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唇角微微掠出一抹苦笑。
骄傲的龙家人,没那么容易承认一个人。但承认不承认又如何?她不在乎做谁的婶子,她只想做宫胤的妻,然而命运从一开始,就没给她铺下走向他身边的路。
她吸口气,跟随人流进入大厅,有妙龄少女迎上前来指示座位,她和龙维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此刻有些心乱,就专心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中间应该是展示台,最好的位置给了那个金色巷道出来的紫披风,两侧是银色巷道出来的面具人,再往边就是普通席位。
黑三爷陪着那最尊贵的紫披风坐在重要席位,身边还坐下一个老者,众人经过时都打招呼,口称孙老,想必就是那位本地名医了。
江湖中人做事没什么废话,简单的几句开场白,没有介绍,直接开始了易卖。
每人座前有纸笔,还有一个代表位置记号的木牌。一些妙龄少女在附近伺候,轻言细语解说,如果有看中哪位客人的东西,觉得自己带来的东西足可交换的,可直接举牌,并写明自己欲待交换之物。
这一场易卖,不以金钱论价,直接只交换物品,售卖者在遇见竞争时,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
开场之后,景横波便吸一口气,终于知道了这里为什么这么警备森严。
……
南瑾在抹脂粉。
是景横波给出的脂粉,其实也不是脂粉,是她惯用的护肤品,市面上没有,龙翟不识货,春水倒是知道的,打开之后,闻闻,点点头。
龙翟走了出去,让春水替南瑾做好接下来的查漏补缺工作,包括巧妙地将胸垫高。
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南瑾从屋中出来,龙翟一抬头,微微怔了怔。
门口站着的女子,宛然便是景横波,只是那眼神中的孤冷和微微的自弃之色,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对于每一个女子,这样的角色都是一种侮辱,何况心高气傲的南瑾。
龙翟硬生生地让自己忽略心中那一抹歉疚的感觉,生硬地点了点头,怕屋内的宫胤听见,指了指南瑾的脸,用口型道:“放松,放松。”
随即他拉着南瑾到了院子门口,少女春水也跟着。
龙翟吱呀一下推开门。
顿时,脚步声,说笑声,由远而近,仿佛一大群人从外面回来,其中景横波的声音,轻快地道:“我回来啦,今儿收获不错!”
院子里冷冷清清,热闹却真实喧嚣,这一刻的景象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
春水的腹部,微微起伏。
她有一门独特秘技,是腹语口技,这一点,连宫胤都不知道。毕竟他和家族中人,分离了那么久,救回家族之后,也养伤一年,很少交流。
春水的腹语口技当真炉火纯青,那么多人的进入喧嚣之声,清晰分明,丝毫不乱,甚至连景横波的有些缓慢的脚步声也模拟了出来,伴随着她的模拟,龙翟将南瑾向前一推,低声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进去之后,尽量不要再说话,他精神困倦,定然不会在意。”
他眼神微微焦虑,心里明白要靠南瑾演戏是不成的,好在他之前动了手脚,只要刚才春水模拟的景横波声音惟妙惟肖,以宫胤现在的迷糊状态,会先入为主,很难分辨。
从院子到屋子,就五步。
南瑾手掌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慢慢推开了门。
屋内没有点灯,宫胤在床上微微侧头,道:“回来了?”语声模糊,显然困倦。
然而那句话平静自然,彷如丈夫在询问晚归的妻子,南瑾心中一酸,低低“嗯”了一声。
宫胤顿了顿,问,“累了?”
