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是静,静得让她发痒,脑子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管你有病啊为什么莫名其妙对屋子里特别关心?心里却似有个小人咚咚咚跑来跑去,不住撺掇她“看看!看看!这两人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不正常!有猫腻!也许有问题……也许……也许……”
她忽然一掠头发,笑道:“啊,有点冷。风好大!”
“哪来的风?”裴枢转头对外面看看。
耶律祁还在笑。
“砰。”一声,里间的门忽然被撞开,景横波大惊小怪地叫:“啊风好大!”
然而当她看见屋内情形时,想扯的话顿时忘记了。
里间那奇怪的温软玉床前,垂下了淡色的帐幕,帐幕里隐隐约约躺着阴无心,英白站在床下,一条腿半屈在床边,正俯身对着阴无心,此刻门一开,他起身抬头,看起来像什么好事,被忽然打断一般。
景横波张口结舌。
“玩真的啊……”她喃喃道。
英白看了她一眼,明明还隔着一间屋子,里头光线晦暗,她却觉得那一眼如冰如刺,忽然就射进了她心里。
随即她听见他淡淡道:“是啊风好大。”
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劲风起,门再次砰一声弹回来,撞在墙上卷起一股更狂烈的风,风直推而出,将她撞了个踉跄,撞出屋外。
她及时抓住门框,才免了栽个倒栽葱。
景横波拽着门框,好一会儿才惊魂初定,头顶上砂石簌簌而下,是屋瓦上被震下来的沙。扑了她一身。
在裴枢和耶律祁诡异的目光中,她若无其事站起身,拍拍衣裳,呵呵一笑。
“是啊,风好大。”
“我倒觉得,”耶律祁慢条斯理地道,“海好大,浪潮好大,一波一波的,没完没了。”
景横波决定自己听不懂。
里间忽然有惊呼之声,低低的,是阴无心的声音。
景横波装听不见,坚决不再把眼睛往那方向转。
她也觉得自己够莫名其妙的,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关她什么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知道,像一种直觉,潜伏在意识深处,没有理由,永远存在。
门却忽然开了,英白和阴无心出现在门口。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去,神态各异,或者说,各种诡异。
英白看起来很正常,还是那带笑的无所谓神情。
阴无心也还是冷冷的,脸上连酡红都没有。
她忽然道:“我刚才……”
景横波竖起耳朵。
“……忽然觉得,”阴无心顿了顿,“我实在不擅长演戏,如果由我去诱骗战辛,只怕会坏大家的事。”
景横波一怔——什么意思?
“哦对了,稍后可能有混战,你能保护自己吗?”阴无心忽然转向她。
不等她回答,三个男人立即发声。
“我吧。”裴枢立即举手,“她可是我未来娘子,我不保护她谁保护?”
“裴兄毒伤未去,不宜劳动,还是我来吧。”耶律祁笑吟吟。
“你俩都有伤在身,不可勉强,”英白从容地道,“在下爱酒好色爱女人,帝歌第一浪荡子,和女人逢场作戏是拿手好戏,自然该是在下。”
景横波瞪着三个男人——一刻钟之前,叫你们和阴无心逢场作戏,你们还互相推诿来着!
偏心偏得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再看看阴无心,垂着眼皮,脸色如雪,已经暗淡得快要消失了……
还没等她拒绝,外面已经传来快速的脚步声,灯火迅速逶迤而来,将这小小的院子照亮,景横波回头,就看见了被一大群人簇拥而来的战辛。
在战辛身后,透过被打开的院子门,还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人头,还有重型武器深黑色的铁光……
战辛步子有点艰难地走进院子,脸色阴霾,沉着这夜累累的黑云。
他只觉得心火很旺,需要女人的柔软身体和冰凉肌肤,来消去心头业火,重新激活即将死去的血脉。
自从失去最钟爱的幼子,他深受打击,一夜之间精气神丧去大半,之后想到王权大业,不得不振作精神,重新努力在女人身上耕耘,试图借助那些肥沃的土壤,再耕种出属于自己的优秀子嗣来。
少了一个嫡幼子,只要努力,就会有更多的嫡子。
然后他很快便无比沮丧地发现,那丧失的精气神,再要聚拢来,千难万难,他好像在一夕之间老去,再难将昔日雄风唤醒。
对于男人,尤其是身为王者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很难忍受。在悄悄求医问药的过程中,他知道了阴无心的独特补阳法门。
阴无心名义上是他的后娘,他却知道也许阴无心还是处子,老王纳她时身体已经不行,没多久就驾鹤西归。这样一个驻颜有术的美人,他堂堂斩羽之王,怎么会因为所谓名分就放过?
