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内侍送来了饭菜,花似锦习惯成自然的用帕子包起几种,正要丢进戒指,却忽然心头一动,随手取过一枚玉片,粗粗勾画,然后放在盘中,玉符上不一会儿,就凝出了一团黑气。
叶非花果然在饭菜中果然动了手脚……
花似锦叹了口气,随手将托盘放到一旁。她在当日与天枢对战之前,便将云母收入了戒指,后来风波重重,竟忘记将她放出……幸好戒指中空间极大,灵气充足,云母又是花漫天亲手救冶,当时本就防备着接下来的大战,所以手法十分高明。云母在昏睡中伤势已经好了差不多,一直到她醒来,花似锦才察觉到……
可是身在锦瑟城皇宫,若是将她放出来,云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不敢保证她的安全,所以索性仍旧任她在戒指中,只以神念与她沟通,送到的饭菜便送进去与她同吃……已经撑了足有三日。
饭菜中既然动了手脚,那便不能吃了,幸好戒指中尚有些存粮,也不怕会饿到她,可毕竟撑不了几日,离开皇宫已经是势在必行。花似锦与云母交待了一声,便继续刻符,一人一兽一直刻到半夜,便有二十几枚玉符完工。
殿前忽然人影拂动,宛如风拂细柳,有人踏着花枝跃入室中,道:“锦姑娘。”
花似锦抬头一笑:“明仙长。”
她这般客气,明辅气势顿消,顿了一顿,道:“帝君着我来传讯,让你好生照顾自己,行事万勿任性……他说,须知花似锦之命本就与云知处系在一处,便当为他,也须千万保重……”
花似锦微微怔忡,云知处素来清傲,性子也略嫌清冷,这种稠密情话儿,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怎会叫人代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云哥哥怎样了?”
明辅道:“帝君没事。只是那几个妖修魂魄初起,太过虚渺,所以帝君不得不立刻为他们炼魂,他以人类之身,同时为几个妖修炼魂,着实太过艰难,算着总得有七七之数……分不得身,所以才叫我来。”
花似锦点了点头,若是她在云知处身边,也一定会要他先救他们,云知处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先为他们炼魂……花似锦想了一下,轻声道:“明仙长,请你们好生照应云哥哥……”
明辅道:“那是自然。”
花似锦侧头想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心头有一件事悬心,终于还是轻声道:“云哥哥醒来时……没……没说甚么罢?”
明辅神色略略温和:“你放心,帝君他还好。他醒来一见你不在,便问‘可是叶非花到了?’我们说是,帝君他老人家便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笑了笑,说‘没关系,走到哪里,也还是我的锦儿’。”
她连云知处那种微笑中带着哀伤的神情,都学的维妙维肖,花似锦不由得望着她出神,明辅被她看的有点儿不自在,咳了一声,摊手道:“就是这样了。”
知她者他,他不必想就明白,即使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花似锦,能将她从云知处身边带走的,也只有这个“恩”字。花似锦点了点头,道:“你为什么叫他老人家?”明辅正想说话,她却又摇了摇头:“没事,你不要答了,我认识的是云知处,不是甚么帝君。”
明辅一时竟无辞可答,看她小脸儿削尖,神色憔悴之极,想她一个小小女孩儿,无缘无故少了一魄,又不由得心软,无声的叹了口气,花似锦道:“这周围,没甚么人了罢?”
明辅道:“你放心,原本有只灵鬼,开阳已经把他赶走了,开阳在外面守着,什么人也进不来。”
“嗯,“花似锦点了点头:“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明辅道:“什么?”
“你可不可以教我幻形幻影?我的幻术法器,都在跟天枢打架时弄丢了。”
明辅愣了一下:“幻形幻影?”
