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许家恒反复念叨“书房里的蛐蛐被爹发现了吗”,“什么时候把张小胖的弹弓拿来玩”,“池塘旁边那颗歪脖子树挖了个洞”……
玉顺盯着许家恒久久无法言语,碧珠示意许家彦带许家恒出去,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许家昌。
“家恒的病就快好了,以后咱们说话得小心点!”
许家昌恨恨地捶着桌子起身就走,苗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瞪着呆若木鸡的柳叶儿。
玉顺张了张嘴,不太确信自己要说什么:“家恒……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家彦一起玩……”
阮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轻拍了下玉顺的手:“这是好事啊,家恒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复啦!”
“真的?大姐,家恒他……”玉顺语气颤抖,眼眶含满热泪看向天边,“老天爷,这是真的吗……”
许老夫人双手合十泣不成声:“佛祖保佑啊,我们许家日后多做善事吃斋念佛……”
许老夫人带着三位夫人去佛堂烧香还愿,柳叶儿坐立难安想去找许家恒,不管他有没有康复她都是他的妻子,她得时刻在他身边。
苗氏伸脚挡住她的去路,满脸讥讽与不屑:“男人一心想走追也追不来呢,你越追他跑得越快,直到你再也找不到他!”
柳叶儿心里着急哪有工夫跟她拌嘴,直接从她腿上跨过去,苗氏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怎么?忠言逆耳听不进去啊!豆花儿,咱俩好歹妯娌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许家恒一辈子都是个傻子,不然他一定会休了你!”
“你凭什么咒他?你的心肠怎就这么恶毒?”
“嗬,生气啦?我跟你讲的都是实话,许家恒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女人,他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人家是京城阮尚书的千金小姐,貌美如仙知书达理,他们当初爱得死去活来如胶似漆,要不是中间出点变故早就在一起了!家恒痴傻的时候娶你也就娶了,等他病好了还不跑去找老相好啊!”
苗氏笑得前仰后合,柳叶儿深深地吸口气,从容道:“当初没能在一起说明他们没有缘分。蒜苗儿,你听清楚了,我,柳叶儿才是许家恒的妻子!”
“蒜苗儿?”苗氏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柳叶儿的后脑勺大叫,“好啊,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我还不信邪了,许家恒没毛病能要你这个磨豆腐的……”
柳叶儿跑得飞快,苗氏恶毒的话却总在她耳边挥之不去。许家恒有心爱的女人又如何?日后想起她来又有什么关系?也许他们曾经情投意合但最后还是分开了不是吗?如果许家恒很爱很爱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忘了她?他忘了所有不开心的事,可见他的初恋并没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
柳叶儿反复告诉自己许家恒已经不爱那个女人,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好过些。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陪着他经历了这么多,就算许家恒对她的感情未必是爱,至少她在他的心里能占一点位置吧!
她很普通,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过人的才情,她只有满腔真情和滚烫的心。她全心全意爱着许家恒,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指望事事称心如意。她不怕吃苦也不怕受委屈,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她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柳叶儿的心意,许家恒又是怎么想的呢?他愿意接受家人安排的这桩婚事吗?能否接受柳叶儿是他妻子的事实?许家恒的想法恐怕没人知道,现在的他还想不到这么多。许家恒一天没康复,柳叶儿的心就悬在半空放不下来。
阮若诗是尚书千金,长相身世样样比她好,最重要的是她和许家恒有感情基础。许家恒若是真为了她而疯,他对这个女人的感情会有多深呢?柳叶儿告诉自己一定要有自信,但她还没到自负的程度,她和许家恒的夫妻感情并不牢固,真正的许家恒甚至不晓得她是何许人也!
柳叶儿不敢想她和阮若诗谁对许家恒更重要,她们两人在许家恒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好像不值得深究。一个是芳华绝代的名门闺秀,一个是平凡无奇的乡野村姑,她们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如果许家恒复原以后坚持要和阮若诗在一起,她又该怎么办?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阻止!况且,许家上下肯定是向着许家恒的,她只不过是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表示反对!
除非阮若诗不想重修旧好,否则柳叶儿没有任何退路!
第十章 鹣鲽情深
许家恒的情况有所好转,许家彦成了最大的功臣,许老夫人百般叮嘱两兄弟一起读书生活,就算有人心里不乐意也无计可施。
碧珠并不希望苦心教导出的小儿子沦为许家恒的陪衬,她觉得许家彦的资质不比许家恒差,不求继承家业最起码能在京城谋份好差事。许家彦回来以后就成了许家恒的陪护,走哪儿跟哪儿,吃饭读书都在一起,完全没有个人空间。
许家恒的病好了还好说,兄弟一场也不计较耽误多少时间,但要还是那副痴傻的样子,难道让许家彦一直陪下去吗?!许家彦有自己的生活,将来他也要成家立业,许家不该把他和许家恒绑在一起!