南瑾点点头,坐在床边,先将侧面对着他,心里隐隐希望他发现面具的接缝,然而只是一霎之后,她又把脸转了过来,面对着宫胤。
龙翟说过,这面具正面做得天衣无缝。
宫胤却没有看她,只难得微微慵懒地弯起唇角,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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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将进入结局阶段,再加上身体原因,以及众所周知的原因,出于自我保护和保护孩子的本能,近期我诸事一律不管。如同三月我对读者所说:事务全权交托,信你们能为我守好家园。且以情护同伴,以理服路人,以力揍疯狗,以语止流言。天下事,公等在。
不必担心我情绪,我只是得尽母亲的义务。三月份时是孕初期,后来担心了几个月,生怕当初的刺激给孩子带来不良影响,好在上天知善恶,自有护佑。如今孕后期,该做胎教了,我不希望孩子在还没直面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要面对人世间的恶意,我有责任保护引导孩子,先感知这世界的光明和美好。
只是因此将看不见读者的反馈,尤其在梳理结局情节,怕难免有疏漏,亲们有好建议和难解疑惑,可留言管理员转交。
第一百章 壁咚
景横波听着各人报出来的交换物品,开始觉得这大荒果然够大,自己就算是女王,被臣子称颂为天之女如日光辉,那光辉也照耀不到那许多真正阴暗的角落。
很多违禁品在私下流通,包括帝歌和各国都严密控制的火药弹,包括各国新近研制出来的各式最新型武器,甚至还有贩卖秘密的。各国只有王室才能持有的宝物在此处也应有尽有,比如易国大王亲自制作的面具,那张脸竟然是姬国某个王女的脸;比如商国王室珍藏的灵药,可以让不孕的女子有孕,也可以让有孕的女子断孕……这些令人联想到无数阴谋诡计的东西,在这座地下的大厅里,被隐秘地买卖,厅中很少有人说话,很多东西不宜公开,以纸笔默然表达,妙龄侍女们蝴蝶般穿梭,将需要交流的信息传递给有意的买主或者卖主,厅中只有少数的窃窃私语之声,油灯下一张张肃穆的脸,被光线扭曲了形状,显出无数物欲的嘴脸,气氛因此显得凝重而诡异。
很多人获得了自己满意的东西,也卖出了手中的烫手山芋,这些完成交易的人,会被黑三爷请到大厅四周的侧门里去,那里隐约有旖旎的灯光透出来,想必是可以让客人尽兴的*。从那些熟客的神情来看,黑三爷这方面的招待一向让人期待。
剩下的人渐渐少了。
几个主要人物还在,黑三爷,孙大夫,金色巷道出来的紫披风,还有银色巷道出来的几个人,而普通席位的客人很多离开,毕竟这易卖大会档次太高,他们不够资格参与,也就见个世面。
也因此,剩下的寥寥几个灰色席位,便显得格外显眼。
刚才人多不觉得,此刻人少了,景横波却多了几分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注视自己的目光很多,前后左右都有,有些目光似乎还很有力度,她向对面看了看,又向四周还留下的十几个普通客人看了看,众人或微笑颔首,坦然相对,或漠然而过,或毫无反应,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黑三爷那双白惨惨的眼睛,瞄了景横波那边一眼,仔细瞧了瞧龙维,对紫披风微笑示意,紫披风摇摇头,伸手示意他先请。
黑三爷便又邀请孙大夫,孙大夫捋须呵呵笑道:“老夫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不过是这一身鄙陋医术罢了。也罢,老夫就自吹自擂一回,给对面诸位小友听听,老夫擅长的是经脉调理之术,另有一门独特技艺,为换血之术。”
虽然孙大夫说的时候不免得意之情,周围也都是敬仰之色,但景横波听着,没什么触动,她心头都是宫胤的问题,没觉得这换血对他有作用,再说她这个现代人更清楚,换血在古代的不可操作性,只怕血换了,人也死了。
但她明显感觉到身边龙维浑身一颤,呼吸明显急促。
景横波侧首看他,龙维眼睛闪着光,低声快速地道:“可找到了……可找到了!”
“怎么?对你们有用?”
“我们龙家就是血脉之毒啊!祖宗就说过是血里的毛病!”龙维难抑激动,“上一代有人曾经遇见过一位名医,说过我等血脉骨髓生有异变,唯一的办法是将血液换去,只是危险极大,条件苛刻,盲目换取只会导致更快死亡。他说有本《金匮大略》里提过这种方法,但书已失传多年,普天之下,再无能掌握此技艺的医者……想不到这里居然有人会!”
“宫胤也是这毛病?”景横波眼睛一亮。
龙维却摇了摇头,“家主和我们不同,他自幼离开家族,上了雪山,本身血脉中的影响就没我们大,又经过雪山秘法的调养,主要问题不在血液……他的情况复杂得很,我们也说不清。”
景横波心中沉甸甸的,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龙家的这个病,很像血液病,血液病有一部分存在遗传,但不是绝对的。龙家人人有病,唯独自幼离开龙家的宫胤症状不显,那么遗传之说便有些站不住脚,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据她所知血液病很多由辐射引起,难道龙家当初隐居的地方有问题?或者练功的方式有问题?所以龙家子弟无一逃脱,而早早脱离龙家的宫胤,体内的问题就发生了变异。
“婶婶!”那小子又喊她婶婶了,一把抓住她衣袖,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有没有好东西,可以和那老家伙交换他的医术!这个对我们很重要!很重要!”
景横波拍拍这个已经陷入狂躁的家伙,她知道这医术确实对龙家很重要,龙家想必已经找了好几代,虽说她自己觉得换血之术荒唐,但古人的智慧也不能全然小觑,大荒多神异,试一试也好。
龙维见她同意,欢喜地悄悄给她作揖,“婶婶,你试试。只要你努力过,无论成不成,龙家上下都承你的情!”