原本他还想摆出大方姿态,给阴无心一个自己投怀送抱的机会。顺便看看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奸夫。如今他接连受挫,耐性已经到了尽头,再没有心情去等一个女人慢慢回心转意。
听说她屋里竟然藏了三个男人,这是要集齐奸夫,和他对抗吗?
那就走着瞧吧!
战辛身边陪着十大高手供奉,有恃无恐地进入小院,立刻军队流水般涌进,将小院每个角落都站满。
他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屋子门口的三男两女。
三个男人都戴着面具,但都身材修长高颀,气质非凡,他心下警惕。
而阴无心身边的女子,则让他目光一凝。
哪里来的美人!容色竟还胜阴氏三分!
景横波今晚的妆容,淡扫蛾眉,清逸清爽,在月色火光中盈盈,干净清澈如一抔山巅泉。
她此刻的易容并不算十分精妙,仔细看有景横波的轮廓,但战辛当初只在女王迎驾大典上见过她,又是隔着老远,当时还只顾着和耶律祁斗法,对女王印象已经不深。
他一眼看住了景横波,眼光就再也不舍得挪开,再看阴无心,顿觉黯然失色。
阴无心连唤了几声大王,才将他唤醒,战辛咳嗽一声,眼光恋恋不舍离开景横波的脸,冷笑看向阴无心。
“太妃。”他称呼着阴无心的封号,语气并无尊重,“孤王让你静心思考孤王的提议,你弄了这么些男女在自己殿内,昼夜同卧,不遵礼教,当真视这王室规矩为无物,视孤王为无物吗?”
“大王误会了。”阴无心静静道,“这三位,是我门中师兄。听说了大王对我的垂青。特来恭贺。顺便也打算向大王敬献些养神宁气的药物。”
“你师兄?”战辛半信不信,斜眼看着三人,不无嫉妒地道,“天女门果然驻颜有术,你师兄想必年纪不轻,竟也一头乌发。不过他们敬献的药物,要经过医监查看才行。”
“自然。”阴无心伸手,扭了一把裴枢。
“干嘛?”裴枢瞪她。
“药物,随便拿个。有毒的最好。”阴无心声音很低。
“呵呵呵找我找对人了。”裴枢唰一下从腰后拎出个袋子,大声道,“世间名药,尽在此处。不过请大王好生珍惜,可别随随便便让人试药,浪费我的好东西。”
“那是自然。”战辛终于露出点笑意,命人接过那袋子,一个眼色使过去,自有人拿了药安排人去试药。
裴枢也在笑,似一只刚刚从自己第三个洞里窜出去的狐狸。
“这位是……”战辛根本没有追究那几个所谓师兄的心情,迫不及待盯着景横波的脸发问。
景横波还没回答,阴无心已经轻轻一笑。
“这位是我师姐。”
“哦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等等,你师姐?”
战辛瞪大了眼睛,景横波也瞪大眼睛。
师姐?你四十八了,我是你师姐,你在暗示我六十八吗?
哦不是暗示是明示,阴无心接着道:“师姐是我门中大能者,虽然已届六十,但丰姿花貌,犹胜少年。大王你说是不是?”
果然战辛立即眼睛发光——景横波看起来比阴无心还要年轻,年纪却比她还大?
“是……是……”他魂不守舍地瞧着景横波,据说天女门驻颜术修炼得越精深,对男人的补益越强,这位六十如十六,岂不是能助他返老还童?
景横波掠掠鬓发,瞟了阴无心一眼,她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心思了。
都说女人心眼小,果真小,阴无心这是受了刺激,小小报复一下,这个时候把她给推出来了。
景横波倒也不介意,她并不太放心阴无心,如果让她去拿战辛的图纸,能不能成功都是个问题,就算成功了,阴无心会不会借此机会有所要求也难说。
不如她自己亲自出手好了。
“这位师姐,怎么称呼?”战辛神态极为殷勤,“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该让小王好好招待才是。”
“老身名波姬小丝,”景横波慈祥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又慈祥地看了看阴无心,笑道,“其实老身不是无心的师姐,是她的太师姑。老身今年也不是六十,将近七十了。无心不愿惊着大王,又不想泄露老身身份,才不得已撒了谎。只是老身瞧大王一脸正气,器宇轩昂,不忍心欺骗大王这样的正人君子,才以实言相告,还请大王恕罪。”说完装模作样一躬。
阴无心雪白的脸一片铁青。
裴枢在咳嗽,忍笑忍得很厉害,不得不转过脸去,一脚脚地蹬墙皮,好像墙皮招惹了他似的。
英白喝酒喝得更快,不知道是不是想把一肚子的情绪和话语都给冲下去。
耶律祁微笑,盯着景横波慈祥的脸,目光流转熠熠。
“啊!不敢不敢!您太客气了!”战辛笑得亲切,又笑嗔阴无心,“还不快请太师姑上座,奉茶?”
