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后起之秀、后发制人”
康妃依旧不忘她的引经据点
豫林王所有的反对意见,无非来源于两人之间差了十岁,他心理上接受不了,而这点心理问题在众人有理有据的说服之下,好似显得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最终,五好青年的豫林王抵制不住大家的“好心好意”,只得缴械投降,答应同袁四小姐的相亲见面会。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打好了主意,见上一面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不满意。万幸这只是逼着他相亲,不是逼着他结婚。
豫林王对袁四小姐的第一印象,事后回想起来,该是她那副清清淡淡的面孔。虽说身体还是个黄毛丫头的平板小身材,可是那好似面瘫的表情确实有点超龄。冲着这张脸,说她不怕鬼故事,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本来还该客套几句,但对着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豫林王都不知道要跟她客套什么好,索性一上来就开始讲故事,也好快速解决战斗,谁知道这个过程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漫长。
“那为什么母亲死了,这个姑娘会有感应?”
“血浓于水,从理论上来说,也许会心有灵犀啊”
“那个算卦的呢?他跟书生总不会有心灵感应吧”
“从理论上来说,有两种可能:一,他一直跟踪这个书生;二,蒙的”
“那怎么解释那对认为前世是一对的男女?”
“从理论上来说,也许是两个疯子正好碰到一起了”
“……”
豫林王还是第一次讲鬼故事能讲到无语。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带入感!你跟她讲鬼故事,她当跟你听科教片呢!
“……那么最后那个故事,那个鬼要是真抓到你了呢?”
豫林王不死心的最后问道
“那有什么好怕的,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对他吐吐沫”
“你这是哪来的理论!”
“‘宋定伯捉鬼’的那个故事里就说了,鬼最怕人的口水了”
袁四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负责的回答道
“哎呀呀,真是开了眼界了,想不到最后破了千乘记录的,是这么样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太后乐呵呵的把袁四小姐搂在怀里,在她看来,这就算是她的准儿媳了,自然是越看越顺眼,连小姑娘一贯的冷淡表情,都变成了“文静”、“早慧”的同位异形体。
豫林王在一旁看着太后和诸妃对着袁四小姐又夸又赞的热络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有人没被他的故事吓跑,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是谁不好,偏偏是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是个小丫头也就算了,偏偏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先天缺乏感性细胞才没被故事吸引!没被吸引也就算了,偏偏还顶着个跟他相亲的名号,被一群人称赞着,俨然成了拯救人们脱离他恐怖故事苦海的救世主!
一连几个“偏偏”下来,豫林王就无法自控的生出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被一个冰山脸的小恶魔给耍了!
“只不过是个无知的孩子,因为无知而无畏罢了”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连豫林王自己都暗暗吃惊。他可从来未曾如此尖刻过,尤其还是对着个孩子。
果然,太后、皇后和诸妃也都回过头来望着豫林王,没想到他会在大半天的沉默里蹦出这么一句怪腔怪调的话
“是不是无知小女不清楚,小女只是不相信理论上无法成立的东西”
袁四小姐倒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因为她一直顶着个万年冷脸
“理论上无法成立的东西,袁小姐是没有理由相信它存在,但也没有权利去否定它的存在吧”
“从理论上来说,我可以”
“尚未见识过,如何断言!”
“比如戏法,即使见到了,我也不会信!”
袁四小姐开始变得激动,像个誓死捍卫自己学术理念的研究者;豫林王也越说越来气,为自己一个成年人居然被个总角之童挑衅。而后宫诸人则旁观着这一大一小你一句我一句,说是针尖对麦芒,又像是打情骂俏。
“那本王让小姐见识到了,小姐当如何?”
豫林王森森说出一句话,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故意去吓唬一个人
“若是真把小女吓住了,小女就嫁给王爷!,若是被小女震住了……”
袁四小姐昂首傲然相对
豫林王岂能在小孩子面前服输,何况他会怕这个小丫头?天方夜谭!于是想都不想,豪言壮语冲口而出
“那我就正式向袁家下聘!”
