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人,正是夏侯伊。
看到了他,拓跋陵有一瞬的失神,如同在记忆深处的某一个地方,也曾有过这样一张相似的容颜,可是或许是冷漠得太久了,怎么也记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在想起这个人的瞬间,偶尔会意识到,啊,原来他拓跋陵,竟曾经是一个人,有过属于人的情感。
可是这样的情感,到今日已经泯灭,对于过去,他付之一笑,只觉屈辱。遂也不再调侃,同拓跋泽一样抽出了腰间佩刀,准备奋起一战。
“伊儿,你只管负责那个小的就好。”夏侯泰淡淡开口,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双目凝视着拓跋陵,“我,也该这个人有一个了结了。”
夏侯伊什么也没说,这是压低视线,勒马一转,便直接向拓跋泽发起攻势,拓跋泽用力阻挡,奈何马步却越来越往后退。
“想过去,先杀了我。”夏侯伊淡淡开口,每一个字,都有着不容拒绝的震慑。
如此挑衅,另拓跋泽眉角微挑,于是他也不再执着,索性顺着夏侯伊的步子,一同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只是在同一时间,望着拓跋泽脸上的面具,夏侯伊感觉到有些奇怪,可是为什么奇怪,他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觉得,这个在战场上如疯子一样的人,或是害怕让世人见到她容颜的家伙。
不过现在他却无暇去理会这些细节,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一般的将领绝对不一样,或许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而在同一面,已经开始与夏侯泰进行正面对决的拓跋陵,也渐渐感觉到了有些事奇怪,因为在他所知,东卫的兵力应该是远远大于夏侯泰是带来的这些人,如今他带了不到一半的人,是因为轻视西陵,还是中间有什么阴谋。
交手的过程中,拓跋陵一直感到心中不安,而夏侯泰就好像在阻碍他思考一样,连续不停的对他攻击。基于夏侯泰的身手并不亚于自己,拓跋陵一直疲于应对,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突然想到临走前答吕晏齐曾和他说过
,夏侯泰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方才见到的那个,应该是叫夏侯伊,按理说还有一位太子殿下……难道是因为夏侯泰怕太子有失,所以不敢让他上战场?
不,但凡帝王都知道,一定要替自己的太子树立军威,尤其是夏侯泰,绝对不会是过度保护自己的儿子的父亲。
如此说来……
拓跋陵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侯泰,“难道,难道你——!”
面对拓跋陵的问题,夏侯泰冷冷一笑,只道一句:“现在知道,好像已经晚了。”
果然如此!拓跋陵闹钟嗡地一响,紧接着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突然横切入一队大军,以夏侯靖为首。
此时的他,高高站在坡上,正俯视着下面的所有人,他与夏侯伊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对视,夏侯伊对他微微点头,而夏侯靖也回以淡淡一笑。
接下来夏侯靖抽出手中长剑,一声嘶喊,便向下冲去。
而那一瞬,拓跋泽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当他与夏侯伊对视的时候,他能感觉的到,夏侯伊是与他有着相同命运的男人,同样的悲哀,同样的无情。
可是这个叫夏侯靖的人却与他们不同,在他身上有着一种无法磨灭的光辉,像是烈阳一样让人害怕却又憧憬。
这样的光辉是他在西陵从来没有见过的,没有任何的污浊。
他就是东卫的太子吗?睿就是要到他的身边去吗?
心中,有了一丝不经意的羡慕,也有了一丝无法察觉的不安。
莫名间有些惧意,仿佛在害怕,当睿去到这个人的身边之后,也会像他一样。
影的视线,总是追随着光的。
那睿,还会再回到他的身边吗?还会再回到西陵吗?
第一次无比庆幸,庆幸曾经让睿种下了西陵蛊,庆幸睿不会背叛自己。
拓跋泽嘶喊一声,突然开始疯狂的杀戮,如在发泄着心中那份无法磨灭的不安,奈何凌乱的心情,也恰恰影响了他的冷静,几番对峙下,逐渐有了颓败的趋势。而拓跋陵那一方,因为夏侯靖突然的介入,西陵大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在同时他也意识到东卫的夏侯靖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是夏侯伊还是夏侯靖,他们明明没有种下西陵蛊,为什么可以强至如此?
更重要的是,如今夏侯靖,还是个少年,若有朝一日他羽翼丰满,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皇帝,那么西陵,那么……
拓跋陵下意识看向了拓跋泽,父亲想要保护儿子的一瞬间的意识,让他有了想退兵的意思。而这一瞬的眼神,恰好落入了拓跋泽的眼中。
已经种下西陵蛊的他,再也感知不到所谓的亲情,面对拓跋陵的退意,在他看来只是弱者的懦弱。
于是他大喊一声:“不可以!!”
