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望着他,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只好挣脱他的手,回道:“你喝醉了,快歇着吧!” 聂星痕却牢牢抓着她不放:“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能再走了,”他喃喃重复着,“你不能再走了,我太累了,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就不必再坚持。”微浓垂下眸子,不愿去看他的表情。 “我总告诉自己,再等等,或许你就会有回应。”聂星痕的眸子里蕴藏着一种巨大的悲伤,像是绝望,又像充满希望:“我再等两年,三十岁,你若还这样……我就登基立后……我不能再等了,微浓,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有责任和抱负,我必须要走了……你明白我吗?” 微浓抿紧双唇没有做声。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真得很快就会过去!他们之间这样来来回回的角力,真得很快就要结束了! “你会回应我的,对吗?”他近乎祈求地看着她,像是一头受伤的狮子在森林深处舔舐着伤口,孤独而无助。 这是头一次,聂星痕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从前她一直以为他强大到无所不能,坚韧到刀枪不入,她以为他的人生中没有失败、没有脆弱、没有伤口。她以为他迟早会习以为常,会坦然接受她的告别…… 但是今晚,她发现他不能,原来他也有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有进退两难的时候。当她在燕楚之间摇摆的时候,他也要面对登基与立后的选择…… 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也和她一样的执着,一样的进退维谷,然后换来满身伤痕,默默承担。 突然之间,微浓迟疑了心软了,想起十年前曾与聂星痕度过的美好岁月,她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可是,心才刚刚软下来,耳畔便响起一段可怕的预言—— “男命贵,紫微之相;女命贵,母仪之相。然则命定相克,姻缘不能长久,轻则相离,重则丧命,恐无嗣。” 是的!命定相克!钦天监监正分明说过,初限之后,是她克他!想到此处,微浓立即恢复理智,逼自己硬起心肠说道:“我还需要点时间,对不起。” 她说完,便看到他眼中的神采渐渐熄灭。
第273章:身份更迭(一)
翌日,聂星痕早早醒来,直接从未央宫去上朝。微浓知道他离开之前来看过自己,但还是假装熟睡,没与他说话。结果,有宫女太监看到聂星痕从她屋子里走出去,便断章取义地散播消息:摄政王殿下在未央宫过夜了! 表面上听起来其实没错,聂星痕的确是在未央宫过的夜,可是这种话往往指代更深一层的意思,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微浓若解释,就显得她自作多情;若是不解释,便只能任由流言传播。这让她万般无奈。 偏生聂星痕也没个解释,或者他根本就没在意,他反而更加频繁地出入未央宫,时常来同微浓用饭、说话。有时微浓去钻研医书,他就会在旁批阅奏章,大小政事也不瞒她,甚至还曾把奏章遗落在她这里。 流言像风一般传播开来,到了九月已是闹得宫内皆知,一些老人想起五年前聂星痕初当政时的情形,还信誓旦旦地说: “当年烟岚郡主还是王后,殿下就让她住进未央宫了!” “未央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殿下生母澈夫人住的地方!” “听说殿下和郡主青梅竹马,彼此早就情投意合,当年是先王后赫连氏从中阻挠,硬是把郡主许给了王上……” “当年若不是郡主中毒,要去姜国解毒,两人也不至于耽误了这么多年……” “你们说,五年前殿下谋权夺宫,会不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 不要说宫里的人了,就是朝中的大臣都听到了这些传言。就连微浓出宫探视师父冀凤致时,他老人家都在旁敲侧击地询问,这让微浓很苦恼,简直百口莫辩。 她曾想过要侧面提醒一下聂星痕,可转念一想,此举实在太过矫情,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不提为好。 就在她和聂星痕的传言沸沸扬扬传开之时,宁国黎都,王太孙原湛和魏侯世子原澈的矛盾也闹得不可开交,举朝皆知。但两人终究是因何而反目,众人又没闹明白。 事实真相是:王拓死后,魏侯与原澈都决定暂不返程,抓住这次机会全力扳倒祁湛。但在进宫告状之前,原澈先约见了云辰。 仍旧是燕子楼,仍旧是那个雅间,甚至连菜色都与上次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是云辰宴请王拓,这次换原澈宴请云辰。 琉璃夜光杯中美酒飘香,原澈亲自为云辰斟酒,言道:“多谢子离替我拔出内奸。” 