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加优着急,抓住女人的肩头,“怎么回事?”
女人吃痛,一边揉肩膀一边说,“轮子陷坑里了,麻烦死了。”
司机下车查看后,一脸难色回到座位上,启动油门,试了几次都不行,不耐烦地说:“你们下去推一把。”
池加优跟女人面面相觑,外面还下着雨。
将雨衣罩在身上,池加优一咬牙,打开车门冲下去,女人跟着下车,嘴上却骂骂咧咧。
“别说了,省点力气推车。”池加优被她念叨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她一句。
女人收敛了点,见池加优卯足了劲儿,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个女人的力气毕竟有限,折腾了大半个小时,车轮依然纹丝未动陷在泥坑里。
最后,司机颓然,掏出一支烟来抽。
雨,渐渐大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女人急得团团转,“早知道不接你这趟生意了!”
“Shit!”池加优猛地一踢车屁股,走到驾驶座旁用力拍打车门,“你下来推,我开。”
司机傻眼,说话都结巴,“开开什么玩笑?你,你你开?”
池加优不跟他废话,探手进去开了车门,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把拽住他衣服将他拖下来,自己摘掉雨衣,坐到驾驶位上,伸手抹了把被雨水淋湿的脸。
司机回过神来,爆了几句粗口。
池加优置若罔闻,径自关上车门,调整档位,将油门缓缓踩下,专心倾听轮胎在坑里的摩擦声。
试了片刻,她熄火,跳下车,跑到泥坑边,捡起一块没有明显棱角的石块垫在轮胎下面,并指挥另外两个人,“再找些这种石块来。”
司机不认同,一个劲地泼她冷水,“没用,陷得太深了,除非有车来拖。”
池加优心里也明白成功率不高,但除了这个办法又能怎么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耗了这么久也不见有辆车经过,手机又没信号,上哪找拖车去?
正万分沮丧,听见一声车鸣声,穿过雨幕从山后传来,池加优一个激灵,冲上车猛按喇叭。
“有车来了!”司机夫妇站在车后面高举双手,不住挥动。
十来分钟后,来车驶近,在距车尾三米外停下。男人跑过去说明情况。
池加优略松了口气,刚走到车尾,对面车里匆匆下来一个人,冲上来不容分说揽住她,“小池,你在这里!”
池加优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懵了一下,激动地搂住他,“我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你,急死我了!”
两只冰冷的手十指相扣,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你怎么这么快到这边?”缩在山壁边上,两人罩着一件雨衣等待拖车,池加优抽空问关少航。
池加优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关少航将她搂得更紧,“我上机前就联系好D市的车,直接开过来的。”
“那你一夜没睡?”池加优直皱眉,“不是跟你说下机找家酒店休息一下的吗?”
“在车里休息也一样。”关少航顿了一顿,“我担心你。”
池加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暖暖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要不是遇上这种状况,我现在都到陈奶奶家了。”
“嗯,”关少航宠溺地看着她,“累不累?”
池加优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前。
在两个司机齐心协力下,终于将面包车从泥坑里解救出来。
池加优塞了一张钞票给女人,将自己雇的车打发回去,然后坐关少航那辆车继续上路。这么一耽搁,他们抵达陈奶奶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邻居王婶来开的门,这些天都是她过来伺候陈春芝,这时见到关少航,忙不迭抱怨了几句。
“麻烦你了王婶,远亲不如近邻,你真是大好人。”池加优怕她说个没完没了,忙截住她,跟关少航去把淋湿的衣服换下,进屋见陈春芝。
陈春芝病得昏昏沉沉,听到关少航在耳边急切呼唤,竟睁开眼睛,“小航,你来了……”
关少航欣喜,“是我,奶奶你醒了?”
