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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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第4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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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想精心掩饰的,便是最重要的,是至今他不愿对她说,并因此影响他最终抉择的真正苦衷。当时她为什么没察觉?为什么没在意?
  半晌她慢慢站起身,向前走,前方巷道深深,青瓦白墙,几竿修竹翠绿了墙头,打下一方浓浓淡淡的光影。
  她久久伫立,没有走近。
  那是她始终没有办成的照相馆。在那里她用宫胤一张照片骗来了天弃,在那里她让天弃去保护宫胤,最后天弃一直在她身边。
  事到如今,不用再问也已经明白,是他拒绝了天弃的保护,把高手留给了她。
  那些最为细密的安排,他永远沉默在人后,不欲她知。
  照相馆的招牌还留着,她久久将那一方墨字凝视。
  “刹那。”
  仿若一语成谶,又或者冥冥中自有暗示,她和他最美好的时光,只有刹那。
  过了西歌坊,便是皇城广场。广场上开国女皇神像依旧如前伫立,目光下垂,永远俯视着大荒土地。
  那一日被桑侗挟持着,乘坐火马车奔入广场。
  那一日生死俄顷,她的性命落于人手,用以逼迫他自裁。
  那一日广场门前,冰雪飞溅中飞起的假头颅,让她终知撕心裂肺滋味,终知心之归属。
  那一日宫门后激烈拥吻,她赤脚踏上他雪白的靴。
  那一日她对他说:“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言犹在耳,似这皇城广场的风,因为四面建筑的束缚,永远在广场上空鼓荡不休。
  不过转眼,沧海桑田。
  那之后同样的位置,开国女皇神像脚下,她经历一生最大绝望和最冰冷的决绝。
  那之后他为她“自裁”的位置,她将冰冷的刀刃送入他胸膛,一口毒血喷于其上。
  那之后曾接受欢呼的宫城之上,她看见冰冷雪夜,一*涌来聚满广场的反对者,听见群臣士子的驱逐怒骂,看见亢龙死谏的尸首,看见一地的血花,开在一地的雪花之上。
  那之后整座广场下的密道里,留下她和他的喘息,神秘的“老太监”,背她一路在黑暗和疼痛中穿行,推她入河逃生那一刻,她看见他挥手的姿势,不是告别,是挽留。
  然而直到今日才懂。
  守卫宫城的士兵们,看见在广场入口怔怔而立的女子,慢慢围拢来欲待盘问,她身子一闪。
  下一刻她在玉照宫内。
  宫道长长,伸向落雪的那夜,似乎他还在对面凝望。这一边是押送她入宫的群臣,他独自一人于对面。
  当时以为是做戏,此刻才知是命运的暗示——他从来都为了她,孤军奋战。和人心、朝局、天意。
  对面那人,衣衫单薄,姿态笔直,雪白的衣袂在风中飘荡,如一抹白色的魅影。
  夜色尽头,他冰晶雪彻如琉璃,连唇都无血色。
  长长宫道,渐渐覆雪。
  她向前一步,伸出双手,当日未曾握一握他的手,知晓他的温度,此刻她想知道,他好不好?当时好不好?
  一步出,光影破。
  有什么落在手背,先热后凉,冰冷地一路滚落,在地上击出啪嗒轻响。
  她一路走,那细微泪水落地啪嗒之声不绝,在一处阶梯前停下,不用抬头看匾额,也知道是自己寝殿。
  离静庭很近,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出入的寝殿。
  寝殿前是一座秋千,她无数次在那里荡起,只求飞得高高,看一眼静庭书房里的他。
  秋千绳子粗得快抓不住,他总是怕她落下,秋千座椅上,铺着软软的垫子,系着装满新鲜花瓣的香囊,她低头闻了闻,香气如此新鲜,而心,却已经陈旧皱缩。
  向前几步,她低头盯着阶梯,干净得点尘也无,可见日日打扫。
  心里并不意外,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冷漠,内心细致的人。
  台阶是麻石的,和宫内常用的青条石不同,那是因为她曾经因为青条石落雪太滑,跌倒过。
  上阶,她习惯性高抬腿,大荒的殿室门槛总是很高,她经常被绊。
  然而没有门槛绊腿,她这才想起,当初因为她总是被绊腿,所以玉照宫和静庭的门槛都锯了。
  后来,她自己的宫殿都有门槛,这个习惯她又忘了。
  因为没有他,再无人会为她锯门槛。
  一进门,似乎有变化,她怔了怔,才发现面前有两座屏风。
  一座是原本的万彩牡丹,一座是前朝著名美男茅之南的绣像屏风。茅之南长得有点像现代的韩流明星,白皙修长,有段时间她很迷恋,吵着要他的绣像屏风,宫胤从来不同意。
  当她离开,这里却留下了她喜欢的东西。
  她淡淡地看着那屏风——这一生里所有的美丽事物,我都喜欢,但那是过眼的景,掠耳的风,行路时因为美而多看一眼的花。
  你留下这屏风给我,是要博我一声欢笑?可你知不知道,我愿将这绣像屏风,我愿将我所有,换你此刻一抹衣角。
  再向前,是她的床榻,被褥竟然是铺好的,铺得齐齐整整,每个被角,都被严严实实掖过。
  床边有她的柔软睡衣,床下有她的舒适便鞋,都用绫纱盖着,以免落灰。
  枕上一支鲜花,娇艳欲滴,一看就是日日摘来的新鲜花朵。蔷薇花上的小刺,都被细致地剪去。
  “……宫胤宫胤,人家男朋友都送女朋友花。”
  “自己去静庭摘。”
  “没情趣!没味道!没人性!”
