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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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传记-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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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的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会吱声,班主是靠戏班吃饭的,更加得罪不起这些捧场的正主子,也就装糊涂任凭他们把年少的绿依当个玩物似的捏来揉去。
就连绿依自己也觉得无所谓,其实早在绿依刚刚十岁的时候,他那位严厉的师傅,也就是戏班的班主,就已经对他做过了同样的事情。第一次的惊恐痛苦与屈辱,早就被以后无数次的经历遮盖的无影无踪了。那些老爷们事后总会有丰厚的赏赐给他,他也就接下,钱财与名声对于绿依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生活的世界,只在戏台上,在通明的灯火里,在紧锣慢板的曲声中,只有披了戏衣,入了角色,借了戏中人的灵魂,他才会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
绿依上头的几个唱生角的师兄,也都小有名气,每次演出也自有一批有钱的小姐夫人跟着捧场。绿依常听他们在私低下评论哪位贵夫人出手阔绰,那家的千金小姐长的漂亮,渐渐的,一个名字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绿依耳中――吕涵月。
这吕涵月芳龄二八,乃是江南丝绸大户吕政的女儿,吕家祖上曾做过江苏巡抚,在这一带也算的上是知名世家,后人不做官改为经商,丝绸生意做了几代人,到了吕政掌管时已是生意遍布全国,大小绸缎庄遍布大江南北,每到夏秋旺季,用来承载货物的乌棚船经常堵塞了河面,就连京城里后宫所用丝绸织物也有不少出自他家。吕政这样一个商门巨贾,取妻自然也是三房四妾,儿子生了好一堆,只有不惑之年才得了涵月这么一个女儿,当真是宠得紧,走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一般。偏偏这吕涵月又生的貌美如花,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城里所有的富家公子无不以她为追求的目标,也不知看上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家产,又或两者兼有。涵月小姐和她父亲吕政一样喜好看戏,时常光顾扬州城里最大的酒馆戏楼――“慕雨楼”。要知旧时未出阁的女子多半都不会在外抛头露面,偶尔出个门还要重帘小轿的乘着遮着,便是喜好看戏的也都是把角儿请到家里来唱,可这位涵月大小姐可与众不同,只喜欢在热闹的戏楼里看戏,这慕雨楼里也就常年为吕氏父女备有单间雅阁。绿依是常在慕雨楼赶场的,只是吕家小姐端坐雅阁,他从未得见。
说也正巧,没过几日赶上端午,吕夫人寿辰,大典之后少不得大摆筵席,还请了南昆的几大名角来唱堂会,豪门大宅里的堂会,一唱就是大半日,名角们唱累了要歇息,堂会开头中间要有垫场,梨园行话这样的戏,叫做帽戏,瑞庆班就被请来唱这样的帽戏。
也正是这一出帽戏,使得绿依见到了他命中的克星,今生的冤家――吕涵月小姐。
唱的是一出《玉簪记·琴挑》,绿依轻装上阵扮年轻貌美的道姑,与师兄扮的书生对戏,台上的绿依一面抚琴一面轻咙慢捻婉转吟唱,以琴曲委婉的表示自己对书生的爱慕与现实的无奈。优美的唱腔引得台下老爷夫人们的喝彩一片,然而绿依却不在意这些,他的人虽然在台上,可心早已飞到了台下,他看见了斜坐在花荫下的涵月小姐。吕涵月显然也是被戏吸引住了,一双美目一对娥眉随着剧情的发展或颦或喜或嗔或怨,不意间流露出娇美的风情万千,她不知自己在瞅着台上人之时,台上人也在看着她。也许是前世积下的孽债做了怪,绿依不觉间已被涵月的一颦一笑扯的魂飞魄散,他唱着唱着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颠倒过来,戏里跟戏外混沌起来,他倒成了那年轻的书生潘必正,吕家小姐成了他眼中美丽的道姑陈妙常,那一声声琴音,一句句表达爱慕的唱词都变成了对她的倾诉,一场戏唱完,绿依痴痴傻傻犹在梦中。
那天起,绿依爱上了吕家小姐,从此他的世界一切都变了,他头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美好的感情,他并不奢望这段相思能有什么结果,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念,就能使得他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和快乐。那以后绿依开始暗暗的搜集吕家小姐的一切信息,她的脾气、性格、喜好,平时爱做什么事,去哪里游玩,何时去戏楼听戏,凡是跟吕家小姐有关的资料都被他打听的清清楚楚。为了能接近吕小姐,甚至是多让她看到自己,绿依不畏辛苦,积极的应承每一家戏楼茶园的邀请,每每遇上吕小姐到场听戏,演的更是分外卖力,博得那雷动的掌声时绿依就会暗自想,那里面也必定是有吕家小姐一份的。
