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趟武汉接收新轮船,要不你也一起?带你看看汉阳铁厂和汉阳兵工厂!”
“也——好。”杜月笙点点头,心想:既然虞洽卿这样说,那么这次风波就暂告一段落,税警团暂时不会再动自己了,被税警团查扣的手下很快就会放出来。
到底转不转型,还是从武汉回来再说吧!杜月笙作了决定。
这家伙会做人,第二天就捐了10万元给市政基金,用于江湾新区的建设。三鑫公司被查扣的船只和人员不久也被释放回来。
夜巴黎,上海有名的夜巴黎。
顶楼偏僻而安静的房间里,杜月笙经过严密的安检,终于见到了那把神秘的斧头——王亚樵。
“听说你要见我?”王亚樵漫不经心地问道,杜月笙进来时候,他也就坐在椅上,没有起身迎接,连手也没拱。反而隔着办公桌,微微用俯视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杜月笙。
没错,就是他就是俯视杜月笙,虽然他没杜月笙高,是个矮子。
小赤佬!又矮又瘦又丑的赤佬!
杜月笙一进门就感受到王亚樵的轻视,心里暗骂道。在上海滩自己也算是风云人物了,没想到要受这矮子的气。
好,我忍!
杜月笙挤出一丝笑容,自顾自地坐下,凝视王亚樵数秒,一点也没怯场。
“有些问题像请教你。”杜月笙道,“去年从南华汇入安徽的侨汇真有5千万?”
王亚樵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这个问题很高兴。
“安徽劳工协会送了多少人去南洋?”杜月笙又问道。
王亚樵想了想答:“记不太清了,大概有二三十万人吧!今年的计划是15万人,这是安徽籍,不包括其他省份。如果加上其他省份,从上海南下的人估计会超过五十万!”
“这么多?”杜月笙惊讶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五十万的壮劳力意味着什么?他不得不惊讶,哪怕只有一半是壮劳力,那也不得了了。
“多?一点也不多,都是求生存的可怜人罢了。”
王亚樵摇摇头,既然杜月笙挑起这个话题,他也不介意多说两句,“从上海下南洋的人口不仅仅是安徽一地,而是差不多整个长江流域,可惜我们运力有限,不然再运一倍的人下南洋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运力只是其中一方面,国内工业建设同样需要大量劳力。总体来说,这个国家人口实在太多了,多到廉价。
特别是在内陆地区,人命比树叶还廉价,你虽然出生社会底层,靠在十六铺卖水果发了家,见识过上海“人吃人”的残酷,但若是到西北去看一看,那里的苦让人哭不出来,相比之下,黄浦江偶尔飘过的几具尸体根本不值一提。”
王亚樵淡淡道,眉宇之间一丝忧色一闪而过,心情不想表面那样平淡,看了看杜月笙,见他无动于衷,心里自嘲一笑:和这混混头子说这些干什么呢?
“这家伙是狠人啊!”
杜月笙心里评价道,有些不屑,自己不怎么跨出上海,怎么管得了那么遥远的事呢?不过也是,彼此身份不同,你王斧头在政斧挂了职位,成了政客,自己混道上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不是这次你们这些赤佬找麻烦,自己用得着低声下气么?
杜月笙耐着姓子,顺口又问:“下南洋真的那么好混?那些人都干什么去了?”
这个问题萦绕杜月笙很久了,倒是有兴趣了解了解。王亚樵是最大的知情者之一,问他最合适不过了。
“铁路、公路、矿场、农场、渔场到处都需要人,压服当地土著也需要人。南华开国以来,广东一地就跑了200万人过去,因为那里的土地很容易就获得。至于如何容易获得土地呢?你去问问上海滩的洋人,美国人西进运动时候是怎样发家的就知道了。”
王亚樵微微一笑,“那边机会很多,不过卖鸦片是不行的,据说鸦片贩子要被吊电线杆,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短短几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大了,也不知道杜月笙能否完全体会,不过以杜月笙的腹黑,该能体会的,王亚樵最后一句嘲讽被他自动过滤了。
“哦!”杜月笙应了一句,心里在琢磨王亚樵的话,心想:青帮如果搞航运和劳务输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前提是打通南华那边的关节。如何打通关节呢?杜月笙突然想到了蒋伟记,不知道当年的交情那家伙还记得不?暗暗把此事记下。
如今和王亚樵差了几个等级了,据说这家伙还是武汉方面的最大的特务头子来的?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房间安静下来。
上海滩的风云人物杜月笙都在自己面前低头了,王亚樵心情不错,可以用得意来形容,他用调侃的语气道:“用空多读书,别老跑去看戏。从前有个混蛋叫黄金荣,就是读书少,学不会做人的道理,结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话一说,杜月笙瞳孔收缩,凝视着王亚樵,平静、冷漠,好像是稳**胜券,这种表情杜月笙太讨厌了。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黄金荣的死在青帮乃是禁忌,表面看是因为和卢永祥家的二货为争一个戏子大打出手,实际背后也有另一股黑手,比如眼前这个戴眼镜的毒蛇一般的矮子!
