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已经泛出了一抹青色的苍白,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锦瑟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可以想象得到他蹙眉发怒的样子。
她很想给他抚平……
身上的痛好像也退去了许多。
她真的撑不下去了吗?害怕,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原来一切都会有尽头。
身上那些骇人的东西也平静了下来,锦瑟心里一惊,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腾升起来。那就是,当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时,这些吞噬她的东西就会很乖,即使仍然在消磨她的生命力,也不会那么痛苦。而她一旦恨意大增,怨气升起时,这些东西也会发怒,发狂,拼命的撕扯她的身体。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又想起了父亲将她投进棺木,想着燕如雪赋予她的痛苦……
针刺一样的痛在心中漫起……
蓦然,感觉到一滴凭空落下的液体晕染了眉尖,锦瑟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投下了青色的阴影,仿若那断了翅的蝶颤动着。
她想睁开眼,想看看他,只一眼就好。
恪呀……
失去了自己,这个男子会痛吧?几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他,会怎么样呢?她真的不放心啊,真的不放心……
她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即使痛苦,即使伤心,只要他活下去……
人生苦漫,没有了她,谁来陪着她。没有她,太子更无顾忌,谁来护着他。
小时候,时时受人欺负。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去争取,哪怕是不择手段,所以对他也一样,为了得到他,她不怕得罪天下人。
谦让,牺牲,奉献,那都是弱者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狡辩的行为,她的血液里从没有这几个词,没有……
她得到了他,甚至是他整个的心,可她为他留下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若她就这样死了,只会给他留下无尽的思念。
隐隐的似乎呜咽传来,那是一种压抑的,悲怆到魂魄里的哭泣,就好象失去了另一半生命的孤狼,哀伤得渗入骨髓。
锦瑟的心中有刺一点点深深的刺入。
如果,如果她真的走了,她突然希望能有另外一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哪怕那人是燕如雪。
一刹那,心如明雪。
没有了恨,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龟裂瓦解。
她以为,就算自己死,她也不会放手的,她也会带着他的灵魂下地狱,可这一刻,她突然就放手了。
原来,她爱他啊,是真的爱他,爱到不能爱时愿意放手。
这是无声哽咽,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他颊,滑落在浅青色的衣摆上,晕出斑驳的泪痕.缓缓地伸出因为过度的紧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静静地,轻轻地,伸出,然后又缓慢收回。
“你看到了我的痛苦了吧。”他的声音哽咽,“不过,你也别得意,你给我记住,我不管你在受着什么样的苦,你都要给我醒来,休息离开我半步。你若就敢这样去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安心,我要日日念你,喊你回来,让你在地府也呆不安……”
他紧紧,紧紧的抱着她。
奇迹般的,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点点温暖。
第一百二十八话抉择
一连数日,宫中急件连连催促轩辕恪班师回朝。
军中虽有元帅主权,可元帅对轩辕家忠心耿耿,更有出征时,老王爷轩辕琪的殷殷叮嘱。此时,轩辕琪最宠爱的郡主与儿子均无音讯。
老元帅甚至不惜抗命,连连寻找。
朝中本对轩辕家势力顾忌颇深,现在三军的对朝廷的抗命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朝廷中,太子闻听后,大发雷霆,盛怒下,竟然将最后一批本该送到的粮草扣下。早在几个月前,战士们的食粮已经吃紧,现在就更加艰难。
有心腹在军队中,再次来报,轩辕王府凑到的最后的粮食业已送到,只是难以维持月余。压粮官在粮食送到之日,却倒地而亡,据知情兵士禀报,他是不能动用军粮,而兵士们的口粮又不够,生生饿死在兄弟们的面前。
那些将士们曾经和轩辕恪浴血杀敌,今日却因一口米粮葬送了性命。
在落日的余晖中,轩辕恪注视了远方,目光肃杀,隐有歉疚痛心。
虽然锦瑟的身体不能长途跋涉,但眼前形势已经逼迫得他不得不做决定——
好半晌,他毅然转身,推开了木门。