吕涵月出身巨贾之家,锦衣玉食的长大,出手大方阔绰那是一惯了的,听场戏打赏个十几两银子是常有的事,因如此众戏子登台赶场也都巴望着她能光临。绿依因为色艺俱佳,台风又好,也很得吕小姐喜爱,每次逢上看他的戏也就格外多赏赐些。绿依知道吕小姐对他的青睐,很多次谢幕后都想前去叩谢,希望能借机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又哪怕站远远的施一个礼也好,总算是能接近一点,可是他连这点勇气也提不起来。
转眼入秋,天气转凉,那日绿依不慎受了些风寒,口干舌燥头昏无力,跟班儿小童给熬了药喝了正要睡下,却逢慕雨楼派人来催去赶场,本想推了,但戏楼的人说了吕大小姐点名要听绿依的《惊梦》,便勉强撑着起身子前去。那一场戏唱的绿依心力交瘁,浑身酸痛,冷汗把贴身小衣都透湿了,好容易捱到了退场,绿依几乎虚脱,由小跟班儿扶着才勉强离开,刚回到住所,便听得有人敲门,小跟班去开门,见一个青衣婢女候在门外。
施先生,我家小姐听说您带病出场很过意不去,这是一点小小心意,望先生能早日康复。说着婢女递上一个小黄包袱,绿依接过打开,里面包的是一支缠着红绳的老山人参和几个雪白的银锭,捧着这些东西在手,绿依又是欣喜又是感激,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儿。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对婢女说道:请转告你家小姐,她的恩德绿依感激不尽,今日抱病登台实在有扫小姐雅兴,待病好以后,绿依定要为小姐专门唱上一台。
绿依说到做到,病愈后不久,就自掏腰包在慕雨楼最好的雅阁“听雨阁”摆下了一桌筵席,并且独个登台,把吕涵月小姐爱听的折子戏来了个遍。有道是只有花钱听角儿登台唱戏,几时见过角儿摆酒请人来看戏的?绿依这一番举动在扬州城掀起了不小的一阵风波,有人说绿依这叫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也有人说绿依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绿依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开心且满足的。不但实现了为涵月小姐单独唱戏的心愿,而且退场之后还被涵月小姐叫到雅阁小坐,说了好几句话,额外的幸福使得绿依的几乎要昏厥,涵月小姐走后绿依仔细回想,居然不记得都和小姐说过些什么,只记得一句,小姐说想学唱戏,叫他有空的时候可到吕府教她学戏。
旧时梨园里有不成文的规矩,女子不能登台,但不少大户人家有钱有闲,有女儿喜好这个的,就出钱请位名角儿来家教授指点,学得一招半式的玩意,当个自娱自乐的耍物,也无伤大雅。这吕小姐也是这样的一位,她喜爱旦角,尤喜爱花旦,请绿依来做师傅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把这想法跟父亲一说,吕政爱女如宝,当下就答应了,于是绿依又幸运的成为了吕涵月的教戏师傅,得以时常见到她的面。
吕小姐天资甚好,又兼看戏多年经验丰富,稍学了些日子,台步身法就走的有模有样了,念白唱腔也是一点就通,虽说半路出家这功夫上是没法比,但是加上她的身段和扮相这么一补,还真是有几分像行中之人。绿依有意教她些生旦对戏的折子,看着她娇美的扮相浅吟婉转的与反串小生的自己对唱,绿依隐隐高兴的想落泪,入了戏,这戏里的情也就成了真,人生如梦亦如戏,但愿长醉不愿醒,可怜戏子的一生有几时是醒着的?随着教戏,绿依与吕小姐的关系日渐增近,吕小姐是个没架子的人,待绿依如同朋友,高兴起来无所不谈,时不时还在吕老爷面前夸赞绿依几句,吕老爷也很是喜欢,多次说过要在府中开设园子,把绿依招到府里来,绿依听了总是含笑,并不应承。
绿依如今得成所愿,能够时常伴在吕涵月身边,今生已是足以了,至于进一步的事情绿依想都不去想,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但不去想,甚至在吕涵月身边时也是永远一副低眉顺目恭敬的样子,十足像个在倚仗他人讨生活的戏子,他决不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感情。因为他与吕府来往密切以后,外面的闲言碎语就一直没有停过,说什么的都有,绿依自己是听惯了不在乎的,但是他不想吕小姐的声誉因他而受损,如果是这样,绿依宁可再也不见她。
这样过了几个月的功夫,不知怎地吕小姐唤绿依过府教戏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似乎吕小姐也没了当初的劲头,练功越来越疏懒,一篇戏文教了好几次还是唱不下来,绿依也不为意,只要是去了还是认真的教,旁话不多说一句。后来才听吕府的人说,吕老爷已将小姐许给江南盐商巨头宁老爷的三公子了,明年开春就要完婚,那宁盐商一手垄断江南江北的盐运,麾下钱庄店铺林立,而且跟现任两江总督关系密切,家身据说是富可敌国。那宁三公子更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和两个哥哥一起承接了父亲的产业,做的是有声有色,这样的夫君配吕小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绿依听了这个消息,回到寓所后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盼着自己早点死,园子里素来有些交情的人都过来探病劝慰,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事,眼看病一天天的厉害起来,最后跟班的小包衣看不下去了,他是唯一知道绿依心思的人,于是自作主张的去了一趟吕府,通过吕小姐的贴身丫鬟给吕小姐递了个口信,请她屈尊来看望一下绿依。绿依得知后,把小包衣给狠狠的骂了一顿,堂堂豪门大小姐给戏子探病,传出去要污了吕小姐名声的,不过骂完了小包衣他又有些后悔,反正吕小姐也是不会来的,小跟班也是一片好心,自己何必发这么大火呢。事实也如绿依所料,话虽是传到了,但吕涵月小姐始终没有来,又过了些日子,绿依的病居然慢慢好了。他重新开始登台唱戏,红的一如往日,表面上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自己知道,那颗怀着爱慕的心已经在那场大病中死了。