如今王亚樵满不在乎地说出来,似乎承认了老黄就是这混蛋干掉的!
他是在威胁自己吗?既然他们敢干掉了老黄,那么自己也……
杜月笙心里发寒,呼吸有些急促,自己面对的不仅是面前这个阴狠的矮子,更是国家机器啊!
“你在威胁我?青帮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杜月笙咬牙道。
“威胁?不,是警告!”王亚樵冷笑道。
“你们真的能禁止鸦片销售吗?上海那么大,除了华界,还有租界,除了青帮,还有法国人、曰本人!”杜月笙道。
租界的事暂时管不了,让他们嚣张几年,但在华界,上海我说了算。至少收拾青帮,就让上海的大烟减少一半。
王亚樵心里想道,嘴上冷笑道:“洋人迟早要对付他们的,都跑不了,不用你替他们着急。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杜月笙心里暗骂。对方态度那么强硬,看来是铁了心要整青帮了。
要不求法国人帮忙?
洋人也是虚伪狡诈的东西,租界的烟官倒问题倒不大,洋人虽颁布了禁烟令,但也是做做样子罢了,只是失去了华界的生意,青帮损失就大了。
更何况,一旦因此事得罪死对方,也是大大麻烦。
这些混蛋,为什么多事呢?
杜月笙心里叫苦,不得不埋怨税警团、王亚樵,还有远在武汉的那些政客。
从王亚樵的话里,杜月笙还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就是或许他们一时不能消灭上海的大烟,但消灭你杜月笙还是可以的,别以为青帮就可以庇护你,黄金荣那家伙不就——
想到这,杜月笙心里一阵气馁。老黄,你死得冤啊,我却不能帮你报仇!因为凶手是中国最大的特务头子!现在他又威胁兄弟我了!呜呜——
杜月笙紧紧地捏着拳头,看着王亚樵,尽量保持一帮之主的气势,但那微微发颤的身体**了他,他有些怕了!
目光一闪,从对视中低下头来。
“青帮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三鑫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杜月笙态度软了下来,模凌两可道。
“我知道,青帮还有不少顽固的老混蛋,三鑫公司的张嘨林我也知道,那混蛋更该杀!”王亚樵冷漠道,凝视杜月笙的眼睛,“我更在乎你的想法。”
杜月笙一时气滞,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是个聪明人,从王亚樵的话里听出对方对自己和张啸林的不同态度。在青帮内部,也就张嘨林那家伙能和自己抗衡了,不过那家伙似乎和曰本人走得更近,杜月笙不太喜欢,心想:对张嘨林,王亚樵大概也有这样的观感吧。
出了夜巴黎,杜月笙发现背后湿了,刚才在房间里的一幕,他还心有余悸!
“老哥没事吧!”戴春风关心道,此前杜月笙因为青帮之事曾找过他,不过他陪蒋伟记回奉化探亲了,顺便避开了青帮的混事,现在又重新回来了。
“青帮是上海一股重要力量,谁都不能忽视,更不能破坏上海的工商业建设,而大烟恰恰是社会毒瘤,老哥,你慎重考虑吧!”
戴春风语重心长劝道。上面对青帮态度严厉,戴春风也不敢偏向杜月笙,只能希望杜月笙能做出改变。
“戴眼镜的都不是好人!特别还是个矮子!”杜月笙咬了咬牙,低声骂道。没有正面回答戴春风,却把他的话记了下来。
“呵呵,或者等老哥去了武汉,回来说不准能有所改变。”戴春凤回头看了看,发现背后没人,笑了笑,小声叮嘱道,“还有,副局最恨人家说他矮子了。上一个骂他的人被他吊电线杆了!”
心里补了一句:死的是敌人的间谍,不过我可不能说给你听。
杜月笙脸上一白,点了点头,突然又问:“怎么是副的,王矮——他不是你们军事情报局的大头目么?”
“上面还有个来头更大的,据说是大老板的亲信。”
“大老板?宋家的那位?”杜月笙越来越好奇了。
“不是,或许来头更大!反正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过一些传闻。好像,这次青帮烦了某个大人物的忌讳,对方点名要对付青帮的鸦片生意的。”
戴春风止住话,没有往下说的意思,这是机密,不能再说了,更不能说给杜月笙听。
杜月笙有些失望,没能听到更深的内幕,上了汽车离开了。
“哎,头疼啊,就算自己有心改变,张嘨林那家伙会愿意吗?但愿别再闹出什么风波了。”
坐在汽车上,杜月笙拍了拍脑门,想到这些烦心事,脑袋就隐隐作痛,感觉似乎某种阴谋笼罩在自己和青帮头上。
躲在后面放箭的不仅是斧头帮的那个王矮子,很可能还有洪门参与在内。
青红青红,青帮和洪门恩怨纠缠百年了,而致公党和海外洪门的关系,杜月笙如何能忘记?
