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告退。”慕容垂低头退了下去,在他出门的片刻,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苻坚送走慕容垂后,刚准备躺下,忽然韩意禀报说权翼来见。苻坚无法只好再次起身。要说权翼本来在长安辅佐太子的,苻宏听闻战败,派权翼等人前来慰问,在洛阳与苻坚会合后一路随苻坚西行。
“臣权翼……”
“罢了,权卿坐吧。”苻坚懒懒的打断权翼的话,指着一旁的筵席。
“谢陛下。”权翼说了声谢,也不推辞的坐了下去。看了看苻坚,问道,“不知泉州侯前来所谓何事?
“你说道明啊。”苻坚了然,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他请求去关东安抚百姓,同时拜祭先人陵墓。”
“陛下答应了?”权翼听到苻坚的话不由大惊。
“慕容垂忠孝可表,朕怎么会不答应呢?”
“坏了!”权翼一手抚额,有些激动地说道,“国兵新破四方皆有散之离心,陛下宜征集名将置之京师,以固国家根本。慕容垂勇略过人,算的上当今天下的韩信、白起。他世代居住关东,为鲜卑名望,当年因避祸而来的。给他一千个城池他都不一定满足,岂是区区冠军将军能满足的?慕容垂就和猎鹰一样,饥饿了才会依附于人,吃饱了必然高飞,如果一旦得到风云变幻的时机,必然想实现凌云壮志。正因为如此,陛下因该将他加于束缚,怎么能任其所为呢。”
苻坚听到权翼的话,脸不由得变了色,有些叹息的说道:“卿言极也。然朕已许之矣。试想百姓尤不失信于人,何况是万乘之君?若天道亡秦,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陛下怎么能重小信而轻社稷呢?慕容垂此去必然不返,关东之乱自此始矣!望陛下三思!”权翼说着跪了下去。
“朕意已决,权卿回去歇息吧。”苻坚没理权翼,冲他摆了摆手。苻坚虽然知道让慕容垂去关东是失策了,可是他的自尊心使得自己不愿意承认错误。
“陛下执意如此,必然后悔!”权翼看苻坚不听,站起身负气走了出去。
苻坚看权翼出去,将门外候着的韩意叫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韩意进来后,躬身问道。
“传召!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帅众三千送冠军将军慕容垂之邺。令骁骑将军石越帅精卒三千助长乐公丕戍鄴,骠骑将军张蚝帅羽林军五千戍并州晋阳预防北敌,镇军将军毛当帅众四千助平原公晖戌洛阳。”既然慕容垂有异心。如果自己防着他因该也闹不出什么了吧,苻坚传完诏后心里想到。
却说权翼知道苻坚不会听从自己的意见,为了秦国安危,自己派遣心腹前去解决慕容垂。权翼派遣的心腹事先埋伏在慕容垂必然经过的黄河浮桥边上,要是慕容垂经过不出意外的话,必会死于桥上。可谁知慕容垂此人命好,到达浮桥不远的地方,察觉到不对,改变了渡河路线。为了迷惑敌人,让侍从穿上自己的衣服来了个引蛇出洞。假扮慕容垂的侍从到达浮桥时,伏兵果然出现了。慕容垂侍从也会点武艺,和伏兵死战才得以逃出。
第二百二十二章
……》
十二月,秦王坚至长安,哭阳平公融而后入,谥曰哀公。大赦,复死事者家。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
时至十二月,经过十多天的奔波,苻坚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长安,到东郊枳道的时军队停了下来。
“可是到了枳道行宫?”苻坚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不远处巍峨的宫室问道。
“禀陛下,前方不远便是。”一旁的韩意低头答道。
“扶朕下来,朕要在太庙拜阳平公和此次淮南死去的将士。”苻坚沉思了片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说道,“传朕诏,全军在此扎营。”
“诺!”韩意微微愣神,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答应着就去了。
枳道行宫。
维大秦建元十九年十二月丁巳,阳平公融薨于国事,为序兄弟之谊、全社稷大义,兄坚托辞乃作诔曰:
幼弟博修,少而聪辩。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时人拟之王粲。及长,历为台鉴,铨综内外,刑政修理,进才理滞,乃王景略之流。尤善断狱,奸无所容,为辅二十余年,深为朕所倚重。
不兹朕削平北国,自负颇深,执意南征以平六和,弃博修忠言为敝履。及战,军覆淝水,仓皇而北还,数十年之功至此倾毁,博修殒命于淮甸,朕深惋惜矣。朕深悔此行,愿吾弟祐我皇秦,享之永祚。
呜呼哀哉!尚飨!
苻坚念完祭文,对着苻融的灵位深深拜下。众人听到祭文无不唏嘘。之后苻坚又祭拜了此次战死的将士。
“韩意!”苻坚祭拜完苻融后,对侍立一旁的韩意吩咐道。
“小的在!”
