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上写着国公府老太君亲启。
国公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君并没有读过书,勉强认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可就真的不太认识了,所以,知道这些情况的人,一般都不会给秦氏写信,有事都是派亲信传话来的,所以,当秦氏听见有人给她写信,一时也是愣住了,直到信送到她手里。
紧接着就是孔氏,她也收到了同样一封,再就是吴氏,戚氏,四人同时收到了一封信,戚氏看着信封,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就赶忙拆封来看。
孔氏和吴氏对望一眼,也打开了,秦氏把信交给了锦翠,锦翠也跟着打开了信封。
一时间,花厅中人各自看着信件,不过片刻之后,花厅中的气氛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发生了巨大滔天的变化。
首先是秦氏,看着在她耳边读信的锦翠,神情呆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孔氏也是蹙眉合上了信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戚氏,戚氏倒是越看神情越轻松,她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这是阿梦寄来的,以为阿梦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是一看信就是忍不住的要笑了。
她就知道,自家的闺女可不是什么软脚虾,软柿子,平白被人拿捏了一声不吭,却是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子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阵仗,也是吓了她一跳,不过,戚氏也是明白这闺女的,从来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既然让自己的这封信,一式四份寄回了京城,那信中之事,就肯定确有其事,最起码是有那个框架子在那儿,她才能这般添油加醋的说话。
而再观吴氏那里,整个人都傻掉了好不好?小伙伴惊呆了,好不好!
这信,这信都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的东西呀!
信首,先是蒋梦瑶言语恳切的道歉,直说自己没有看护好妹妹妹夫,自己有罪,让大家原谅她,然后到中段才说起了李清和宝鹃通、奸被抓之事,并刻意渲染了一番现场粗暴的画面,让大家看文字都能想象出当时惊天地泣鬼神的3d立体声环绕的感觉来,然后就借此事引出了李清的污蔑之言,注意,是李清的污蔑之言,这里面可没有她蒋梦瑶什么事儿,全都是李清自己说出来的,而她蒋梦瑶也是被李清告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据李清说’蒋纤瑶在关外不守妇道,衣着暴、露,竟然与蒋梦瑶府上一名师爷有了暧昧情愫,李清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而蒋梦瑶这里,那是千百个,一万个不相信的,她甚至还用了大幅信纸还叙述了自己与蒋纤瑶同为姐妹的深厚情谊,在她的心中,纤瑶妹妹纯洁的像是流落人间的小天使,怎么可能会做出李清话中的那种不守妇道的龌龊事呢,就是有人把刀架在蒋梦瑶的脖子上,她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又因为李清一口咬定,并且都说出了要休妻之事,蒋梦瑶这才觉得事情怕是要闹大,她不敢托大一力处置此事,所以才写了这封信叫快马送回京城,请长辈们商量之后,给个处理意见来,她只是一个没有才能的晚辈,真是被这件事情吓坏了,无从下手云云。
一封信写的是情真意切,闻着伤心,听者流泪,无一不是对蒋梦瑶这心疼妹妹的腔调表示可怜可敬,这这根本就是一个始终相信妹妹不可能做出那些龌龊事,可是旁人硬说她做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无力辩驳,苦恼纠结又抱有万二分可惜的画风,感动了一票人啊。
秦氏首先把目光落在吴氏身上,然后是孔氏,最后是戚氏,大家都是一副‘你才是当事人他妈,你得发表点什么’的表情看着吴氏。
吴氏当即就手足无措起来,纠结了好一阵子,明显感到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她看着等她给说法的秦氏,好整以暇隔岸观火的孔氏,这两个都是硬头子,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惹不起,只有一个正抿嘴浅笑的戚氏,她还勉强能应付应付,于是就先发制人站了起来,一把把信给撕了,指着戚氏说道:
“你,定是你这个毒妇搞的鬼,这信是你指使了写的,对不对?你气我让纤瑶他们去了关外,你这是想报复我,是也不是?”
戚氏冷哼一声说道:“哼,我如何指使你女婿与通房丫头通、奸?我如何指使你女儿和师爷暧昧不清?真是好笑。”
吴氏被她一口堵得没话说,见戚氏手里捏着信,一时气不过,竟要去抢戚氏手里的信,戚氏也不阻拦,任她把信抢去了撕掉,呵呵呵,撕吧,撕吧,反正信还多着呢,一式四份,有种你都撕了,可撕了信又怎么样呢?信里的内容大家都已经看进眼里了,有本事她把大家的脑袋都给撕了呀!