这两个赌不是同一个结果吗?诸人看到相亲见面会竟然发展到这么个诡异的境地,也都傻眼了。
云迷雾锁、日月无光,这天晚间的皇宫偏僻处,正可谓是作奸犯科、偷鸡摸狗的绝佳气氛。豫林王屏退众人,独自一个人带着袁家四小姐朝冷宫走去。
冷宫经过上次皇后组织的定点整治之后,已经清静了不少,再也没冒出过什么怪力乱神的故事,不过鉴于它在历史上的特殊公用,这里仍不失为一个装神弄鬼的合适场所。
“王爷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袁四小姐终究还是个孩子,虽然不惧怕理论上不成立的东西,但对着这个实际矗立在她面前的黑漆漆、空洞洞的建筑物,内心还是颇有点没底。
“我带你来看鬼火”
豫林王蹲下身子直对着袁四小姐的双眼,宫灯的光线正好从他的下巴打上去,将眼窝与额头隐没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中,只剩下流光溢彩的眼睛,闪烁着分外诡异的光芒。
没想到白天看起来很阳光的男人也能装出这么惊悚的效果,袁四小姐不自觉的咽了口涂抹,却不忘倔强的坚持道
“危言耸听!这里哪来的鬼?又哪来的鬼火?”
豫林王似乎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莞尔一笑
“别急嘛,鬼要是这么容易就看到,也就不吓人了,你在这乖乖等着,我去里面看看情况,再带你去”
说着就把唯一的宫灯留在了袁四小姐脚边,只身一人走进黑暗的宫殿之中,不一会儿,整个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鬼火”放在今天,除了有点糁人外,已不能引起内心深处的恐惧,因为除了火星人,大家都知道这是磷的氧化作用。可是放在那时候,这些星星点点还能随着人移动的蓝绿色火焰,仍是种能让人心胆惧怕的利器。
豫林王在陇西下放那会,就已经培养出了对鬼怪异闻的兴趣,所以他也经常跟当地一些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这种用骨头提炼火焰的方法,就是当地一个土著巫师告诉他的。当然,豫林王其实并不知道这就是鬼火,更不通晓其中的原理,他只是觉得从骨头末中制造出来的这种小火苗,跟鬼火及其相似,并且吓人的作用也该旗鼓相当。
如果豫林王再稍稍有点科学研究精神的话,或许他就能以火柴发明者的身份被载入史册,只可惜当时,他仅打算将这项秘密当成吓唬人的终极武器,并且首次试验就用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话说豫林王一个人进入萃鹤宫主殿之后,便掏出之前准备好的几份原材料,多番捣鼓之下,一个个蓝色小火苗就在他的身边点燃了起来。配上豫林王欣长的黑色背影,别说……还真有点小恐怖!
满意的最后打量一遍自己的“得意之作”,豫林王就兴奋的走出了殿外,准备带袁四小姐来参观这世界第N大奇迹。
那站盏宫灯还摆在他原先放下的位置上,而袁四小姐之前站着的位置上,却只剩下了空气……
见鬼了!
这是豫林王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此“见鬼”非彼“见鬼”,他只是觉得一个小女孩家家的不老实呆着,深更半夜瞎窜个啥!虽说皇宫大内不会冒出抢劫犯、杀人犯之类的,但这一带位置冷僻,又没有什么人,万一小姑娘出了点事,还是要他这个大人负责的。
“袁小姐?袁琰!”
豫林王开始呼喊起袁四小姐的闺名,可是……没人搭理他。但正当他准备第二遍开口吼人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却从这个冷宫大院的一角传了出来,其穿透力与凄惨度俱可以排上“心惊胆战前三甲”。
如果这个声音是从豫林王事先布置鬼火的宫殿里传来,那他估计要乐歪了,可实际上却不是,于是豫林王等着验收结果的好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心中一紧,就朝声波的源头奔了过去。
还没跑到半路,一个娇小的人影就从另一个宫室的黑影中迎面冲了出来。一看见豫林王,对方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当即跳到他身上,像个章鱼一样把豫林王扒的个严严实实
“有老鼠!有老鼠!有老鼠啊!”
居然是老鼠……
豫林王抱着袁四小姐,心中可算是五味俱全。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效果,到头来却是被一只老鼠轻易的实现了
“哎,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连鬼都不怕的,怎么会……”
“王爷,你刚刚说什么?”
袁四小姐刚刚还眼角带泪的缩在豫林王的怀里,这会子忽然抬起头来盯着他,语气中竟是一种中了六合彩般的意外
“什么说什么?我刚刚说……”
豫林王的声音忽然卡壳了,而他的思维也跟着一起卡在了这个地方
天啊!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他居然说“吓死我了”?!