“对。”
幻形幻影,在神仙眼中是十分粗浅的法术,花似锦身上有天权子的仙骨,要学自然容易……明辅犹豫了一下,云知处在她来之前,曾说过一句话,“若是可以,请尽量帮她,请尽量帮我护着她”。明辅点了点头:“好。我教给你。”一边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个教,一个学,哪消半个时辰,便学了个差不多。明辅站起身来,道:“大概便是如此,幻形幻影术练的好了,声音容貌都会肖似,但毕竟神情举止需要模仿……我们七星中有个玉衡神君,聪明绝顶,尤其这门法术练的极好,不管扮谁都是天衣无缝,可惜我们至今不曾找到他。”
玉衡神君?几乎是立刻的,花似锦便想到了白天那个自称于衡的侍卫……明辅已经道:“我这便走了,你自己小心。”花似锦应了,她便转身去了。
她走了许久,花似锦才叹了口气,从戒指中取出前事镜,细细看了许久,心头明明是那个雪袍玉带的人儿,他的一言一笑都甚是分明,可是不论怎么去想,前事镜中都是黑沉沉的,甚么也看不到。
第126章:我想走谁也留不住(求收藏月票(> ω <;)
既然花似锦已经把话交待的很清楚,这几日来,叶非花也毫不掩饰,外面伺候的宫娥与巡察的侍卫,都比平时多了许多,而且每隔半天,叶非花就会遣人来取走刻好的玉符,连半夜都会来上一次……就这样一连四日。睍莼璩晓第四日一大早,宫人便来取走了夜里刻好的玉符,前后加起来,已经有八十六枚,算着再有一个上午,或者再多一点点时间,一百枚玉符便会完工。
正午时,叶非花亲自过来,预先便备好了宴席。这几日送来的饭菜花似锦一筷没动,他心里自然明白事情败露,可是又不甘心平白失去这一大臂助,所以仍旧想再试上一试。前呼后拥的到了殿前,叶非花一进了门,便是大大一怔。
艳阳高照,殿中亮堂堂的,却已经是空空如也,那一人一兽已经无影无踪,十四枚玉符整整齐齐的叠在桌上,余外,还有一件绣满了符咒的锦袍。一块几乎镂空的薄薄玉符竖直插在桌角,殿中轻细微的风吹进玉片的孔洞,便响起嚓嚓之声,时快时慢,与花似锦刻符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殿内殿外足有一二百人,围的铁桶一般,连屋顶和空中都布了防护,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她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叶非花竟是怒极,咬牙道:“好个第一天师!好个花似锦!”他怒气无可宣泄,回手便一掌推倒了博古架,抬腿又踢倒了圆凳,室中花顿时噼哩啪啦碎成一片,宫娥侍卫跪了一地。叶非花怒道:“找!不管用甚么法子,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她抓回来!”
侍卫们齐声应了,慌里慌张的调集人手,叶非花拂袖向外,一边疾速动念呼召辂。
通常帝王之家,都会在皇子出生后,为他安排一个暗卫,终生追随他左右,保护他的安全,并以血契约束,只听从这一人的命令。便连叶扶秋身边,都有一个这样的暗卫。叶非花的暗卫,却是一只灵物,长年用活人生祭,又在灵物身体中融炼了法宝,法力高强,对他又是忠心不二,几乎无往不利。灵鬼与主人心意相通,便是千里万里也毫无阻碍。不一刻,灵鬼的讯息传来,已经找到了花似锦,在皇宫外约三里处。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出了皇宫!当真好快!她一定是事先藏起了符箓,她一定早有准备,她一定早就走了!叶非花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急将讯令传了过去。
此时,那灵鬼已经站在了花似锦的对面,它长年追随叶非花,所以连形貌都是叶非花的模样,只是比常人略为昏暗虚渺。收到主人的命令,灵鬼上前一步,身上顿时煞气四溢尜。
花似锦道:“叶非花让你抓我回去?”
灵鬼道:“不是。”
“他让你杀了我吗?”
灵鬼道:“不是。”他举起双手,长长的指甲暴起青芒,丝毫也不避讳:“他让我把你的魂魄制炼成魂蛊。”
花似锦脸色微变。平素制炼神魂,用其怨力,便是傀儡;用其神智,便是灵宠;既用其智,又用其力,便是灵鬼;但若是怕她反抗,只用其有关于“技能”的智与力,便像这灵鬼所说,会将她的神魂锁起来,这便是魂盅。这样可以将她胸中天师之学发挥到近十成,可是因为她生魂未灭,又不得不任人摆布,所以每一次驭使时,她都会像身在炼狱之中一般痛苦,且魂魄幽禁,将永世不得超生。着实歹毒之极。
不肯为他所用,便要这般狠毒对待,单从这一点而论,叶非花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跟随的主子,远逊于在逆境中将人心归一的叶扶秋……
花似锦轻轻叹了口气。看对面的灵鬼已经毫不犹豫的双手高举,一缕缕青黑色的蛊毒便似烟雾,自他长长指甲的手中弹出,迅速在空中交汇,瞬间祭起了一张蛊网,开始运力收伏她的魂魄……
这灵鬼怨力念力都是极强,修为也是极高阶,若是平时,要收拾他当真要费一番手脚。可是偏生她之前在与明辅的交谈中,无意中得知了叶非花有一只灵鬼……想着叶非花的为人,不难想见这灵鬼的本事。所以眼前情形虽看似险恶,却是在她意料之中。
