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荣安听说了连成勾结土匪,意图劫杀沉思齐全家的事,从炕上下地时就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钱跟命都要没了……
吴怡躺在马车里一路睡到了庆林城,九百里路,马车走了三天两夜,吴怡就这么睡了三天两夜,她实在是累极了,也困极了,这一段的经历,是她两辈子里面从来没有过的,她整个人都掏空了才勉强应付。
北大营寨门一开,军户倾巢而出时,吴怡竟然只想要哈哈大笑,这才是穿越应该过的日子,什么宅斗都见鬼去吧,平淡富足的日子她过了两辈子了,精彩跟刺激才是人生应有的真正本质,难怪吴柔那么喜(…提供下载)欢斗,不斗真是无趣得很。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不管旁边人的眼光,不顾这些年强装的淑女形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直到笑累了,这才平静的走下了梯子,沉思齐他们几个唯一的感觉就是吴怡吓傻了。
沉思齐靠在车窗上,回想着吴怡当时的笑容,那么的痛快肆意,只有疯了、傻了,脱离了京城用宅门圈起来大大小小的框子,人才能那么笑吧。
吴怡真的是笑痛快了,此刻睡着了,嘴角都微微向上勾起。
马车在庆林城的城门前停了下来,接他们的虽然是将军府的车,随从护卫的都是将军府的亲兵,在城门口还是要交赴路引,守城的士兵掀了马车看了看车里的人,又趴在地上看看车下面有没有藏人,见没什么异常,这才退后挥手让他们通过。
沉思齐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庆林城,与鞑子边界只有一河之隔,在河的两边都是到了夏天会被河水淹没的草滩,宽有几十里,两边都不驻兵的无人区。
据说在战时,被称为明水河的河水,会被尸体堵塞河道,河水会被染成鲜红鲜红的。
庆林城城高沟深,周围是宽有五米的护城河,只在四个城门用吊桥相连,城墙高约八米,城门垛子有十米高,两边各有四个炮台,炮台上各有四门红衣大炮,过了外面的一道城门,除了几排小房,空空荡荡,再往里面走一里地,这才是内城门,进了内城门,才是庆林县城。
“这就是所谓的瓮城了。”吴怡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看着窗外。
“六十年前,庆林城被几十万鞑子兵围城,守了一百八十二天,最惨烈的时候护城河都被尸体填平了,城中粮绝,战马都被杀来充饥,我曾曾外祖父,带着十万大军千里驰援,这才解了庆林城之围,庆林城从此扬名天下,鞑子望而兴叹。”他说着说着,手握住了吴怡的手,“这些故事,都是小时候我哥给我讲的,讲完了,我们就用沙土堆成城墙,重演一遍,他让着我,总是他扮鞑子,我扮守城的雷将军。”
“你哥对你好?”
“我小的时候总以为我哥打不过我,他总是输,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我,后来有一次我跟表兄打架,我被推倒在地上,手破了皮,我从没见我哥那么生气过,我表兄被他打得两只眼睛都青了,我才知道我哥是让着我,如果这事我不出头,我哥不明不白的替冯寿山顶了包,我虽然能做世子,以后能当侯爷……”
“你也会寝食不安是吧?”
“是。”沉思齐说道,“你呢?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是她跟吴凤……“在军衣的事上,你哥也不清白。”
“他只不能拦着,兵部尚书都碍于冯家的面子,低头了,他一个五品官有什么办法?他也没想到冯寿山能那么黑……”
“冯寿山不黑,他是让人骗了,你哥从心里就没把自己当成冯家的女婿,如果他多问几句,那怕跟冯侯爷通个声气,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沉思齐不是没想过这些,他是不忍责怪自己的哥哥,“我哥跟婉珍姐在一起时,不是这样的。”
这事要是放在前世,吴怡肯定会说你哥这么放不下婉珍姐,为什么不跟她私奔啊……奔者为妾,龚婉珍不一定会做那样的牺牲,更不用说沈见贤带着她一跑,荣华富贵全部赴于流水不说,冯沈两家的婚事是皇后赐婚,他婚前私奔是抗旨不尊,欺君大罪,全家人都得直接绑赴菜市口。
于是沈见贤也只能消极的抵抗,正是因为他从骨子里没把自己当冯家的女婿,这才引出后面的事……冯家……此时冯家与吴家表面已经结了盟,日后……
“把京里的那些事都忘了,我们在这儿,好好的过吧。”沉思齐搂了搂吴怡说道:“以后只有你跟我,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好好的就在这儿过了,京里……就放下吧”
吴怡看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好好过。”她筑起的那道墙,塌了。
吴雅想过再见到吴怡是什么样,却没想到她眼前的吴怡,一身布衣,瘦得弱不禁风,只是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异常,嘴角微微的带着笑,看起来还像是小姑娘时的样子。
“五妹……你吃苦了!”她搂着吴怡说道。
“四姐……我不苦,有四姐我就吃不着苦。”吴怡还是笑,“外甥呢,我怎么没见着?”
