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到杜家了。”陈大的嗓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夏阮听后挑起帘子,然后浅浅一笑:“多谢陈叔。”
陈大听后也是笑了笑,他觉得这三小姐对人温和,和夏家其他两位小姐是不一样的。
夏家三兄弟的庄子都靠的很近,自从夏家三爷去世了之后,夏家大爷就将三爷的庄子接手了过来。他当初送三爷家里的管事去大爷家里的时候,有幸瞧见过大小姐和二小姐。
那日大小姐和二小姐从马车上下来,瞧见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的模样,如同瞧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眉头皱的厉害:“这是那里来的狗东西。怎么敢从正门过来。跟管家说,以后这些狗东西不许再从正门走,看到脏了我的眼,当真是恶坏了心情。”
当时陈大差点委屈的不行了,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如此的践踏,可他却不敢回嘴一句。只是那日情况特殊,才会将管事送到正门,却不想会碰见大小姐和二小姐。
从那以后,陈大更是不愿意去县里大爷家里了。
大爷和李夫人比起来,完全就等于是两种人。
夏阮从马车上下来。瞧着面前的两间小土房。心里多少有些感慨。想起杜若曾笑着告诉她:“在京都这么久看尽了富贵,心里念着的依旧是家里的小土房。夏夫人,或许我骨子就是比其他人卑微一些。”
杜家的变故,她往时也不过是嗟叹几句。如今对于杜家的不幸。她却可以阻止了。
杜家的大门敞开,夏阮刚觉得不对劲,就听见屋内哭的惊天动地。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急急忙忙地朝着屋内走了进去,却没有想到看见屋子内黑压压的站了不少人。此时一个长相凶狠的少年对着杜若和杜兰说道:“我三哥的死肯定是这个老东西的错,你们今日赶拦我,我连你们都一起打。六子我平日里不打女人,今日可是你们逼我的。”
夏阮没想到,再次见到杜若和杜兰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杜若色神慌张的跪在六子的面前。号啕大哭:“六哥求你饶了我父亲吧,他真的叮嘱过三哥不要太过于劳累了,可三哥听不进去。你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四哥,他那日也是听见了的。六哥。我父亲老了,你再打下去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六子这个时候没有注意杜若的话语,只是扭头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华服少女,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悦。六子瞧着陈大和贾黑便知道这少女是谁,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昨日夜里他父亲嘱咐他,切勿再找杜家的麻烦,夏家三小姐宅心仁厚,给了家里银子做补贴,而且这事情也不能算是杜家的错。
六子当时不屑的觉得父亲太过于懦弱,庸医害人还不能找个公道吗?他从小的时候便知道拳头硬才可以解决一切,所以就算外人说他是地痞流氓,他也丝毫不介意。这些年,他在江湖里交了不少的好友,过的日子过的也不错。
可六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离家数日,从小疼惜自己的三哥就这样没了。
他还那么年轻,有老有小。尤其是六子看到侄子侄女哭泣的模样的时候,感觉心都要被撕裂了,他又怎么可能忍的下这口恶气。所以,就算昨日夜里答应了父亲不找杜家的麻烦,可他依旧今日一早就找了江湖上的好友,来找杜家的麻烦。
答应父亲是为了应付父亲,他是个‘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人,所以瞧见夏阮的时候,眼里的戾气也少了几分。
“三小姐,昨日的事我替父亲谢谢你,只是今日杜家这事,我希望你不要多事。”六子说着眯起双眼,语气发沉,“一命偿一命,这是天理。”
六子话音一落,杜兰抬起头瞧着夏阮,如同看见了希望一般。
她跪着走到了夏阮的身前,不停的朝着夏阮磕头:“三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父亲。我爹爹他不是庸医,他真的不是庸医。而且我们祖上……”
“兰儿……”杜若在身后吼道,“三小姐昨日已经帮过我们了,你不要再……”
杜若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夏阮的身前,重重的跪了下去:“杜若谢谢三小姐昨日为爹爹说话,若有来世,杜若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三小姐。只是今日这事,三小姐你……”
“姐姐,爹爹说三小姐是好人,她一定会帮我们的。”杜兰丝毫听不进杜兰的话,依旧对着夏阮磕头,“三小姐你是菩萨心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夏阮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杜若是个心事沉稳的人,所以才会阻止她来插手这件事情,因为杜若害怕六子对她不利。杜若其实也希望有人来帮她们,可是前提是不会害到这个人。
夏阮没有接杜兰的话,只是瞧着六子看了一会,她似乎觉得六子她在哪里见过,可她想了很久,却没有想起到底是在何方见过六子。她不禁苦笑,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一些,才会觉得六子看起来很熟悉。
“三小姐?”六子忍不住唤了一声,“你今日到这里来,到底所为何事?”
