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不知是否该跟在他后头。在她才刚决定要留在原地时,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肩。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这才看见芭比。突然放松下来的感觉,使她的双膝突然没了力气。她抓住他的手臂——有一部分是因为感到宽慰,但主要还是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晕过去。
芭比面带微笑,但却没什么笑意:“真热闹啊,对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安森进去了……每个人都……那些警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我不怪他们,他们可能只是不希望自己会落得一个比被痛殴一顿还惨的下场吧。这是个精心策划的事件,而且还执行得很好。”
“你在说什么?”
“别管我说什么。你想在情况变得更糟前阻止这一切吗?”
“怎么做?”
他自车顶拿起扩音器,也就是托比·韦伦刚刚放着的地方,拉长电线。当他想把扩音器递给萝丝时,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至胸前。“还是你来吧,芭比。”
“不行。你才是那个多年来帮他们弄东西吃的人,你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人,你才是那个他们愿意听从的人。”
虽然有些迟疑,但她仍接过了扩音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停下来。托比·韦伦已经试过了,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托比是在命令他们,”芭比说,“对一群暴动的人发号施令,就像是在对一座蚁丘发号施令一样。”
“我还是不知道——”
“我会告诉你该说什么。”芭比冷静地说,让她也随之镇定下来。他停了一会儿,叫了一下琳达·艾佛瑞特。她与杰姬一同上前,两人互搂着对方的腰。
“你能联络得到你丈夫吗?”芭比问。
“只要他手机开着就可以。”
“叫他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开救护车来。
要是他没接手机的话,就抢辆警车,开车到医院去。”
“他还有病人得……”
“这里就有需要他的病人,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芭比指向吉妮·汤林森,此刻她正背靠超市砖墙,双手按着流血的脸庞。吉娜与哈丽特·毕格罗蹲在她两旁,然而,当吉娜想用一条折叠过的手帕按压吉妮那完全变了形的鼻子、试图帮她止血时,吉娜却疼得哭喊出声,把头扭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手下只剩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而其中一个就是那群病人之一。”
“你打算怎么做?”琳达问,自腰间抽出手机。
“萝丝和我要阻止他们。对不对,萝丝?”
感应
12
萝丝站在门内,仿佛被眼前的一团混乱给催眠了。空气中有着刺鼻的醋味,夹杂着咸味与啤酒气味。在三号走道的地板上,芥末与西红柿酱溅得到处都是,就像校友会上的呕吐物一样。在五号走道处,则有一团混合了糖粉与面粉的白色云雾。人们推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车穿过云雾,有许多人还因此不断咳嗽,擦拭自己的眼睛。另外有些推车,则是突然转弯,以便避过洒在地上的干豆。
“在这里等一下。”芭比说。但萝丝原本就没有任何移动脚步的打算,只是把扩音器抱在胸前,一副被催眠的模样。
芭比找到了正在拍摄被洗劫的收款机相片的茱莉亚。“出来,跟我来。”他说。
“不行,我得拍照,没有人手了。我不知道彼特·费里曼人在哪里,还有托尼——”
“你要做的不是拍照,而是要在事况变得更恶劣以前,成功阻止这一切。他指向福纳德鲍伊。
”·福纳德一只手拿着装满东西的购物篮,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罐啤酒。他的眉毛有道伤口,鲜血滴到了脸上,但看起来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怎么做?”
他带着她回到萝丝那里。
“准备好了吗,萝丝?
该上场了。”
“我……呃……”
“记得,口气要平稳一点。别试图阻止他们,只要试着让他们冷静一点就好。”
萝丝深吸一口气,把扩音器举至嘴边:“嗨,大家好,我是蔷薇萝丝餐厅的萝丝·敦切尔。”
在她的努力下,那语气听来的确十分平稳。
人们听见她的声音后,开始环顾四周——芭比知道,这并非由于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急,一切正好相反。他在费卢杰的塔克瑞那里就曾见过相同的事。地点大多是在人满为患的公共场所,时间则是炸弹爆炸、警方与军车抵达现场时。“请大家尽快结束自己的购物行程,并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有几个人笑出了声,彼此面面相觑,好像这话是对方说的。在七号走道那里,卡拉·范齐诺羞红了脸,扶亨丽塔·克拉瓦德站了起来。这里的白米够我们分的了,卡拉想着,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芭比对萝丝点头,示意她继续,同时用嘴型说了咖啡二字。他听见远方传来救护车令人欣慰的警笛声响。
“当你们买完东西后,记得来蔷薇萝丝餐厅喝杯咖啡。咖啡很新鲜,而且免费招待。”
有几个人鼓起掌来,而有个人则大声喊:“谁要咖啡啊?我们有啤酒了!”这句话随即引发一阵笑声与惊呼。
茱莉亚扯了一下芭比的袖子,眉头深锁。芭比觉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共和党”。“他们那才不是买东西,是偷东西才对。”
“你是想写篇社论,还是在有人为了一罐蓝山咖啡而被打死以前,让他们全都离开这里?”