  那一朵花,自她走后日日开放。
  他在他不在,她在她不在,这清晨一朵花,都被严格执行。
  他是不是总宁愿将所有的事,做在背后,好让她在无法追回的时候,更加叹惋悲伤?
  靠墙的柜子,她记得放着她的箱子,然而现在柜子拉不开,柜门已经被锁死。
  是他将属于她的一切封存,宁可永久活在回忆里。
  她却已经不愿意再面对这些回忆,逃也似地出了殿,下意识穿过那边门,门果然没有锁。
  推门声吱呀,恍惚还会有人走过来,一气喝掉她加了料的鸭汤,仿佛还会看见蒙虎对她眨眼,眨左眼示意他忙,眨右眼示意他不忙。
  她眨眨眼,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咯着痛。
  静庭红枫未到开放季节,枝叶青绿,她从红枫下过,想着那日三人树下对酌,想着那预示未来和真相的真心话和大冒险,想着那一日他背着她走过的揽胜阁、飞阑亭、萃华楼、冶春湖。想起她在湖边的大声呐喊。那喊声激起那桥下层波叠浪,卷起千堆雪,浪潮至今日不休。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至始至终,要说的只是这一句,然而没有回音,没有回音。
  她缓缓步入静庭书房。
  静庭居然没有人,此时此刻这大荒中枢之地,竟然空寂了殿室,似乎有人,存心要将宫殿腾空,将往事腾空,好让她彻彻底底进驻取代。
  她站在宫胤常用的书桌前,桌面上竟然铺着黄铜镜面,她抬起头,对面花墙后,正是她的秋千。
  往日自己荡起秋千,总在埋怨窗内的他总不抬头,却不知道她在秋千上看他,他在镜子前俯首,秋千装饰了他的窗子,谁装饰了谁的梦。
  她缓缓拉开抽屉。
  抽屉里一卷黄绫旨意。除此之外桌上桌下没有任何东西,本来这里该是案牍累卷,然而此刻似乎也被清空了。
  只有这一卷旨意,是他给她的最后的安排。
  她凝视良久,很想就这么狠狠关上抽屉,落锁,转身,离开静庭,离开帝歌,乃至离开大荒。
  我不要你的苦心安排,我不要你的心血作伐,我不要踏在你的牺牲和鲜血之上,走上女王空虚寂寞冷的宝座。
  然而最终,她的指尖,慢慢触及那一卷没有温度的黄绫。
  到得此刻,她已经没有任性的理由。
  她已经不能够是当初那个任性恣意的景横波,他人的牺牲越重,她越不能放下前行。当肩上担上无数人呕尽的鲜血,她只有拭干血迹前行。
  绢很干净,带着漆封的气息,似乎是刚从密室内取出,字迹和印章却不新鲜了,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一段日子。
  旨意上的字迹,她看了好久,太久没见他的字,以至于一开始她只盯着他的手迹,却失去了将字迹连贯在一起的能力,好一会儿,那些字眼才串联成完整的意义,蹿入她的脑海。
  “……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国祸……伪帝宫胤,着即废除尊号,永逐大荒。”
  手指一颤,黄绫落地。
  一霎间似惊电劈过,恍惚又是那夜雷雨,杀戮场血花成墙,那垂死的桑家护卫一步步以肘向宫胤爬近,身后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线,瞬间被雨水淋漓涂抹。
  他临时的嚎叫,似雷声响彻静庭,在场的人不知是因雨还是因语寒战不休,那一幕永难于记忆中磨灭。
  “宫胤!你必身受天噬,跌落深渊。众叛亲离,永逐大荒!”
  哐啷一声,景横波颤抖的双腿,撞着了身后的凳子。
  宫胤!
  这就是你最后的安排!
  你将这天下相让,你将自己放逐大荒,你将这帝歌三旗空扬,只为等我归来重新补上。
  砍断的旗杆不修,是否因为你早已决定,那里不再留下你自己的位置?
  这一卷旨意,是否在帝歌雪夜之前,就已经写就?
