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由右舷前方升起,再从左舷船尾降入地平线,船队一直朝东南方向走。十天以后,船头拐向正东,白色的船帆鼓着西南风,所有船队已经在缓慢的航行中进入麦迪特海的中心位置。
理查的格兰十字军还在阿特兰洋上磨磨蹭蹭,离通过杰布罗特海峡还遥遥无期,这家伙还写信提出要在马萨雷休息上一段日子,以便对舰队进行补给。在大主教们誓言旦旦的承诺下,奥古斯都勉为其难的同意下来。不过他心里应该在偷着乐,要是理查胆敢在补给期间动手动脚,那么无疑是刮了教廷老大一记耳光,到时候宣战的主动权将掌握在自己手上,如果理查不想冒犯米歇尔的威严,他就得老老实实的进行东征。不过奥古斯都也有一点风险,要是暴烈的理查不顾一切进攻帝国南部,阿基坦地区亲格兰帝国的领主们率军南下夹击,恐怕米歇尔将会陷入苦战状态。
其实这个假设也只是无中生有的担忧,理查连自己的国家都还没有完全掌握好,军费开支全是靠抢靠骗才勉强可以获得,他现在又有什么声望来指挥那些桀骜不驯的领主?而且教廷在勃艮第还掌握着一支搜捕杰克这种流匪的军事力量,他们也不会放任理查乱来。
钓鱼成了阿尔丰斯的唯一消遣,他还发现了瘟疫的一个秘密,这个小家伙经常跑到那两条副船上大肆行窃,用的是放在船尾的帆索,它咬着帆索跳到海里,靠着船身前行的惯性游到副船旁边,一点点的爬上去,心满意足的大肆捣乱之后再故技重施回到扫荡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小窝里呼呼大睡。
海域一向宁静,阿尔丰斯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到一边,他想起自己从海上过来,平白无故的牵涉入这场宗教之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熟悉的地方?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虽然很大,但可以容身的地方却少得可怜。
海面翻起一道白线,阿尔丰斯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海了,他清楚那是一层人为的海浪,难道这是这里有着鱼人部族?现在的舰队虽然庞大,但运载的十字军几乎都是穷光蛋,除了粮食清水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抢的。
前面的船队都将帆降了下来,起大浪时借助风力行船是十分危 3ǔωω。cōm险的事情,船身随时有倾覆的可能,舰队做好迎接浪峰的准备。船帆降下来之后船身还靠着巨大的惯性慢慢前进,士兵们七手八脚的收拾着甲板上的物品,以免被大浪冲走造成损失。
第七卷 东征 第五十章 伟大之神
几十里远的海浪转眼即到,其实这层浪并不大,前峰只有四五尺高,就算迎面撞上,也只能摇晃一下船身。
布兰克转过身,面向阿尔丰斯低声示警:“水下有一个强大的生物,正向船队迅速游过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尔丰斯一拍脑袋,怎么自己就那么昏呢,一直想着是冷山在玩花样,其实教廷同样可以玩。他们玩出来的花样绝对比冷上玩的还要狠上千倍万倍,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有着一层善良的外壳。
“所有人回舱,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阿尔丰斯向着甲板上的人挥了挥手,语调平淡而又平静,他不该疏忽那股最强大的宗教势力。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爬入舱内,那里的确是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韦伯和洛卡看了一眼阿尔丰斯,也跟在士兵们的身后走下去,像那些无动于衷的人们一样,奥帕、兰希、凯瑟琳和布兰克留了下来。
“你们难道没有听到我的话?”阿尔丰斯冷冷说道,无论水下那个是什么东西,如果它直奔扫荡而来,目标无非是自己一个人,就算凶悍如龙龟也不会平白招惹这么一支庞大的船队。
“我听到了,很清楚,不过我还是决定留……”兰希用坚定的声音进行回答。
“啪”,一个耳光响亮的刮在兰希脸上。
兰希的话硬生生的停下来,头也顺着这一掌的力量歪在一边,半边雪白的面额顿时红肿起来,还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时,耳中传来阿尔丰斯沉声喝道:“滚!”
凯瑟琳走过去,用袍角擦去妹妹嘴角边的血丝,愤怒的看着阿尔丰斯:“你怎可以这样对待兰希?”