“传诏!即日大赦谋逆已下死罪者,在朝文武增位一级。息兵归田,全力以课农。免孤老无子女者租税,诸州士卒此役不返者,其家免终世租税。”苻坚缓缓说完后,看了韩意一眼继续说道,“赠阳平公大司马,谥曰哀公。”苻坚虽然心中对于失去爱弟相当的难过,可是有许多事情还是要赶紧解决的。现在王师新败,安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诺!”韩意答应着正要出去时,被苻坚叫住了。
“西戎校尉赵希,改护南蛮校尉,兼领襄阳太守移镇襄阳。遣前将军乞伏国仁,屯驻陇西,克期剿灭乞伏步颓。”早在南征之前,陇西鲜卑的乞伏步颓就起兵作乱,一时南征无暇顾及,若再不剿灭,还不知道弄出什么乱子。还有南边,此次战败只怕淮北和汉东一带的土地,晋人会乘胜夺取,而要保住它襄阳无疑是关键,要是不派个得力的大将镇守也不行的,虽然荆州刺史都贵是个宿将,可是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得有人辅佐,而赵希正是最佳人选。(注释:陇西郡,治今甘肃陇西东南。乞伏国仁,西秦始祖。)
韩意站立片刻,看苻坚没有什么吩咐,于是退了下去。
关东邺城道中。
却说慕容垂为了兴复祖业借口安抚关东,征得苻坚同意后星夜赶往邺城。虽说秦王被自己的借口说服,可是他手下的臣子对自己就不怎么相信了。尤其是权翼,竟然派刺客袭击,多亏自己命大才逃出虎口。
“前面是什么地方。”慕容垂停下马,对旁边的慕容宝问道。
“前方便是安阳,距邺城只有四十里了。”慕容宝略显激动地说道。
“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慕容垂叹息道。试想自己当年,为了避祸西去秦国,而不久后大燕也为氐秦所灭,自己成了真正的亡国之臣了。自己本不抱能重回邺城的希望,可是天不祐秦,淮南一战秦师败绩,自此之后只怕天下多难矣。乘着如今的大好时机不去恢复祖业,更待何时?
“参军田山!”慕容垂回神后,对一旁的一名叫田山的男子说道。
“诺!”
“过会到达安阳歇息我修书一封,你将信送到长乐公那里。”
邺城。
“禀长乐公,泉州侯遣使前来,有书信相付。”苻丕正和诸将会议,一个侍从拿着信件进内禀报。
苻丕从侍从手里接过信件,看着看着眉头皱起。
“主公何事担忧?”一旁一个年纪四十多岁,名字叫姜让的男子问道。
“国师新败,慕容垂自南而来,孤怀疑其欲为乱。”苻丕不无担忧的说道。
“那主公意欲如何?”姜让问道。
“孤打算迎之入城,观其反状而决。”
“主公之言甚是。”姜让回味着苻丕的话,过了好久才说道。
苻丕计议已定,带着邺城百官出凤阳门亲自出城迎接慕容垂。苻丕好似要警告慕容垂什么似的,故意在故燕宫设宴款待慕容垂。燕国旧臣知道苻丕的意图,心中无不愤慨,脸上多是悲戚之色,只有慕容垂装的没事人一般,和苻丕依旧言笑言笑晏晏。
“酒至半酣,赵秋附耳对慕容垂悄声说道:“主公可于坐取苻丕性命,因据邺城起兵则大事定矣。”慕容垂依旧喝酒对赵秋的话当做耳边风。
这厢慕容垂手下商议取苻丕性命,那厢的人也没闲着。苻丕看了慕容垂一眼,悄声对姜让说道:“此时取慕容垂性命可好?”
