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外凉亭,他指著面前石椅。“你坐下。”
“好,我坐下。”她很干脆地坐了下来。
“你要什么样的坟地?”他不想耽误时间,开门见山就问。
“呃——能保佑我家人,让我娘想什么有什么。”她很认真地说。
扬得意摇摇头。“拜托,这只能保佑你的后代子孙,要保佑你娘可能——”见她一脸茫然,他又打住话,唉……算了,跟她解释这些,她也不明白。
“你想说什么?”非凡带著一丝期待。
“好,我就赠你一块地怎么样?”反正他们扬家土地多到数不尽,就割一块给她吧,好歹她也姓扬呀。
“你说……你要赠我地?”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双眸。
“对,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地可以吗?”他强迫自己放软语气,就算满腹不甘,但只要旋念一想他是在帮助一个痴儿,就不再介意了。
“好好,谢谢,我娘说过受……受人一滴血,要拿泉水回报。”她支支吾吾,苦思良久,终于说出想说的话。“少爷,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闻言,扬得意那张脸已黑了一半,他摇摇头,叹息道:“是『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
“哦。”她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扬得意无意再解释。“跟我来吧。”
“是。”非凡加快脚步随他去。
直到扬府后山,他又往上爬了好一会儿,最后指著眼前那块寸草不生的空地。“你也不用给我八字了,我坦白跟你说,这是我们家的废地,但是我算过这里的方位,无论什么生辰都适合它,这你可以放心。”
他说的一堆话她全然没听懂,只想确定……“你说这块地就是我的坟地?”
“没错。”他点点头。“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我好满意,那我以后……以后可以随时来这里了?”她不放心地又一次确认。
“没错。”
“哇……”非凡一乐,竟忘了他所说的“男女授受不亲”,用力一跳,在他颊上印上一吻。
“你这是做什么?”扬得意怒视著她,并以手背擦了下脸。
“我这是在谢谢你呀。”她天真的笑著。
“谢我也不用随便亲个男人吧?”
“可我爹只要买了我娘喜欢的东西送她,我娘就会跳起来在我爹脸上亲一下,不……有时候还好几下,大声说谢谢呢。”这傻丫头竟然将她爹娘的相处模式冠用到她与扬得意身上,怎能不让他“气”不成声。
“你、你……你给我……”他一口气吸了又吐,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伸手指著山下。
扬非凡往山下看了眼。“你是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回去。”天呀,看见美女后的好心情为何在遇上这痴儿后就消失殆尽?
“回去?可你刚才说我随时能过来,所以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可以吗?”她忍不住蹲下身摸摸这地,好像光摸摸就能让她佛照金身,一切不如意都能扭转乾坤、心想事成!
“行,当然行,你好好摸,尽情摸,可摸够了就请回吧。”他重重吐了口气,并忿而转身下山。
“等一下。”她又喊住扬得意。
“还,有、事?”他煞住脚步,连头也懒得回。
“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像是听出他语气中的紧绷,她的神经也敏锐地跟著拉紧,手指又扭绞了起来。
“老天。”扬得意抚额大叹,猛回头正要开骂,可一对上她那双水莹莹的大眼,那狠话又被他锁在喉头。算了吧,既然他有心帮她,就送佛送上天,从此两人便不再有任何瓜葛。
“你住哪儿?”他尽可能放轻语气。
“半山腰上。”她以极轻的声音说。
“哪座山?”
“不知道。”眼珠子往他那张俊脸上一瞟,看见的又是他那张不耐烦的脸色。
“我……”扬得意真的是火冒三丈了。“那座山还住著什么人?”
“山脚下有位卖面的老伯……我都喊他林老伯。”她盯著他那张似虎般凶狠的模样,真担心他会一口吞了她。
“好,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识路就不要乱跑了,懂吗?”还好她是个痴儿,以后想再摸来城里找上他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嗯。”她赶紧答应了。
就在她跟著他下山时,便拚命记著路径;心想,以后她定要常常来这看看,将这块地当成自己的家,才能真正的帮助娘,让她不再讨厌她。
扬天得到少爷之令,四处查访后终于查出扬非凡住在哪座山,并将她交给卖面的林老伯,请他将她带回家中,便自行返回扬府。
林老伯难以相信地望著非凡。“你这孩子……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你还真跑去向人问坟地的事!”
“是啊,怎么看起来您也生我的气了?”对于别人发怒的脸色她倒是很正确地能判断出来。
“你还看得出来算不错呀。”林老伯摇摇头。“还好你遇上的是扬府,若是居心不良的坏人看你怎么办!”