“就算她是一片好心,不过现在碍着我了。“这是阿尔丰斯冰冷的回答,他向旁边的奥帕和布兰克向舱口一使眼色,示意将她们带下去。
这一掌虽然刮在兰希脸上,阿尔丰斯的心却痛了一下。他不能,也不敢将她们留在甲板上,只能选择这种粗暴的方式,就算要面对再大的困难,也只能由自己和碎壳去承受,没必要牵涉无辜的人。
兰希嘬了下嘴,将含在口里的血液咽下,她平静的看着阿尔丰斯,面上却没有恼怒和责怪的表情,只剩下对爱人的宽容和信任:“姐姐,我们下去吧,在这里反而会有阻碍。”
“你……”凯瑟琳看着亲妹妹,又看看阿尔丰斯,她搞不懂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一个人,就算不在他身边,心也会伴随着对方。”兰希深深看了阿尔丰斯一眼,当先走了下去。
凯瑟琳无奈地看着阿尔丰斯,“你自己也要小心。”说着也跟在妹妹身后离开。
当奥帕将垂直的舱板合起,阿尔丰斯和碎壳取得感应。“是不是冲我来的?”伸手解开次元袋。
“太好了,是个低阶神。“碎壳冰冷的声音中透着欢娱,“这次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们可没主动招惹他。”他对冷山从手中溜掉的事情还耿耿于怀,难得有人送上门来当出气筒。
阿尔丰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其实这家伙早就想弑神玩了。
浪头由前面船队底下平静的滑过,来到扫荡面前的时候,急剧涌起,形成一个三十尺高的滔天巨浪,上升到最高点之后夹着腥咸的海水,朝阿尔丰斯扑面冲来。幸好扫荡身体很沉,不像其它木船那样被汹涌地波涛整个抛起。
一把青铜制成的三叉戟卷起几百磅重的海水从海浪中伸出,向阿尔丰斯横扫过来。
阿尔丰斯挥臂挡格,上臂骨和戟身一撞。“腾腾腾”一连后退三步,整条手臂被震得又酸又麻,一时竟然抬不起来。
“胥琉斯,海神之王波塞冬下属,作为海王的代理人,他掌管着麦迪特海的低阶海神,感知范围大约为三里”,碎壳恨恨的说道,“主人警告我们最好不要惹上奥林匹斯那一家子,不然就得到卡瑟利寻求庇护。”
“尊敬的海神阁下,何事让您如此劳心费神?恐怕我们这些凡人不值得享有这个殊荣。”阿尔丰斯忍着剧痛笑问,臂骨可能已经碎裂,生命门的力量正源源不断集往伤口。
这个神祗肯定是白痴,竟然对一个凡人下重手,平常人挨上这一下,内脏恐怕就得因为震荡而破裂。他心里不停咒骂着这个愚蠢的神,以及那同样愚蠢的见面方式,不过,他也清楚,这个低阶海神并没有用上全力。
浪花从甲板消退,一双眼睛从海水中突然睁开,有如牛眼,十尺高的靛蓝色影子徐徐升出海面,一身青铜鳞甲和四周的水呈现出同一种颜色,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海水的凝华。
旁边护卫战舰的投石机纷纷对准了这个未知的生物,士兵们推动着沉重的绞盘将强力弹索绞紧。如果他做出危害到整条船队的动作,几百块巨石马上就会砸过去。
“滚回该去的地方,我,胥琉斯宣布,你在这个海域里不受欢迎。”雷鸣般的声音在海面远远传了出去,三叉戟从海水中挥出,遥指阿尔丰斯额心,水珠在半空形成一道绚丽的彩虹,“如果你继续留在船队里,所有人将会受到海洋之神最严厉的惩罚。”
胥琉斯想驱逐阿尔丰斯!
“为什么?”阿尔丰斯大声问道。
“这是神的旨意,无需向凡人多作解释。”这个神祗就算用平常地语调回答,也隐隐散发出风雷的威严。
其它船上有不少士兵听到胥琉斯这个名字后纷纷跪下朝海神顶礼膜拜,惟恐惩罚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更多的士兵则指着阿尔丰斯的船叫骂起来,在他们心里已经将阿尔丰斯看做是得罪神明的罪魁祸首。
阿尔丰斯这才明白,不单耶威,可能连波塞东都盯上了塔隆,要么知道那个颠覆计划,要么被杜基教的条件引诱,不外乎这两种原因。当整个世界都反对自己的时候。只有一条路可走——回到无神的塔隆沙漠。虽然塔隆的巫王不止多克一人,但无论去到哪一座巫王统治的城市,神官们都不会眼睁睁看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出现在自己身边。所以,选择回去也只有两条路:受神官的指挥,或者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和冷山合作,让冷山成为巫王,继而颠覆整个沙漠体系。
这些神祗全都疯了,为了什么原力,他们可以做下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了逼自己去参与颠覆塔隆,不惜动用神祗的力量以迷惑人心。这个赫流斯绝不会是为了打架而来,以海神身份说出来的话足够让士兵们将触犯神明的愤怒指向阿尔丰斯,这是压迫他离开东征的队伍的最佳方法,先让阿尔丰斯成为其他人心目中得罪神明的邪恶之源,甚至会牵连自己的部队,如果他再坚持一意孤行,士兵们无疑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阿尔丰斯也根本无法为自己辩护,一个凡人又有什么能力和神明争辩?就算解释,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教廷的人恐怕正在一边偷着乐呢。他们绝不会帮忙解释任何事,不推波助澜就已经是有良心了。奥古斯都对此也无能为力,他权力再大也无法和神祗抗衡,而且他也不会为了阿尔丰斯一个人去得罪大部分士兵以及教廷。在这种时候帮阿尔丰斯说上一句话,足以引发全军兵变,保持缄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独自离开,别无它路,上有神祗施压,中有教廷和冷山骚扰,下有赏金榜和大量虎视眈眈的佣兵等着他的头颅,现在又加上大量心存不忿的东征士兵,可以这么说,全世界都被动员起来反对阿尔丰斯,他才是全民头号公敌。
