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怡定了定神,挥退左右,亲自向前走了几步,“鸀珠,你别怕,是我。”
“是——二奶奶?”鸀珠总算恢复了些神智,“二奶奶是来给奴婢收尸的吗?”
“你的尸首不用我收。”吴怡说道,“你犯了那样的弥天大错,连带着我都要在太太那里受斥责,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若是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想说也没人听了。”
鸀珠眼珠子转了转,她本来以为自己这次要冤死了,只盼着二爷能来救他,谁知道来的竟是二奶奶,听二奶奶话里的暗示,竟是要救她……可若是二奶奶落井下石……
“鸀珠,我来不来以你做下的孽你都死定了,我今日来了,是为了二爷,二爷宠你一场,我想你总不至于是下作无行到不值得二爷去宠的,是二爷瞎了眼才看上你。”
“奴婢……”鸀珠在听见吴怡说二爷时,眼里有了一些光彩,吴怡知道为什么肖氏容得下兰心却容不下鸀珠,鸀珠对沉思齐是爱,不顾一切的那种,兰心要的是荣华富贵,在肖氏眼里爱比一个丫头的痴心枉想更可怕。
“奴婢没做过!二奶奶可以随便问府里的人,奴婢最怕黑了,怎么可能会半夜三更戴着面纱出去?那天晚上奴婢吃了药,一觉睡到了天亮,到了早饭时才知道二爷受了惊吓发了高热,可是别人都不让我去见二爷,我自己也丑得很,怕再吓着二爷。”
“那巫盅呢?”
“奴婢更是冤枉,自从二奶奶进门奴婢就未曾到上房服侍过,二奶奶的贴身衣裳,奴婢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二奶奶的生辰八字了。”
“好,有你这话就行。”吴怡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二奶奶!”鸀珠叫住了吴怡,“奴婢自知是出不去了,求二奶奶转告二爷一声,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二奶奶的。”
鸀珠不怕死,不怕自己在世人眼里一身污名,竟然要的只是沉思齐知道她是清白的,沉思齐啊沉思齐,你可知道有一个人这么爱着你?你可配得上有人这么爱你?
在古人眼里沉思齐肯定是配得上的,多情英俊的公子,美貌多才的丫环,就算是公子娶了妻,对丫环也未曾抛弃,想的是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过完一世,这放在三言两拍里就是一段佳话,自己也会是佳话里宽容大度的贤妇,可在现代人眼里,沉思齐却是一个无情的负心汉。
听从家族的安排聚了根本不认识也没感情的女人,将青梅竹马的灰姑娘抛在脑后,可是灰姑娘还是念着他……问题是沉思齐究竟有没有爱过鸀珠?吴怡为自己脑子里的各种想法感觉可笑,就算是穿越过来这么久,她竟然还没有放弃现代人的价值观,最可笑的是在这一段故事里,她是夹在中间的那个,吴怡啊吴怡,你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到现在想的还是怎么处理鸀珠的问题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若是放在肥皂剧里,她就是那个女配的角色,可惜的是这不是电视剧,这是最真实的古代后宅,容得下对荣华富贵的痴想,容不下所谓真爱。
吴怡没有坐轿,而是一路走着回了自己的院子,沉思齐正在灯下一边读书一边等她,见她回来,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微笑,这个男人皮囊实在太好看了,又从不吝惜微笑,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害人精。
“你还笑。”
“鸀珠真的出事了?”沉思齐像是这世界上的大部分男子一样,不忌惮以最大的善意揣磨自己的母亲,在他眼里肖氏虽固执,却不是狠心人,肖氏洞查世情,从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肖氏宽容大度……。
“她这次是惹了大祸了。”吴怡一五一十的把面纱跟巫盅娃娃的事跟沉思齐说了。
“这……这……”沉思齐也是熟读过史书和律法的,自然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
“可是我总觉得这事不像是鸀珠做的,我虽跟她相处的时日甚短,可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鸀珠自己的辩解也有道理,她未曾到过上房服侍,也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我去找太太!”沉思齐站了起来。
吴怡一把拉住了他,“太太已经关了院门了,你深更半夜为了一个丫头去敲太太的门,你是怕鸀珠死的太慢吗?”