吴氏自然不敢去抢秦氏和孔氏手里的信,一时气愤,竟然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哭起来:
“你们,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你们……”
可吴氏撒泼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外头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见李夫人带着两三个侍婢,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看见吴氏就居高临下的对她甩出了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正是与大家手里的一样,还有一封就是李清的亲笔了。
一样的信,大家已经看过了,李清的信,大家却还没有看过,孔氏的丫鬟抢先一步将李清的那封信捡了起来,送到了锦翠手中,锦翠就受命读了起来,李清的信,无非就是表达了自己无比愤慨的心情,因为他亲眼所见蒋纤瑶衣着暴、露,勾引府内师爷,他怒极攻心,想着自己平日如何如何爱护妻子,如何如何珍惜这段难得的缘分,可是,妻子却这般反噬他的爱护,让他伤心欲绝,晚上喝了闷酒,便气恼的与宝鹃发泄一番,第二日,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恶人先告状,将他和宝鹃打的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这样的悍妇与淫、妇,他李家承受不起,特写信询问爹娘,可否休妻。
这封信的分量那可比先前那封蒋梦瑶写的打前锋的信件要重太多了,因为蒋梦瑶写的,只是她作为旁观者叙述事件的信,其中还掺杂着她个人的观点(就是不相信妹妹会做那种事),可是李清的这封信,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事人亲手写回来的,这事件的可信度就又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似乎只要蒋纤瑶再不站出来辟谣,那她淫、妇的名声就能够坐实了。
吴氏崩溃极了,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呀,就是让女儿女婿去关外打扰打扰人家的生活,怎么就给惹出这么大一件事来了呢?现在亲家母凶神恶煞的找了来,带来了女婿要休妻的书信,可是,可是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她女儿却是丝毫没有表态,好歹也寄封信回来,替自己说说话呀!她这样什么都不表示,什么都不解释,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心虚不敢,是真的做了亏心事啊。
而事实上,大家此时真的已经对这件事相信了个七八成了,因为蒋梦瑶的信先给大家打了个心里预防针,告诉大家关外发生了这件事,但是蒋梦瑶信里自己也说了,这些事有的是她亲眼看见的,可是有的却是听人说的,不作数,她分辨不清真伪,只是听见妹夫要休妻,这才写信回来问长辈怎么处理的。
可紧接着李清的一封信就让大家多信了好几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收到蒋纤瑶的信不是吗?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么蒋纤瑶也应该自我辩护一番啊,她沉默,是不是就代表她默认了呢?她这不吭声不打紧,直接就让人相信了李清的话呀,觉得蒋纤瑶就是做了对不起李清的事,所以,才不敢吭声的。
这件事本身透着一股子悬疑,在蒋纤瑶那方毫无反应,到李清的信率先登场,这段期间,人们对蒋纤瑶的品行那绝对是产生质疑的。
吴氏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孔氏的轻蔑嘲笑,戚氏的似笑非笑,秦氏的哭笑不得,还有她亲家母恨不得扑上来掐死她的滔天怒火……吴氏真想喊一句:
她招谁惹谁了呀!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李夫人的到来让这件事情就完全变了性质。
秦氏和孔氏并没有打算替吴氏出头担下这件事情,所以,从头至尾都是见机行事,让吴氏和李夫人这两个素日里的亲家母好好的争锋相对一番,而戚氏就更加没有理由搀和进这件事来了。
她的宝贝女儿身在是非圈中都已经成功撇清了自己的关系,纵然让人觉得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但是,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呢?
人是李清偷的,偷的也是蒋纤瑶身边的人,蒋纤瑶打人是事实,有没有伤回来一看就知道了,蒋纤瑶和什么师爷有暧昧的事,蒋梦瑶也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太清楚,只是听李清说的,而告状也是李清自己告的,这横看竖看,虽然事发地点在蒋梦瑶的地盘,可是这其中却是没有一处指向蒋梦瑶的。
女儿这一手撇清关系的功夫着实到家了,戚氏心怀慰藉,决定就好好的收下女儿的这份孝心,隔岸观火等着看戏好了。
花厅中的侍婢们也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秦氏,孔氏,戚氏和吴氏,再加一个李夫人。
吴氏已经被扶了起来,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低着头不敢说话,李夫人却是气愤不已的:
“当初你让我儿发誓不许纳妾,我儿从了,可是你的好女儿竟然做出这种背德丧行之事,这就是你们蒋家的门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吴氏低着头,从前都是她对李氏吆五喝六,李氏从来不敢对她大声,可现在因为先前被吓了个失魂落魄,吴氏就把之前的气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小声嗫嚅道:
“亲,亲家母,事情还未查明,你,你可不要胡乱瞎说,老太君还在呢,你说我蒋家门风,不就是说老太君教子无方吗?”
吴氏慌不择路,干脆把问题抛向了秦氏。
秦氏大怒,拍桌道:“荒唐!李家夫人何曾说是老身教子无方?你这责任推卸的好没道理!速速将此事告结,若纤瑶丫头果真如此,那我蒋家也绝不容情,妇人当守妇德,她若真那般作践自己,我第一个不饶她!”
