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一惊。“我自己给自己下毒?”
她不理我,径自道:“当日楚天遥派人提亲,鬼谷盟屡屡骚扰,老庄主万般无奈,只得让你代替晚词小姐出嫁,我陪嫁随行,协助你完成任务,取得那份名单。那时,你正在姑苏与鬼谷盟交锋,接到消息后的第三天晚上,忽然服毒……”
我忍不住道:“我难道脑子坏掉了?”
她冷然一笑。“你脑子没有坏,心却死了。”
“你心里喜欢的人是少主,却不得不嫁给楚天遥。”
我不由得静默,细细思量容疏狂当时的心情,的确有这个可能。她这一生都为报答林千易的恩情而活着,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视她所做的一切为理所当然。控制不住的,我的脑海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或许,林千易此举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容疏狂自杀。他那时尚不知楚天遥的厉害,尚以为自己有能力对付他。
柳暗冷笑一声,继续道:“尽管你心念成灰,但对老庄主一向言听计从,忠心不二。老庄主既要你偷那份名单,你绝不会撒手不管……”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奇怪。“最后促使你下决心服毒自杀的人,却是风净漓。”
我不解。“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讥诮的意味。“那一晚风净漓夜访凤翔客栈之后,你神色恍惚的呆坐了半天,忽然问我要了毒药,然后将我支开……但是,我当时并没有离开。我亲眼看见你将毒药倒进那杯被风净漓下了药的杯子里,然后喝了下去。我猜想,你因为看见她,受了刺激……”
我蹙眉。“受刺激?”
她冷冷道:“少主为她拒婚,你心里一直嫉恨她。而你一旦嫁给楚天遥,只会让她称心如意……”
我反问。“我若是死了,岂非更让她称心?”
她笑了。“这就容姑娘的高明之处了。她夜访凤翔客栈之后,你突然中毒而死。就为这个嫌疑,少主这一生都不可能娶风净漓为妻。同时,你宁死不嫁楚天遥,借此向少主表白心迹,少主只有更加忘不了你……”
她言谈之间提及林少辞,浑然不知避讳,仿佛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
而我耳听她将容疏狂说得如此不堪,顿起莫名反感,忍不住喝止她:“住口!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事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容姑娘自己心里最清楚。”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失忆仍然抱有怀疑。
这时,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忽视她的嘲讽,侧目去看林少辞。他正好也在看我,眸光幽深若寒潭,忧伤得足以将人溺死。
我不禁对他苦笑一下。
我知道,这一生,我将永远无法得知容疏狂中毒的真相了。如柳暗所说,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容疏狂自己知道,但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第二十章(4)
短暂的沉默中,沈醉天忽然笑道:“问完了吗?”
我侧目道:“怎么?”
“问完我们也该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低低叹一声,“天色不早了。”
这语气太过家常,在这种场合听起来很有一些滑稽,我随口应道:“好啊,只要你走得了。”
这时,云景上前两步,温和笑道:“沈大当家的,我劝你最好是留下来。”
沈醉天环视一周,冷哼道:“凭这几支弓箭,就想留住我沈醉天。你不妨回头看看。”
闻言,云景尚未有反应,柳暗却忽然惊叫了一声,我也不禁吃了一惊。
四周的弓箭手均已被人点了穴道。而云景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一个极其诡异的白衣蒙面人,身材瘦而小,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赫然是深褐色的,眼珠就像两个褐色玻璃球,发出慑人的异光。
此人站在云景身后,宛如他的影子一般悄然无息,且理所当然。
屋内的几个都算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白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究竟站了多久?
云景的额头顿时涔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执着扇柄的手背隐有青筋暴动。
此刻,林少辞身边的美女们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他独自一人斜倚在软榻上,神色懒散盯着杯中的酒,依旧是一付事不关已的模样。
沈醉天冷冷地看着柳暗,目光锋锐逼人,一字一句道:“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欺骗我沈醉天两次。”
柳暗仍然在笑,但那笑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她以为和楚天遥联手,我就束手无策了嘛。你去告诉她,我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我嘴巴一溜就蹦出这句话,几乎同时感觉手腕一麻,好像要断裂般的疼。
沈醉天盯住我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容疏狂,我对你再三容忍,是因为我那时不愿意得罪楚天遥。现在,你最好是安分一点,不要试图激怒我。”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刻闭嘴。
林少辞忽然道:“沈公子,你与其用容疏狂威胁楚天遥,不如用我威胁林晚词。”
沈醉天微一挑眉。“哦?”
