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鱼指着他鼻子笑起来:“你可真傻,蒸酒多简单的事啊,你家又不是没下人的,有银子来找我买,还不如自己做几个蒸器,想蒸多少蒸多少,想什么时候蒸就什么时候蒸。”
“那蒸器……”
“我不会做啊,我只知道能这样做。”唐小鱼下一句就露出那一副铜臭嘴脸了,“要是我自己会做,我早自己蒸酒卖了,还能便宜了你?呜呜呜,技术废柴真是虐啊!”她突然拿拳头在自己心口砸了两下,然后“咕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再也不起来了。
荣王和裴简吓了一跳,男女有别又不好伸手去扶,忙招手让远远儿站着现在还空着肚子的碧桃上来。
碧桃一见唐小鱼那张桃花似的脸,哭笑不得地说:“没事,她这是喝醉了。这儿有没有可以歇的地方?我们家姑娘平日只敢喝两口醪醩的,今儿是酒喝多了。”又怕唐小鱼被人嫌弃,跟着解释,“我们姑娘很少喝酒的,而且她喝醉了也不会闹腾,可安静了,睡一觉就能好。”
荣王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着叫了四婢过来,让春意背了小鱼到不远处的暖阁里去睡。
等小鱼被扛走,剩下的三个婢女将桌子收拾干净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荣王和裴简两人。
“你送了什么东西给那丫头啊,那孩子居然给多少银子都不肯换。”荣王笑着问裴简,“她还说救了你的命,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裴简垂眸玩着茶杯上的盖盅:“不过是家里的一些事,不好说出来让长辈烦心。些许小麻烦,小子能自己处置。”
荣王哈了一声:“能自己处置还能欠个小丫头救命的恩情?”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曾祖父是我唯一的舅舅,裴家子嗣一向艰难,能传到你这代不容易啊。”
裴简喝了一口茶。
“我说小子,你都二十了,怎么还不肯成亲?宫里那位见我一回问一回,好像我是你祖父一样。”荣王拿胳膊碰了碰他,“怎么,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说出来让我们也好放心。”
裴简放下茶杯摇头:“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还不肯娶长秦那丫头?她可是心心念念着要嫁给你。”
“辈份乱了。”裴简眉毛都没动一下。
“辈份什么?皇家从来不注重这个。”荣王吹胡子,“她可是皇帝的长女,身份尊贵,又漂亮又温婉,哪里配不上你了?”
裴简看着荣王:“论起来长秦公主还得叫我一声‘舅舅’,怎么可以。”
“得了,这都过了几代,哪还有什么关系。”荣王不以为意地说,“宫里头的许贤妃和许昭容还是姑侄呢,也没人说过半句。你娶长秦怎么能有问题。”
“不要。”
不管荣王怎么说,裴简就回他这两个字。
荣王摸了摸脑袋:“得,皇后托我的事看来是办不成了。”
裴简对他微微一笑。
“那许贤妃的幼妹呢?她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前年在宫里见过你,便立誓非君不嫁。你既然不愿意尚公主,许茂公家的姑娘总可以了吧。她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身份也配得上你。”
裴简以手抚额:“您饶了我吧,怎么到了您这儿也一刻不得安生,我现在不想成亲,真的不想。”
这个不要那个也不行……荣王一双眼睛瞄向了他的下三路,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小简,你若有隐疾可别瞒着,宫里有杏林圣手,早点儿治,定能治好的。”
裴简最后狼狈地逃出了荣王的半山月,把老人家无情地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绕过朱墙,裴简深深吸了一口气,口唇间似乎还留着葡萄酒的淡淡香气。
“爷。”
“追到了没有?是什么人?”
伍卫神情恭谨地答道:“追上了,属下暗暗缀着,见他先去了秋涵馆,后来出了府,上了齐王的马车。”
齐王?
裴简微一皱眉,对他说:“秋涵馆的事对王爷说一声,他自会查问。这两天你让人盯着齐王府,并暗中看着些韩纶的府上,特别是唐小鱼那丫头,别叫出事。”
伍卫低声应是。
裴简顿了顿又说:“我记得密云有个道士炼丹很有名的,叫什么?”
“密云三清观的寒山道长。”
“明日备了马,我亲去密云走一趟。”裴简眉目间隐隐带着几分激动,向前走了好几步,突然停了下来,“韩府那边你亲自去。我想办法送你到唐小鱼身边,别让任何人伤到她。”
伍卫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主人。
这么些年来,裴简从来沾女色,他一向孤高清冷,也不知揉碎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他们这些护卫还隐隐担心主人对女人这么冷淡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裴简居然会把身边最倚重信赖的他派去给唐小鱼当贴身侍卫。
难不成,他们孤高冷傲的世子大人开窍了?
开窍的对象,就是那个身子还没长开的唐小鱼?
没家世没才貌没身段儿要怎么配得上我们家的世子大人?