如果,如果就这样退下,那么他的痛,那么睿的痛,又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疯了一样地避开夏侯伊,策马向着这边而来,如果杀了夏侯靖,我还有希望大获全胜!!
看到他向着靖那样而去,伊也觉出不好,遂追着他而去。
已经夺下不少西陵士兵人头的夏侯靖毫无惧意,甩开长剑上的血,直面对向拓跋泽。
而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那一瞬间,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号角声,紧接着便有另一对大军毫无征兆地切入,用人墙将西陵东卫的人全部分开。
再然后,便听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飘来:“呦,一眼没看到,怎么打起来了~”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8)
而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那一瞬间,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号角声,紧接着便有另一对大军毫无征兆地切入,用人墙将西陵东卫的人全部分开。
再然后,便听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飘来:“呦,一眼没看到,怎么打起来了~”
拓跋陵与夏侯泰皆是一怔,一同向着那面看去,眼神一下都多出了警戒,而后又同时拧了眉,如看到了麻烦人物一样,不约而同抵触地念着:“百里耀……颅”
且见一身洒脱的俊美男子骑马在最前面,就像看见老朋友一样,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东卫西陵打架,岂能不算越合一份?”
百里耀,越合国的君主,向来是个麻烦的人物,而这个人,也不是一个什么正义的角色。明明在东卫西陵中是中立的立场,却经常摆出一副要跟着侵略的姿态,让人防不胜防辂。
不过对于今日百里耀的到来,拓跋陵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让东卫战到最后。
他侧过头看向百里耀,视线落下,忽而一怔,突然发现在百里耀的身边,做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亦是英气十足,而那少年的相貌比百里耀更是耀眼三分,而且那不苟言笑的脸上,写着比百里耀正义的多的神情。
少年似乎感到有人在看他,这时百里耀也适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使得百里耀一下多了份凝重,点头,看向了另一方,琉璃色的双瞳晃过一丝幽光,逐渐映出了夏侯靖、拓跋泽于夏侯伊的身影。
他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对着他们莞尔,夏侯靖倒是觉得有趣,对他回了个礼,可拓跋泽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反倒将视线落在了拓跋陵身上。
“既然不打了,那我便不多留了。”看出这场战事中途截止,拓跋泽冷冷说道,勒回了马,他看向夏侯伊,“总有一天,你与我会有个胜负的。”
拓跋泽轻轻扬了唇,透了一股无形的邪意,使得夏侯伊察觉到了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是有着比他父亲更为决绝的战意。
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如果说拓跋陵恨得是夏侯泰,那么这个叫拓跋泽的人,恨得便是整个东卫,想来因为东卫,他也有过什么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夏侯伊收了剑,骏马轻轻退了半步,“会有那一天的。”
夏侯伊轻语,自内散发着一股毫不输给拓跋泽的傲然。
拓跋泽收了话,也不再多说,策着马突然就奔离,所经之处皆是给他让开了条路,无论是东卫的兵,还是西陵的人。
这个带着煞鬼面具的年轻人,着实让人打心底生寒,虽然今日这一战没有战到最后,但当这个人掌握实权后,想必东卫,将会有一场新的,更大的血雨腥风。
而这一面,百里耀与那少年也注意到了离开的拓跋泽,百里耀不由调侃了一句:“拓跋兄,你的儿子看来是生了怒了,回去可要好好哄了。”
“承你吉言,先告辞了!”拓跋陵冷冷而道,他看了眼夏侯泰,眼中有着说不出的不甘,“正如泽儿所言,西陵东卫即便今日不能继续,但总归是要有一战的。总会有这一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拓跋陵视线若有似无撩过了夏侯靖还有夏侯伊,然后便调转马头向着西陵方向赶回。
众西陵将士一见王以撤回,也不再多留,纷纷如同浩海般退去。
远远望着这一行人,那少年突然牵马向前走了半步,喃喃而道:“西陵的皇子,并没在说笑。这个人的野心,要远远胜过西陵王。”
百里耀闻言,神情也悄然凝重了一下,“邵河,你要小心应对他们。西陵东卫,都是越合的威胁。”