“可是……”
“这事需得从长计议,鸀珠是在咱们院子里出事,若是有人害她,也必定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吴怡说道,“鸀珠跟我说,二爷信鸀珠的清白,鸀珠死也就瞑目了。”
沉思齐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鸀珠遭遇和鸀珠的话对他的震撼大,还是吴怡的宽容大度心底无私对她的震撼大。
沉思齐抱紧了吴怡,将头埋在吴怡的颈窝,“鸀珠若是回来了,就咱们三个,好好的过一辈子。”
“嗯。”吴怡点点头,三个人——跟别人家比起来倒没那么挤,更不用说鸀珠欠了她命债了,这命债虽然不会有什么魔力,但是鸀珠不记得,整个府里的人也会记得。
上房的灯一直没有灭,两个人在灯下小声说着话,主要是沉思齐在说,吴怡在听,吴怡不停地点着头,脑子里却想着相对论,有着沉思齐的漂亮脸蛋和不错的声音,就算说的话都是无聊的琐事竟然也不错的样子,关于鸀珠啊,吟风姐之类的内容,被吴怡给屏蔽了,不过吴怡也算是听清楚了,沉思齐对吟风那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姐弟情,也是,吟风死的时候沉思齐才十一,他真没贾宝玉那么早熟,对鸀珠……喜(…提供下载)欢多些,这个人……不懂独占欲不懂嫉妒,显然在爱情方面,空白得仅次于她了。
到了第二日早晨,两个人梳洗完毕正在吃早饭,红袖、鸀琦表情平静眼神却复杂地站在一旁服侍着,待他们吃完了,红袖、鸀琦跪了下来,“鸀珠姐姐上吊了。”
啪!沉思齐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
奉恩侯府二爷最宠爱的丫头鸀珠,活着的时候可以说是风风光光,死的时候却只有一席草席,家里面无力敛葬,竟要把她草草埋了,吴怡知道了这事,舀了一百两的私房银子悄悄送去,让她的家人把她葬到京里面普通人家或者是大家的丫头未嫁早逝,都会送去葬埋的女儿庵,给她修了坟,立了碑,余下的钱用做家中二老的养老之用。
沉思齐知道这事,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现在不知道应该怪谁,母亲虽冤枉了鸀珠,可是证据确焀,也怪不得肖氏大怒,吴怡已经尽了力,自己呢……竟然只有去她坟前凭吊了,沉思齐又命长随送了一百两给鸀珠的家人,半路却让吴怡拦住了。
“二爷,我已经送去了一百两说是您送的,您若再送,鸀珠的家人必然起疑,以为奉恩侯府如何的对不起她了,送银不成反而结仇。”
沉思齐也只得罢了,他在沈侯爷面前稍有郁色就被沈侯爷臭骂了一顿,说他沉迷女色不思进取,沉思齐不想在这府里呆,就带着吴怡,以养病的名义,避居到了海淀的别院之中。
海淀在彼时属于京城之外,因为风光秀丽,是富豪之家的别院聚集地,差不多的人家在这里都有别院,沈家在这里的别院中等规模,外表并不起眼,内里却是精巧至极,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极精致,沉思齐和吴怡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被京中大宅憋得快要发疯的两个人像是出笼的小鸟一样的快活。
沉思齐是个不错的玩伴,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市井小说,都能说上几句,吴怡在古文方面虽不精,却常有惊人之语,一针见血之论,说得沉思齐这样的才子也无话可说。
就在两个人悠闲自得的时候,吴家却出了大事——
刘氏看着自己手里的脀旨,就算是久经风雨的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吴夫人……”这次传的是皇后的脀旨,来的却不是皇后身边的太监,而是圣上身边的常太监。
“臣妾领旨谢恩。”刘氏三跪九叩领旨谢恩。
“恭喜吴夫人了,今个下晌宫里的车马就把七姑娘送回来备嫁。”
吴怡正在和沉思齐品评一副不知作者的古画,就听见了肖氏急召他们回去的信,回去的路上,夏荷告诉了她这个惊人的消息。
“吴家七姑娘家学渊源,品貌出众,特赐婚恂君王为侧妃。”王就是京里人常称的四皇子,吴柔竟然真的嫁了四皇子!