夏阮不禁莞尔:“来找你。”
六子听了夏阮的话,有些错愕。
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的话,夏家三小姐会来找他?六子心里有些疑惑,觉得这话有些不靠谱,于是忍不住打量起夏阮来。
今日夏阮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青缎子背心,看上去并不觉奢华。少女唇不点而红,眉形如柳叶一般,双眼瞧着好似一汪清水。
六子不是没看过美人,在江湖上行走这些日子,他什么样的美人没瞧过?可不知为何,他瞧着夏阮的时候多少却愣了一会,他觉得女子身上的富贵之气,看着不似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反而是有点像官家精心养大的娇小姐一般。
“啊——。”六子觉得身后一疼,忍不住喊了一声,他转身想要询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兄弟在挤眉弄眼,六子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他掩饰咳嗽了几声,才对着夏阮道:“不知三小姐找我为何事?”
夏阮对于六子的失态倒是不意外,她外形六分似父,三分似母。而父亲年轻时和大伯父是出了名的俊俏郎。昔日唐景轩也是如此,一边嫌弃她年老,却一边哄她上榻歇歇。
“我听闻这两位姑娘喊你一声哥,敢问平日里可有人称呼你?”夏阮没有直接为杜家说话,而是话风一转,问六子这事。
六子多少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似笑非笑道:“以前三哥在的时候,曾将这老东西当做亲人一样,所以这两个小丫头才会唤我们兄弟几人做兄长。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们又有什么样的脸面继续喊我呢?”
“你也说你三哥在的时候将杜大夫当做亲人,若是他此刻泉下有知,必定也会为你做的事情而懊恼吧。”夏阮笑眯眯的看着六子,淡淡地道,“我听闻你这些年在外行走,你想必也知道真正的庸医是何样,若是真是庸医,杜大夫不可能在村子里一住就是几十年。在你三哥出事后,必定全家逃走,又怎会内疚到一直说是自己的错,你说呢?”
六子没想到夏阮居然会这般伶牙俐齿,他冷哼了一声,一时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可他的只要一想到三哥的死,心里就难受如刀绞一般。又怎么可能理智来处理这些事情?
“这位小姐,你不是在强词夺理吗?”站在六子身后的壮汉皱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杜明这老匹夫今日必须死。”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少年的嗓音:“请问这里是杜明杜大夫家里吗?”
这声音让夏阮如雷贯耳,她睁大了眼,转身瞧着屋外。
只见昔日那位如美玉一般的少年站在门外,神色间带着疑惑。
正文 064:萧韶成
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应该是咸阳那边的吗?
从前那位为人处事无可挑剔的人,如今又站在了她的面前。
和昔日老练相比,此时的少年看起来有些青涩,眉眼之间尽显不耐烦的情绪。
她原本这一世再也见不到这人,却没想到终究是遇见了。
夏阮尽量让心情平稳一些,免得被来人瞧出端倪。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里的情绪也翻涌的厉害。
夏阮寻思了片刻,才敢继续窥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似乎打量她,似笑非笑。
她险些方寸大乱,就算前些日子见到唐景轩的时候,夏阮也没有如此的失控过,可如今眼前的少年一出现,却让她差点喊了出来,因为来人正是长安侯萧韶成——
她第一次见到萧韶成是从咸阳回京都的路上。
那日她特意去咸阳找了柳昌元举荐的厨子,快到京都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当时还以为车夫有事,却不想车夫缓了一会,竟开口道:“掌柜的,前面有……有人死掉了……要不要绕路?有点晦气。”
夏阮多少有点疑惑,她挑起车帘朝着路边瞧上一眼,却没想到会看着一个男子躺在路边上。要说这条大道,过往的马车也不少,却没有人发现这名男子,估计往来的人都不愿去招惹这个麻烦。恰好这个时候男子哼了一声,似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只是动弹了几下,便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夏阮想了想,对车夫说道:“你下去瞧瞧,看有没有断气。”
她素来信佛,酒楼里也时常有出家人化缘,她从不会婉拒,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都是因为母亲曾告诉她,好人会有好报。
“掌柜的还有一口气。”车夫脸上有些厌恶。但是依旧蹲在男子的身边“要救他吗?”