碧珠纯粹以母亲的立场为儿子考虑,人都是有些自私的,她的想法无可厚非。她不讨厌许家恒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无论何时她都要为许家彦着想。但,对许家家业虎视眈眈的许家昌就没这么单纯了,不管是许家恒还是许家彦,谁也别想对他构成威胁。
这份家业许家昌要定了,管他什么手足兄弟,谁敢挡路统统没有好下场。许家恒的记性越来越好,有好几次叫出了他的名字。许家昌心里又气又急,恨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打成残废,让他这辈子都别想争家业。
可是,他的亲弟弟许家彦跟那个傻子寸步不离,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许家昌对这个弟弟总有几分惧怕,倒不是因为碧珠疼爱他,而是自己从没在他身上讨过便宜,从小到大多次较量都输给他,看似温顺的许家彦其实并不是好招惹的。
许家昌一提起许家彦就没辙,论学问他甘拜下风,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找茬打架居然被揍得鼻青脸肿。这些年来他始终把许家恒当成死对头,始终没提防过亲弟弟,现在看来,许家彦或许才是最有威胁的对手。
许家恒的好转让许家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想法,惟一不受影响的兴许只有当事人了。
许家恒趴在书桌上翻玩着书本,眼巴巴地望向窗外,读书真是太无聊了,落在枝头上的鸟儿都比眼前这位长胡子先生有趣得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教书先生微微闭上眼睛抚着灰白的胡须,陶醉地吟诵着这首名句。
柳叶儿偷偷扯了下许家恒的衣角,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惟恐先生看见他开小差又要生气。许家彦单手撑着下巴朝她笑了笑,示意柳叶儿不用紧张顺其自然就好。
柳叶儿难为情地点点头,她永远学不会淡定从容,跟许家彦相比她就是个冒失肤浅的市井女人。
“咳咳……”许家恒脸上写满了无聊,教书先生想装作没看见也不行,他拿起三尺长的教尺,象【炫|书|网】征性地敲了两下,“二少爷,你把老夫刚才念过的诗句重复一遍!”
“啊?你说啥?”许家恒仓促地转过身,讶异地张了张嘴,“重复什么?”
柳叶儿指着摊开的书本,小声说:“家恒,这首诗,你快看看……”
许家恒飞快地扫了眼,不以为然地笑道:“嗨,这首诗我早就会背了好不好?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嘛!不相信?好,我这就背给你们听!蒹葭苍苍……”
三段诗句许家恒一口气就背出来了,连个迟疑的地方都没有。柳叶儿听得目瞪口呆,许家恒成天只知道玩,根本没见过他背书,他怎会记得这么清楚。许家彦倒不感到意外,以许家恒的能力,背诗真是小儿科了。
教书先生没想到他吊儿郎当居然也能倒背如流,不由想难为他一下:“好,不错!那么,这首诗有何含义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是读书人的弊病哪!”
许家恒“切”了声,转身坐在书桌上,摇头晃脑地说:“芦苇茂盛繁密,晶莹露水结霜,我心中的人儿伫立在河水旁……”
许家恒讲得很详细,末了总结一句:“这就是首情诗呀,寄托男子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情。这么简单的意思谁不懂啊!”
教书先生无话可说,教过这么多学生,刻苦努力的见过不少,不用读书啥都懂的真没见过,尤其是像许家恒这样的,从不认识几个字到出口成章,进步简直是神速。再过十天半个月,估计他也不用来教了。
“原来二少爷回去以后偷偷用功啊……”教书先生笑得不太自然,他可不相信世上真有天才,想当然认为这是柳叶儿的功劳,“有劳夫人督促二少爷读书啊,着实为老夫省了不少力气!”
柳叶儿愣了下,连忙解释:“先生,我哪能教他啊,您实在高估我了,我只是……”
教书先生只当她不好意思承认,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们夫妻虽然年轻,却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啊!”