“大王如此礼贤下士,实在令波姬感动。只是大王面前,哪里有我等的座位?”景横波慈祥地一挥手,里间的一个凳子顿时就到了战辛面前,“大王先请坐。”
战辛微微一怔,他根本没看清凳子是怎么出现的。隔空摄物很多高手能做到,但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快如闪电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位波姬是高手无疑。
他本来并不是很相信阴无心的话,此刻倒打消了怀疑。毕竟景横波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这年纪绝对练不成这样高深的隔空摄物之能,非得数十年的修炼才行。这样看来,说她六七十岁,才是对的。
这样的绝品女子,绝不能放过!
“太师姑真是大能!”战辛状似激动,上前一步,握住了景横波的手,“如此神技,生平仅见!”
手掌触及景横波手背,柔若无骨,细腻温润,战辛心中一荡,心想这女子保养得真好,连手掌脖颈,这些容易显示女子真实年龄的地方,都细腻光润,毫无皱纹。
这样的女子才是尤物,只要不去想她的年龄,绝对可以享尽人间福祉。
他手指悄悄在景横波腕脉上一搭,不禁一怔——这女子竟然没什么内力?
没内力就没危险,他心中所想的事便有了实现的可能!
战辛正在狂喜,忽然觉得背后一冷,如芒在背,下意识回头。
身后护卫们还是如泥塑木雕,那三个“师兄”,抠墙的抠墙,喝酒的喝酒,抱胸的抱胸,也都面无表情,一个比一个木讷。
原来是错觉。
战辛再回头时,景横波已经抽回了手,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转头对阴无心笑道:“老身哪有什么神技,老身受天赋所限,根本不能练武。这是我门中神鬼搬运术,也就是个把戏,不值大家一笑。宝贝孙女儿,你说对不对?”
阴无心发青的脸已经开始发紫,咬牙点头。
裴枢啪地抠下了一块窗棂软木,他抬手就将软木塞进嘴里嚼嚼吃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景横波真是太缺德!太不肯吃亏了!
英白还在喝酒,眼神透过酒壶,冷冷地落在战辛背上。
“啊原来你不能练武真是太好……”战辛又少一层担心,险些喜极失言,急忙收口,盯着景横波眼珠一转,思考着如何将这只老妖精骗上床?
他此刻对阴无心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本就不太喜欢阴无心这种冷冰冰的性子,如今这波姬小丝驻颜术更高,又不会武功,性子也更温柔讨喜,不换她换谁?
“大王,前几日您的提议……”阴无心忽然开口。
战辛此刻生怕她说出来,急忙打断,笑道:“太妃,既然你师门中人难得来看你,又都是长辈,无论如何不能怠慢了。这院子太狭窄简陋,不如请诸位移步本王淬华宫如何?”
“哎呀……”景横波忽然发出一声叹息,捶了捶腰,对阴无心道,“孙女儿,你们斩羽部实在太冷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受不得这阴寒之气,这老腰痛得哦……”
阴无心咬牙,僵硬地道:“太师姑,您这是积年受寒的老病根,多热敷配合用药就好了。”
景横波很满意她的配合。
果然战辛立即道:“太师姑受了寒?哎呀这病可轻可重。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这积年寒病,仅靠热敷治标不治本。小王这里倒有个提议,不知道太师姑愿意否?”
“大王说来听听啊。”景横波对他抛个媚眼儿。
她的媚眼儿经过实地操练,向来具有摄魂、勾魄、迷倒众生功效。战辛的表情眼看着迷离了一瞬,急忙道:“宫中有一处热池。原本是一处少见的药泽,后来经药师指点,于其上改建澡池,每到冬季在地下烧火。池水长热。利用池水温度对药泽进行熏蒸,并且池下有挖细渠,灌入各种药草药汤,和药泽互相作用后,有提神健体怯寒发散之功效,对太师姑的老寒病最好不过,太师姑可愿试试?”
景横波眨眨眼睛,“啊,听起来甚是奇妙。只是如此宝池,怎可我等凡俗之人享用……”
“太师姑冰清玉洁,如姑射仙子,您不配,谁配?”战辛亲切地道,“您放心,池是密封的,闲杂人等不许进入,由您一人尽情享用。稍后小王便令宫监司为您安排。”
景横波娇笑,“如此多谢大王啦。”伸手对那三只一招,笑道:“乖师侄孙们,你们为太师姑护法好不好?”
“师侄孙”们表情不一。
耶律祁立即笑吟吟鞠躬,道:“愿为太师姑效劳。”
裴枢的样子似乎想跳起来,却被英白掐住了腰,以至于他忙着龇牙咧嘴,由英白代答:“小师弟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