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园是刺史府原本的主院,因此除了房舍之外,还带了游廊和一个小花园,有花有树,桓姚搬进来以后,陆陆续续种了不少她喜欢的花,眼下临近中秋佳节,因着桓姚以前在元宵和中秋都提过想要去外头看灯会,但桓歆着实不太想让她出门,便让人在游廊下,花枝上,树上挂了许多个小灯笼,一到晚上便让人通通点上,也当是圆了她看灯的愿望。
因此,松风园一到晚上,便是火树银花的。虽然要耗费不少灯烛与人工,但不得不说桓歆此举确实讨了桓姚的欢心,她虽然口中说太过奢靡而要求只在节庆前后才点,但却专门为此画了一幅《松风夜色图》。
走到门口,桓歆便听到了桓姚说话的声音,暗想,她莫非还到庭院里来迎接他了?几步下了台阶,走近小花园才发现,那园中竟然不止她一人,还有那个曾经让他颇为厌烦的二嫂司马道福。“人约黄昏后”的幻想当下碎得连渣都不剩,桓歆的满腔热情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顿时熄灭,掉头就想离开,却没料到,桓姚眼尖,已经看到他了。
“三哥!”她有些欢喜地喊了一声,从园中的小石桌旁边站起来,要朝他这边走来。
桓歆见她这般情态,顿时又不想走了。桓姚没有因他上次挑明了心思而对他避之不及,反而因他的到来而高兴,光是这点就足以叫他满足了。
快步走到桓姚身边,见她穿得单薄,不由道:“你身子弱,晚上不要贪凉。”说着,便吩咐侍人给她拿件薄披风来。
桓歆被桓姚拉着到石桌边上,司马道福见到桓歆也十分惊喜,万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能见到桓歆,“三郎,快坐。”
桓歆一见司马道福那副殷勤的样子就有些不想在这花园中停留了,被桓姚柔柔弱弱地拖着,却还是不由自主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来了。
“昨日我没去给二嫂接风,今日便在这小园中补上,虽说必然不及三哥所举办的晚宴盛大,也权且聊表个心意。”桓姚对司马道福道,又转头跟桓歆说,“三哥,你是一府之主,这接风宴,你可不能离场。”
司马道福暗喜,桓姚这事做得真不错,不枉费她特意把顾恺之从荆州引诱过来啊。
看着司马道福像蚂蚁见了糖一样黏上桓歆,而桓歆已经频频皱眉,桓姚心想,她要是能天天拖住司马道福一起,保管桓歆连松风园的门都不想再踏一步。只可惜,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寿宴过后,他们都是要离开江州的。若是司马道福能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攻下桓歆该多好,那她的危机就完全解除了。虽然此事希望微渺得权当她妄想,但至少有司马道福在,就能够为她争取十几天的时间。
“三哥,求你个事。当着二嫂的面,你可一定要给我面子答应我。”中途,桓姚对桓歆软软恳求道。
虽然对于侃侃而谈江州吏治的司马道福很不耐烦,但有桓姚刚才那句话镇着,桓歆也不好中途离场,见桓姚主动跟他说话,自然接过去问什么事。
“师长说我脉案上欠缺很大,对男子病例缺乏实际经验,不利于往后的学习。我上次跟陈管事说过,但他说此事要三哥你亲自应允才行。三哥,往后若有生病的男仆,可否也都叫过来给我诊一诊?若是府上没有,可否让宋五那边回春堂筛选些过来?”