“嗯,奶奶在等你呢,每天都想……”陈春芝直直地看着他,混浊的眼睛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坚持不到几分钟又合上眼,昏睡过去。
“现在就送奶奶去医院。”关少航轻声说。
池加优点头同意,王婶反对,“不行不行,你奶奶清醒的时候千叮万嘱,叫我们不许送她去医院,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进医院。”
“不管这些,一定要去,小池,你帮王婶整理几件奶奶的换洗衣服,我去跟司机说……”话没说完,关少航就低头咳起来。
池加优上前拍他后背,他摆摆手,快步走出去。
望着他背影,池加优叹了口气。
王婶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压低了嗓子说:“怕是不成了,这种事自己多少感觉得到,你陈奶奶都八十岁了,去医院不是多受份罪吗……”
池加优沉默着,关少航的咳嗽声时不时传来,她回身端详陈春芝蜡黄的老脸,凑得近了几乎可以嗅出老人身上散发出朽败的气息。
也许,真如王婶所说,陈春芝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
“王婶,帮忙准备一下吧,”池加优吸了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做最后的努力。”
把老人送到县医院,池加优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早饭她是吃前一天买的面包牛奶,午饭没顾得上吃,眼看着又到晚饭的点了,她看看焦急等待医生检查的关少航,几番折腾下来,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悄悄出了医院,走了大老远才看见有一家卖粥的小店铺,她进去点了两份白粥,和一些小菜,打包带回来。
关少航正跟医生在交谈,池加优走过去,听见医生轻飘飘的一句话,“……要有心理准备。”
关少航神情凝重,抿了抿嘴才说:“知道了。”
医生走后,池加优挽住他的胳膊,无声地安慰他。
关少航回头看了看她,轻微地挑了下唇角,“没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池加优望着他发青的面容,有几分心疼,“你饿了吧,我买了粥,先垫垫底。”
拉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打开塑料袋,递给他一份,看着他吃了一口才把视线移开,低头吃自己那份。
关少航其实全无食欲,他自前一夜登机便没有进食过,现在勉强吃了几口,胃泛起阵阵恶心,怕池加好担心,极力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
池加优饿极了,转眼工夫碗都见底了。
“慢点吃,别伤到胃。”关少航自己难受,忍不住出声提醒。
“没事,我吃饭速度本来就快。”池加优拿纸巾擦嘴,见关少航手里的白粥几乎还是满的,“怎么不吃?”
关少航只好又吃了两口,停下,“我不饿,等会儿再吃。”
“那你渴不渴?我去买水。”池加优站起来,掏出皮夹一看,“你那儿有零钱吗?我省得找。”
“有。”关少航边说边把手伸向口袋,身体往前倾的时候忽然晃了一晃。
池加优扶住他,吓得心怦怦直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关少航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缓了缓才说:“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头有点晕。”
“不是说买水吗?”池加优抬手想抚他的额头,被他一手握住,“我有带药。”
“我去买水给你服药,等着。”池加优匆匆跑出去。
关少航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再也忍耐不住,狼狈地冲进楼道旁的卫生间,搜肠刮肚吐起来。
池加优在小摊上买了几瓶矿泉水,等老板找零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她以为是关少航,急急忙忙翻出来,一看是谈粤。
“加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嘈杂的背景声中,谈粤激动明朗的声音冲破阻碍传来,“你那份策划通过了,老姚叫我们去喝酒,我小叔也去,他大致看过,很感兴趣。”
池加优迟疑,“朱导看过了?”
“嗯,老姚给他看的,”谈粤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解释说,“也算开后门吧,你知道关于流浪动物的节目,台里之前没做过,也基本不考虑的,要是拉不到我叔那票,可能一递上去就被枪毙了。”
池加优没吱声,谈粤停了停才问:“呃,你介意?”
“没有,”池加优接过老板递来的零钱,释然而笑,“我写计划书时已经做好走后门的准备了,只要节目能出,有反响就行,其他不重要。”
“我也这么认为!”谈粤大大咧咧地说,“晚上七点啊,去渔岛吃海鲜,要不要我去接你,咱俩一块过去?”
“去不了,我人在外地呢。”
“啊?明天上班了,你现在还在外地?”谈粤问了一句。
“是啊,突发状况,明天你帮我请个假吧。”池加优拎着水往回走,“总编跟朱导那儿,你先顶着。”
“我顶着是没事,我叔好说话,老姚也不难应付,不过,”谈粤纳闷,“出什么事了你?要帮忙说一声啊,别跟我客气。”
“放心,不会跟你客气。”池加优嘴上闲闲地说着,脚步却飞快,两句话工夫已经走进医院大门,紧接着上二楼。
谈粤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好吧,那有新进展我再给你电话。”
“好,回见。”池加优刚按下结束键,听到陈春芝所在的病房里传来一阵骚动,关少航也不在外面,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快步走进去,只见病床边上站了几个人,有医生,也有护士,关少航俯身握着陈春芝的手,将头凑到她嘴边,认真地聆听着什么。
池加优屏息站到关少航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与之前相比,陈春芝似乎精神了许多,灰败的脸上流淌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她气息弱,声音很轻语速很慢,断断续续传到池加优的耳朵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听着听着,池加优的眼眶慢慢地变得湿润。
这时,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头,一个中年护士用目光示意她出去。背对着门口的墙壁站着,护士开门见山说:“是回光返照,就这一两天了,你们要不要回去准备一下?”