吴柔虽说是回府备嫁,却没回自己的院子,另找了一处精致的院子住着,吴家的人也是一概不用,侧妃也是有品级的,吴柔身边除了贝叶,全都是身装宫装的宫女
和嬷嬷。
吴家的人客气有礼地对侍着七姑娘,刘氏来看过,尽了嫡母的职责,欧阳氏也时常来关照,关氏已经在两个月前改嫁了,关县令是个爱面子不爱女儿的,关太太却是为了女儿不要面子也不要命的,绝食了三天三夜,病了两个月,后来见关县令还是不为所动,竟要告官合离,这样不要命的闹,换来了关县令的准许,关氏在欧阳氏的帮助之下,嫁给了京里一个姓莫的大古董商。
吴柔听说了这事,只是淡淡的一笑,“真的是多谢大嫂了,我在庵里时虽说离了家,却也总惦记着二嫂的事,她年少守寡又没个孩子,实在可怜,如今一看,二嫂子命虽不好,运却不差。”
“咱们吴家是宽善之家,她就算是守寡也不差她那一双筷子,只是小小年纪竟然要如枯木死灰般的过一世,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这才安排她改了嫁。”欧阳氏说道。
“是啊,小小年纪枯木死灰般的过一世……”有的时候吴家对旁人竟比对自己人宽和……吴柔刚这么想就掐灭了自己的念头,她又不是真傻,如果她不姓吴,郡王侧妃,轮也轮不到她,和顺太妃是贵妃娘娘的亲姑母,贵妃虽在冯皇后之下,但她育有两个成年的皇子,在宫中势力不容小视,就连冯皇后,明知道自己嫁了四皇子,会把吴家推向四皇子一派,却也不得不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背叛吴家,但她知道自己永远要依靠吴家。
吴怡是在吴柔出嫁前一天回到的吴家,刘氏看起来还跟从前一样,眼角却有了细纹,吴宪也面有疲色,吴怡不由得暗恨自己之前心软,莫不如早早的让刘氏除了吴柔,也省得她祸害全家!吴柔如今成了侧妃,吴家在外人眼里已经倾向于皇长子和四皇子一派了,以往的纯臣立场竟成了笑话。
“来传旨的是圣上身边的常太监,这事是圣上准了的。”刘氏说道,帝王心思最是难测,如今冯家一系内有冯皇后,外有冯五和曹淳,夹杂着太子外家之势,竟然越来越势大,圣上准了这门婚事,怕是舀吴家在敲山震虎,也顺便扶持现在势微的皇长子一系继续斗。
圣上就算是立了太子,在闭眼之前,也不会乐见太子一脉势力太盛的。
吴怡上辈子也是看过xx王朝之类的电视剧的,这一世更是身在政治世家受到刘氏的培养,刘氏一说圣上准了,吴怡就明白了,“儿女亲事归儿女亲事,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明眼人都知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一个女儿。”吴宪竟然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女儿去见七妹一面。”吴怡说道。
吴柔还在看她的佛经,见到吴怡时,吴柔笑了,“我料到你会来。”
“我却没料到你会这样回来。”吴怡坐到了她的对面,直视着吴柔的眼睛,这个女子,不知何时竟然修练出了一双水波不兴的眼,无论里面藏着多大的野心跟黑暗,看起来都是清澄透明的。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吴柔说道,“若没有圣上的准许,我是嫁不进四皇子府的。”
“是啊,你是吴家仅剩的适龄女性了。”
吴柔笑了,“所以说啊,这命运真会开玩笑。”
“吴家被你累得不轻。”
“吴家早就身陷其中了。”吴柔说道,“你以为二叔为什么能明目张胆的投靠四皇子?我二哥只不过帮四皇子做了些外围的事就要死。”
“老太爷。”唯一能做到这些的只有老太爷了。
“老太爷为了吴家思虑可谓深远,若是太子成了事,以父亲一直的忠诚,二叔倒了吴家还在,若是四皇子成了事,二叔发达了,父亲却一直只是忠心圣上,顶多了丢官,吴家依旧还在。”
“你的事呢?”
“这事虽有太妃、贵妃、四皇子的意思,若没有圣上的准许,他们也是压不过当朝皇后太子生母的。”
“我是问你!”
“我?我走到哪儿都是吴家的女儿,这件事此生此世都不会变。”
“可是吴家却不会帮你。”
“四皇子也未必会觉得娶了吴家的庶女吴家长房就会帮他了,他要的只是吴家长房不为冯家所用。”
118、天煞孤星
虽然是侧妃,不比一般的侍妾,吴柔的婚事却也没拖多长时间,在家呆了不到十天就被一顶轿子接到了恂郡王府,刘氏也按照庶女的待遇依例给了她嫁妆,只是各种红色的吉服被撤下罢了,侧妃也是侧室,心高气傲的吴柔,做了人家的妾。
刘氏把吴柔嫁了出去,整个人就倒下了,病倒在床上,连吴凤次女的满月酒都没能去。
吴凤女儿的洗三礼吴怡只是送了礼物,去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因而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到了喝满月酒时,吴怡发现了公孙家气氛的诡异。
本来在怀孕时养得珠圆玉润的吴凤,竟有些削瘦,她的婆婆王氏在嫡出孙女的满月宴上竟然拉长着一张脸,并无喜色。
若说是重男轻女也有些过份,毕竟这是吴凤的小女儿,吴凤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再生个什么都应该是喜事。
宾客们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也只是草草的说几句吉祥话,就到一旁嘀咕去了。
吴怡摸了一把吴凤的手,竟然是冰凉冰凉的,“大姐,你……”
“没事,亏了元气罢了。”吴凤说道,吴怡低头看了眼吴凤的手指,脸上有胭脂掩着看不出来,她手指甲下面的皮肤竟然是惨白惨白的——
“大姐,你还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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