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帆通了电话，一切都按照计划部署下去后，曹颖元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最后时刻问杨帆：“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向上面反映一下？”曹颖元说得还是客气的，本质上是希望杨帆能够征求上面的意见，文海县虽然级别不高，但是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省部级少数民族干部不在少数。
曹颖元的提醒杨帆不是不清楚，不过这个事情杨帆还是决定先不汇报，把人拿下再说。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了，为了保密，知道此行真是目的的只有曹颖元、丛丽丽和李雄。三个部门联合专案小组，一行五十余人，上了车子把个人的手机一收，车子开上路后，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集中在一辆中巴车上，丛丽丽这才向大家公布办案对象。
……
曹颖元这边等丛丽丽和李雄带队出发后，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事情虽然杨帆有决断权，但是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事先没有向省里汇报，领导心理肯定会有看法的。杨帆背景深厚不要紧，曹颖元心理不托底。
拿起电话犹豫再三，曹颖元还是拨通了江上云办公室的号码。
“江书记，我有个重要的情况，要向您汇报……”曹颖元汇报完毕后，江上云这边心里一阵翻腾，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杨帆同志的意思，担心知道的人多了影响办案。”曹颖元说得还是很含蓄的，不过这个话里的意思听到江上云的耳朵里就不是味道了。他原来是省纪委书记，干的就是请人喝咖啡的勾当，结果现在杨帆的本意是担心消息走漏，到了江上云这边就成了下级对上级不信任的表现。平时江上云对下面反映情况的人，说得最多的就是“要相信组织！”现在杨帆居然胆敢怀疑上级，这不是什么好苗头。
“嗯，我知道了。”江上云语气平静的把电话挂掉之后，虽然知道杨帆的处理是对的，但是心里的不满还是在加深。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提前汇报，扣上一个目无领导的罪名不冤枉，要不怎么说官场的事情说不清楚呢，真正想做事情的人，没准哪个地方处理得不对上面人的意思了，人也就得罪下来了。更何况江上云对杨帆，本来就没好感。他是没有任何家世，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正真起步也是35岁才提的副厅，还算是运气好的，有领导看重并赏识，副厅之后提拔得很快，快60岁的人了，才坐上副部的位置。江上云又不是气度很大的那种人，一直以来又把杨帆当作太子党靠家世起来的类型对待的，从感情上来说，江上云对杨帆这种家世的人，本能有抵触情绪。
挂了电话，江上云的冷冷的哼了一声说：“狂妄！”想了想江上云出门，走到赵越的办公室。正在忙碌的赵越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笑着问：“脸色不好看啊，又出啥事情了？”
江上云坐下之后，把曹颖元的话转达了一下。当然其中几个地方还是做了一点小小的修饰。尤其是杨帆在和曹颖元商议时的态度上，经过江上云的修饰，多少有点欺压同事的意思。
赵越听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点上一支烟，沉思了一会说：“从客观上来说，杨帆同志的处理是对的。不过，这个工作态度还是要改一改。老江也别太在意，在天涯省杨帆同志还算是收敛许多了。”有的话赵越不能给江上云说，以前杨帆在江南省干的那些事情，赵越由相应的渠道多少了解一些，杨帆是巧妙的利用过省里一二把手的矛盾，跟郝南周旋得有声有色的主。那个时候杨帆还是个副职，就把持了整个宛陵市的大权了，现在是市委书记，按照以前的工作作风，对曹颖元还算是客气了。
“赵书记，这样下去不是好现象啊，这么大的事情也搞一言堂，将来还得了啊？别搞到后来，省里都无法驾驭海滨市，那就麻烦了。”官场上最可怕的，就是有的小事能被无限的放大，有的大事又能被无限的缩小，江上云这个话可谓毒辣，一个再有能力的官员，你做了犯忌讳的事情，领导对你有看法麻烦就大了。
江上云的提醒赵越颇不以为然，心说一个市委书记要是没这点魄力，还能做什么事情？偏偏江上云是赵越最得力的搭档，有的话赵越不能明说，只好淡淡的笑着说：“我看问题没那么严重，杨帆同志对领导对同事还是很尊重，你也是老纪检了，难道比他还霸道的人见得少了？有时候想做点事情，一把手就是要霸道一点。不过，这个事情还是要一分为二的看的，我们耐心的等结果吧。”