等等,其实唐小鱼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她还救了我们家世子大人。
没有她在,世子大人说不定会挂,而我们也应该早就到了开满彼岸花的那个世界……
世子大人这是为了报恩所以要以身相许了吧。
真是个有责任人的男子!
其实细想想,世子大人跟唐小鱼在一起,好像也挺不错。
以后说不定他也能跟着蹭点好吃好喝的。
有口福!
伍卫一脸正直的瞬间,胸中无数的念头策马狂奔,呼啸而过。
☆、第95章 动心
唐小鱼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好幸福!
等她睁开眼睛,外头天都有点暗了。
“哎呀!”她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裳都被人换了。碧桃正坐在床边脚踏上打着盹,听着她的动静连忙站起来,“我的小姑奶奶,您总算醒了。”
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这儿的姐姐们一个个都好高冷,害她肚子咕噜噜叫着都不敢跟她们说一声,她们也就基本当她不存在了。
“我睡了多久了?”
碧桃嘤嘤嘤:“睡了很久了,王府的花宴早散了,人家都回府了,就只剩咱们家的夫人太太由世子妃陪坐着呢。”
唐小鱼赤脚跳下床:“我的衣裳呢衣裳呢?快点给我换了我好回家去。”
碧桃手忙脚乱给她换衣裳:“王爷已经派人去说过了,您在这儿醒酒,夫人太太传了话来,说等您醒了一道儿回去。我刚刚还想要不要叫您呢。”
“早该叫了啊,这都多晚了啊。”小鱼叫了一嗓子,“完了完了,我居然喝醉了,太丢脸了,把老韩家脸皮都丢光了!”
“这倒不会。”碧桃帮她把衣带系上,转身去倒茶给她喝,“王爷派人去前头说小姐酿的酒特别好,是为了教他怎么品酒才会被酒气熏到的,还送了好多礼物呢。”
小鱼灌了一肚子凉茶,总算清醒了点儿:“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啊。”
“叫过,叫了两回您都睡得死沉。”像猪一样。
“这衣裳是谁的?”小鱼看碧桃把她换下来的衣服叠放整齐了,忍不住问了一声,“要不要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人家?”
春意挑了珠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矜持的微笑:“小姐不必麻烦,这衫子是婢子新制的,原有些做小了就闲置着,今儿有福气让小姐穿一回也是它的造化。您若觉得穿着还算舒坦,就带它回去吧。”
这身衣裳可是上好的素面杭绸,一套怎么也值个二三两的,春意居然这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送人了。
小鱼心里啧啧了两声,到底王府家大业大,一个婢女出手也这样大方,她也不客套,就把衣裳让碧桃抱了,打算去向荣王辞行。
“这儿是半山月居,王爷偶尔见客垂钓之处,现在他早回自己的院子了。”春意笑着拦下她,“王爷临走的时候交待过,您不用专去他那儿辞行的。只将那酒再多酿两坛给他就好。”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王爷说了,价钱由您开,不用顾着面子卖得太便宜。”
唐小鱼嘻嘻笑着说:“千岁爷爷真好!不过现在不行,没葡萄了。等李放那庄子上的葡萄长熟了再说吧。”说完她向春意挥手告别,带着肚子还咕咕叫的碧桃一阵风似的跑了。
半山月居外头早有两个婆子恭敬地等着要为唐小鱼主仆带路。
这回好了,再也不用怕迷路了。
春意送走了唐小鱼,颇有些纠结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被另外三个小伙伴围住。
“她走了吗?”
“王爷说要花银子买她的酒,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真的就是大少爷的那位红颜知己?”
“看着明明还是个小孩儿嘛。”
春意把唐小鱼的话一个字儿没落地学说了一回,几个女人面面相觑着。
“她竟然直呼大少爷的名讳。”
“居然连客套也没客套一声。”
“她要用咱们府里种出来的葡萄,怎么还好意思跟我们王爷要银子?”
春意手扬了扬:“你们少管闲事,做好自己的本份。这位唐姑娘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颇入王爷的眼。想来是王爷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觉得好奇新鲜也是有的。”
“可是我听说大少爷跟她走得很近。”夏至犹豫着说,“总是往外头跑,茶不思饭不想的,该不会是想讨了这位姑娘来给我们当大少奶奶吧。”
秋实一撇嘴:“得了吧,就她一个乡下土包子,就算大少爷喜欢,世子妃也不可能同意。”
冬晚摇了摇头说:“这可不一定。你们没瞧见王爷多喜欢她吗?如果王爷开了口,世子妃就算再不满意也不能不同意。”
李放是荣王的嫡长孙,世子妃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看待。觉得这世间能配得上她儿子的简直寥寥。今儿花气力办这么大的花宴,其目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如果老王爷真做主让她的心尖尖李放娶了唐小鱼,世子妃大概在心会气得吐血了吧。
“又有好戏看喽。”几个近身伺候荣王的一等丫鬟相互看了看,彼此心照不宣。
“到时候我们是站在世子妃那边还是站在大少爷那头?”夏至双目放光,磨拳擦掌着畅想唐小鱼嫁到王府来之后的鸡飞狗跳,觉得生命里充满了阳光,日子再也不会那么单薄无趣了。
春意兜头扇了她的脑门子:“什么世子妃那边大少爷那头的,都别忘了,咱们是王爷的奴婢,自然是王爷想站哪头咱们就站哪头了!”