没错,就是一场阴谋!
杜月笙气得直拍**,脸上神色不定,脑袋里一时间闪过王亚樵、虞洽卿、戴春风等人的脸,想想这些人说的话,无论是好意劝说还是威胁,都让杜月笙明白一个道理:近年来国内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青帮不改变是不行了!不然,他真的可能成为黄金荣第二了!
杜月笙想了很多,却始终猜不到背后有个熟知这个时代脉搏,同时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司徒南在作怪!
回去不久,杜月笙就找来张嘨林商量,张嘨林一听杜月笙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脸色立刻就变了。
“什么?不卖鸦片了?”张嘨林黑着脸,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杜月笙。这家伙去谈判,结果就谈成这样?
“那边态度很强硬,洋人的面子也不好使,华界的生意算是黄了。租界这边,问题估计还不大!”
杜月笙平静道。有些话他没完全说出来,毕竟张嘨林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黄金荣死后,他就一直和自己争夺青帮和三鑫公司的领导权。何况这家伙脾气更不好,心狠手辣,如果让他去闹一闹,或许事情有转机?
“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张嘨林道。
“哎!毕竟他们是官府啊!”
杜月笙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打定主意,暂时先别出头了,劝了张嘨林几句。
两人没商量出个结果,离开时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347指点
繁忙的黄浦江上飘着一艘隶属于民生轮船公司的轮船,旗帜飘飘,轮船正驶向外海,背后就是繁华的上海滩,城市的轮廓渐渐隐去,只在江面上空留下一行黑烟。
从十六铺码头登上轮船,杜月笙心情颇不平静,只见他瘦削的脸上表情严肃,眉宇之间有忧色。
他自认不凡,此刻却有种被胁迫的委屈,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青帮,他不得不去趟武汉,考察那个越来越强势的政权,说不准能找出一条和解之道。
“自打税警团开进上海,形势就变了,见青帮受打压,鸦片生意受了那么大的损失,洋人不痛不痒地抗议几句,却不像满清那会动不动就把军舰开进黄浦江,是他们变弱了,还是……”
杜月笙心里暗暗叹息,什么时候自己要称霸上海滩不仅要看洋人脸色,也要看民国政府的脸色了?
江水茫茫,杜月笙觉得自己和青帮的前途就像眼前的这滩江水,要找个可靠的码头才能上岸。
“我就知道你在这!”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思绪被打断,杜月笙转头一看原来是虞洽卿,连忙把脸上的忧色收敛起来,换了张笑脸对虞洽卿道:“吴淞口越来越热闹了,老远也能看到岸上的热闹的工地,机器隆隆不停,这上海新港真有几分气势!”
虞洽卿点了点头,杜月笙又问道:“谁能想到美华公司真敢在海边竖起一座钢铁厂?”
看着前方不远处沿着海岸岸敞开近公里长的码头施工工地,杜月笙一边说心里感慨美华公司他们的魄力。就规模而言,新港码头超过外滩的十六铺码头多了。可惜这样一块肥肉不是青帮可以染指的。
虞洽卿点了点头,顺着杜月笙手指的方向,小小地纠正了杜月笙的错误,他笑道:“那不是铁厂,而是江南造船厂的新址,江南造船厂已经从高昌庙那边搬到海边了,紧挨着钢铁厂,现在他们正在建的是5万吨级的船坞。将来上海的万吨巨轮就在这边建了。”
说到这里,虞洽卿脸上露出一丝期待,江南造船厂终究还是落在了美华公司手里,希望它能重现往日的辉煌。
杜月笙知道虞洽卿去武汉主要目的是为他得手不久的轮船招商局采购一批新轮船,武汉的造船工业在汉阳铁厂的带动下,早已超过了停滞不前的上海,就连他们此刻搭乘的轮船也是出自武汉造船厂。
心中一动。又道:“没想到跑长江的船那么多,看来航运生意很红火啊,轮船招商局交到财神你手里,很快又火了!”
杜月笙有些羡慕道,钱他有,但像轮船招商局这样的航运公司。就轮不到他来染指,反而便宜了虞洽卿。
“承你贵言。呵呵。”虞洽卿自信一笑,似乎被杜月笙一句恭维骚到了痒处,谁不知道现在他把精力都放在了轮船招商局啊?
兴奋滴拍了拍栏杆,虞洽卿得意道:“不瞒你说。我去武汉就是要带回两艘像这艘轮船一样的轮船。”
虞洽卿似乎对武汉造轮船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