赵越这个话说得很含蓄，江上云当然明白赵越的意思，杨帆事先不汇报也就算了，要是事后不能第一时间汇报的话，赵越也要生气了。
有了赵越这句话，江上云心里舒服多了。不管怎么样，赵越的态度有所松动，今后在不断的争取改变就是了。作为主管党群的省委副书记，江上云想挑下面同志的毛病，那可不是一般的容易。
赵越非常清楚江上云的心态，两人之间的关系既是上下级，又是政治利益上的盟友。江上云对杨帆有看法，甚至是看不惯，这一点赵越认为是好事情。江上云在政治上颇有抱负又是省委副书记，杨帆又是来头很大的家伙，两人要是关系好，赵越自然不愿意看见，搞不好还要往两人的关系里面掺沙子，同理侯笑天要是跟杨帆的关系密切了，赵越肯定也不希望看见。所以说，这里头的奥妙就在于维持现状，平衡之道在官场上永远是主旋律。谁风头强劲的时候，赵越就会帮着另一方打压一下。
杨帆在文海县大搞反腐败的事情，肯定会得罪一批本地官员，接下来赵越自然会让杨帆风光几天。等你风光够了，让看你不顺眼的江上云找机会搞你一下，赵越这边还保持一个默认的态度。不管你有多大的背景，县官不如现管，到时候省委书记态度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因此，赵越对于江上云和杨帆之间的龌龊，还是乐见其成的。最好杨帆和侯笑天的关系也闹点矛盾，那才是赵越心中的最佳答案。
江上云似乎从赵越最后一句话里面听出了对杨帆的不满，所以很明智的选择了转移话题。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赵越是有大智慧的人，说多了反而不妙。适当的表达一下省委副书记的不满，目的达到一点就行。
“赵书记说得对，这个事情您看是不是通报一下省纪委苗恒生同志？”
苗恒生是本地干部，也是政治平衡的产物，省纪委书记这个位置，赵越和侯笑天这两个外来户都想争到手，结果上面来个要重视本地干部的指示。作为少数民族的苗恒生，自然没有不在本地为官的担忧，很自然的在地方实力的暗暗推动顺势下站到前面。
所以说人在官场有时候运气比能力重要，63岁的苗恒生，做到这个位置也算是到头了，估计干完一届又要调整，算是个过渡性的人物。
江上云转移话题也不是无的放矢，是在别有用心的要挑起杨帆和本地干部的矛盾。文海县的林海山是本地人，还是黎族人，苗恒生也是黎族人，这其中肯定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只要稍微挑动一下，苗恒生对杨帆有看法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赵越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江上云的心思，这个事情你想拦都拦不住，当面答应不说了，背后不能偷偷说么？
“嗯，知会一声也好，最近一段时间，中央一再强调加大反腐力度，省纪委那边也该拿出点动静来了。苗恒生同志新官上任有日子了，应该能够以文海县的事情为契机有所作为。”赵越这么一点头，江上云这边自然很郑重的表示一定会认真转达领导的意思，说着也不多留站起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江上云立刻给苗恒生打电话说：“恒生同志，方便的话过来我这里，有点事情通报一下。”
苗恒生自然点头答应。论常委排名他比江上云差不少，何况江上云以前还是他的领导。苗恒生很快就到了江上云的办公室，一番客气之后，江上云严肃的说：“苗恒生同志，有个重要的情况要向你通报一下，请你一定要保密。”
说着江上云把曹颖元的意思转达了一下，期间不露痕迹的暗暗点了一句说：“文海县出了不少好干部，这一次林海山算是给本地同志丢脸了。不过，省委还是很重视本地干部的。”
苗恒生听了这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说呢？江上云等于在暗示苗恒生，杨帆是不是对本地干部有意见啊？还是在歧视少数民族？
苗恒生没有明确表态，不过心里想的事情海了去了。首先想到的是省党校那个干部学习班，被请进去的半数是少数民族的本地干部，全部都是本地人。其次是林猛的案子，杨帆在苗恒生和秦东的过问下，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最后就是林海山的事情，林海山这个人虽然为人跋扈，但是跟省里的领导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以前文海县没有划到海滨市的辖区时，省里不少干部都是文海县出来的，对老家有感情也是自然的，对林海山这个父母官的照顾也不少。现在林海山不得善终，不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出问题来了么？那个谁谁谁，你以前不是很支持林海山的么？搞不好就是一个人人自危的场面。
