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正向她们走过来,听小素这么一说,心里无端地紧跳了几下,前进的脚步也变得拖沓了。
锦秀脱口而出:“就怕你舍不得。”
小素有些错愕,一时呆住,她原以为欺负锦秀的人是王贲。这愣神的功夫,她细细的手腕已被一只大手捉住。
王离不由分说将小素拉到一边,急声问:“你的腿伤好了没?快到马车上去让我看看。”就要弯下身子抱小素上马车。
小素阂得后退两步:“你疯了!”她咬紧下唇,瞪大眼睛,这么多人看着呢,这家伙还真是没长脑!“你快说,这是咋回事?你对锦秀做了啥?!”
王离有些尴尬:“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纯粹是误会,你到马车上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就都告诉你。”
王离的关怀小素很是受用,但她看到有好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这边呢,遂翘着嘴转身回到锦秀身边:“算了,我还是问锦秀好了。”她轻轻拉过锦秀的手:“今晚就留下和我睡吧,让他去和老夫人说一声。”
还不等锦秀回答,王离又走过来:“她就是来投奔你的。”
陶斐也说:“这几天就麻烦小素姑娘了。”
“你这小子,你凭啥说这话!”
就是,小素看看锦秀又看看陶斐,一头雾水。
陶斐也不理他,柔声对锦秀说:“不要想太多了,好好歇几天。那我先走了。”
“嗯。”
……
待陶斐走后,小素瞪着王离,那意思是说你还不走吗?
王离哪会看不出,怒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再走。”
小素无奈:“我的伤口快好了,还有两天抽线,之后再有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了。谢谢将军大人的关心,现在大人可以走了吧。我和锦秀要进去了。”
说完拉着锦秀的手就进了大门,进门后小素还是转身对依依不舍的王离挥了挥手,露出灿烂的笑脸。
王离久久的伫立在烟雨中,沙府的大门已合上许久才转身回到马车。
刚一回府,他前脚落地。后面燕如就哭哭啼啼地撵上来“哥,爹昏死过去了,还抽抽……”
“啊?”
……
被七树灯照得通明的房里,榻上的王贲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着,若不是明显规律起伏的胸口,就活像一具尸体了……
第二天清晨,雨也停了,金红的太阳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山顶。
王贲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寅时他又抽搐过一次,那次连大小便都不受控制了……
医士进进出出的已经有几拨了,连大王嬴政都亲自带着所有的御医来了。只是他探望一番。对王翦和老夫人说了些安慰的话,又嘱咐御医一定要救活王将军之后即回宫了。
御医们依次到了王贲的榻边,仔细地拿脉看诊,一直看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十八般武艺用过之后,他们纷纷败下阵来。
有的当即摇头面露难色,说王将军脉象不明,看似胃虚肠结,症却在脑,难解,难解啊……
有的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一番之后方说,将军许是中了毒,毒已走到了脑袋里,性命堪忧啊……
他们又仔细地询问了王家的人和随行的伺童,也未查出个啥来,也不敢随便针灸用药……
王家人俱都一夜未眠,王翦一脸的黯然,额上眼角又多出了不少褶子。燕如和老夫人哭了一宿,老夫人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夫竟然和王翦一样满头银发似雪了……
快到晌午,满脸泪水的锦秀像阵旋风一般冲进了房里,身后还跟着眉头紧锁一路沉思而来的小素……
方才在马车上已经详细的听王离介绍过了王贲的状况和御医们最后的结论,锦秀心如刀割,在听到王贲是看着自己走后一激动才开始变成这样时,悔恨和悲痛瞬时将她的心淹没……
静静躺在榻上的王贲,不过一晚的功夫,他已是面色蜡黄,颌下冒出了黑麻麻的胡渣,昔日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眼窝深陷,完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锦秀站在榻前,双手紧紧地互握在襟前,因为握得太用力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起先是手开始颤抖,慢慢的本就瘦削的肩膀也一阵阵的抖动起来,若是一直抖下去整个人好像就会散架一般……
小素忙将她抱住,轻声安慰“说不定还有救的,让我先看看他……”
锦秀闻言忙闪到一旁,让出位置给小素。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素身上。
王离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他忆起了五年前的喜袍事件,说不定这丫头能行的!
小素在马车上听王离讲了一路,此番又亲眼看到了王贲,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拨开王贲的眼睑查看了一番,又传上了他的伺童,问了问将军大人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是生活习性有啥改变没有?