林少辞起身走过来,意味深长道:“沈公子若是真的不想被人欺骗两次,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沈醉天面不改色,眼瞳却微微收缩一下。
我料不到林少辞有此一举,连忙朝他猛使眼色,但是这丫看都不看我一眼。
沈醉天点点头,道:“这个提议确实很好。多谢你的提醒。”
他说着忽然挥手弹出一道黑线,遂即空中爆出一声劲响,无数烟雾弥散而起。几乎是同一时间,三道人影恍如急电般窜出,浓烟中响起两声短促的闷哼,萧萧杀气肆意横流。
林少辞没有动,他一双窅黑清亮的眼睛冷冷的看住沈醉天,道:“放了她,我跟你走。”
沈醉天五指紧扣我的手腕,微笑道:“你们俩个,一起跟我走。”
他话音未落,林少辞的追风剑已然刺出,雪亮的剑锋宛如一道冷电,劈开浓烟,直取沈醉天的咽喉。
沈醉天微笑静立,清澈的目光悠悠望定前方,仿佛根本没有这一剑。就在这道剑光即将吻上他的脖颈时,林少辞的剑尖忽然斜斜荡了开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一只手的中指分毫不差的弹开他的剑锋。这只手似乎凭空从天地间钻出来的,随着这只手的出现,另一个白衣人幽灵般冒了出来。
林少辞一击不中,不退反进,剑舞似怒海狂花,烈烈青光耀目。白衣人身法怪异,宛如鬼魅,但见一道白光绕圈游走,他的剑却总也刺不到他。
我心中暗暗焦急,几乎按捺不住。
这时,浓烟已经消散稀薄,一道绿影忽然掠空而去。沈醉天轻喝一声:“别管她。”
我定睛一看,云景静立不动,额头一点血痕朱砂般猩红,面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温淡的笑,分明有些僵硬了。
我不由微微心惊。看来沈醉天这一次是动真格的,要和楚天遥撕破脸了。
忽然,铿然一声鸣响,林少辞的长剑已经斜飞出去,钉在了室内朱红楼柱上,剑身震颤不绝,桃红色的剑穗摇曳出滟滟色泽。
两名白衣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他。
沈醉天发出一声清啸,外面立刻有骏马长嘶之声。
时值深夜,月色下的济南城祥和宁谧,人们都在熟睡,我与林少辞却被扔进一辆漆黑的马车,一路颠簸着驰向一个未知的所在。
第二十一章(1)
车内一团漆黑,一路颠得人要散架,我的头不时“砰砰”撞在车厢壁上,疼得我差点失去淑女风度。林少辞却是一声不吭。
我忍不住骂他:“我说你是蠢啊,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有你这么救人的嘛?”
他仍不作声。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他身子一震,脱口道:“你——”
我忙提高声音骂道:“我什么我,你实在是太笨了,居然主动帮那个混蛋对付自己的妹妹……”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也禁不住吃一惊,忽觉他正在我掌心轻划,连忙用心辨认。
这时,沈醉天敲敲了车厢,大笑道:“老情人见面不叙旧情,反倒吵起架来,有一句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哈哈……”
我当即回复他:“你懂个p,那句话应该叫打是亲骂是爱,我们这是恩爱的表现。”
闻言,林少辞的手微微一僵,顿住不划了。
我见他这样,也不由得面上发烫,当下干咳两声,提高嗓音道:“喂,姓沈的,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沈醉天哈哈一笑,道:“到了。”
马车忽然停住,有人掀开厚重的暗青色车帘,将我们眼睛蒙上,拖了出来。
走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叫了一声“小侯爷”
沈醉天应了一声,问道:“义父呢?”
“城主正在偏室调息。”
“怎么?”沈醉天的声音微露讶异。
“昨夜与楚天遥交手,受了点伤。”
“楚天遥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沈醉天的语气由震惊转为疑惑,喃喃近乎自语。
“嗯,义父伤得怎么样?”
“属下不知。”
对方顿了一下,补充道:“属下当时不曾在场,据秦广师兄说,城主是在夺铁盒时,被楚天遥的真气伤到左臂曲池穴。”
“这么说,那个盒子被楚天遥夺走了?”
“是!”
“白莲教和七海连环岛的人呢?”