百里邵河点头,远远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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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西陵东卫的这一场险些爆发的战事,就在越合的介入下突然间结束了。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胜负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不用再受战争的困扰。可是对于东卫王朝来说,也深刻的知道一件事——这一次的中止,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强被压下的西陵的野心,总会有一天爆发,如西陵王所言,也许过不了多久,终究会有一个结果,这是历史赋予他们必须的结果,也是无可不免的。
而这战事的突然中止,其实对于夏侯泰来说并不轻松,自从战事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开始忍不住的担忧,若是在他还没有将靖培养成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之前便撒手人寰,那么当西陵一举进攻的时候,对东卫是极为危险的。
可是虽然意念执着,身体却着实已经出现了衰败的端倪。近两年来,夏侯泰偶尔会像十二年前那样开始咳血,而且咳血的频率愈发变多,太医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是因为常年的劳累,导致五脏六腑提前衰败。
终于在返回东卫后的五个月后,太医诊出了一个于东卫,可以说是毁灭性的结果——也许,皇上已经熬不过明年春天了。
满朝文武皆是一震悲痛。夏侯泰作为皇帝,着实将东卫带向了繁盛,他是一个每天在国事中操劳之人,从未享受过半点的清闲。
他是爱着东卫的,爱着百姓,胜过爱自己。
结果,就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夏侯泰依旧还是忙于国事,希望能替夏侯靖分担不少。
在这期间,夏侯靖眼看着夏侯泰在为自己铺路,他心痛不已,从未感受过真正父爱的他,第一次开始明白了夏侯泰心中的执着。
皇帝之大爱,在于国。
这一日,夜里。夏侯泰将自己所有标注过的文书,都一一搬到了南书房,他像一个老师一样,在耐心的给夏侯靖讲解着上面的一切。
夏侯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而会抬头看向夏侯泰,近日来变多的白发,让夏侯泰看起来比过去憔悴了许多。但尽管这样,在他眼中的那种威严,却不曾泯灭分毫。谈起国事,他眼中透出的光辉,更是让夏侯靖明白,其实在夏侯泰的心里,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完成。
而他能做的,就是帮自己的父亲,守好这东卫的天下。
讲着讲着,夏侯泰好像突然累了,在将一些书籍交给靖之后,夏侯泰便走去卧榻上小憩。他安静的靠在那里,如同一抹静时的雪,依旧俊美的脸上,仍旧写满了对东卫的担忧。
然而渐渐的,夏侯泰睡熟了,似是梦到了什么,若有似无的轻轻动着手,他启唇欲轻唤什么,然后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夏侯泰才自唇中,淡淡吐出一个字,这个字满是深情,也满是愧疚。
“雪……”
这个字,无疑落在了夏侯靖的耳中,他看着夏侯泰那温柔的容颜,心中的情感有些复杂。作为人子,他会心疼一生都未曾与心爱之人相守的父亲,也会替一生未曾被所爱之人爱过的母亲痛心。对于他们的情感,他向来不去介入,但心里也如明镜般清晰。
“皇贵妃……纳兰千雪……”夏侯靖轻念,“父皇唯一爱的女人。”
爱,究竟是一个什么感觉,可以让一个人哪怕可以拥有天下女子,却能放弃所有,只宁留一人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或许因为他年纪尚轻,并不能理解这份情感。
夏侯靖轻轻叹口气,起身,用衣裳替夏侯泰盖了身子,然后径自出门。
离开门口时,一个太监走来,向内张望了下,道:“太子殿下,皇上睡了吗?”
夏侯靖点点头,走了半步,又回头问:“张保,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年轻太监闻言一愣,干笑了一声,“奴……奴才也不懂啊……”
夏侯泰吐了口气,恼怒自己竟问张保这样的问题,于是摇摇头离开,弄得张保一头雾水。
只是此时的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了南书房后,夏侯泰去醒了过来,看了身上的衣裳,他淡淡安慰地笑了下,可是双目却透着落寞,抓着衣角的手也渐渐收紧。
“雪儿……朕……好想你……”
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9)
千乐宫里,今夜比以往更加的寂静,没有任何的乐声,也没有任何走动的声音。
千雪那里也没有去,只是独独冰冷的宫中,望着天上被遮住的月出了神。
“纳兰千雪……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旧放不下那个男人吗?”莫名间,千雪喃喃而语,她的眼神空洞无物,便是连十二年前那渴望自由、渴望离开这里的疯狂炙热都荡然无存泗。
十二年的时光,早已磨灭了她心中的火焰,又或许是人天生习惯了奴役,如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让她已经变得麻木。
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有些许的挂心,那就是那个将她关在这里,曾经让这个身体的主人,无比深爱的那个男人唐。
只可惜,就连那个男人,如今也快死了。
心中念着,在念到那个“死”字时,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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