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怒了,怎就她不会飞?不然,今天早就将那人拿下,不会让他跑掉!
猫儿转头去看银钩,可哪里还有银钩的影子?地上只剩下那短命女子的尸体,在人们的利欲熏心中弥漫着死亡的血腥味道,用生命见证了“因果盛会一笔书”。
猫儿想,若银钩想救那女子,那女子就不用死了吧?
他拾起地上的断剑,用没有剑尖的迟钝剑锋比量在一黑衣人的颈间,若画画般轻轻钩过,将那人喉咙割开个缝隙,血液晕染开,却不至于喷薄而出,就这么咕噜咕噜地流淌着。
猫儿欲走,却被林盟主拉住,众人一致表态,无行宫邪门歪道是个祸害,必先除之而后快!猫爷的一把菜刀着实厉害,不如加入众人,去……替!天!行!道!
猫儿也回了四个字:与?我?何?干?
猫儿其实讨厌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想着,自己抢劫是劫富济己,跟这些正派挂不得一分关系,没准儿哪天这些人反应过味儿来要合伙灭自己,那还不如今天就别这么亲近,免得下刀子时不好意思。
猫儿前脚离开,娆沥后脚就跟了出来,问:“我看你对那‘因果’极其在意,怎不和他们一同去抢?”
猫儿有些烦躁地说道:“说什么替天行道,却呼呼啦啦拉帮结派一起去攻打无行宫,比起我一人抢一票人的行径,他们还真是可耻得多。”
娆沥微愣,后又大笑起来:“你还挺有理。”
猫儿撇嘴:“是他们没有理。”
娆沥问:“猫儿,你要去哪里?”
猫儿将眼投向远方,在风拍打着黑色斗篷的细碎声中久久凝视,眼神若一盏守望的灯,在摇曳的期盼中泛着朦胧的光,使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疑云萦绕,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凄美感。
娆沥望着猫儿的侧脸变得失神,觉得这样的猫儿甚是迷人。
就在娆沥的倾身贴近中,猫儿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使劲揉了揉鼻子,喃喃地说道:“总算打出来了,憋得真难受。”
娆沥恍然一梦惊醒,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问:“猫儿,刚才你如此伤感为甚?”
猫儿疑惑:“我哪里伤感了?不过是想打喷嚏打不出,静静等着罢了。”
娆沥颇为失落地微垂下眼睑。
猫儿莫名其妙地吸吸鼻子,将从来不喜展现的脆弱隐藏起来。
一直在旁边的岚琅却是笑得欢实起来,看着娆沥吃瘪,他有种解恨的畅快。
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本是应该各奔东西的,但娆沥却有意诱拐猫儿去看癫婆娘,便强拉着不放行。
猫儿心里挂念着银钩的伤势,知道那定是为自己夺回关口时留下的内伤,所以猫儿毅然决定要去无行宫抢“因果”!
看着匆忙要与自己告别的猫儿,娆沥问道:“你晓得无行宫在哪里?”
猫儿嘿嘿一笑:“打听呗。”
娆沥一脑门黑线:“如果那么好打听,哪里还是魔教?娆、霍、离国,都有他们的分舵,你想去哪里打听?等你扑到了,没准儿那‘因果’已经下肚了。”
猫儿一惊:“那红行使不会一边飞一边往嘴里塞‘因果’吧?那可真就抢不回来了。”
娆沥愣了。
岚琅傻了。
两个人这回倒是一起笑上了,彼此都觉得猫儿的脑袋确实有些构造上的问题。
猫儿被二人笑,有些尴尬,不再说话。
岚琅虽然气猫儿临阵丢了“因果”,也看出了猫儿却是因不会轻功落了人后,这才开口道:“那红行使定然是为其宫主夺果,放心吧,不会边飞边往自己嘴里塞。正所谓因果循环,此果必然要每年交替之时吃下才管用,他现在吞了,就跟咽块石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浪费了这大好的东西。”说完,狠狠剜了猫儿一眼,表示对她的行径极其不满。
猫儿不可能透过纱帽察觉到岚琅的气恼,但也听出了岚琅不快,自觉有些对不起岚琅,便伸出手,扯了扯岚琅的袖子。
岚琅晓得猫儿的韧性,又想起她扯完衣袖又会扯自己的袍子,扯完袍子又会扯自己的头发,终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算是饶了猫儿这一回。
猫儿赔笑,将脸上的膏药挤到一起,样子甚是搞笑。
娆沥瞧着两人的亲昵,心里颇不是滋味,唤道:“猫儿,可饿了?这里溢香居的美味可是最好的。”
岚琅扔话道:“就不劳烦太子了,我们还要去追查无行宫的下落。”
猫儿难得地坚定一回:“嗯,我还是先去追查无行宫下落的好。”
娆沥笑道:“此时离年底交替之际还有三月之余,不用太过焦急。此事我来打探,定给你个满意答复。”话锋一转,“倒是猫儿,你我约定之事又当如何论处?上次虽然没定期限,但也不好拖拉太久。”
猫儿豪气干云:“好,我年底一准儿给你消息,如何?”
