不了,哼,枉费本姑娘的心思,劫了个废物!”
巴特尔坐在马上,凝着目光细细地瞅着她,一时之间,难辨脸色。
黛蜜看也不看巴特尔,似是真的气极,手上一用劲儿,便在塔拉锁骨住划了一刀,不深不浅,那流出来的血却倒是唬得住人。
塔拉痛呼一声,顺其自然地晕倒在地了。
黛蜜随手扔了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无谓地吐了吐舌,对着巴特尔说:“捉到现行犯,大王心里定是满意得很!游戏结束了,请问我可以回去睡觉了么?”
巴特尔大笑几声后,换上满脸阴鸷,粗大的手掌一把拎起黛蜜扔上马背,“驾!”地一声,箭一样奔回黛蜜的住处。
一路上,黛蜜像包袱一样趴在马背上,像脉搏跳动图一样忽上忽下。一下马,她就捂着肚子,蹲下来大吐特吐。
“呕……”奶奶的,该死的杀千刀的,我的五脏六腑都乾坤大挪移了!
巴特尔一脸享受地坐在旁边喝着茶,待黛蜜吐得差不多,一手钳住她下巴,一双精锐而阴寒的眼睛直视她眼底,“孤警告你,别再耍什么花样!”
黛蜜咧嘴一笑,下颚被紧紧箍住,脸部肌肉运动得甚是奥妙,“不敢,不敢!小女子花样再多,也比不上其其格公主呀!”
巴特尔脸上顿时狂风暴雨,恨得咬牙切齿,眼中的杀意愈来愈浓,眼看就有暴走的的趋势,然而,最后,他只是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
黛蜜被巴特尔的掌风扇出了两步远,右颊立即肿了起来,她捂着脸颊,眼睛眯了眯,遂笑得更加开怀,“大王可真是爱女情深啊,委实令人感动。只是小女子实在好奇,不知大王当初与白煜合作对付司寇云战,利用女儿的死作了多大的文章,图了多大的利益呢?三座城池?恐怕还不止吧?”
她幽幽地说着,无不充满了讽刺之意。望着巴特尔青筋暴凸的脸,脸上的笑意愈发诡异,“白煜败了,大王的野心可是更大了呢……只是翼国如今虽乱,新帝却也不是好惹的,大王要吞下这么一块肥肉,可也得小心不被噎死!”
巴特尔气极反笑,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开始反击:“你那阿郎可真了不起,才刚掌大统,朝纲未稳,就敢向孤宣战!不过,倒真如你所说,孤真不敢小瞧了他!一月之内,竟让他破了敕格!”
黛蜜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遂抿着唇,重重地发出一声冷哼。
巴特尔脸上却似乎未有露出战败的愤色,反而有势在必得的得意。他靠近黛蜜一步,轻轻地踢倒地上的那个火盆,信纸的灰烬散在了地毯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在敕格一战中,贵国皇帝英勇无比,受了我军一箭,竟然还能不倒下马……”他叹了叹气,“不失为真英雄!实在是让人佩服得紧啊!”
残留的火星轻轻地飞了出来,瞬间又熄灭了。
受了我军一箭,竟然还能不倒下马……受了我军一箭……
顷刻间,那人的面容一下子清晰地涌现出脑海。黛蜜怔怔地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干干的,说不出话。
“只可惜射偏了半分,要是正中心脏那可就好极了!不过,受了这一箭,就算好命不死,三个月内恐怕也醒不来了!”
巴特尔大笑着,大步走出了帐营。他撩起帐帘的那一瞬间,有皑皑白羽趁机飘了进来,原是不知何时,外面又已下起雪来了。
偌大的帐里,黛蜜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地面的灰烬,飞落在掌心里。她只觉心中最深处,慢慢地疼了起来,越来越烈,最后如同红莲之火灼灼燃烧,煌煌火炎中,她已被灼得魂飞魄散……
她痛得匍倒在地毯上,感觉自己也似掌心里的那撮轻渺的灰烬,最终飞散于不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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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终于写完了闷闷的阶段。。下一章直至最后,都不会再这么无聊了哈~~~
亲~~~~~~~~~~
对啦,刚开的微博,咱们随时聊聊生活
90、上穷碧落下黄泉 。。。
元景元年二月二十二日,翼国大将军杨煦率杨家军从西面进攻罗玻城,一战三日,势不敌军,退守天狼谷。
巴特尔三下金柬,要求翼国追封其其格为后,且割十城赔偿,翼军便可安全撤离。翼国不允,两军战况,陷入水火之势。
西风即将吹到了这一季的末端,窗外的风景凋零殆尽。黛蜜抱着酒壶,倚在软榻上,神思恍惚地凝睇着摇曳的灯火。她喝得并不快,慢慢地,一口接一口,却几乎没有间断过。
双眼早已迷蒙如水,却仍是不肯睡去,柔顺的乌发懒作打理,任其披散,只定定地望着灯火,如雪玉般细腻的两颊在火光下泛起两抹不正常的浅绯。琼鼻俊俏,娇唇润泽,却稍微显得苍白,浓密的睫毛轻轻垂着,只余一角深远的幽黑。
身旁的侍女忍不住窃窃私语,“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一个月了,天天喝酒!”
