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将军沉声道:“那你说,皇上事太后如何?”
韩远城心道:“怎么又绕回来了,我刚才不是说了皇上事太后至孝么。难道?”韩远城看了看韩老将军,眼中似有若无的有些明白了。
韩老将军沉声道:“皇上当然事太后至孝,太后对皇上又如何?”
韩远城有一阵子没有说话,韩老将军也不催他,只是看着他。韩远城皱着眉头说道:“当今生母早逝,皇上一度养在先皇后宫中,后来郭贵妃封后,皇上移出宫中开牙建府,应该说他们两人只是名份,并没有其他的。”
韩老将军沉声道:“郭太后对皇上一无养育之恩二无辅立之功,远城,你不是个糊涂人,难道心里还不明白。”
韩远城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跪倒在地说道:“谢父亲教导。”
韩老将军点点头道:“起来说话吧。远城,为父没有想到你一向聪明,到了这个时候却犯了糊涂啊。皇上那般重用于你,一是看重你治民有方,二来,看重的是咱们韩家素来只忠于皇上,绝不与外戚勾连。”
韩老将军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韩远城立刻说道:“儿子明白了,请父亲放心,儿子绝不会再犯糊涂。”
大秦立国以来,以孝治天下,当今皇上原本不是储君,太子在生之时,他也没种心思。太子过世之后,诸皇子才暗中争大位,六皇子是胜利者,在庆亲王,晋王,永定侯府等府的暗中相助之上,他才能登上皇位,成为一国之君,可是郭贵妃,后来又被晋为皇后她支持的却是太子的嫡长子赵允杰,所以皇上心里对皇太后便存了芥蒂。
正因为有芥蒂,所以皇上对郭太后表面上特别的恭敬孝顺,让不知真相的世人都以为皇上是大孝子,甚至连许多大臣都被蒙蔽了,以为郭太后的话在皇上跟前极有份量,认为巴结太后是条终南捷径,这里头,自然包括想在皇上和太后跟前都能有份量的韩远城。
然后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庆亲王和他的儿子赵天赐赵天朗,还有晋王赵天翼夫妻,永定侯傅城垣,包括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皇上心里巴不得太后这块绊脚石早日被砸碎。可这种心思,皇上是万万不会流露出来的,况且他也有心用这一手来考验他手底下的文武大臣,黄砂淘尽才能始见金。
韩老将军虽然不问朝庭之事,可是老将军的政治敏锐性极高,而且后来青瑶与赵天朗定婚之后,赵天朗也隐约提到过这件事,所以韩老将军一发现韩远城的苗头不对,便开始敲打他了。
韩远城没精打采的出了画室,从心里头往外透着寒气,他一直以皇上的心腹自居,可是却没想到连皇上最基本的心思他都没有猜透。韩远城赶紧回想自己这四年在任上的所做所为,他细细梳理了一遍,心里才略略安定些。除了因为和威国公府成为亲家,他才和威国府有了联系之外,再没有其他暗中来往之事,相信皇上是能查明白的。以后他更远着威国公府也就是了。
就在这种心情下,韩远城发嫁了韩青环,身着大红锦缎喜服的韩青环面无表情的给韩老将军韩老夫人等磕头辞行,韩老将军训诫了几句,便让韩青环回主房待嫁。
吉时将至,威国公府迎亲的队伍才到,一看到前来迎亲的人,伏威将军府上下都冷了脸。郭诚依然没有出现,来迎亲的竟然还是郭信。
韩安忙将这种情况报到颐年堂,韩老将军怒道:“送聘礼不来,又不亲迎,威国公府不愿结这门亲事,我伏威将军府还上赶着求他们不成,将威国公府之人撵出去,青环不嫁了。”
韩安奉命出门,郭信一听说韩老将军发怒,不发嫁新娘子,忙压低声音说道:“韩总管,让本世子带弟迎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快去回禀老将军。
韩安心中有气,便假装耳朵不好使,故意大声说道:“什么?世子爷您说什么,太后娘娘让您来迎娶我们家二小姐?”
郭信脸上的笑意有些发冷,沉声道:“韩总管,这亲事是太后娘娘赐下的,难道贵府要抗旨不遵?”
韩安是跟着韩老将军出过兵的,他岂会怕郭信这个怕连京城都没出过的小子,只沉声道:“太后娘娘赐婚,是给府上二公子和我们府里的二小姐,今日成礼,二公子不亲迎新娘,这却是什么道理?”