池加优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池加优在原地琢磨,她虽然敬重陈春芝,但与她关系到底是隔了一层,此刻心情沉重,却不像关少航那般。老人已到弥留之际,关少航自己病着,又必须时刻陪伴老人,送她最后一程,其他事只能交给她一个人来办。
思来想去,她给关母打了个电话,跟她商量。
Chapter 05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陈春芝是在两天后的深夜离世的,走得很平静,没有太大痛苦。
丧事从简,依照老人遗愿,入土为安,与她丈夫和儿子相邻。一切办妥当,身心俱疲的关少航和池加优,在当天夜里从D市飞回本城。
走出机场,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池加优报了地点,闭眼靠在关少航的肩上,连日来的奔波,精力旺盛的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到家,她丢下行李,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关少航则是坐在地板上,背靠着软沙发,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池加优从身后揽住他的脖子,“别想了,奶奶都八十岁了,没带遗憾走,是喜丧。”
“嗯。”关少航简短地应了一句。
池加优从沙发上滑溜下去,钻进他怀里,顺势吻了他一下。
关少航捏了捏她的下巴,淡淡一笑,“去洗个热水澡吧,晚上好好睡觉。”
池加优点头,“你也是。”
这一夜,池加优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外面天已大亮。
身侧空空如也,她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在静悄悄的客厅里转了几个圈,心说要不要这么拼命?
脚下绊到一个靠枕,她干脆躺倒在地上,书房传来关少航的咳嗽声,池加优挑挑眉,起身跑过去推门,“怎么这么早起?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话音未落,池加优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关少航裹着毯子,蜷缩在一张皮沙发上,沙发很小,他显然睡得很不舒服,微蹙着眉头,面色发白,额头尽是冷汗。
“少航,醒醒。”池加优心知不妙,想推醒他,余光瞥见旁边茶几上放着一个小药瓶,她拿起来一看,是他平日常备的止痛药。
“小池……”关少航睁眼,目光有些涣散。
池加优手心里攥着药瓶,真是又气又急,“你是不是头痛又犯了?疼成这样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关少航没说话,看得出正跟疼痛做抗争。
“去医院吧,”池加优去取他的衣服,“我随便弄点早餐,我们吃完就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还想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关少航本就头痛欲裂,再这么猛咳,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现在还逞什么能?自己去,就你这样还打算自己开车?头痛了好些天了吧?你倒是能撑!”池加优气呼呼地把衣服丢到他身上,到底没狠下心,去浴室帮他把牙膏挤好。
事实证实她的猜测完全正确,关少航出差没日没夜地忙,查看工地,熬夜改图稿,喝酒应酬,再加上陈春芝的辞世,令他身心俱疲,长期折磨他的头痛症这次来势汹汹。
关少航入院做了脑部的CT扫描,主治医生看过扫描报告,认为未见异常。
池加优听完稍稍放下心来,但依然感到困惑,“可是,他为什么会有头痛的症状?”
郭医生解释,“有很多可能性,身体反应出的疼痛感,不一定完全来自生理上,也可能是心理方面的。”
池加优微微一怔,“他一般是工作太累或者情绪不佳的时候会犯病,这次发作比以往都要厉害,吃了止痛药也没起作用。”
郭医生思忖片刻,“你记不记得,他头痛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池加优想了想,不太确定,“好像是四五年前。”
郭医生沉吟,从电脑里调出关少航的病历档案来看,忽然浏览的目光在某点停顿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口说,“他五年前出过车祸。”
池加优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来,“那次是我发生交通事故,连人带车坠入海里,他当时跳下海救我。”
“是2005年12月2日吗?”郭医生同她确定。
池加优不明白他为何执著于日期,于是点了点头。
“根据病历上的记录,当天他的头部受到过猛烈撞击,”说到这里,郭医生忍不住感叹,“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尚有能力救你,真是不简单。”
池加优颇感意外,“他头部受过伤?”
郭医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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