“嘘,小点声,仔细让姑娘听见了……被押来当人质,谁还会开心得起来?”
“可,可最初不这样啊,好像是冬至那天开始……看起来好伤心的模样呢。”
“哎呀,她可是敌国的皇后,你们也别幸灾乐祸得太明显,小心惹祸上身!”
……
转了个身,把酒壶置在案上,她缓缓抬起眸,淡淡地扫了身旁一眼,醉意一瞬间淡了开去,现出一片清冷。
四周顿时安静得只剩风吹的声音,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伏在软榻上,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她不是该恨他的么?为何得知他性命攸关时,却痛得仿佛天崩地裂。
一眨眼,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之前,她竟未曾察觉时间的匆匆。然而,那一刻,匍在软毯上,所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如同走马灯一般掠过脑海,曾经的喜,曾经的悲,全部清晰地浮出记忆的湖面,她才陡然惊觉,这一年,实在是太漫长,太漫长了。
云战,我以为我真的恨你……
她在心里无力呢喃,睡意朦胧中,复又梦见他胸膛的那个狰狞的伤口,大片大片的血红色覆盖了整个下雪的天空……心惶惶地惊醒,脸上又满是湿冷的泪水。
二月二十七日,黛蜜昨夜失眠,今日反而起得早了些。四下静悄悄的,她抱膝坐在床上,愣愣发呆。倏尔,感觉眼皮抽了抽,她恍然回神,伸手捂住眼睛,一丝不好的预感清晰地漫上心头。
四下找了把剪刀,她在坚韧的帐篷上艰难地剪啊剪,许久,才剪出一个小洞。
“姑娘这是……”守夜的婢女恰好醒来,忙出声问道,声音里全是质问之意。
“少管闲事,要报告就快点去!本姑娘今早心情不好!”黛蜜眯了眯眼睛,遂转过身,透过小洞看去。
外面雾色未消,四下一片安静,士兵依旧在原地站岗,倒瞧不出哪里不对劲。她蹙了蹙眉,感觉心里越来越沉。
正疑惑间,一阵声响传来,猛然转身,才发现帐里忽然闯进几个士兵,还抬着个大木箱子。
“大王有令,将这个女人带走!”
黛蜜一惊,勉力定住心神,嫌恶地甩开士兵的手,“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哼,自然是送你上路!”
“上路?毒药还是上吊啊?诶……别拉,我自己会走!吸……你们这群臭王八!喂,塞我进箱子干嘛?该不会是活埋吧?喂!!!”
……
天狼谷,翼军营帐。
天狼谷距离罗玻城约三百公里,四面是陡峭的山峰,山间的通道甚是狭窄,树林浓密,倒是退守的上选之地。
此时,天刚蒙蒙亮,士兵们已开始忙碌起来。烹食,轮岗,(:。。)整 理兵器……分工明确,效率极高,不愧是赫赫有名的杨家军。
将军帐内,杨煦已起,正和众参将低声议事。行军打仗,条件自是粗糙,营帐里只草草置了桌椅床榻。清晨天色沉沉,帐里燃起昏黄的油灯,照映在冰冷的铁衣护甲上,显得那般萧瑟。众将神色担忧,围着地图纷纷献计,却终是找不出脱困制胜之策。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可该如何是好?!”
“别想了,让老子率军,毙了那群狗贼!最多我拼了这条老命,与他们同归于尽!”
杨煦摇头否定,“原都尉冷静,皇后还在他们手中,万不可鲁莽行事!”
原青愤懑地哼了声,语气有些许不满:“皇上要真为了个女人,割十座城池,老子――哼!”
丰年叹口气,“原都尉此言差矣,就算不为救回皇后,这一战迟早也是难免……般鎏国以其其格公主的死为借口,数月以来,屡次侵犯我国边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分明就是觊觎我翼朝国土已久!”
“丰参将说得极是!大伙快来想想办法吧,总不能坐以待毙!要是投降割城,我翼朝颜面何存?!”
杨煦话音刚落,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然后是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众人闻声回头,除了杨戟以外,无不面露惊愕。
只见一只修长有劲的手优雅地拨开了帘帐,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面如冠玉,剑眉入鬓,眸如寒星,半束的墨发温婉地垂在肩背,顾盼之间,极尽风华。如此美艳的男子,站在这简朴无华的帐内,如同一樽百年艳酒强烈入喉,慑得众人心中大动。
他淡淡地抬眸,黑亮的瞳孔深不可测,对上那一张张惊愕的脸,微微勾了勾薄唇。
丰年率先回过神来,惊呼道:“皇上?!”
众人齐齐下跪,恭道:“末将参见吾皇!”
司寇云战缓缓坐下,接过子冷递过的热茶,“众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上,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杨将军,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