“唐赛儿重伤,随行的五名护教法师三死两残。”
“三死两残。这不像是义父的作风啊?”沈醉天语带笑意。
“是七海连环岛的南宫俊卿所为。”
“南宫俊卿……”沈醉天重复这个名字,近乎无意识般的低语,“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这时,忽然有人低低咳嗽了一声。
沈醉天立刻道:“把这两人带到隔壁房间,好好看守。”
有人应声前来将我们带走,没走几步差点摔一跤,身后有人一把将我提起扔进去,然后砰然一声关上房门。倘若不是身处险地,我一定要好好问候他的祖宗八代。
“义父,你的伤……?”
“没有大碍了,不必担心。”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沈醉天的问候,然后是淅索的喝茶声。
半晌,那人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我看王爷的大事,这三年五载怕是难成了。”
说完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在静谧的室内听来,极其悠长,有一种虚空无力之感。
“因为楚天遥吗?”
“他确实是一个劲敌。”此人似乎又禁不住的想叹息,但是终于忍住了。“除了他,中原武林也委实不可小觑。御驰山庄的那个小丫头,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林晚词?她又耍什么花招?”沈醉天每次提起这个名字,似乎都有些不大对劲,不知道究竟和她有什么仇恨?
那人忽然笑了。“你费尽心机口舌,都不能令楚天遥同意和你合作。可是,那个丫头三言两语就说服他。呵呵,额森,我认识楚天遥二十多年了。他不是一个轻易能被说服的人。”
第二十一章(2)
沈醉天沉默不语,隔了片刻,也长叹了一声。“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曾经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不要小看女人,额森。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沈醉天苦笑道:“当日,您命逍遥四仙助我攻上碧玉峰,制服林千易等人,我见她一介弱质女子,本无意加害,谁知她竟然主动要求跟我走……更想不到,我居然会被她说动,中途改变计划放走林千易……唉,我早就应该想到,她的目的绝不简单……”
“哈哈……”那人笑得极为善解人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栽在那丫头手里,绝不冤枉。哈哈……”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这一下,沈醉天也笑了。“她固然是美绝人寰,但我绝不会对她动丝毫念头。”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哦,为什么?”
“我不喜欢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女人,不论她有多美。”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额森,你对女人还缺乏了解。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她多么精明能干,何等出类拔萃,她仍然渴望得到一个男人的认同。一旦她遇上一个比她更强大的男人,她就会对他死心塌地,忠心不二。额森,你要学会征服这种女人。”
沈醉天轻笑两声,绕回原来的话题。“朱高煦谋反势在必行,明廷一场内乱不可避免,中原武林已不足为惧,这正是我们举兵南下的大好机会,义父何以认为此事不成?”
那人叹道:“你只看到别人的内乱,难道没看到自己本身的问题吗?”
“阿鲁台还不老实吗?”沈醉天的声音略显波动。
那人冷笑道:“他的野心比谁都大,什么时候老实过。哼!他被明廷打怕了,爪子就朝内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醉天闻言沉默不语。
室内静了一会。
那人忽道:“对了,听说你抓了御驰山庄的少主回来?”
沈醉天笑应一声,道:“是。不只他,还有楚天遥的夫人容……”
“什么?”那人失声惊道,“楚天遥娶妻了?”
沈醉天道:“怎么?”
那人静默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声音苍劲雄浑,震得我耳膜生疼,这才知道这曜灵城主内力精湛非比寻常,难怪艳少听到曜灵城三字微微变色,此人的武功应不在他之下。
“他狂傲不可一世,自视天下无人可堪与比肩,竟也会娶妻?”他笑声一收,道:“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或许会是他的一个弱点。”
沈醉天嗤笑一声,道:“孩儿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只要她在咱们的手上,那东西就飞不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齐声笑起来。
我暗自心惊。艳少果然没有料错,沈醉天意在问鼎中原。但这个曜灵城是什么来头,为何要相助北元?阿鲁台又是什么人?
我努力思索记忆,却一无所获,恨不得能重新穿越回去,翻查史书。
这时,忽听一阵轻微脚步声,有一个谨慎恭敬的声音道:“回禀城主,楚天遥派人送来拜帖。”
第二十一章(3)
“我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拜帖就来了。真不愧是楚天遥啊。”沈醉天惊叹一声,口吻颇为无奈。
曜灵城主不语,想必正在看那拜帖。半晌,道:“他就在外面。”
沈醉天失声道:“这么③üww。сōm快?”
静默。好一会没有人说话,室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静,叫人心里没底。
终于,沈醉天问道:“义父,对付楚天遥,您有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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