花似锦不慌不忙,退开一步,伸手从戒指中拈出了一枚天师符箓。她戒指中的金针符箓在与天枢那一战时,几乎用光,此时所用的都是她亲手所制。符箓迅速离手飞起,悬空定在了空中,便似是天空中忽然多了一个太阳,诺大的一片空地,竟被这符中贯注的光芒映的雪亮,那青黑色的盅网,便在这样的光芒中迅速消散,便如六月融雪一般简单又快速。
那灵鬼大大一怔,急张了手想要重新祭起,手已经举起,却是周身乏力,那青气才刚刚弹出尺许,便飞快的消散了,随即,这实力强横之极的灵鬼竟双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急要运力强撑,这光芒却无处不在,凝实之极的灵鬼身体迅速被洗净,清空,变的透明,虚渺……
自始至终,花似锦连根头发也不曾伤到,且只用了一枚符录。看灵鬼伏地,她便转了身,随手将一枚玉符贴在身上,身形便即隐去。
她是妖族,有恩必报的妖族。即使不能无条件顺从,也绝不会刻意欺骗恩人,所以她并没有如叶非花所想的,提前藏起符箓,只是照常雕刻,叶非花来时,她才刚刚离开。可是她在身上佩了隐身符、神行符和轻身符,再加上仙骨之力,所以短短一瞬之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皇宫。
而此时,她也并没有伤害恩人的灵鬼,她祭起的是一个净化符,是一个专门净化怨力杀气等等邪恶之力的符箓,蛊毒至为阴邪,所以在这符力中融化的如此迅速。而灵鬼本是阴物,又长年享活人生祭,它的力量来源,便是一缕怨气……所以在这强大之极的净化符中,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花似锦前脚走,那一处立刻便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是妖倾天……净化符仍旧高悬在空,灵鬼已经化为几乎透明的一缕轻烟,却神念犹存,竟跪伏在地,痛哭流涕……这灵鬼的强大狠毒,妖倾天极是了然,所以见到这一幕时,便加倍的惊讶。他看看那符,再看看那灵鬼,眼前情形真似梦一般。
他不由得骇笑出来,喃喃的道:“果然历害……原来天师符箓当真如此神奇,这样的女子,才配称一声‘天师’罢!”
感叹了几句,他跃入空中,不大一会儿,就追上了花似锦。他才刚刚追近,还甚么都没来的及做,便听她身上一枚玉符咄咄两声,好似有人敲门一般,她随即回身,略略沉吟,含笑道:“可是玉衡神君到了?”
妖倾天讶然,跃下地来,现出身形,笑道:“这玉符竟能察觉我接近?”
“是的,”花似锦微笑道:“这是一枚迎客符,若来的是佳客,便代叩门扉,若来的是恶客,便要关门揖盗了。”
原来这小小一枚玉符,不但可以察觉有人接近,甚至还能察觉来人心性……这岂非太过神奇?只怕连仙界的张天师也做不到罢?妖倾天不由得讶笑出来:“果然高明之极,我实在佩服的很。”
“见笑了,”花似锦落落大方,一对眸子清澄如水:“既是佳客叩门,那么,我也不必问神君是不是来追我的喽?神君一定是来送我的,是不是?”
妖倾天竟不由得赞赏,笑道:“你这般说,我若不点头,岂非太过不解风情?”他顿了一顿:“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若我是来追杀你的,你有没有法子对付?”
花似锦淡淡一笑:“这仙界神君并不是只有阁下一个,我曾亲眼见那天枢神君杀我亲人朋友,若再不想出一个对付神君的法子,也太无能了些。”
妖倾天不由得敛了笑:“当真难为你了。”
花似锦垂了睫:“还好。”
妖倾天微微凝眉:“我本来想助你一臂之力,现在忽然发现似乎不必……”
“多谢神君,”花似锦微微一笑:“我想走,谁也留不住。”
语辞温宛,眉眼嫣然,却竟豪气渐生,的确有几分第一天师的风采。她随即微微一笑,仍旧婉约小女子一枚,我见忧怜:“但若是神君真的想帮忙,那花似锦倒有个不情之请。”
他含笑挑眉:“嗯?”
花似锦道:“不知神君身上可有多余的飞行法器,花似锦长途跋涉,很想找一件飞行法器代步。”
多余的飞行法器?难道他看起来真有这么富么?妖倾天不由得失笑,摇头道:“原来我是送上-门来给你敲诈的……难道你从不曾怀疑,我随时能找到你,就是因为我曾经送了你一枚前世镜?”
花似锦面不改色的道:“怀疑了……但现在已经不怀疑了。”
妖倾天愣了愣,然后无语。她显然是说怀疑了,已经预先做了防备,但他还是能找到她,所以已经打消了怀疑……一时又气又笑,可是她小人的很彻底,他竟无话可说。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小的透明的飞剑:“好,我想你还需要隐身罢?这飞剑送你罢。”
花似锦接了过来,心里却不由得叹了口气,花漫天与她,两人都是彻底的享受派,所以飞行法器也是极尽舒适,便如一个能在空中飞行的屋子,屋中有床有桌,样样不少,而眼前的男子显然比较随兴,只是随手炼制,便如修士常用的飞剑玉圭一般,只能站立其上,自不免风吹日晒。
可是这时候也没甚么可挑的,急谢了一声,令其认主,然后便略略福身:“花似锦不便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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