姜让看了慕容垂方向一眼,小声谏道:“慕容垂反形未著,而主公擅杀之非臣子之义。不如待以上宾之礼,重兵兵守之,密表情状于长安听天王诏敕而后图之。”
“卿言是矣。”苻丕点头。
却说苻丕听从了姜让的建议,没有酒宴上谋取慕容垂的性命。宴会之后,苻丕安排慕容垂众人在邺城城西驿馆歇息下来。
慕容垂和众人在邺城驿馆歇息了数天,从南边传来军报,丁零翟斌率众数千起兵反秦,攻平原公苻晖于洛阳。
慕容垂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兴奋起来,众人十分不解满是疑惑的看着慕容垂。
慕容垂看众人迷茫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我正为离开邺城召集人马找不到借口,没想到那个翟斌却帮了我的大忙。”
“父亲这如何说起?”一边的慕容农还是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
“翟斌反于洛阳,秦王会让我讨之。”慕容垂一脸自信的说道。
“父亲如何便如此肯定?”慕容宝也问道。
“苻丕巴不得为父和翟斌斗个你死我活,必然进言秦王让为父讨伐翟斌。”
“原来如此?”众人【炫】恍【书】然【网】大悟。
次日,苻丕果然将秦王诏书给了慕容垂,为了防止慕容垂叛乱,以羸弱兵士二千授予慕容垂,为了监视慕容垂又遣广武将军苻飞龙帅氐骑一千为慕容垂帮手,对于苻丕的小动作慕容垂置之一笑。
第二百二十三章
……》
弘农湖县道中。(弘农郡,今河南灵宝东北。湖县,今灵宝西。)
“将军,到什么地方了?”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冲马车外面的慕容暐问道。自从颍川一遇,慕容暐不远千里送我回长安,即便他将来和苻坚是仇敌,可现在他千里相送的情谊我打心里感激。
“夫人,我们已经到湖县了,过了前面那座山头,便是潼关了。”慕容暐听到我的话,停了下了马车,略带兴奋地指着前方。
潼关?那不就到关中了,看样子最多三四天就可以回到长安了。“将军你将头上的汗擦擦吧。”我想了想,微笑着将一块帕子递给慕容暐。我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现在都大冬天了,还能热的一头汗水。
“谢谢夫人。”慕容暐高兴的接过帕子擦完汗后,也不给我就将东西揣到怀里。
“咳咳咳……我们在天黑前赶到郑县再歇息。”我没理会慕容暐,轻声咳嗽了几声后,自顾自的说道。这一路上由于赶路,一冷一热寒症竟又发作了。(郑县,今陕西华县。)
“全凭夫人做主。”
未央宫温室殿。
“韩意,可是找到张夫人了?”苻坚坐在案几旁盯着韩意问道。苻坚一回到长安,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出宫找人,在他心里那女子是最重要的,他不能没有她。
“禀报陛下,据传来消息,张夫人在平南将军慕容暐护送下已过郑县,不日便会赶回长安。
“慕容暐?他道忠心,竟将芸儿给送了回来。”苻坚听到韩意的话,脸上多日来出现了第一次笑容。苻坚沉思片刻,对韩意吩咐道,“速速备马。朕这就去郑县。”苻坚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陛下。”韩意听苻坚要出宫,连忙闪身拦住苻坚。自己这主真的是爱张夫人爱到极点了,听到张夫人消息,竟然什么都不管了。现在王师新败,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呢?在这节骨眼上,他一走了之怎么使得,虽然政事做为宦者本不该过问,可是陛下的举动自己实在看不过去。
苻坚停了下来,一声不吭用冰冷的目光睨视这韩意。
韩意瞄到苻坚的目光,不由得发了个寒战,硬着头皮说道:“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说完后韩意跪了下来。
“哈哈哈……”韩意以为苻坚要训斥自己,低着头一声不肯等待暴风雨。可是等了好久,却听到苻坚的笑声。
韩意迷惑的抬起脑袋。
“不意汝辈亦有如此人物。”苻坚感叹,接着说道,“是朕一时考虑不周,韩意你即日起程,帮朕将张夫人接回来吧。”
“诺!”韩意知道苻坚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不由得喜悦起来,答应着出了宫殿。
苻坚看韩意远去,痛苦的神色再次出现在脸上。此次淮南大战,竟然真的如芸儿当年预料的一般。自己一百多万军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万,军队要恢复到战前,只怕不大可能了。半个月前,自己一时失策,放慕容垂去了关东。自己虽然派兵监视,可是依自己对慕容垂的了解,那些人只怕不是慕容垂的对手,从此之后只怕关东多事了,但愿丕儿能镇得住关东。
这日我们刚过郑县,看天色尚早,便在一处向阳的小树林边歇息下来。
“现在也没什么食物了,夫人现在权且用这些充饥了。”慕容暐将半袋鹿肉干递给了我。
“谢了。”我回慕容暐一个笑容接过食物。我从袋子里面拿出一块小心翼翼放在嘴里。这鹿肉干味道的确不怎么样,我嚼了口不由得皱眉,要不是现在饥饿我早就吐出来。
“夫人你那里不'炫'舒'书'服'网'?”慕容暐看到我的表情,满是关切的问道。
“无妨。”我勉强的笑了笑,冲他摆摆手。
“拿水来!”慕容暐也没回头,冲一旁的侍从沉声命令到。这慕容暐表情变得还真快,刚才和我说话还如沐春风,一变了人立马变成了扑克脸。
“诺!”一边的侍从小心翼翼的答应着将水囊递给慕容暐。
我正在喝慕容暐送递过来的水时,却听到西边传来的马蹄声。仔细望去有十多个人,好像是向我们的方向而来,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便看清了来人,原来为首竟是苻坚的近侍韩意,这让我不由得高兴起来。既然韩意从长安而来,那就说明苻坚已经安全回到长安,这让我多日悬着的心总算有些放松了。
“小的见过张夫人!”马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他娴熟的跳下马给我见礼。
“韩老公快起来。”我将韩意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