娆沥笑得愈发讨喜:“好,猫儿可是一诺千金的。既然事情定了下来,我们就先去吃些东西吧,若饿了猫儿,姑母可是会责怪的。”
猫儿也觉得自己乱打听不如让娆沥帮着探路,再说刚才自己砍树一片,捣毁房子若干,确实有些饿了,便随同娆沥去了溢香居。
娆沥选了一处雅致位置,一不引人注意,二可将其他人行事尽收眼底。
菜品上齐,娆沥本欲来番开席致辞,却见猫儿根本就不听自己的,已经拿起筷子往嘴里添食,还眯眼满足地笑着:“真好吃。”
娆沥举起杯子转到自己唇边,无言自饮。
猫儿关心道:“你成人礼过了吗?就喝酒?”
娆沥一口酒水喷出,完全失了太子尊贵。在一顿猛咳中,他涨红了玉面,低吼道:“早就过了!”
猫儿一缩脖子:“吼什么,那你就喝呗。”转过头,对着看好戏而笑的岚琅道,“把你的纱帽取下吧,这里也没人,别跟大姑娘似的扭捏。”
岚琅瞬间攥紧拳头,噌地撇飞了纱帽,怒目道:“谁如大姑娘一般扭捏了?”
娆沥没想到岚琅那小子竟生了副柔美阴柔的绝好皮相,微愣中,笑开了。这猫儿说话虽然不讨喜,但却绝对一语中的,掐得就是个命脉。
岚琅冷冷地扫了一眼笑面虎似的娆沥,用鼻子哼了哼,表示自己的不屑,转而对猫儿说:“我不饿,你快点吃,最近这身体有些困乏,你我还是回客栈一同休息吧。”
猫儿一直与岚琅同住,也当他是爱闹别扭的小弟,听他如此说也没觉得不妥,点头应了,开始努力喂饱自己的肚子。
然而,这话听在娆沥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皇家人本就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不妥,但实际上已经是波涛汹涌。他没想到猫儿竟会与那小子同住一处!他虽然明白猫儿心性磊落,不太在乎男女之别,但……他却看得分明,那小子是个爱使阴路子的人,觉得猫儿如此做甚是不妥。
猫儿低头吃饭,脑袋里想的却是银钩唇角边的一抹殷红。
岚琅笑意盈盈地望着猫儿,眼梢转瞄着娆沥,见他脸色发青,脸上乐得更开了。
娆沥望着猫儿,愈发不懂这女子脑袋中都装了些什么,越是追究,越是考量,就越是疑惑。殊不知,在无端的猜测中,他已将心思悄悄种下,而浑然不知。
猫儿吃饱后,倚靠在栏杆上,打算消食后就走,却听见楼下人调侃着离国大事,当即伸长了耳朵去听。
一男子说:“离国最近越发不太平,听闻那战衣将军竟被怀疑与霍国勾结,被调回了皇城不说,还软禁了起来,真不晓得那皇帝老儿想了些什么,竟然如此昏庸!”
另一男子谨慎道:“嘘,小声点儿,虽不是本国国事,但亦不可多谈,隔墙有耳,没准儿那战衣将军真与霍国有所勾结,人心隔肚皮,谁晓得……”
猫儿坐在二楼处,一时有些消化不了这其中的意思。花耗与霍国勾结?多大的笑话啊!就算全天下的人与霍国勾结,那个人也不会是花耗!
猫儿真的愤怒了,她向来受不得别人冤枉,如今花耗被冤枉,竟比她自己被冤枉还难受!她噌地站起,大喝道:“放屁!”一坛子酒水狠狠抛去,直砸在那二人桌子上,轰然间碎了一桌子的酒水。
那原本交谈的二人遭遇无妄之灾,瞬间勃怒,抬头望去,却被猫儿那若恶虎般凶狠的气势吓到,心里惧怕,只当今天运气不好,出门撞了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猫儿目光坚定地对岚琅和娆沥说:“我要回离国。”
娆沥有些无奈地一笑:“我暂时去不了离国,你若回去了,就帮我照看一下香泽公主,全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猫儿乍听香泽公主的名字,身子有些僵硬,转而郑重地点头道:“好,我去看她。”
娆沥嘱托道:“香泽公主在大婚后又被接进了皇宫,你若看她,需小心行事。”
猫儿一惊,眉头微皱,想不明白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只得摆手道:“别说这些客气话,我会去皇宫看她,若她真被扣了,我就把她劫出来。”
一直生长在宫廷斗争中的娆沥看得明白,猫儿所言发自肺腑,自然感动在心。他也清楚事情定然不会像猫儿想得那般简单,他不愿猫儿为此搭上性命,于是说道:“你只需帮我照看她别无缘无故丢了性命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
猫儿点头,应下。
娆沥心里清楚猫儿和曲陌之间的感情纠葛,明白是他姐姐掺和进去搅了两人姻缘,但事以至此,已经说不上谁对谁错。虽然他托付猫儿照顾姐姐已经很不道义,但见猫儿认真应下,使他在感怀猫儿仗义的同时,对其又生出几分好感。
岚琅站起身,对猫儿道:“快走啊,连话别都这么唠叨。”说着提起被自己扔掉的纱帽,又戴在头上。
猫儿明白岚琅是要跟随她去离国,便在下楼时小声问道:“你……不留在此地报仇?”