秦氏一生规规矩矩的,虽然没有大才,但对于女子贞操这方面却还是有发言权利的,受过牌坊的人眼里可容不下这种背德丧行的淫、乱之事,所有人都相信,秦氏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蒋纤瑶真的做了那事,秦氏必定大义灭亲,不会包庇一个蒋纤瑶而坏了整个蒋家的贞烈门风的。
吴氏被当头一训又是一缩,李夫人对于吴氏这种挑拨离间的做法更为恼火,指着吴氏说道:
“哼,如今你倒是还再跟我做姿态!你当初叫我儿发毒誓终身不纳妾,这本就是有违伦常道德之事,我念你危难之时想着我儿,念新妇刚入门不久,便应下了你那要求,叫我儿发了毒誓,只当你蒋家门庭注重这些,心中感佩老太君万千,可如今,你的女儿,你的好女儿,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就是拼着这门亲不要,也要把这个道理说分明了,绝不咽下这口气!”
秦氏听了李夫人的话,当即问道:“什么毒誓?谁让谁发毒誓了?”
李夫人见秦氏问着自己,也不惧怕了,向前走了两步,对秦氏行了礼,说道:
“就是她,她要我儿发下毒誓,说今生今世绝不纳妾,只能有她女儿一个妻子,若纳妾安室将来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天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若是男子主动不纳也便罢了,可是这样受她逼迫之下发誓不纳妾,那不等同于将我李氏香火全全交付于你女儿手中,你女儿从一而终,一心一意为我李家传宗接代也便罢了,可她如今却做出这种丑事来,纵然是要她传香火,我都不敢再要了!谁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种呢。”
李夫人的话说的还挺重,秦氏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她本身就是不反对男人纳妾的,老国公一心为国,他自己不要纳妾,她也没有办法,提过机会也都被国公亲口拒绝了,但这不是她这个妻子不贤惠,甚至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她身为蒋家的嫡妻,未能替蒋家更好的开枝散叶,只生过两个孩儿,一个还早年去世了,因此,她就拼了命的叫两个听话的孙子纳妾,他们如今每人身边也都有了妾侍,孩子生了不少,秦氏这才松了口气。
在秦氏的眼里,能替夫家开枝散叶,添加香火的妻子才是根本上的好妻子,可是,这李家夫人却说她们蒋家的女儿逼迫丈夫发誓不纳妾,那在秦氏眼中,与要断绝人家香火有什么两样?
你要人家发誓不纳妾,那么你能不能发誓一定给人家生几个孩子呢?
看着心虚的吴氏,秦氏就猜到了根由,指着吴氏说道:
“你个借着威势在外胡作非为混账东西,你不许舫儿也便罢了,你还指使了你的女儿不许旁人家纳妾,你不许人家纳妾,那你女儿可有答应人家给人家一定生多少个儿孙出来?”
想来秦氏对吴氏也是早有怨言的,因为吴氏对蒋舫看的很紧,使得蒋舫只在府里养了唯一一个妾侍,其他的都畏惧吴氏不敢纳入府中,只养在府外,秦氏暗地里就恨上了吴氏,觉得这个女人太不识大体,没有发作,也是念在吴氏给蒋家生了好几个孩子罢了,没与她正面计较,可蒋纤瑶这件事的性质可就又不同了,她们逼着李家不纳妾,那李家看的是谁的面子答应的?势必是蒋家的面子,这件事中她蒋家被吴氏这个没头脑的推到了风口浪尖,在她被蒙在鼓里的这段时间,还不知道李家在背后如何如何议论她这个老太君仗势欺人不懂事呢,想到这一点,秦氏就想亲自冲上去抽吴氏几个大嘴巴。她一生三从四德,对丈夫无微不至,兢兢业业一辈子,眼看就被这个不懂事的婆娘毁于一旦,这叫秦氏如何能够不生气呢。
吴氏还想狡辩:
“可,可是,我也没有逼他呀!是他自己同意的,你们夫妇不也在场吗?怎的,怎的如今全都来怪我?”
李夫人紧接着接过了话头:
“哼,若不是你以袁家势大,只有你们蒋家能替我儿撑腰这件事来威胁,我们如何会答应这种没有道理的要求?不是你逼迫的是什么?再说了,我儿发誓就发誓了,我们李家书香门第,发过的誓言自然是要遵守的,但那是建立在你女儿规规矩矩,恪守妇道的基础之上的,你女儿做出这般事,还要我儿去守那断子绝孙的誓言,你蒋家欺人太甚,事到如今,我们李家纵然被袁家打死,也是不敢再要你们蒋家庇护的,纵然打死了,也比被旁人指戳脊梁骨贱骂要强千倍百倍。”
听李夫人的话头,像是现在就要把两家的关系给彻底崩了,孔氏身为当家娘子,这个时候终于可以站出来说话了。
“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