元月里吕府忽然来人请绿依去唱戏,绿依去了才知,今天是吕小姐和宁公子的订婚庆典,写满戏名的牌子递上去,不知是哪个点的谱,居然是《长生殿》的《惊变》和《埋玉》这么两出。
开锣,绿依扎靠整齐重装上场,一句句的唱一幕幕的演,把那娇美凄婉的贵妃演的含血带泪,看着台下坐着的一对壁人,宁公子丰神俊伟吕小姐闭月羞花,两人虽是隔着坐位,但却止不住那秋波暗传,眉目流转。绿依只觉的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原先未好利索的病根儿竟随着这股怨气给激了出来,胸口似是堵着一块大石,渐渐的气儿也难以接上,无奈戏场一开锣上得来便退不得,只有拼了力气去唱,绿依越唱调儿越高,锣鼓板儿琴几乎就要跟不上,这含血带泪的调儿竟引得台下老爷太太们一声接一声的喝彩,直唱到贵妃要上吊前的最后一句“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突然胸中一痛,似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一膛热血自口中喷出,刹时染红了手中捧着的三尺白绫。血喷过之后,绿依竟不觉的难受了,胸中通透了许多,只是眼前的事物变得昏花模糊,只听得台下几声尖叫和嘈杂的人声,踉跄几步,忽得眼前的天就黑了,身子一轻从高台上栽了下来…
事后,扬州城酒楼茶肆的闲人们论究起绿依的死,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好端端的人唱那么出戏就能唱死了,说来说去也只能怪施绿依命短,阎王爷招的急。倒是《施家班》跟着绿依受了牵连。吕家本是办喜事,被绿依的死这么一搅,顿生晦气,最后只得草草结束庆典,吕、宁二位老爷甚是生气,狠狠的责罚了施家班的班主,得罪了这二位扬州巨头的施家班,自此再无辉煌的日子,慢慢的淡出了梨园界。
闹了这么档子事儿的事主绿依到无人过问,只是一口薄棺殓了草草埋在城外荒山竹林,一个戏子的死,本就无足轻重,充其量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聊添了话题罢了。几年之后,扬州依旧,吕小姐嫁做宁家夫人,没有人再记起这个一生怨苦的戏子,更无人知晓这一段着了孽的情。
其实更有一件事谁也不知晓,而此事也是促成绿依之死的原因之一,那就是:叫绿依来吕府教戏,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吕涵月小姐说的那样,吕小姐想学戏不假,但叫绿依入府的正主其实是她的父亲――吕老爷。这件事的真相绿依在去吕府的第二次时就知道了,个中缘由不必细说,为了吕小姐绿依没有拒绝,但始终也没有答应吕老爷招他入府养戏班子的要求,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这屈辱变成生活的全部。
“你死后一直没去投胎?”我问
“嗯”
“你想等她,想见她?”苦瓜点点头,(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称他为绿依,但是无魂无魄者不能称之为鬼,所以跟据实际情况来说,他已经不算不上绿依的鬼魂了,所以还是叫他做苦瓜好了)我不屑,对于一个害他到这步田地的女人,值得么“那你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我问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苦瓜摇摇头,“后来没多久起了战乱,城外那片竹林连同我的坟一起给烧成了白地,我尸首无存,眼看要魂飞魄散,只得把一点残魂儿附在竹子地下的根里,再过好久竹子又长出来,我也就得以继续存在,只是和那些竹子变成了一体,那些竹子长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算是什么。”苦瓜又看了看我“年初的时候小葻小姐的朋友购买了一部分竹子,我也就跟着过来了,后来无意中听人说到你的事情,我想你一定能够帮助我,这不正巧你的庭院要栽种竹子,我就…”苦瓜说到这里,脸上有些狡猾的表情,居然还露了一点微笑,比原先的苦脸好看多了。
“行,你放心,投胎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拍拍他肩头,毕竟跟冥府的人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让他们挤个名额出来给苦瓜还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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