岚琅学猫儿曾经的语气嗤笑道:“我这小身板儿,别让人踩碎了。”
猫儿无语,低头走出溢香居,回头对二楼处的娆沥挥挥手,觉得皇宫里的人都身不由己,她看娆沥的样子却是想去离国的,却又因权衡利益无法动身。她冲娆沥一笑,大声道:“等我好消息!”
娆沥回猫儿一笑,亦大声道:“好!”
猫儿转身离开。岚琅低咒道:“眉来眼去,不是个好东西!”
。猫儿因心急,没有雇马车,反而给岚琅买了一匹健壮的小马,让他骑着走。岚琅见那小马,鼻子都气歪了,猫儿怎么就不把他当成男子看待?如此这番,简直是侮辱他!
尽管岚琅极其恼怒,但猫儿却无暇顾及他的心情,跳上“肥臀”的背,策马狂奔离去。
岚琅不得已,骑上小马,撒欢儿地跑,也只能在吃了一嘴灰中望着猫儿渐行渐远。他不由得使劲地抽打着鞭子,将所有怒气都撒在小马身上。
天黑后,当猫儿跳上大树睡到月挂西梢时,岚琅才一身灰尘地赶到树下。他刚勒停小马,那小马便咣当一声躺到地上,口吐白沫,就此不起。
岚琅仰望着树上睡意香浓的猫儿,这胸口起起伏伏间气得绝对不轻,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照着猫儿脑袋上砸去!
猫儿一手接住石头,得意一笑:“想偷袭我?”
岚琅又拾起两块,一同砸去。
猫儿一手接下其中一个,另一个本想用脚踢走,却没掌控好平衡,砰地掉到树下,砸到“肥臀”背上,痛得闷哼一声,缓缓滑落到地上,就这么躺着不再起来。
半晌,岚琅才小心靠近,用脚踢了踢猫儿的胳膊,问:“死没?”
猫儿不动,淡淡地回道:“没死。”
岚琅也觉察出猫儿不对劲,这才蹲下身子,望着猫儿仰望繁星的眼,伸手扯掉猫儿脸上的大小膏药,声线不太自然地说道:“没死就起来,别装死。”
猫儿恍若未闻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离国皇城呢?”
岚琅坐到地上,拾了根树杈,在地上画着道道,难得地安慰一句:“我们走近路,很快的。”
猫儿咧嘴一笑:“这世上的事儿总是千奇百怪,瞬间朝夕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要是都简单一点儿,多好。”
岚琅撇嘴:“若大家都像你这么笨,还真是一盘散沙,不思进取。”
猫儿将手背覆盖到眼上,含糊道:“也许吧。”
岚琅嘲弄着:“做什么,想哭吗?还将手背放眼睛上了?”
猫儿手臂一僵,缓缓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手背,幽幽地说道:“银钩,他在伤心时会这样,我……也想知道这样做是什么感觉。”
岚琅微愣,一手折断树杈,咬牙低咒道:“无聊!”
猫儿恍然一笑,又将手背放到了自己眼睛上。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做时,她在心底的苦涩蔓延时,会觉得有些温暖。如此这般一想,猫儿不禁暗笑自己怎么还悲凉春秋起来,尤其在急着赶路时,就更不应该。
猫儿耳边听见岚琅肚子一声叫,便噌地坐起,问道:“饿了吧?我给你烤兔子吃吧,我手艺特好。”
她站起身,拾了些干树枝,简单生了火,转身进入丛林,借着月光,用石头砸死两只野兔,拖着跛脚走到小溪旁清洗干净,用树枝一穿,就坐到木墩上,翻烤起来。
岚琅抱着腿坐在猫儿身边,见猫儿烤得极其认真,便偷偷瞄着猫儿。
猫儿的小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犹如山中精灵般绝美,一双大眼盯在兔肉上极是认真,仿佛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很专注,也很迷人。红红的小嘴微抿,像是在隐忍过剩的口水。小巧的鼻子嗅着香味,脸上荡漾开一种简单的幸福。
岚琅望着这样的猫儿,不觉间失了神,半晌,喃喃问道:“猫儿,你想要什么呢?”
猫儿随口答道:“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什么,曾经只想让曲陌喜欢我,现在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也就不知道要什么了。”
岚琅微愣,没想到猫儿将自己隐藏的感情轻易说出,却转瞬间明白,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岚琅笑了笑,不似以往那么尖锐刻薄,歪着头,望着猫儿被火烤得红扑扑的脸蛋,又寻个话题问道:“看你烤兔子,好像蛮用心的。”
猫儿眯眼一笑:“都跟你说了我烤得好吃,若烤不好,多丢手艺啊。”
岚琅帮猫儿加了些柴火,问:“对于不认识的人,你都对他这么好?”
猫儿皱眉:“你都跟着我一个月了,哪里是不认识的人?”
岚琅轻咳一声,转开脸:“我是说,不知底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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