郭信心里有些急躁,他万没有想到伏威将军府的管家会如此的难缠,一般人听到是太皇旨意,便早就退开了。郭信忙向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飞奔回威国公府。不一会儿,一个太监便打马赶来。
这太监正是太后宫中的副总管太监都公公,他来到门前叫道:“太后口喻……”
伏威将军府的人只好将这太监迎进门去,可是还没有让郭信进门,都公公也没敢在韩老将军面前托大,只是躬身说道:“老将军,郭二公子不慎染了风寒,故而才让世子爷代他迎亲,太后说等二公子好了,必让他来给老将军磕头陪罪,您看这吉时已经到,就快些请二小姐上轿吧。”
韩老将军重重怒哼一声,咬牙道:“让青环上轿。”说完便袖子一甩离席而去,再不给都公公一点面子。
都公公因着自己假传太后旨意,心里也发虚,便没敢计较,只向韩家众人拱拱手,便赶紧走了。这是头一回,都公公到了大臣家里,没拿赏钱便走人的。
韩安开了门禁,让郭信进门,丫环扶着蒙了大红鸳鸯戏水盖头的韩青环走了出来。行至大门口,韩青云虽然心中不高兴,可还是上前将韩青环背起来,送她上了花轿。也算在威国公府众人面前全了韩青环的面子。
在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中,韩青环坐着喜轿去了威国公府。轿后,是三十六抬嫁妆。不很丰厚也不算简薄,正常而已。
到了威国公府,新娘下轿后要洒福米跨火盆,两个喜娘扶着韩青环一个人迈过火盆,沿着大红地毯走向正堂。因蒙着大红盖头,韩青环只能看到自己的脚下,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心中正在忐忑着,忽然间便被人塞了个东西到她的手上。韩青环只觉得手中热乎乎顺溜溜,等等,那是什么东西,怎么直发抖!
韩青环正要低头一看,却觉得手上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紧接着又被狠狠的啄了一下,韩青环“啊”的尖叫一声,立刻把手中的东西胡乱朝外一甩,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红盖头,瞪大眼睛一看,却见一只威风凛凛雄纠纠气昂昂胸前系着大红花球的五彩大公鸡正昂着头挺立于威国公夫人的头顶上,那双有力的鸡爪子死死的抠住威国公夫人精心梳成的海棠高髻上,那只鸡很努力的伸着脖子张着嘴,却不能象平时那样发出“哦喔喔……”的打鸣声,然后,只见那只很有喜感的鸡将耸起的五彩尾羽一翘,便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完成了爬到威国公夫人头顶上拉屎撒尿这件高难度的事情。
这种情形绝对是百年不得一遇,见过用公鸡代替新娘拜堂的,可没见过用这么“活泼雄壮”的公鸡拜堂,一般来说都会把公鸡的脚捆上,再事先饿上两天,免得这鸡太过精神完不成拜堂之礼。可是威国公夫人不懂这些,而且她听嬷嬷们说,这拜堂的公鸡选的越精神雄壮,对二公子就越好,于是乎威国公夫人只想着儿子好,却没有想到能不能顺利的拜堂。
韩青环原本手上疼的要死,可是看到威国公夫人那副倒霉狼狈样子,连手疼都不觉的了,只抓着红盖头叫道:“二公子呢?你们家把我韩青环用大红喜轿抬进门。难道就让我和那个东西拜堂,他是二公子么?”
喜堂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威国公夫人又羞又气又惊恐,已经晕了过去,那只惟恐天下不乱的公鸡已经弃了威国公夫人,口中衔着自威国公夫人头上叼下来的一只点翠草虫簪子飞到了威国公的头冠之上,将那点翠草虫簪子放到威国公帽子的平顶之上,起劲的啄了起来,大概它是把那点翠草虫簪子当成活的虫子了。
威国公脸色铁青伸手去赶头顶上的公鸡,却被那护食的公鸡狠狠的啄了手,只捂着流血不止的手大叫个不停……
这喜堂可就越发乱成一团了,抓公鸡的人,给威国公包手的人,抢救威国公夫人的人,还有抽冷子看笑话偷着乐的人,真真是乱的不可开交,都没有人去理会身为今日主角的新娘子,韩青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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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下)
终于,为非做歹的公鸡成功从威国公府丫鬟嬷嬷们的围追堵截中逃脱,狗急了都能跳墙,何况长着翅膀的公鸡,被逼急了的公鸡也是能一飞冲天的。世子夫人刘氏带着丫鬟扶着威国公夫人回房梳洗,威国公也黑沉着脸回去换衣裳,他的衣服已经被那只公鸡糟践的不象样子了。郭信将来的宾客请到喜堂外的花厅用茶,因为是冲喜,所以这次喜事威国公府办的相当低调,因此来的宾客都不多,所以丢人也丢的范围小一些。
一时之间喜堂上只剩下韩青环和她的丫鬟还有两个喜娘。那两个喜娘都是做了半辈子喜娘的,经历过大小喜事无数,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两个喜娘抹的红彤彤的脸都绿了,这算怎么一档子事,新郎一家人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喜堂里,全都跑的无影无踪,这可怎么办?