云辰微笑:“世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原澈也笑:“下次再有这种事,子离大可与我直言,何苦费心布置一场,又劳财又劳力。” “若是红口白牙说出来,我怕世子不信,反而教我落下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云辰面色不变。 原澈朗声大笑:“子离不愧与我相交一场,真是知我甚深。” 言罢他又举起酒杯:“子离不计前嫌助我,这次我先干为敬。” 云辰也拱手回敬。 这两个人都深知,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友人,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故而从前的恩恩怨怨、虚情假意也都尽数不提,彼此都装作言笑晏晏的样子,仿若他们真是一对至交好友。 “我有一事不明,”原澈饮罢放下酒杯,率先开口,“既然老爷子已经对你委以重任,让你辅佐那个野种王太孙,你又为何突然倒戈帮我?毕竟他的赢面要比我大很多。” 原澈到底还是有一件事没说,而那件事云辰心知肚明,就是关于姜王后的死——是由他间接造成。在这种血海深仇面前,云辰还主动帮他,这实在令原澈想不通。 而云辰自然早有准备,便回道:“王上要我辅佐太孙,此事他并未提前告知。其实当晚他说出这个决定,我与世子一样惊讶。” 原澈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老爷子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 云辰点点头:“这应该是他们祖孙商量过后的决定。” 原澈嘴角扯出一丝俊笑:“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是啊,”云辰也放下酒杯,叹气道,“这一招太狠了,若是我有异心,那便是深负君恩,王上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处置我;若是我竭力辅佐,日后王太孙登基,我功高盖主,也是落人话柄。而且王上也知道,我的心思全在燕国,根本不会尽心辅佐,他这是在等着我出纰漏,好治我的罪。” “而且还断了你的后路,让你和魏侯府站在对立面上,也让所有朝臣对你眼红嫉妒,”原澈“啧啧”地摇头,“老爷子这是在‘捧杀’你啊!他真是高明!” 云辰也故作无奈地坦白:“其实不瞒您说,当我得知王拓的真实身份之后,曾经想过隐瞒此事。但寿宴那日王上做得太绝,逼得我不得不做点什么。” 这话原澈当然相信,他低眉沉吟片刻,又问:“那子离这么做,是肯相信我了?” “比起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祁湛,世子显然要真诚许多,也可信许多。”云辰看似坦诚地笑。 原澈也再次朗笑:“子离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我怎么觉得‘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才是夸奖呢?” 云辰但笑不语。 两人话到此处,可原澈还是不能放心,又问:“子离是如何查到王拓是内奸的?”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因为潇潇的缘故。”云辰说得半真半假:“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查探潇潇的消息,得知王拓去年二三月份曾去过姜国。我怀疑他与潇潇失踪有关,便托王姐调查,无意中发现他在姜国时曾与祁湛联络,便顺藤摸瓜查了下去。” 这番话的前半段,是王拓亲口说的;而后半段,是云辰自己胡诌的。于公,王拓是燕国奸细,于私,王拓杀害了云潇。所以这个人非死不可。 天理循环,潇潇可以瞑目了。云辰在心中如是告诉自己。 这番话足以令原澈信服,况且他也挑不出什么破绽,便是沉默良久,才道:“我还有最后一问——事成之后,你的要求是什么?” “出兵燕国,让我手刃聂星痕。”云辰顿了一下:“还有,放过微浓。” 原澈笑了:“怎么说得我像洪水猛兽一样,难道她就不会选择我?” “你知道她不会。”云辰看似很笃定。 原澈的脸色有些不悦:“怎么?你还想着她?” 云辰不置可否,只道:“总之,届时她何去何从,她想选谁,请你不要干涉。” 原澈犹豫片刻,才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闻言,云辰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接下来,世子可以用王拓的身份来大做文章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原澈进宫告状,把王拓出身墨门之事大加渲染,并将证据呈上。祁湛自然不会承认,然而证据确凿,不仅有云辰精心准备,还有原澈新加的几个。 一切证据直指祁湛狼子野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安插探子到宁王和魏侯身边,为自己走上王太孙的宝座而铺路! 宁王这人多疑,最忌讳别人觊觎自己的王座。尤其祁湛认祖归宗之后表现得极为淡泊名利,直至近两年才有一些王太孙的派头和觉悟。宁王正是欣赏他的不争之心,再加上对宁太子的愧疚,才愿意尽心栽培这个孙子。 