“什么蝶……”柳叶儿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想问又怕先生笑话她才疏学浅。
许家彦在一旁轻声说:“鹣鲽,指比翼鸟和比目鱼,鹣鲽情深形容夫妻感情深厚。”
“哦,是这意思啊!”柳叶儿看了眼玩笔筒的许家恒,既高兴又彷徨,他们夫妻的感情真如先生说的那么深厚吗?她现在很幸福,却又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许家恒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小睡半个时辰,柳叶儿通常都是趁这时候做点家务。虽说有丫鬟帮忙,玉顺也没要求她做什么,但她还是习惯了亲力亲为。
柳叶儿端着一盆脏衣服到井边打水,许家恒喜欢爬高走低,经常把衣服抹得灰不溜秋的。许老夫人和玉顺见不得他邋遢,柳叶儿又不忍心剥夺他玩耍的权利,只能时刻跟在身后保持他干净清爽的样子,如此一来每天换两三身衣服就很正常了。
柳叶儿不敢让玉顺看到这么多脏衣服,也不好意思麻烦不知真相的丫鬟,她通常把脏衣服藏在床底下,等许家恒睡着以后再拿出去洗。柳叶儿在家做惯了家务,几件衣服在她手里算不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
午休的时候很少有人走动,柳叶儿洗好衣服也不见得会被发现,这也正是她希望的。待会儿回去把衣服晾在院子里就大功告成了,最好一路上都没人碰见她。
柳叶儿拧干衣服站起来揉揉腰,最近跟着许家恒到处跑,她的体力大不如前,腰酸背疼是常有的事,有时候腿也会肿。她抬起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初春时节放风筝吉利又健康,回头跟婆婆商量一下,她要是同意的话就带许家恒出去玩。
“二嫂,你在这儿做什么?洗衣服的活儿让下人们做啊……”
柳叶儿心下一惊,差点儿把脚边的木盆踢翻,定了定神看是许家彦,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小叔,你小声点儿,别让人家听见。这点小活我自己能做,不用总麻烦她们。”
许家彦默不作声,看她那一根根手指头像红萝卜似的不由皱了皱眉:“你每天这个时候都来洗衣服吗?为什么怕被人听见?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有啊……我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这些都是家恒的衣服,小叔,你要不信你看看啊,小叔,你听我说,哎……”
许家彦拉着柳叶儿调头就走,柳叶儿一颗心噗通乱跳,这要是到许老夫人和婆婆面前该怎么解释呢?怕婆婆生气偷偷洗衣服?还是纵容家恒去花园里玩?实话实说可不得了啊,她和婆婆的关系恐怕只能僵下去了!
柳叶儿没见到许老夫人和玉顺,而是被许家彦带到王妈的住处。柳叶儿看见王妈先是一怔,随后用力挣脱许家彦的手。
许家彦脸一红,随即松开她的手:“我,刚才我一着急说了气话,也没说清楚就把二嫂带来了……”
柳叶儿顾不得听他解释,急忙向王妈澄清:“我和小叔碰巧遇见,他误会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我只是给家恒洗脏衣服,这真的是误会。”
王妈笑容温和:“叶儿,你怕三夫人看见是吧?你瞒着她带二少爷到花园里玩,衣服抹脏了你只能不停地换!”
柳叶儿抿着唇,无奈地点点头:“我并不想瞒着婆婆,只是怕她不高兴。婆婆不让家恒到处玩,可是家恒一闹我就不忍心了……”
王妈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摩挲着红肿的冻疮轻叹了声:“我明白的,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家恒。放心,我不会告诉三夫人的,以后你把脏衣服拿给我来处理。”
“王妈,谢谢您,我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真的不想……”
“你看看你的手都冻成这样了,要是老夫人问起来你怎么说呢!叶儿,你只管好好照顾二少爷,有什么事找王妈商量,不方便也能让家彦来捎话!不瞒你说,是我叮嘱家彦照看你的,许家人多嘴杂,你们还得成天陪着家恒,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柳叶儿扭过头看着许家彦,面露愧色低声说:“小叔,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也是挑三拣四没事找茬的人?”许家彦接着她的话说,言语之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我,我……”柳叶儿被他说中心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许家彦转而面向王妈:“二嫂就交给您了,我看她的手冻伤挺严重,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三少爷,你放心吧,我这就帮她敷药,劳烦你先去看看二少爷醒了没有!”
“好的,我回去了!”
柳叶儿看他转身要走,急道:“衣服,小叔,家恒的衣服还在井边……”
许家彦回眸一笑:“我带回去晾晒,你就别操心啦!”
“唔,好……”柳叶儿呆呆地应了声,瞅着许家彦的背影发愣,刚才有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许家恒。他们两兄弟长得虽有几分相像,但气质是截然不同的,她咋就总觉得这么像呢!
第十一章 春光乍泄
王妈的药膏效果很好,抹了几次冻疮就消了,经过多次接触,柳叶儿对许家彦的信任也越来越深。以前她总以为许家彦是碧珠的儿子,即使他比许家昌有素养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