“坏人?坏人会打我吗?”她张著双灵灿的双眼问。
他转首望著她,明明她那双眼是凝聚著聪颖与智慧,为何会是个痴儿呢?
“不但会打你,还会卖了你,让你过得生不如死。”他不得不吓吓她,免得她下回又四处乱跑。
她偏著脑袋想不透他所说的话。“娘说,像我这种人就算送人都没人要,没想到我还能卖呀!”说著,她居然格格笑了出来。
瞧她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他只能想:或许纯真就是老天赐给她最珍贵的宝贝吧。
一回到家门外,她紧抓著林老伯的手臂。“我……我不敢进去,我娘一定会骂我的。”
瞧著她那害怕的表情,林老伯只好道:“别怕,我送你进去,向你娘解释,好不好?”
“谢谢林老伯。”听他这么说,她立即感谢道:“谢谢……谢谢。”
“进去吧。”
果真,当非凡一进屋后,迎接她的不是扬大娘关切的询问,而是那张漠不关心的表情。“你还知道回家呀?”
“我……娘……”她吓得躲到林老伯身后。
“扬大娘,你就别怪非凡了,她都是为了你呀!昨儿个她问我要怎样才能保佑家人,我随口说一般人会找个好坟地来庇佑子孙,没想到这傻孩子竟然真的跑到城里找扬得意看坟去。”
“什么?你这孩子居然给我闹这种笑话。”扬大娘深提口气。
她正要开骂就被林老伯制止。“扬大娘,刚刚扬府管家将她送到我那儿,告诉我扬家少爷已经赠给她一块福地,她算是误打误撞,你就别怪她。”
“你还敢跟人家要地?!”没想到她更火了。
“娘,对不起,我……我说过要拿银子还他,是那位少爷不要的,娘……您别生气,我去山上砍柴、去溪边打水,拿柴和水给少爷换地。”她吓得赶紧跪下。
“谁要你的柴火和水,你……你这个傻瓜,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机伶点儿?”扬大娘愈想愈气。“罚你一天不准吃饭。”
“好的,娘,我不吃不喝,只要你别生气。”
“你……唉,气死我了。就算有地了又如何?那是要有人葬在里头才作准,你……你这不是让人笑话吗?去去去,去给我喂鸡去。”
“是。”
待非凡一走远,林老伯忍不住又替她说几句话。“非凡这丫头虽然傻了点儿,但她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儿吗?”
“我……你有所不知,我不是不想疼她,而是无法拿出真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扬大娘无奈地说。
“唉……这事一时也改不过来,但我希望你尽可能说服自己,给自己时间,也给非凡机会。”林老伯苦口婆心地劝著,接著看看天色。“我得回去做生意了,你好好想想。”
“我会的。”扬大娘目送著他离去,却不知道非凡这时正拿著鸡饲料躲在一旁。
她心想著:娘刚才说……得葬在里头才作准,那她是不是该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呢?
嗯,为了娘高兴,她一定要试试看,说不定会让娘喜欢她、对她好。
过了几天,扬非凡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时机,在爹娘不注意之际溜下山,但是,这次她可是抱著不达目的不回家的念头,于是偷偷留了封信在房间桌上。
不过……与其说那是封信,倒不如说是鬼画符。
她先画了个人背著包袱下山,接著又画了一座山,在山上画了一个圈圈,圈圈里又画了一个人……倘若这张画有人看得懂,只能说是奇迹了!
但扬非凡却自以为她交代的很清楚,便背著包袱离家,独自来到“扬家庄”后山,凭著她的记忆找到了那块地,跟著从包袱里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铲子,将它一寸寸地铲起。
当她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它铲了一个足够塞下她的窟窿后,便赶紧躺进去。可是接下来却麻烦了,她要如何将自己覆盖起来?
就在她试过各种法子仍无法将自己完全盖住时,突闻远远传来脚步声!是扬府巡视后山的护院张村。
“喂,有人是吗?请你过来一下,帮我个忙好吗?”非凡立刻坐起来对著发声处大声吆喝求助。
张村突闻这怪异的叫喊声便快步走上前,却见一个女人坐在坑里直对著他笑。
“麻烦你把我葬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老天,这是哪来的疯子?居然跑到他们扬家地盘自尽。
“请你用这些土把我盖起来。”她还继续说。
“你疯啦!这样会死人的,快走开,别在扬家土地上闹事。”张村一见这种情况,还以为她是蓄意的。
“你别骂人,我是真心求你。”非凡一脸无辜。
“我才不走,这块地是我的。”
“你再这么胡闹,我就抓你回府,让少爷处置。”张村快气毙了。
“这块地本来就是我的。”她抬高下颚,一脸固执。
“你胡说什么?”本来瞧她长得挺美丽、挺柔婉,他还想放她一马,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是这么拗!