“王爷,这个赌……是小女赢了吧”
袁四小姐的泪滴也不知是何时止住的,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只剩下了极其可爱的得意笑容。
自从豫林王爱好鬼故事的事情曝光以来,宫人们就自动的给他献上了一个绰号——“活见鬼”。不过,这只是针对他讲鬼故事的时候而言,闭着嘴不说故事的豫林王,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个正常人。
于是,为了与丈夫的绰号相呼应,日后的豫林王妃袁小姐就获得了一个“鬼见愁”的外号。不过,这也只是针对鬼故事而言,面对某些东西,王妃还是相当发愁的,比如老鼠。
但是发愁归发愁,对老鼠君,王妃心中也同时存着一份感激的心情。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晴空一鹤?……哎,可惜自己的身边只有成群的麻雀而已。
小羡用锄头做支撑点,艰难的直起身子,冲着又一次降落到田里衔食谷物的麻雀,用尽全力的怒吼道
“滚滚滚!”
驱赶完麻雀,小羡极目远眺一番好放松下视觉神经,谁知一看,就又看到一个非法入侵者。
“啊啊……”
小羡手指着远处的不明物体想喊人帮忙驱赶,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入侵者和被害农作物。
那是一个通体深灰毛色的四足动物,耳朵长长的耷拉在两边,尾巴上的毛还稀稀拉拉极为寒酸。在小羡有限的物种知识中,只有马跟这厮长得比较接近,但却明显不是。这一没认出动物,二来,小羡也认不出那个长着大众脸的绿色植物,情急之下,只好喊了一句
“快来赶啊!动物在吃植物啦!”
“瞎嚷嚷什么啊!驴子不吃植物难道吃人嘛!那是油菜”
溧川郡王阿骁嘟囔了一句,瞧着堂弟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傻样,他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而小羡,即使面对着这个正处于性格便扭期的兄长,却鉴于他“渊博”的知识,仍然对之投以钦佩的注目礼。
“大表哥说错了,那是骡子,啃的是芝麻”
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说话的是两个站在田垄上的男孩中的一个,年纪介于阿骁和小羡之间。这两个男孩都戴着遮阳的斗笠,湖绿色的长衫,让他们在金色的小麦地中尤其像是站错了队的水稻。
此处是京城西郊的占鳌山庄,属私人产业,户主姓崔名璇,乃是皇帝陛下的姐夫。不过由于其本人在城里的家方便上下班,所以这个郊区的庄园就被改建成了给某些特殊人物提供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之机的场所。
靖海王被下放到这里来劳改,是皇帝一周前的旨意,因为之前的北巡已经让皇帝充分体会到了对于子女“德智体”三方面均衡发展的重要性。虽说强身健体也未必就能治好晕船,但至少应该……能让人比较经得住踹才对。
小羡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的牢骚被送到了姑姑家的乡间田庄,期间他还意外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堂兄阿骁
“咦;骁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好长时间没在宫里见到你了,我还在想你到哪里去了呢”
“切!你当然不会在宫里看到我啦,我被奸人陷害,早就掉到虎狼窝里了!”
阿骁气愤的控告着。不过小羡初来乍到,既不知道“奸人”是谁,也不知道“虎狼窝”是指哪里。
“姑夫回来了?”
干完农活回房休息的路上必然经过中堂,小羡发现正中墙上挂着的字画轴又变掉了,遂有此一问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
水稻少爷轻轻的念了一遍挂轴上的字句,回过头来凝重的对小羡和阿骁说道
“你们待会还是放机灵一点吧,我爹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了”
水稻是崔家大少爷,小一点的水稻则是他弟弟,与小羡他们是姑表兄弟。他做出这番言论,乃是出自他父亲崔璇开创的一代家风——凡是这中堂之上所挂字画轴书写的内容,都是他们崔家的家训
这种事,小羡肯定是不知道的。他第一天来时,只见正对面墙上挂着大大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颇为惊喜
“常卿哥哥,你们家这字画倒好像是特意欢迎我似的”
“就是特意为你写的”
崔常卿解说道
“这上面挂着的,都是我爹写出来的‘家训’,要是我爹觉得有必要变变了,就会随时换一副的,今天正好你来了,就临时换了论语”
啊?原来家训也可以这样与时俱进啊!小羡张着嘴又瞅了瞅那张字画,心中不免风起云涌一番
于是,在这张预示着家主精神指向的家训告召下,小羡武装了一下自己的大脑,严阵以待。
“今天羡儿是第一天下地吧,可有什么收获?”
梁弘长公主温和的给侄子夹了一筷子菜,因为小羡的原因,她现在往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