他唇角绷紧,走到近处,坐下身,爱怜的抚摸着那张平静的睡颜。
“烟儿,为了这十万大军,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们回去吧,我想,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轩辕恪优雅细长的眼睛,带着无法形容的寂寞和哀伤。却在一转身的刹那深深的隐藏了所有的感情。
“来人。”
外面一直守卫的兵士闪身入内。
“吩咐下去,收拾行装,明日返营。”
直到兵士推下,轩辕恪才发现自己已是全身僵硬,短短的一个命令却似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上前,俯身紧紧抱住锦瑟,无声已胜千言。
“砰”的一声,竟是可儿整个人撞了进来。
“王爷,王爷,郡主有救了……”
“可儿,你说什么?”平静的问话,掩盖不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
“王爷,你看这个。”可儿顾不得许多,几步上前,将手中的一张布条递到了轩辕恪的手中。
其上只有八个大字:若救王妃,后营方塘。
轩辕恪速传兵士,将那送字之人带了来。
可儿恍惚中只觉他似曾相识,久久回想下,才忆起,那日到达军营,郡主所救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正是眼前人。
“你能救王妃?”轩辕恪的目光冷冷扫过那少年,继而停留在锦瑟的脸上。
“王妃是中了蛊毒,中此毒者,蛊虫在体表与血液内日日繁殖,而寄生者会被蛊虫慢慢吸去血液,衰竭而死。”
轩辕恪目光渐渐森然。
那少年却若无其事的上前,从自己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一个通体墨黑的小碟,放在了锦瑟的手腕处,渐渐的,小碟上出现了几条黄色的细丝一样的东西,缓缓的蝚动。
轩辕恪这才想起,那日为锦瑟擦拭身子,也曾将过这般物体。
那少年嘻嘻一笑,将小碟收起,“你看,我没说谎吧,她确实是被人下了蛊毒。”
“只要你能救醒王妃,有什么条件,本王都答应你。”轩辕恪的目光幽深,却令人有种奇异的错觉——就像被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的灼烈之下,有着淋漓的痛快和慑服。
那少年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若我要你的命呢。”他笑声阴冷,伸手就要抚上锦瑟的脸颊。
此言一出,可儿惊惧的后退一步,轩辕恪眼中寒光顿现,一把扣住了少年的手腕,“若你救下了王妃,取我轩辕恪性命又如何?!”
“好,王爷果然对王妃情深似海。”少年微微动容,半晌才抽出自己的手腕,低头的一瞬间,脸色突变,“你看,她舍不得你死呢。”
轩辕恪这才见,锦瑟的手背上,延伸的血脉中隐隐翻动着黑色的丝线。
少年的表情变得温和,“你别挣扎了,我不会要他的命。你再动怒,没命的就是你自己了。”他微微的勾起嘴角,“你记住了,我叫夏戈尔,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轩辕恪眼里阴云愈加浓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本王说来,无需向王妃邀功。”
“放了那些牧民。”夏戈尔收起玩弄之色。
“好,别说那些牧民了,就算了南国之王,为了王妃,我也可以放弃。”轩辕恪淡淡一笑,“不过,你给我听好了,若你救不了王妃,那我就要你和那些牧民为王妃陪葬。”
“还有。”那少年一本正色,“王妃中毒日久,无法根除,还恳请王爷能带我同去都城,以保王妃无恙。”
轩辕恪只扫了那少年一眼,那张俊邪的容颜,甚至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他淡淡的开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的目光一黯,坚定的回答。
“好,本王允你。现在就为王妃医治吧。”
他一点头,走到锦瑟的身边,痴痴看她,满目恍惚,似有一瞬的软弱。
窗口射入的光正好映照在夏戈尔的脸上,他的表情就清晰的落在了轩辕恪的眼中,他心中微震,隐约有些明白,眼里的冷光顿显。
似乎感受到了轩辕恪的警告,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将一瓶药粉递到可儿的手中,吩咐,“去烧些热水,将药粉放在其中煮沸,端过来。”
瓶中药粉散发了奇异的香气,可儿接了过去,郑重的点头。
夏戈尔走到床边坐下,一迟疑,回身看向站在旁边的男人,“你不出去。”
“不用。”轩辕恪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锦瑟,眼里就多了几分柔和和担忧。
“那我开始了。”少年奇异的笑了,耸耸肩,探手伸向了锦瑟的肩上结成的花结上。
第一百二十九话归程心动
夏戈尔的动作让轩辕恪黑眸猛缩,现出了隐忍的芒动。
在确定了他的意图后,轩辕恪不悦的低喝,“慢着。”他快速的抓住了夏戈尔的手,“此事不用你动手。”
看到明明已疲惫、焦虑之极的轩辕恪依然霸气十足,夏戈尔只觉得有条冰凉的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不寒而栗。
可是为了床上的女子,他不得不和他正面接触。