夏阮看了一眼男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可年纪约摸和她相似。她想到了从前自己也是这般模样,只是自己运气比少年好一些:“救,带上马车来吧。”
也就是这样,她救了萧韶成。
不得不说萧韶成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他二十四才中了状元。当今圣上有意将清河公主许配给他做妻,后来也不知为何,这亲事居然没有成。
对于她的救命之恩,萧韶成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尚未嫁给唐景轩之时。萧韶成总会私下送不少的药材到酒楼。还有各地名贵的料子、首饰。那日扶他上车的车夫都被萧韶成接走。据说给车夫买了一座大宅子,还送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萧韶成的仕途其实很不顺,支持六皇子的萧家和唐家,总是会在朝廷上针对他。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夏阮起初,也曾劝过他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那时的萧韶成含笑告诉夏阮:“能站着的时候,绝不能蹲着,不然你来日觉得跪着也是可行的。”
夏阮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便再也不过问萧韶成的事情。不过在很多时候也很佩服萧韶成,做事情可以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萧韶成的为人处事,却不似他的外表那般温和。他曾斩断杨阁老独子的双臂,当时杨阁老跪在圣上的书房外,求圣上严惩萧韶成。杨阁老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晕阙在地。圣上才让人将杨阁老送回去,最后只是罚了萧韶成一年的俸禄。
京都众人皆知杨阁老是当朝元老,可圣上竟如此袒护萧韶成,一时间朝廷上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个‘恶鬼’一般的存在的人。连六皇子都有意无意想要纳萧韶成在自己这边,将手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是送到了萧韶成的府邸上,可依旧没有让萧韶成心动半分。
可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可怕的萧韶成,却时不时会到夏阮开的酒楼吃东西,听夏阮说最近的琐事。夏阮起初还以为萧韶成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可后来她才知道,有的时候听别的事情,也可以让萧韶成暂时忘记朝廷上那些头疼的麻烦。
唐景轩对夏阮求亲那年,正是当今圣上体弱多病的时候。
萧韶成当时略微有些好奇,第一次问起夏阮的私事:“你觉得平阳侯为人如何?”
夏阮当时也是一愣,从前萧韶成很少会问她这些事情,不过她转念一想,唐景轩也是萧韶成的同僚,所以被问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突然和男子谈论这些,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夏阮思索了一会,含笑道:“阿成,我觉得平阳侯很好。”
她这些年从不会如外人一般喊萧韶成老爷,多年下来萧韶成也习惯了她如此的称呼他。这话说出去,估计许多人都不相信,在朝廷上堪比首辅的人,居然会被人私下如此称呼。
萧韶成从未跟外人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夏阮知道的也是少的可怜。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萧韶成是庶子,父母皆不在人世。萧韶成也曾提起过他有一个姐姐,从他的话语里,夏阮猜测,萧韶成的姐姐如此怕是已经疯了。
萧韶成的这位一奶同胞的姐姐,据说是嫁给人做妾,活活被大房欺成这般的。
也就是因为这事,夏阮便从未动过要给人做妾的心思。
不过如今唐景轩愿意娶她,虽说是继室,可她好歹是正房,她觉得她如今这个年纪,能嫁人已经要烧高香了,又何必在意那人到底如何。不过打心里来讲,她是喜欢上唐景轩这样温文尔雅又重情义的人。
萧韶成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缓缓地道:“他如今是支持六皇子的,六皇子想要做的事情,或许会诛连唐家满门。而且……他们需要很多的银子,这些你可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白皙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态度诚恳。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深知就算自己曾经救过萧韶成,但萧韶成依旧很少会跟她讲朝政上的事情。因为萧韶成曾经说过,她这个脑袋只适合做生意,若是去了官场上,怕是会被吃的骨头渣也不剩。她那时听了萧韶成的话也嘀咕过,她一介女流之辈,根本不可能有那种日子让她担心。
只是这次萧韶成讲的坦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我知道,他若娶我,必定是为了银子……可是,我不是妾……。”夏阮回答完之后,心里越发虚的慌。
从唐景轩接近她的第一日开始,就有人暗地里提醒过她,这平阳侯不是一般的人。夏阮也曾想过要离唐景轩远一些,可是她此生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呵护,会动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也想早日成亲生子,这几乎是每个女子的宿命。
萧韶成兀然接过话,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露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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