一向唯春意马首是瞻的几个姑娘齐齐点头,都嘿嘿笑起来。
唐小鱼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已经在脑子里这样那样脑补出无数的恩怨情仇,阴谋阳谋了。她飞快地跑到前头花厅,向世子妃还有外祖母大舅母母亲告罪。
世子妃依旧笑得一团和气,像个弥勒佛一样,完全看不出有哪里不满,安慰了她几句之后,又让人赏了两匹时新的纱料和一匣子三根赤金的莲竹梅三君子花头簪子,亲自将韩家人送到了二门上。
等回了府里,常氏许氏和陈氏三个女人把唐小鱼围在当中好一通审问。
小鱼俩手拉着耳朵,将自己跑到外头透气,一不小心迷了路的事一五一十交待出来,自然,其间撞着别人偷情的事略过不提,只说她和碧桃两个走迷了,不知怎么的就绕到半月山居,居然遇上了荣王和裴世子在那儿钓鱼。
裴简陈氏是见过的,说起来裴简还是唐小鱼和碧桃的救命恩人,陈氏想着,念着故旧,裴世子肯定也要在旁边帮衬些小鱼,不让她无端冲撞了荣王千岁。
不过常氏和许氏可不知道小鱼和裴简之前的交道,一听说当时除了荣王还有镇南侯世子,常氏就觉得呼吸不畅,捧着胸口差点厥过去。
裴家虽然人丁单薄,但可是大齐一等一的贵族。
当 年冠军侯与平阳长公主跟随太祖皇帝开疆拓土,那是何等的威赫勇武?那夫妻二人过世虽已近大几十年了,如今百姓们提起来还当他们如天神一般景仰。这夫妻二 人过世都早,只留下二女一子,长女所生的女儿就是如今大齐女子中的第一人,太皇太后赵氏,次女嫁于荣王李恪,也就是现在这位荣王李瑜,李放的祖父。冠军侯 独子裴宜娶的是大理王萧氏郡主,亦是白苗族大巫,镇守西南并东南道,在当地声威极高。
裴宜是太皇太后的亲舅舅,于成宗皇帝亦是挚友,忠心自然无忧。只是裴宜过世之后,他的儿子裴暻身体孱弱,子息上一直不旺,到他的独子裴和承袭了镇南侯爵位,裴家与朝廷往来也就日渐少了。
滇 南多山,物产极丰富,又是个多族聚集之处。镇南侯裴和身上有苗族大巫的血脉,不论白苗乌苗都还是相当挺着他的。裴简虽是他的嫡长子,但镇南侯夫人早逝,后 又娶了一位夫人,因是乌苗苗女,所以无法得到朝廷承认,没有诰身。前几年,这位乌苗的夫人又生了个儿子,裴简的日子便不太好过,太皇太后知道之后,便让人 将裴简召到京城,说是陪伴她左右,但也是从另一方面表明朝廷的立场。
皇家承认的镇南侯世子,只可能是裴简。
裴简这些年南北地往返奔波,滇南一地的势力经营没有一日落下。裴简的身后有皇帝这座大靠山,裴和明白,就算他想另立世子也不大可能。谁叫裴简的生母,原镇南侯夫人是荣王的女儿呢?
当年侯夫人李氏过世刚满半年,他就另娶了乌苗头人的女儿,远在京城的荣王听到消息,差点直接拍马南下来揍他。连太皇太后都写信过来,把他这个裴家侄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年裴宜能娶了白苗大巫萧墨吟为妻,那是因为两个人纠结了十几年的因果。加上当年大理王谋逆冤案,朝廷欠了萧家的。萧墨吟又拒绝了将自己女儿送到白苗当大巫继承人的传统,另择了白苗族中之女为继,所以皇家才会破例封了苗巫为侯夫人。
可那位乌苗头人的女儿又算得什么?
她如何能与宗室女儿相提并论!
乌苗头人女儿所生的儿子是乌苗的后代,将来若掌了东南西南两道的兵马,对大齐将会成为最大的威胁。现在是镇南侯,未来保不准就会想自立为镇南王或是镇南皇了。
裴和可没有当年他祖父的能力和情商。他这样急吼吼地娶了乌苗头人的女儿,埋的什么心思,做的什么打算,朝中高智商的人多的是,谁都不是瞎子聋子傻子。
只有裴简承爵,他们才能稍稍安心。
为什么裴简会与李放那样亲密,又能自由出入荣王府?除了他父亲那辈的情份,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李放的亲姑姑,荣王也是他的亲外祖父。
这样高的门第,这样尊贵的出身,这样复杂的形势,怎么看都不会是唐小鱼的良配。
等小鱼离开,陈氏将二人的渊源对常氏和许氏一说,常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