那日,一个美丽的女人找上门来,用重金来买一种叫做吸血鬼的蛊虫。很多人要蛊均用来害人,他本不想答应,无奈他们以自己的妹妹阿紫做要挟,他不得不将蛊虫给他们。
谁知那女人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在得到蛊虫后,即刻想杀人灭口,不但杀了她的妹妹,更像除掉他。
他滚落山崖,被军中人所救。
若不是床上女子的坚持,他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当那女子再次想除掉他时,他只得出手向她下蛊,她才不敢再次向他下手,却将他留在了身边。
说来,还是他欠了他们,虽被人要挟利用,毕竟是自己的蛊虫。
他隐隐现出愧疚之色,淡淡的说:“如果你坚持,就自己来吧。”
轩辕恪这才放开他的手。
坐到床边,不同于刚刚的冷漠,他轻柔的扶起锦瑟,略一迟疑,手指熟练的勾开她双肩上的花结。
轻纱散开,露出上好的凝脂一般的肌肤。
夏戈尔轻笑,“这些日子来,她的肌肤竟然还是这般美。”见轩辕恪凌厉的目光扫向他,他才说:“你们一定用了不少奇珍药材,才能护得这般好。”
他熟练的取出一把利刃,执起锦瑟的手。
“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她交给我。”他无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沉沉叹一口气,以唇轻触她的额头。
“她没感觉的。”夏戈尔不怕死的开口,捋直了锦瑟纤细得水葱般的指,利刃一点点的划开她的手指。直到五指上都有一滴血珠渗出,他才拿出一个锦盒,手里静静躺着五条通体雪白的蚕丝。
一滴血珠落进盒子里,五条丝线溶入其中。
半晌,他将锦瑟的手指挪到盒子中,一刹那,五条丝线一样的东西消失在锦瑟的指尖上。
“这是血蚕丝,只以吸血虫为食,他们能吞掉她身体内的血虫。然后以药将他们逼到另一只手上,划破指尖,再次逼出它们即可。”
渐渐的,锦瑟的肌肤上就出现了一些浅丝一样的碧蓝痕迹,肌肤的莹白和出现的碧蓝混合成某种淡漠而残忍的美丽,冷极而艳。
待可儿待了药进来,锦瑟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浅黄色的细汗。
“现在必须用药将她的全身擦拭。”夏戈尔淡淡的说,眼里分明有一份狡猾的笑意。“我要看着她的手脉处,等血蚕聚到一起。”
轩辕恪眉心微蹙,“可儿,将竹帘取来。”
夏戈尔微微一怔,继而苦笑。
竹帘布上,隐约可见其内的人不停的忙碌着,可儿不断的跑出跑进,一块块的药巾递了进去,再拿出来丢到一边的清水中,清水渐变浑浊。
屋中深处一双龟鹤烛台上,粗若儿臂红烛,燃了太长的时间,烛泪堆积,垂累而下。
终于,夏戈尔抓住了锦瑟垂落在外的一条手臂,五枚金针利落的刺进她的手指,再拔出来时,他微微心疼的看着金针上的雪蚕。
直到帘子内传来一声浅浅的呼痛声,所有的人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次日,轩辕恪带着锦瑟返营,随后,大军起程,返回都城。
到此,边疆战事彻底告已断落。
月余后,轩辕大军长驱直入,在距京城五十里外驻扎。
太子懿旨传到,命轩辕恪仍然退兵扎守宜清郡外,不得携带兵马入都城觐见。
战场磨砺,浴血后的轩辕恪早已不是那个惟命是从的小王爷,这次许是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竟以“太子尚未当国,旨意不达三军”为由拒绝听命。
僵持中,轩辕恪便衣着装,带了锦瑟,先达都城。
城中,雕镂华阁,鲜衣怒马,密集的黑色的瓦砾被烈日下发着耀目的白光——阔别半年之余,再次看起来,往日的繁华光鲜竟如此遥远。
锦瑟和轩辕恪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然后就看见一个巨大的木栏杆拦在了东城与西城之间。
一栏之隔的东城破败的惊心触目,饿得筋骨分明的人,尽量避免被太阳烤焦而躲在残垣断瓦下。还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把守的兵勇放进了西城,头上插着稻草,跪在栅栏旁的空地上待价而沽。
繁华的都城,角落里到处是如此光景。
就如同整个朝政,金絮遮盖之下,早已露出了灰败——
锦瑟一皱眉,拉过轩辕恪欲往回走,然而他已经止了脚步,平日总是冰冷一片的英俊面容,此时一瞬中神色异常悲怜。
恰此时,一队人便从他们身侧张扬走过,锦衣家奴装扮的中年男子,拿着皮鞭在一众人中不由分说的就挥下。
人似麻木的木偶,不闪不避,偶有一声两声低鸣,挤挤挨挨地缩成一团,目中却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中年男子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才用皮鞭挑起一个抱着几个月大婴儿的妇人的下颚,扬声道:“我家主人只要一个女侍,不要孩子,你扔了孩子跟我走吧。”
“老爷你行行好,朝廷征税征得厉害,家里已经断炊很久了,我若扔了我儿,他就断断没有活路了!只要你让我带着他,让我做什么都成,我保证不会耽误干活的,我保证!”妇人眼中本充满了狂喜,却在男人一句话间跌个粉碎,伏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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