关键还有一点，海滨市的干部，怎么这样做事情？这个事情怎么能不提前给省纪委打个招呼就直接给省委主要领导做了汇报？难道还怕省纪委也泄密？总之这个事情，经过江上云的转述之后，语气上变化一下，小细节上修饰一下，听到苗恒生的耳朵里就是杨帆仗着背景强大，年轻气盛的不把本地上级领导看在眼里，绕开省纪委，直接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这不是目无领导是什么？
加上江上云在提到杨帆的时候，表情稍微的丰富一点，很自然的流露一下担忧，一切都按照江上云希望的那样，苗恒生对杨帆有看法了。
尽管江上云一再强调要保密，苗恒生从江上云那里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常务副省长同样是少数民族苗族出身的李汉强打电话，原因无他，以前李汉强在文海县当过县委书记。两人关系一贯密切，电话里嘀嘀咕咕的一通，这个味道又不一样了。省领导当然不会泄密，林海山也是咎由自取，不过这个杨帆不尊重省纪委领导进而不尊重本地领导的认识形成了。
省里的这些常委，谁手下没有一点提拔起来的人？海滨市自从杨帆和曹颖元上任后，调整得很厉害，下面的人没少找上面的领导诉苦的，大家都苦于杨帆和曹颖元新官上任，作调整无可厚非所以装哑巴。毕竟换上谁去都这么干，不过现在味道变了，杨帆脱不了一个不信任本地干部的帽子。
江上云整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赵越自然是明白他要通知苗恒生的心理，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来个顺水推舟。至于杨帆的死活，赵越一点都不担心，谁想动杨帆，京城里自然有人要拍桌子骂娘的。不过动不了你，给你不断的找麻烦不是什么难事吧，到时候杨书记还不得乖乖的找省委领导调解么？
找谁呢？侯笑天那边因为天美集团帮忙侯方明的事情，已经让赵书记有看法了，杨帆不会傻到继续保持亲密的关系，肯定会适当的保持距离。所以，最后杨帆要解决问题，只能找赵越。到时候，赵越还不是说啥就是啥？要不怎么说赵越站得高看得远呢？作为市委书记的杨帆，也不大可能的过多参与到省委领导之间的争斗里面来，最后的结果就是“相信组织依靠组织。”
杨帆虽然在政治上已经很成熟了，但是作为一个市委书记，你不干事的话就不会犯错误（得罪人），干了事情不管你理由多么充分，得罪一些人的是肯定的。
……
文海县大会堂，上午九点干部会议召开，从来讲话难得超过半个小时的杨帆，居然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中间喝了几次水，厕所都不带上的。下面这些干部，虽然听得昏昏欲睡，但是没有人敢露出一丝的疲态，也没人敢上厕所。上面讲话的是市委书记，谁要是表现出不尊重的地方，回头林书记是要找你谈“工作”的。
全县的正科以上干部聚聚一堂，两个大院很自然的懈怠不少，五辆车子组成的车队开进来的时候，上面跳下来的人无一不是面色严峻，黑得跟包公有一比。
杨帆手机调成振动，听到响动后，总算是停止了讲话，众人鼓掌声中，杨书记要出去方便一下。一干干部也想趁机去方便，有几个胆子大的，在林书记讲话的时候悄悄出去，结果立刻被几个黑脸人堵了回去，尿意也吓没了。
杨帆出来后，找到在外面等候的丛丽丽等人，笑着交代说：“你们忙吧，我回宾馆去给省委领导打电话汇报工作。”
按照事先的分工，擒贼先擒王，正在主席台上讲话的林海山，被纪委的人带走时脸色都绿了，一边走一边喊：“你们要干啥，我要见杨书记。”
下面林海山的人不少了，一阵骚乱的时候，端着微冲的特警出现了，门口窗户的一堵。接着县长张军按照杨帆事先吩咐的，在主席台上一拍桌子说：“都给我安静点，市纪委、反贪局、公安局联合办案，谁敢闹事？”
被叫到名字的官员，表现可谓是千姿百态，有哭天喊地的，有寻死觅活的，有脸色惨白一言不发的，有的当场尿了裤子。
好在市里来的人多，张军这边也早有一些安排，县公安局张军也有人可以使唤得动，两下里配合行动，一口气现场带走28个人后，市纪委副书记李雄，才算是收起了手里的纸条。林枫也在一家宾馆的房间里被特警拿下。这个举动的震动之大可想而知，当天下午全县都传开了，听说林家兄弟被抓了，全县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并且一直持续到晚上，造成了鞭炮脱销。
……
回到宾馆，杨帆依次给省里汇报，赵越听完杨帆的汇报后，鼓励了两句，严肃的表示要把案子办得让人民群众满意。江上云听完之后也非常严肃，照例鼓励两句后，打了一番官腔把电话挂了。苗恒生听完之后，哼了一声说：“知道了，杨帆同志魄力不小啊。”
只有侯笑天听完之后，仔细的问了问几个领导的反应，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