“我说这是少爷送我的。”她紧紧抱著自己,说什么就是不肯起来。
张村气得指著她。“好,我这就去禀报少爷,你有胆子就别走。”
当张村一回府就找到扬得意向他报告这件事。
扬得意瞬间变了脸,二话不说地快步走向后山。
当他看见扬得意就坐在自己挖好的坑里,还不停地拨著上往身上洒,他已是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女人能不能放过我?”他指著她大声喝道。
“少爷,你来了!”她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我……我只是来我的地看看,你答应我可以的。”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没要你活埋自己。”
“活埋?!”她脑子顿时理不清他的话,只是傻笑地问:“我娘说要葬在里头才作准,所以我打算把自己葬了,这个就叫活埋吗?”
呃……疯了疯了,她当真疯了!
“拜托你,你知不知道被土盖住鼻子不能呼吸,这样会死掉的?”他揉了揉眉心,慢慢向她解释著。
“是这样吗?”她居然捧起一把土往鼻子上一搁。
“咳……咳……好臭,这土好臭啊。”她拚命咳了起来。
“张村,把她送走。”扬得意已经不想再跟她罗唆下去。
“送走?!送哪儿去?”张村可遇上大难题了。
“随便。”他用力吐口气后便转身离开。
“等等少爷。”张村正想喊住他,没想到非凡却早他一步叫住扬得意。接著就见她从土坑里困难地爬了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你不要气我好不好?”
“你如果不想让我生气,很简单,有一个办法。”扬得意深吸口气,徐缓地回头瞪著她。
“什么办法?”她眨著眼,对于扬得意所说的每句话都很认真地听著。
“马上给我回家,不要再来这里,这个地方我会交代帐房记下你的名字,绝不赖你的帐,这总可以了吧?”他说了一大堆话,可话中的意思对非凡而言是非常深的。
就见她皱著眉,不停复诵著。“帐房?赖我的帐?少爷,你能不能慢点说,我一定快点听,这次不会再漏听了。”
扬得意突觉头顶有片乌云飘过,该不会他成天帮别人看风水、论吉凶,倒忘了为自己看看近来是不是招惹小人了?
“我的意思是,你别再出现我面前。”丢下这话他迈步就走。
这次非凡就算是喊破了喉咙,扬得意也不再停下脚步,这下倒是苦了张村。
“这位姑娘,别为难我,请回吧。”他很客气地指著离去的路径。
“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我都背起来了。”非凡对他天真一笑。
“你也不用对我笑,我救不了你,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我拿著绳子绑你回去?”张村板起脸,故作凶样。
“我不回去。”她拚命摇著头。“我还没完成呢!”
“你要完成这种事吗?”他指她活埋自己的举动。“我看呀,你不但傻还疯了,我们扬府的人是不跟疯子打交道的,快走。”
她抿紧唇,一步步的往山下走,每走一步就回头望他一眼。“大叔呀,你真的不能让我——”
“别喊我大叔,我没这么老。”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喊他什么大叔。
“那我喊你大哥好不好?”
“我不当疯子的大哥,快滚回去。”张村重重一吼,吓得非凡立刻冲下山去,但她不会放弃,否则回家后一定又会被娘给毒打一顿。
于是一下山,她便躲在一间荒废的木屋内,等到好时机再次上山,这次她一定要成功,不能再让那恶大叔……不,是恶大哥给发现了。
可接著几天,扬得意为防止她再度上山,派了不少人在后山巡视,让非凡压根没机会靠近。
而她躲在木屋这几天倒也挺自在,饿了、渴了就去林子里摘些果子充饥,夜里冷了她就找些枯枝生火取暖,这些倒是难不了她。
就这么过了五天,扬府的下人们也都认为她应该不敢再上山,在他们松懈之际可给了扬非凡一个好机会。
今早,她趁大家都还在睡梦中,偷偷摸上后山来到那块地。她赶在天色尚未全亮时,躺在坑里以非常快的速度想掩盖自己。
她不停地翻起土往自己身上拨,可动作再快也无法在很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