伺童起先摇头,后又挠挠头,说,不知这算不算?他说将军大人这几个月会时不时拔些青草嚼……
第三卷 沧海桑田 第三十六章 病因
第三十六章 病因
“这就是了!”
小素心里已有了定论。
她走到房中窗边的大红木案前提起笔在青幽的竹简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
留求子八钱(每日空腹夜服十二粒。连服三日)南瓜子八钱(每日十粒,连服七日)三日后用甘草一钱和生姜一块一同煮水加蜂蜜同服。
然后递给了王翦,让王翦照方抓药。她说此方正对将军大人的病症,但是还是有危险,将军大人也不一定就能活,但至少有一半的希望,若是不用此方,怕是就是这几日了……
“真有一半希望?”王翦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黯淡浑浊的眼珠此时又闪过一丝光亮。
小素见他松弛的皱皮耷拉在脸上,此时显得格外苍老。她叹了口气,目光却很坚定:
“嗯,至少一半。将军大人患的是虫症,因为虫子分泌物产生的毒素太多而影响到了脑中,引发了继发性的癫痫症,只要能快些将身子里的虫子驱除干净,再调养一段时间,身子自然会将余下的毒素排干净,就能完全康复……”
“等等,九夫人,老夫对这些完全不懂,对九夫人的话全不能理会。可否以让仙医们进来,请姑娘再说一遍。”
小素对自己的方子是很有信心的。在前世里大家日常饮水都是煮沸过的自来水,得寄生虫病的人很少,即使有也没有这么多虫子这么严重。但是得这种病的小狗却很普遍,在她前世十年的宠物医生生涯里曾治过数十次这种极为严重的病例,而且奄奄一息的小狗狗们经过她的治疗最后都大都生还了。
不过治疗小狗有现成的伊维菌素注射液,打一针即可驱虫,最怕的就是虫子临死前会挣扎,到处钻,若是钻破胆囊胆管就会死。就算没有钻破哪里,因为得这种病的大多是幼小的狗娃,体制很差,往往也会休克。
不过以往的病例经过她强心抢救,再输液补些营养能量最终都活了下来。人和狗治病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在前世若是人得了这种病就更简单,在严重之前吃几粒左旋咪措就行了。就算严重如厮,通过各种治疗手段,基本也能保住性命。
但这里是古代,哪有这些西药,只有有限的草药。幸亏她前世的爹是教授中兽医的老师,所以对驱蛔虫的首选草药留求子她还是知道的。王贲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无论如何首先必须驱虫,至于驱虫之后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王贲先天的体格应当能过这一关的……
是以她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好啊,大家一同商量,说不定可以找出最佳的方案来。”
王离将房外等着用膳的御医们请进来,向他们大致的介绍了一下小素。
小素于是将方才对王翦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众人闻言都望向一位白须的老御医。很显然这位老御医大概是司医房里的权威了。
只见他沉吟半晌,继而表情凝重的望向小素:“九夫人所言老夫虽然不是每句都能懂得,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九夫人说王将军所患为虫症,毒入脑,这话倒不无道理。只是九夫人是从何而知王将军是虫症呢?老夫学医五十年还未见过有如此厉害的虫症。你们可见过?”
在场余下的八个御医都摇摇头,俱都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小素。
小素遂解释道:“我初听见王将军晕厥抽搐时,就把可能引起这些症状的病症都想了一遍。
再看到王将军发色粗乱无华,眼睑泛白,指甲也粗糙,这是典型的虫症引起的贫血症,就是缺血少营养的症状,那是因为虫子将他的营养和血都吸取了。
是以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严重的虫症,又仔细盘问了将军大人的伺童,听到王将军最近有噬草的特殊癖好时,我就能肯定了。因为引起异食症的病就只有三个,最常见的就是虫症!”