韩青环的眼睛几乎要拼火了,她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大红鸳鸯戏水盖头,手上正在流血她也不顾,而站在她身边的春雨夏竹这两个陪嫁丫鬟也不敢开口,生怕被韩青环当成了出气筒,没头没脸的打骂一通。春雨便是谷雨,因要合着春夏秋冬四字,所以韩青环便给她改了名字。
韩青环的胸前剧烈的起伏着,她忽然转身大步往外走,春雨夏竹忙和两个喜娘忙跟上去,喜娘跑到前头拦住韩青环,着急的说道:“二小姐,您进了喜堂就不能再出去,只能去洞房,新娘子若是见了天日,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韩青环故意大声道:“我怎么不能出去,我倒做着那顶大红花轿去宫门,只在哪里跪着,求个太后娘娘一个公道。太后娘娘赐婚,府上三书六礼的将我娶进门,就是为了这样羞辱于我?威国公府就是如此抗旨,若不求个公道,我韩青环再不能活着。”
喜娘被韩青环堵的无话可说,这桩婚事是太后赐婚,并非是威国公府自行结的儿女亲家,所以威国公府轻慢韩青环,伏威将军府轻慢郭诚,都等于是轻慢太后,韩青环这一抓,倒抓到正点子上,喜堂上原本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丫鬟嬷嬷忙都围了上来,一方面说好话拦住韩青环,一方面命人往里报信去了。
韩青环其实并不是真想去跪到宫门口告什么御状,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威国公府之人,让她们别对自己视若不见,这么尴尬的晾在喜堂之中。见威国公府的丫鬟嬷嬷围上来跪了一地,韩青环的心情竟好了些,她脸上不显,只冷着脸道瞪了春雨一眼,将受伤的手略抬了抬,春雨赶紧上前跪下给韩青环包扎伤口,这伤口是被鸡爪子抓伤的,伤口边缘已经有些红肿发炎,只是用帕子包起来是不行的,得消毒上药才行。韩青环这会儿才觉得伤口疼的厉害,只冷着脸道:“出去打发跟来的人去请大夫。”
一个跪在地下拦着韩青环的嬷嬷忙起身说道:“请新娘子稍等,奴婢这就去拿药酒。”因还没有成礼,韩青环便不算是威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可是若叫她韩小姐,以那嬷嬷对韩青环的初步了解,怕不是又要大闹一场,干脆用个含糊不清的新娘子来混过去吧。
“慢着!”一声娇喝从内堂传来,众人抬头一看,见走出来的是郭家大小姐郭宜静,她头上偏戴着金灿灿赤金嵌红宝石的大凤钗,凤口里衔着一串宝光闪闪的明珠,耳畔垂着镶红宝石的凤尾形耳坠,身着出风毛烟霞红闪金对襟雪貂皮褙子,一条镶着鸽子蛋大小流光溢彩粉钻的赤金项链垂于胸前,立刻将韩青环头上的珍珠礼冠压的光彩全无。甚至是韩青环身上的大红喜服显得那么暗淡无光。
郭宜静在家之时虽说也爱打扮,可是从来不会打扮的这么华贵,因此就连年惯了她的威国公府下人,都不由的吃了一惊,有那积年的老嬷嬷不禁暗叹,大小姐这气势,倒有几分太后姑奶奶当年的意思。
郭宜静很满意她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只走到韩青环的面前,骄傲的昂起头道:“韩二小姐,你的花轿已经入了我威国公府的门,你就是我二哥的人,岂不闻女子须守三从四德,你这般大吵大囔成何体统,难道这就是伏威将军府的家教?”
郭宜静以为自己那一身华贵的装扮会镇住韩青环,可是她错了,韩青环高高昂起头,逼视着郭宜静冷声道:“原来用公鸡代表郭二公子与我拜堂,就是威国公府的规矩,大小姐,若是你嫁出去,夫家拿只公鸡来让你拜堂,这会拜么?哦,我怎么忘记了,大小姐还没有婆家呢,这话,且说不着。”
郭宜静气的脸色涨红,举手便要打向韩青环,韩青环当然不会站着不动由碰上郭宜静来打,只伸手攥住郭宜静挥过来的手,狠狠的说道:“你刚才也说我是你二哥的人,是你的二嫂。郭大小姐好有家教,竟然对嫂子对粗!
包括春雨夏竹在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这个身着喜服的人,真的是伏威将军府那个不着四六的韩青环么?她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精明了。
其实也不是韩青环变精明了,而到婆家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陈氏早就和韩青环讨论过无数次,如何对付郭宜静这个刁蛮小姑,韩青环不知在心里演练过多少遍了,她嫁入威国公府,可不是没有准备就来的。
郭宜静怒道:“放手!”
韩青环放开郭宜静的手腕子,此时威国公和威国公夫人,还有刘氏都回来了。郭宜静一看到爹娘来了,便立刻跑到威国公夫人跟前告状,可是不等郭宜静说些什么,威国公夫人便看着韩青环说道:“诚儿病着,不能起来拜堂,所以才用公鸡代替,也是为诚儿祈福之意。”
韩青环心中一紧,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郭诚病重,只愕然说道:“病的起不了床么?”
威国公夫人眉头猛的一收,因为郭诚病重,所以她特别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