他问。
她想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皱眉神情逐渐转为微笑。他喜欢这个表情多了。
“你抓到重点了,上校。”她说。
芭比转向萝丝,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于是她又再度开口。他开始带着两位女士在走道里穿梭,从放熟食与乳制品的地方开始,找寻任何一个暴躁得或许会因此干扰到他们计划的人。没有这样的人。这使萝丝因此更有自信,超市也逐渐安静下来。人们开始离去。就算有许多人推着装满战利品的推车,但芭比仍将其视为好征兆。
他们越早离开越好,不管拿走多少狗屁东西都无所谓……关键是让他们听见,进而想起自己是消费者,而不是贼。这可以让这些男女老少找回自尊,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全都,但的确是大多数——你还能让那些人找回至少清晰一些的思考能力。
安森·惠勒也推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车加入他们。他看起来有些惭愧,手臂还流着血。“有人用一罐橄榄打我,”他解释,“现在我闻起来就像个意大利三明治。”
萝丝把扩音器递给茱莉亚,茱莉亚则开始用同样平静悦耳的声音,散播着相同的信息:结束、消费者、有秩序地离开。
“我们不能就这样拿走那些东西。”萝丝说,指着安森的推车。
“但我们需要这些商品,”他说,声音中带有歉意,但却依旧坚持。“我们真的很需要。”
“那我们就把钱留下来。呃,”她说,“要是没人把我放在卡车里的钱包偷走,那就这么做吧。”
“呃……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用,安森说,”
“有些家伙把收款机里的钱全偷走了。”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但却不想说。至少,不该在本地报纸的编辑就在他身旁时说。
萝丝被吓着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啊,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安森说。
外头,救护车抵达了现场,警示声在巨响后沉寂下来。一两分钟后,芭比、萝丝与茱莉亚仍在走道中用扩音器持续游说群众(此时人潮已变少了),有个人在他们身后说:“够了,把扩音器给我。”
芭比发现那个人是穿着一身制服、只会虚张声势的代理警长兰道夫,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就这么姗姗来迟,时间抓得精准无比。
萝丝依旧拿着扩音器,宣传蔷薇萝丝餐厅提供免费咖啡的事。兰道夫从她手中抢过扩音器,立刻开始语带威胁地发号施令。
“马上离开!我是彼得·兰道夫警长,在此命令你们马上离开!放下手上的东西,马上离开!
只要你们放下东西,马上离开,我们就不会逮捕你!”
萝丝沮丧地望向芭比。他耸耸肩。这不重要。
那股如同暴动的氛围已经消失了。还可以走动的警察们——就连脚步不稳的卡特·席柏杜也站了起来——开始驱赶人群。只要“消费者”不放下装有东西的购物篮,警察们就会把他们压倒在地。
弗兰克·迪勒塞甚至还推倒了一辆装满东西的购物车,面目狰狞,充满了冷漠与愤怒。
“你打算要阻止那些孩子吗?”茱莉亚问兰道夫。
“不,沙姆韦小姐,没有。”兰道夫说,“那些人全是抢劫犯,他们这是在处理问题。”
“这又是谁的错?是谁要超市停业的?”
“闪远点,”兰道夫说,“我还有工作要做。”
“真可惜,当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你竟然不在现场。”芭比说。
兰道夫看着他。视线虽不友善,但却有些志得意满的模样。芭比叹了口气。情况越来越紧急了。
他知道这点,兰道夫也是。很快地,危机就会降临。要不是因为穹顶,他就能逃离这里。当然啦,要不是因为穹顶,这事也根本不会发生。
在他们前方,马文·瑟尔斯试图抢走艾尔·提蒙斯手中的购物篮。艾尔不愿给他,于是马文扯了过来……然后把对方推倒在地。艾尔因疼痛和羞愤交加而哭出声来,兰道夫警长则笑了起来。
笑声短促、不连贯,听起来让人十分不快——哈!