她顿了顿又说:“行军打仗会经常喝道生水,水中会有这些虫卵,所以士兵们得虫症的应当很普遍吧,有的可能反应大一些,不等严重早早的就驱虫了,王将军可能之前没有在意肠胃的症状。所以延误了病情。”
“是啊,贲儿至小肠胃就不好。”老夫人不知怎么又来了,想来还是记挂着睡不着。
“这就是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在意,以至于拖到今日。”
众人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比如这位夫人是何方人士?她是从哪里知晓这些的?会不会是一派胡言啊?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是以都沉默起来。
倒是王翦急急地追问:“那为何只有一半的希望?照你之言贲儿应当无忧才是。”
小素又叹了口气:“老将军又所不知,这虫儿临死之前会死命挣扎,所以反应可能会很大,就不知王将军耐不耐得过。但是若是不赶紧驱虫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老夫人抹抹眼泪“不管怎样都要试试,总不能等死吧。”
御医们不知不觉已经在小素周围围成一圈,王翦将小素的方子递给他们传阅。
第一个看方子的御医看了蹙起眉却没有说话,只将方子递给了旁边一身雪青锦衣的中年医士。
中年医士方接过方子即拧紧了眉头,旋即又摇头轻笑“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药材啊,九夫人,现在王将军性命攸关,难道只是这几味药就可?”说完他又指着第一行“这留求子又是啥,难道是哪里的野菜?”说完不屑的将手上的竹简递到下一个御医手上。
第一个看过方子的御医闻言也抬起头:“夏大人也不知留求子,我还以为是老夫学医不精呢。”
小素闻言暗道不好,听他们的意思,那留求子是在后来的年代才被人发现的,不过会不会是还有别的名字啊?
“那么‘使君子’各位大人可听过?”使君子也就是留求子,只是叫法不同。
众人又都摇摇头。
小素深吸一口气,王贲的病情严重,非要这种驱虫最厉害的草药不可。
这该如何是好?
她思忖片刻,透过众人之间的缝隙望向王贲,先前那么俊朗的人难道就此一命呜呼?那锦秀怎么办?
锦秀方才并没有站过来听小素的方案,她一直坐在榻沿握着王贲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望夫石般一动不动……
“九夫人可否告知老朽那味药的模样。吾等常在林间采药,或许有瞧见过的。”老御医似乎有些相信小素的话,又拿起她的方子仔细看了一遍。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素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大家被这九夫人生动的表情逗乐了,但都忍住了笑,只在心里生出了许多好感。
小素于是用手比划着将留求子的外形描述了一番。因为它夏初时开的花很特别很漂亮,花有五瓣,细椭圆形,像是蜻蜓的翅膀。
特别的是花初开时宛若凝雪,后来竟然渐变成艳红色了,一簇一簇的长在一起,玲珑娇艳,是以小素特别留意过。
它是一种藤蔓植物,好像是秋天结果,果实寸长,椭圆形,将那果实炒制之后就可直接食用,据说还很香很好吃。吃了就可以驱虫了。不过用它的叶子煮水同样有效果,不必等到秋季。
“我见过”
一个粗哑的声音让大家很是惊喜。说这话的是一位五十上下长得好似冬瓜的御医。他不但矮而且很胖很黑,嘴唇特别厚实,活像挂着两根肉肠。只见肉肠开开合合:
“不过是在我的家乡看到的,路边到处都是,只是没听过可以入药。但是我的家乡在蜀中。路又不好走,来回至少要半月,不知王将军可等得到。”
小素闻言又泄了气,方才生动的表情又黯淡下来,她摇摇头:“大家也看到了,王将军至多撑七天,不过拖久了只怕弄到了也晚了。”
这时只听到锦秀大声呼喊:“少爷,少爷——”
王贲的眼睛眨了半天竟然睁开了,懵懵地看着锦秀,嚅了嚅唇“水,水——”声音沙哑很是虚弱。
锦秀忙去倒了一盏温温的水来。扶他起来喝下,又用袖子将他嘴边的擦了擦。
王贲缓慢地转动眼球看着面前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勉强咧了咧嘴,算是在笑了。
他在看到小素时眼睛真大了些,小素怕他当着老夫人的面认出自己,遂抢先开口:“将军大人,小女子是沙府的九夫人,你现在觉着咋样?”
王贲又咧了咧嘴,看了看王翦和老夫人之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少爷,少爷——”锦秀慌忙摇动他的肩膀,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小素立时将锦秀的手按住“不要晃动他,让他安静的休息,以免又抽搐。”
锦秀听了像被电到般缩回了手。
小素招呼众人站到一边来,继续方才的话题。
王离一直眉头紧皱,此时突然说道:“我许是见过,在城外约摸五六十里,靠近驌县的路边,我七八年前见过,那藤子花很漂亮,我还曾让人绣在袍子上过,我去找找那件袍子还在不在。”
不一会儿,他拿出件看似有点旧的淡青色水纹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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