景横波扯扯嘴角,心想承我情?把我男人还我行不行?
此时她又感觉到几缕古怪的目光,甚至还似乎听见若有若无的一声冷哼,可等她试图捕捉声音来源,又找不着了。
她摸了摸袖子中几个瓶子,对面孙大夫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她,呵呵笑道:“老夫以医术换取的条件,之前已经对外公布,诸位谁能应下,老夫无论需要救治的人是谁,都会立即出手,绝无二话。”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孙大夫的医术自然是想要倚仗的,可对方的要求也是很神奇的,众人自衬做不到。
景横波把小瓶塞给龙维,悄悄嘱咐几句,龙维唰唰写了几个字,将那几个小瓶递给了侍女,示意她送了上去。
这是景横波从浮水大王王座下找来的最高纯度的毒品,这东西是毒也是灵药,对孙大夫这样的医生来说,应该也是不舍得割弃的珍品。
小瓶一送上去,孙大夫还没怎样,那紫披风,和一边一个银色巷道出来的,戴着死板面具的人,同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
景横波眉毛一挑——东西还没看说明就这样子,很明显见过这瓶子,知道这是什么玩意。而浮水大王这玩意,是专门针对各国各族王室的糖衣炮弹,等闲人根本见不着,这两位,来自王室?
孙大夫看了那瓶子,拔开瓶塞嗅了嗅,脸色微微一变,神情现出几分犹豫。
龙维激动得握紧了拳,景横波甚至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孙大夫犹豫了一阵,正要开口,忽然那紫披风道:“此物似乎不是孙大夫所求之物,倒是我瞧着甚好,愿意以物换之。”
他一开口,那戴着面具的二等贵客立即也道:“此物我也很是中意。不知这位公子愿意以何物易之?”
龙维哪有心思和他们罗唣,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不和你们换!我们只和孙大夫换!”
紫披风和面具人都眼神一冷,面具人忍不住怒气,冷哼一声,紫披风却呵呵一笑,瞥一眼孙大夫,曼声道:“哦?孙先生,你换是不换?”说完便端茶,悠悠喝茶。
他这句一说,孙大夫脸上犹豫之色更浓,想了想,终于还是放下了瓶子,歉然道:“这位公子,老夫所求的条件,只是那能够攀援绝崖采空空花的异人,这东西虽好,老夫……却不需要。”
龙维霍然站起,大声道:“你刚才明明心动了!”
“东西是好东西,确实心动,只是,空空花对老夫更重要。”孙大夫遗憾摇头。
“你的医术可以换很多次,换了这个,还可以再换空空花!”龙维不肯放弃。
孙大夫还是摇头,“换血之术极其耗费精力,老夫出手一次,半年之内都不能恢复,老夫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岂是如你想象这般简单,可以一换再换的?”
“但是我……”龙维还要再说,景横波拉住了他衣袖,笑道,“公子莫急,再想想办法。”暗中使力,将他拽了下去。
龙家人还是涉事太浅,怎么就看不出,这药孙大夫不是不想要,所说的理由也全是借口,之所以拒绝,完全是因为有他惹不起的人,看中了这东西。
那紫披风和面具人争夺毒品的浑水,孙大夫不想搅进去。
龙维颓然坐下,手指插进发中,呻吟道:“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啊……几代人……百年寻找……死了多少人……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好容易看见希望……好容易看见希望……”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哽咽。
景横波默了默,她一直觉得孙大夫要找那个帮他挖药的人,是个陷阱,明显针对她来的,然而此刻,她忽然明白,既然是挖好的陷阱,横在前路之上,那就是绕不过去的。
“别哭了。”她平静地道,“先想办法把那几个小瓶卖出去,回头我给你想办法。”
龙维满怀希望地回头看看她,他觉得女王的神情看起来很可靠,顿时兴致勃勃地去卖那几瓶要命东西了。
和紫披风以及面具人几番纸笔来往的讨价还价,看得出来,面具人有钱,富可敌国的架势,拿出来交换的东西却很有顾忌,景横波暗示龙维索要几样蒙国传说中禁忌之物,紫披风答应得很爽快,面具人却显得犹豫,甚至有些愤怒。
景横波由此判断,虽然两边的人都属于蒙国王室,但显然面具人行事正统,顾忌多,而紫披风,则胆子颇大,肆无忌惮。
更容易肆无忌惮的,是还没有登上最高权位的人。
紫披风拿来和龙维交换的东西,有蒙国传说中最著名的一块玉,据说那玉的另一半用来制作了女王玉玺;有一种可以令绝顶高手都会被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