哈!哈!——让芭比觉得,只要穹顶仍未消失,那么这笑声便与切斯特磨坊镇即将陷入的困境相同。
“走吧,女士们。”他说,“我们离开这里。”
感应
13
芭比、茱莉亚与萝丝走出超市时,生锈克与抽筋敦正让伤者排成一列——总共有十几个人——沿超市的砖墙站好。安森站在蔷薇萝丝餐厅的货车旁,用纸巾压着手臂上流血的伤口。
生锈克表情凝重,但看见芭比时,他稍微安心了些。“嘿,老兄。今天早上你就跟着我吧。
说真的,你已经是我的新护理人员了。”
“你严重高估了我的专业技能。”芭比说,但还是朝生锈克走去。
琳达·艾佛瑞特从芭比身旁跑过,投入生锈克的怀抱之中。他快速拥抱了她一下。“我帮得上什么忙吗?亲爱的?”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吉妮。
吉妮与她对望一眼,无力地闭上双眼。
“不用了,”生锈克说,“你处理自己的事就好了。我这里还有吉娜与哈丽特帮忙,而且还有芭芭拉护士在。”
“我会尽力而为。芭比说,”差点又补上一句:直到我被逮捕为止。
“你一定没问题的,”生锈克说,又降低音量补充,“吉娜和哈丽特是世界上最棒的义工,只是她们除了发药与包扎,其实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琳达朝吉妮弯下腰去。“真对不起。”她说。
“我没事。”吉妮说,但却没睁开眼。
琳达飞快给了丈夫一个吻与苦恼的一瞥,朝手上拿着写字板、正对厄尼·卡弗特问话的杰姬·威廷顿走去。厄尼讲话时,还不断擦着泪水。
生锈克与芭比就这么肩并肩工作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警方在超市前面围起黄色封锁线。
不知何时,就连安迪·桑德斯也来到这里查看损害状况,一面摇头,一面发出惊呼。芭比听见他问某个人说,乡亲们竟然会干出这种事,这是什么世道啊?除此之外;他还与兰道夫警长握了手,告诉他,这差事可不好处理了。
可难了。
感应
14
当你感应到时,所有的不顺都会消失,无论惹上什么纠纷都能得胜,连厄运也会变成大赚一笔的机会。就算你不同意这个看法,甚至不为此怀抱感激之意(就老詹·伦尼来看,这种情绪只有软弱的输家才有),但事实就是如此。感应这回事,就像坐在神奇的秋千上,一不小心(这又是老詹的另一个见解)就会从上头毫不留情地摔了下来。
要是他早一点或晚一点,从主街那栋历史悠久的伦尼大宅出来的话,就不会看见自己干的好事,因此有可能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处理布兰达·帕金斯的事。但他出来的正是时候。这就是你有所感应时会发生的事,敌方守势全然崩溃,而你就这么找到了神奇的空隙,轻松上篮得分。
他因为听见群众高喊“开—哎—门!开—哎—门!”的声音而离开书房。他原本在里头写着他打算称为“灾害管理计划”的笔记……个性开朗、总是笑脸迎人的安迪·桑德斯则是名义上的指导要是东西没坏,者,老詹只要在背后掌控一切就行。
就别去修它是老詹政治操作手册里的头号规则,交给安迪出面总是没问题,就像挂了护身符似的。
切斯特磨坊镇大多数的人都晓得安迪是个白痴,但不打紧。你可以对人们施展一次又一次相同的把戏,因为其中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全都是更蠢的白痴。虽说老詹从未筹划过规模如此巨大的政治行动——这等于是在宣布独立,建立独裁政权了——但他仍坚信这计划必定能奏效。
他并未把布兰达·帕金斯列入可能会对他的计划有所阻挠的名单中,但这无关紧要。当你感应到了的时候,会造成阻碍的因素自然会消失无踪。这点任谁也无法否定。
他踏上人行道,肚子有节奏地上下晃动,朝磨坊街与主街路口走去,那里距离他家不到一百步。镇立广场就在路口前方。在街道稍远的另一侧下坡处,就是镇公所与警察局的所在地,而战争纪念碑就位于两者之间。
他看不到街角的美食城超市,却能看到主街的商业区部分。他看见了茱莉亚·沙姆韦。她正急急忙忙地走出《民主报》办公室,一只手还拿着相机。她用慢跑方式朝群众高喊的地方前去,试图一面前进,一面把相机背带挂在肩上。老詹紧盯着她。真有趣,真的——她有多急着想报道最新的灾情啊?
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她停下脚步,转身跑了回去,确认一下报社办公室的门,这才发现门还没关,于是又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