“他正在外面疯跑呢,不到肚子饿了,奶娘两个奶娘围堵都抓不着他。”吴雅笑道,“这不刚抓住了,一碗肉拌饭,又要跑,我让奶娘把他抓住,洗一洗,再来见你。”
“瞧你说的,外甥竟像是天生天养的。”
“可不是,长到如今三岁了,愣是一次病都没生过,大冷天的疯跑冻着了,也就是淌两天的鼻涕。”
吴怡想着那孩子长得八成跟铁勇男相仿,是个又黑又壮的黑小子,没想到奶娘抱出来的孩子,穿了大红的夹衣,脖子上挂着金锁片,小脸长得粉白粉白的,眼睛鼻子嘴,长得都像吴雅。
“这就是我的混世魔王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只盼着不要像他才好。”吴雅指了指自己微凸的肚子。
“外甥长得多好看啊,来,让姨抱抱……”吴怡接过那孩子来抱,一到怀里能感觉到压手,这孩子长得真的是壮实得很,“外甥叫什么?”
“大名是请算命先生取的,叫铁俊晖,小名是他爹取的,叫……”吴雅掩嘴笑了笑,“叫铁蛋。”
吴怡噗哧一声也笑了。
铁蛋在吴怡怀里没呆多长时间就闹着下地,吴怡抱不住他,怕把他摔了,就把他放下了,结果这孩子上上下下的,把吴雅的屋子当成了游乐场,一刻不停地疯玩。
吴怡左右看了看,吴雅的几个陪嫁丫头都在,这屋里也没有开了脸的通房妾室,铁勇男……
“他也有两个妾,都是别人送的,全都关在西边的小院里,都是灌了绝子汤的,轻易不许出来,我有了身孕他怕伤了我,隔十天半个月就去一次,呆一两个时辰就出来,我也就当没那么回事。”吴雅云淡风清地说道,在这些古代女人眼里,找家里干净的妾,总比找外面的营妓强,铁勇男忠贞得能领贞洁牌坊了。
吴怡也是跟着笑笑。
“我原想把你们留在家里住着,可是这朝廷经常有大员来往庆林城,万一传到京里反而不美,将军府西边隔了一条巷子原是城外一个大地主的别馆,平时他家住在城外,有了战事就躲进城里,没事了再回去,谁知道那大地主养了个败家的儿子,家业都败光了,这别馆也要卖了,我一年前看那房子盖得好,那房上的檩子都是上好的百年松木,就给买了下来,准备留着日后招待京里来的大员用,平时就是空着,正好你们来了,就先将就着住……”
“不行。”吴怡摇了摇头,“你也说了,京中常有大员来往,此刻吴家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不能给家里招祸,你帮我找个干净的四合院,再找一对老实的夫妻烧火做饭,打扫院子就行。”
吴雅笑了,“我猜你就有这么一说,那别馆不是京里的豪宅,也就是个两进的四合院,你们一家子住着正好,一个乡下的地主,能有多好的房子。”
吴怡这才应了。
吴雅也确实没骗她,那院子在一条街上,街上都是类似的青砖院墙,普普通通的黑漆木门,门下面就一个小台阶,看得出这一条街都是类似那个地主的情形,是城外的有钱人家,为躲战事盖得别馆。
此刻是太平时节,周围都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门上用粗大的锁链绑得紧紧的,吴雅派来的亲兵打开锁链,推开门,首先看见的是刻了五毒的影壁,过了影壁是一个青砖铺成的院子,吴雅派人打扫过,院子干净整齐得很,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了,里面是三间亮堂堂的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都不及京里的气派体面,可在民间也称得上是上好。
屋里的家具都是全新松木家具,做工虽比不上京里的精致,但也是严丝合缝,屋里是典型的北方殷实人家布置,中间的堂屋摆了合和二仙图,两侧各是一道木门,吴怡推开东屋的门,靠着南窗是一铺大炕,炕上是一直到棚的炕柜,地下西墙也摆着一排的柜子,东墙则是梳妆台。
大宅门里白二奶奶,住得也不过是这样的屋子,要论民居的气派,还真的是江南最好,吴怡在京城的屋子,只不过比这样的屋子多了一间房,能从中间隔出来一个起居室。
当然,家具布置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吴怡一摸炕,炕是热的,她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夏荷,“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是。”经历过正平城的小草房,夏荷能说什么?“姑娘也真的是种善因,得善果。”