  是否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将这步步印辙布好,一步一血,一步一雪。
  浑身冰凉,眼眶却火一般的热,浑身的颤抖无法止歇,她忽然捡起旨意,狂奔而出。
  狂奔。
  过静庭,过寝殿,过玉照宫,过长长宫道,过八道宫门。她风驰电掣的影子,将那些惊动的侍卫甩下,整座玉照宫里,都是她狂奔的身影,衣衫在风里荡开,斑斑血迹,一霎不见。
  她奔上宫城。
  城下广场,泱泱人群,那是因为帝歌危急而赶来的群臣们,都惶然聚集在一起,求见皇帝,并惊恐地竖着耳朵听城门那边的动静。
  有人无意中抬头,忽然惊叫,“快看,上面!”
  众人抬头,就看见玉照宫城之上,不知何时立了紫衣的女子。
  她满头黑发荡在风中,手中紧紧抓着一卷黄绫,身后披风倒卷而起,点点猩红如洒梅。
  她握紧城墙冰冷墙砖,微微仰头,眼中似容纳了这帝歌皇城,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在云天之外,只在山海遥迢处。
  人们微微眯着眼睛,心中朦胧困惑,只觉得这女子姿容华艳,似有几分面熟。
  忽然有人惊叫,“前女王!”
  人群片刻寂静。
  寂静之后,便是哄然一声。惊叫声如潮水,瞬间席卷了整座广场。
  “女王回来了!”
  “黑水女王已经进城了!”
  “女王出现在宫城之上,横戟军一定也进城了!”
  “帝歌城破了!”
  惊叫、纷乱、奔逃、拥挤……广场上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霎马蹄狂踏,檑木巨响,帝歌城门和宣宁门同时发出一声震响,随即呼啸声如潮,狂涌入大荒心脏。
  帝歌城破。
  这一霎雪山之上,轰然一声,地底通道大门崩裂,十数道人影电射而出,最前面一人,抱着一个白衣人,率众远掠而去。
  守在此地的雪山弟子们要追,慕容筹摆了摆手。天门宗主凝望那些背影,眼神意味深长。
  龙应世家下雪山。
  这一霎景横波于玉照宫城之上,展开那黄绫旨意,当着帝歌群臣的面,一寸寸,撕碎。
  长风烈卷,所有人不由自主停下动作,看着那些黄色碎片,如蝶飘落。
  这一霎宫城无声,万众无声,天地无声,万物之灵,都被那女子压抑的疼痛所镇压窒息,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有人慢慢跪下,有人渐次跟随,铁蹄踏近,她在城上。俯瞰这莽莽天下。
  渐渐黑压压的人头,一片片偃伏如草。
  漫天飞舞黄蝴蝶。
  她眼前飘飞的却是那年帝歌雪夜的碎雪,下个不休,从冬到春,绵绵。
  宫胤。
  这大好天下你不要,我也不要。
  我要踏遍青山,走遍大荒,我要寻遍这世间每一个角落,我要将一生剩下的时间,走过你所有能藏的地方。
  你放逐你的人,我放逐我的魂,在道路的尽头,哪怕人魂不合,化为白骨,我都会一直等着问你一句。
  宫胤,咱们,谁更残忍?
  她慢慢仰起头。
  这一霎。
  整个帝歌,都听见她唯一发出的大喊。
  “宫胤!”
  ------题外话------
  ……
  宫胤自逐退位诏书化用了骆宾王的讨武则天檄文中的一句。实在没精力自己想了,特此说明。
  卷三完了,最后几章写得挺累,卷四争取轻松点(我知道你们要吐槽我了)嗯,好累,安慰一下俺,把兜打开来给俺摸摸有没有月票吧。
  
第一章 至喜至忧相爱
      “宫胤!”
  那一声喊响彻玉照宫,响彻帝歌上空,响彻大荒,喊声里,铮铮铁蹄声,卷遍大荒。
  景横波在宫城之上,看见黑色军队之前的鲜红大旗,似一星火种,迅速在帝歌大街小巷点燃,一线狂飙,直逼帝歌心脏。
  没有遇见街道战巷战,没有遇见成组织的抵抗,除了一批御林军出动,在皇城广场前结阵之外,亢龙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玉照龙骑连影子都没瞧见。
  一日之间下帝歌。
  这似乎是奇迹,但其实不是。
  宫胤始终是这座城的实际掌控者,当城的主人自己放手相让,没有人任何人还可以保护它。
  这也不是一日之功,夺帝歌之战,应该是从景横波出帝歌那日起,便开始了。
  那些一步步走过的路,那些一国国的历程,那所有力量的一点点积攒,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归来而做的铺垫。
  在襄国留下的人情,在黄金部获得的资源,在斩羽部所得的助力,在玳瑁所积蓄的力量,在易国和翡翠所得到的援军,甚至,那些从姬国买来的羊驼。
  那些是力量,是她一路而去的获取,更是她一路归来的坦途。
  否则帝歌重重障碍的格局,难出,更难入。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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