可如今突然冒出一大堆证据,直指祁湛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一直在掩饰功利之心。尤其,他还在宫里安插了墨门的眼线!这桩桩件件,全部犯了宁王的大忌,饶是他不会尽信原澈的话,心中也已经起了怀疑。 祁湛和原澈为了此事,当着宁王的面争执起来,祁湛说原澈血口喷人,原澈说祁湛狼子野心,最后两人甚至动了手挂了彩。当然,祁湛的伤势轻,原澈的伤势更重一些。 从始至终,祁湛只承认有过一个名叫刘斯扬的师弟,但认定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根本不是王拓。 而宁王一直都冷眼旁观,任由两个孙子互相指责、互相动手。如此当着他的面闹了一场,最终也把他老人家给惹怒了,祁湛才刚刚监国两个月,就因此事被剥权,政务大权又重归于宁王一人手中。 原澈本也就是这个目的,见宁王对祁湛已经起疑,便也没多要求什么,愤愤地回了魏侯京邸。 人越是老迈,心就越是脆弱,何况久居王位之人最为多疑。两个孙子离开之后,宁王终究不能放心,立刻下令排查身边的亲信,唯恐其中真有墨门的眼线。而这一查就是大动干戈,最终墨门的眼线没查出来,却查出了不少结党营私之事,更有身边亲信将他的日常起居透露给外臣。 宁王震怒不已,血洗大批近身服侍之人,还治了几个外臣的罪。此事前后历经几个月,问斩了上百人,其中不少是罪有应得,但也有人是屈打成招或受到连累。总之是闹得宁王宫风风雨雨,连带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 再然后,世家们也相互避忌,风波蔓延了大半个宁国。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诬陷,终于致使这个国家被搅乱,到了年底,已然民心动摇。 唯有云辰一直置身事外,在府邸闲坐喝茶,笑看这场闹剧。
第274章:身份更迭(二)32000票加更
宁国的这场轩然大波,自然瞒不过燕国。就在世家们渐渐动荡之时,明尘远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好时机,当即进宫去和聂星痕商议,想要趁机出兵。 “如今宁国局势不稳,人心惶惶,大批世家遭到清洗,几个子孙又内斗得厉害。殿下,这正是咱们出兵的好机会!”明尘远显得很激动,双目都焕发着神采。 聂星痕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天生属于战场,这二十几年来,只要一提起作战,他就会兴奋,流再多的血也无所畏惧。 可聂星痕还是否决了这一提议:“去年在姜国境内小胜一场,咱们折损了不少人马,还是休养生息几年吧。” “正是因为去年小胜过,才更应该乘胜追击!”明尘远忙劝:“如今军中士气正浓,宁国又是内乱之时,机不可失啊!” “宁国虽乱,但还没有动摇国之根本。你仔细想想,宁国最重要的几个武将根本没有遭到清洗,顶多受到贬斥。而一旦燕宁开战,这些武将必然卯足劲头想要翻身,从前打仗出八分力,这次一定会出十分。”聂星痕冷静分析道:“这对咱们不是好事。” “可是,宁王的心思已经乱了啊。”明尘远根本没被说服:“而且如今姜国对咱们感恩戴德,一定会帮着咱们共同抗宁。再过几年若形势有变,姜国帮谁可就说不准了。” “你还是太急躁了,”聂星痕轻轻摇头,“你想过没有,宁国内乱,正是百姓对宁王不满之际。若是咱们贸然出兵,只会激起宁人的爱国之心,这反而是帮宁王解了围,让他重得民心。” 聂星痕如此一说,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明尘远依旧没有让步:“您说得的确没错,可是内乱早晚会结束。咱们若不趁机出兵,宁王也定会想法子安抚百姓重获民心的。届时咱们可就更被动了!” “所以咱们要赌一把,”聂星痕俊目微眯,“我赌原澈还有后招,云辰也会推波助澜。” “那咱们该做什么?火上浇油?” “对!坐等更好的时机!” 什么才是更好的时机?明尘远其实很想问一句,他只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有时等下去就会错失良机。可纵然肚子里有很多辩驳,他终究还是克制了自己,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和聂星痕争论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们君臣意见相左时,他就会搬出微浓来调解气氛,转移聂星痕的注意。他虽然鄙视这样的自己,可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再一次用了这个拙劣的把戏,转而问道:“关于那张羊皮卷,公主还没告诉您吗?” “没有,”聂星痕看不出什么表情,“再给她点时间,等她主动来找我说吧!” ***** 从燕王宫回到镇国将军府,明尘远一直沉着脸。金城见他心情不好,忙上前询问。如今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明尘远一直待她很好,夫妻两个举案齐眉,什么事都有商有量。 明尘远也没瞒她,便将今日发生之事如实相告,最后叹道:“也不知是我多心还是怎地,我近两年上的折子,殿下几乎没有采纳;私下给他的提议,多数也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