“那也要四姐是宽厚人才行,她若是记恨小的时候我受宠,她做庶女时时受拘束,记恨老爷太太让她嫁个莽夫,就算是为了夫君的前程不得不照顾我这个落难的嫡女,也不会有这么贴心贴肺的照应。”这人的缘份啊……“说起来,在家时,我没帮过她什么,这次她却是雪中送炭,救我于水火,这份恩义,不是善果,乃是我要还一辈子的善因。”
“四姑娘、五姑娘,都是好人。”
144、内鬼
铁勇男对沉思齐的安置问题,挺挠头的,庆林城不比正平城,驻守的都是老弱残兵,军户百姓,庆林城里百姓不到一万,平时驻军十万,都是精兵强将,像是他手上的四品将军里,参于哗变的就有三个,这些人都知道沉思齐的底细,没暗地里给沉思齐一刀结果了他,都是看在死去的肖老将军和他的面上。
沉思齐又不能总在家里呆着,铁勇男想来想去的,派了个书吏的活给他,就是抄写军报,写奏章之类的活计,而且书吏不止是沉思齐一个,沉思齐乐于多做就多做,不乐意多做在家呆着也没人管他。
没想到沉思齐卯时即来,才走,他写得一手极漂亮的馆阁体,文章写得也好,也没什么大少爷和两榜进士的架子,做得虽说是小吏的活,一样做得认认真真的,这让铁勇男颇感意外。
书吏本有定餐,铁勇男怕他吃不惯,特意叫他中午跟他一起吃,这一日见沉思齐来得比平日晚些,来时衣裳上有墨渍,不由得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打翻了墨。”沉思齐不以为意地说道,“让四姐夫久等了。”
“我也没等多久。”铁勇男说道,“眼下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每日操练,要是真忙起来,连午饭也吃不上。”他把青瓷的酒瓶子往沉思齐那边推了推,“我看你喝不惯烧酒,给你弄了点竹叶青,关外冷得早,喝点酒暖暖身子。”
“四姐夫为什么没怪过我?”沉思齐说道。
“你是说我为啥不生你的气?”铁勇男往上拽了拽袖子,他是行伍出身,现在早晨已经开始下霜了,旁人都穿夹衣,他就是一身的单衣,一拽袖子,露出强壮的前臂来,“我生气,哗变的事我没参于,当时前锋营穿的都是库里军户送来的棉衣,我是往前冲了半天,等了三天也没看见后面的大部队上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看事不对我就往后撤,这才知道有人黑了心,拿芦花做了棉衣,兵士们穿着就是冷,拿刀一划才发现,几个营都炸了,老徐,老万带着兵往回杀,说要杀回京里去讨说法,肖老将军拦他们没拦住,带着人去追,谁知道中了鞑子的埋伏,让人打了冷枪,老徐和老万听说肖老将军没了,更急眼了,杀回了庆林城,鞑子兵本来被我们打得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追了几十里就往回跑了……肖老将军谋划了十年,死了五万多人,杀到奉天城,结果……”
沉思齐静静地听着,铁勇男说得简单,其中的惨烈他却是能想到的,从夏天开始打仗,一直打到了初冬十月,因为芦花案,五万多人,白死了……一切还得从头开始。
“我……”
“这事儿啊,你四姐跟我说过,她跟我打赌说祸首肯定无事,为这事倒的只能是小鱼小虾,我还不信,结果……”铁勇男摇了摇头,“结果果真是这样,你大哥人不坏,他在位上贪点都是依着老例子,他也就能拿小头,上面的人拿的才是大头,听说他是祸首,我当时就不信,没想到到最后判的是你。”铁勇男抓了把带壳的花生,边吃边说,“吃吧,我特意让他们炒的黑白菜,我看你也不怎么爱吃肉。”
沉思齐拿筷子夹了菜放到自己碗里,还是一口没动。
“你这人就是太善,你寻思你投案能把水搅混让大鱼出来?大鱼水越混藏得越深。”
“那是我哥,我总不能看着我哥当替罪羊,白白的送死。”
“你送死就行?”铁勇男说道,“你哥还占了个知情不报的罪,惹出这么大个乱子,死也不算冤,你根本和这事没关系,你投案,还不是为了把吴家扯进来,岳父和岳母疼闺女,怎么样也要保你的命,你大哥也就活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有人跟我说……”
“什么有人,曹淳是吧?”铁勇男一边吃一边说,已经让随从的士兵填了两回饭了,“我第一回见到他我就知道,十个你也没有那小子一个人有心眼,他装枪你就放,白长了会念书的脑袋了,现在冯寿山死了,冯老太太咽气了,冯皇后和冯侯爷在圣上那里失了宠,冯五爷倒入了内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