教廷关系网的威力现在才显示出来,一直以来,他们就在旁边看着阿尔丰斯的飞扬跋扈,甚至可以说是纵容,无非是在等待最适合的时机,只要他们愿意,凭阿尔丰斯脆弱的人脉根基不足以发起挑战。
“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阿尔丰斯缓慢的说道,和胥琉斯互相瞪视。
“你必须现在就走,没有条件可讲!”胥琉斯有点恼怒,和神祗讲条件的凡人他可能还是第一次遇到。
“要是我现在走,也绝不会回到塔隆。有能耐就现在杀了我,不过,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我在用自己的命和你们讲条件!”阿尔丰斯并不想退让,断然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神又怎样?难道神就可以为所欲为?在他心里泛起了滔天怒意,就算面对秩序双蛇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而已,命只有一条,想拿就过来拿吧,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一定会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在塔隆,阿尔丰斯没有资格和神官谈条件,现在的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价值,已经拥有足够的资格和本钱跟神祗进行谈判。
“说得好!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就算不能借主人的神力,也要试试和神对抗是什么样的感觉。”阿尔丰斯耳中传来碎壳的喝采,虽然死神明令禁止冒犯神祗,他也害怕众神之间爆发大规模冲突,但碎壳可以用个人名义站在阿尔丰斯一边。
“算我一份,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让我觉得厌倦。”扫荡也悠悠说着。
阿尔丰斯心里很清楚刚才那一记挥击的威力,冷山这样的半神巫妖对自己来说已经难以应付,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神祗,就算道格拉斯加进来也无济于事,他不能让凯瑟琳和兰希牵涉在内,也不想让碎壳和扫荡卷进来。碎壳是奈落的人,能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很够朋友,它完全和这件事无关,扫荡也一样。唯一恨的就是自己力量不够强大,只能靠谈判维持,而不能大声说“不!”。
拒绝,只是阿尔丰斯一个人的事情,回不回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部属、朋友、爱人,他们不能为了一个人的抵抗而失去应得的权利。可是,就这么离开,他们能明白吗?甚至,这个组建不到一年的集团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集团里面还没有人有能力填补自己离开后出现的权力真空,到时不是变成一盘散沙就是各自为战。凯瑟琳和兰希或许能安然无恙,其他人就很难说了,这两千人本来就是炮灰,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算全部阵亡也不会有人说上半句闲话。如果蕾贝卡在还好点,不过她在兰西帝国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办,和这个小集团相比。她显然要考虑得更多。
既不能留,也绝不能走,阿尔丰斯只能独自咽下这枚无奈的苦果。
月之心是塔隆沙漠边缘第一城,要想颠覆塔隆的巫王们,就必须拥有这座连接四方的桥头堡。宽松的环境吸引来众多的具有复杂背景的冒险者,就连反叛军都能在城里喝酒聊天,渗透进去是很轻松的事,只要遵守城里的法令,就连冷山这个颠覆者也能光明正大的从城门走进去,而不会受到检查和盘问。
阿尔丰斯不想面对盖勒特和多克,他也不能向自己的兄弟和最尊敬的人下手,他想向所有的人大声宣布:不是所有的巫王和所有的不死生物都会危害人类,他们的存在,也是一种必要!不过,有人听得下去吗?就算有人听下去,众多的神祗们和教廷会失去他们的兴趣吗?
教廷巴不得说一句:让圣洁的光辉撒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的人都沐浴于光明的福音里,然后一指,看,那个沙漠,就是罪恶的根源,黑暗的异教徒们在那里盘据,他们往光明而纯洁的世界里投放瘟疫和病毒,让所有人都在无穷的黑暗中一直堕落下去,而当信徒们举起屠刀残杀着妇女儿童的时候,理所当然认为这是正义的,将会流芳百世,是在帮助那些受到黑暗迷惑的人脱离痛苦。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否定别人,以自我麻醉的方式来生存下去。
在这方面,多克属于永远保持着那份清醒的人,而清醒的人总是很痛苦的,多克并没有教导自己的臣民怎样去想和做才正确,他要他们在残酷的环境中学会自我判断。
在某种意义上,多克是阿尔丰斯的导师,即使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却让阿尔丰斯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