要她心甘情愿屈从于桓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眼前有任何能摆脱这种处境的希望,只要她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要勉力去试一试。但如今,她的蛊毒并未完全解决,性命之忧这座大山压在身上,即使面临如此急迫的事情,她也不能落下学医的进度。毕竟荀詹这个人,性情不定,难以用常理揣摩,他可不一定会管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而耽误了学习,只会觉得她进度不如意。
再者,最糟糕的情况,倘若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逃离桓歆,她和李氏,一样还是要在刺史府上讨生活的。所以,学医上的事情,还是要按照原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她不想和桓歆单独相处,但又不得不跟他当面说这事,便只好拉着司马道福来做挡箭牌。
桓歆闻言,审视地看着桓姚,莫非这才是她今天叫他过来的真实目的?原本,此事他也听陈管事禀报过,但他不愿其他男子见到桓姚的美貌,听到她的声音,因此,此事他只当不知,却不想桓姚对此这么执着,又旧事重提。方才她还提到司马道福要在松风园与她同宿。稍微一想,他便洞悉桓姚的打算了,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和扫兴。
司马道福插言道:“桓妹妹在学医吗?”
之前,她倒从未听说桓皇后还会医术。心中倒有几分诧异。不过,既然历史上都没有记载,想来也并未取得什么成就。
桓姚并不介意司马道福知道此事,因此大方地承认了,见桓歆沉默不言,便从司马道福处求助:“二嫂你说,我的学习遇到困难了,三哥做兄长的,是不是该鼎力支持?”
“最近府上诸事繁杂,此事寿宴后再议。”桓歆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他早就跟桓姚说过,他会让手下人尽快研制出解毒之法,让她不必因学医太过辛苦。她却总是不信他。
要等到办完寿宴,都是大半个月后了,哪里来得及。桓姚正待再跟桓歆磨一磨,桓歆却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外院,阿姚送为兄出去。”
司马道福也立刻起身,“我也一同送送三郎。”被桓歆冷冷看了一眼,不由讪讪站在原地。桓姚只好跟上桓歆,一同往院外走。
静谧的夜色中,伴着昏黄的灯光一路行走,桓歆一直没说话,桓姚心头也有些惴惴,莫非桓歆被她惹恼了?
“为兄倒不知,你何时';w;w;w。w;r;s;hu。c;o;m'与二嫂这般亲厚了?”走到院墙外,桓歆这才开口问道。
“一直就很亲厚,我们女儿家的事,你自然不会一清二楚。”桓姚听出他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出言辩解道。
“哼,小狐狸!”桓歆似怨似责道了句,突然把桓姚拉到怀里,桓姚吓了一跳,急忙打他,“有人在,你放开!”
桓歆无视她的挣扎,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强硬地道:“不管你亲不亲厚,往后不许再让人到松风园过夜。”
“知晓了,快放手。”桓姚闷闷答道。
桓歆这才放开她,“回去罢,我看着你进去。”
回到院子里,桓姚收拾好情绪继续陪司马道福闲谈,两人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这才各自去安寝。
第二天一大早,送了司马道福离去,桓姚看了一个时辰的书,便坐到了梳妆台前让人给自己梳头,选了个清雅又略带俏丽的发髻,亲自挑了合适的头饰戴上,揽镜自照一番,在脸上轻扫了些胭脂,让自己的白皙如雪却缺少血色的肌肤看起来略有些白里透红,气色顿时提升了不少。这才换了身漂亮襦裙,叫人收拾了作画工具,往花园西边的荷塘而去。
在一片愁云惨雾的焦虑中,总算有一件事情,是让她怀着美好的心情期待的。
沿着被漫天荷叶遮荫的廊桥走进去,便看到一身蓝衣的顾恺之正负手而立,站在亭边遥望着她所来的方向。一见她的身影,脸上立刻露出欣然的笑容,几步走上廊桥来迎她。
亭里的一张石案上已经摆好画具,桓姚也把自己的各色画具摆在了另一边,两人选了个题,便对着眼前的荷塘作起画来。一个时辰之中,都各自拿出了自己最精湛的画技,用上了最用心最精巧的构思,全力以赴地完成着手头的这副画作。几乎是同时停了笔,抬起头来看对方。
桓姚和顾恺之交换了画作,各自细细品味了一番,再进行点评。其后,又就一些具体的画技作了提问,彼此都毫不藏私地将“独家秘诀”告诉了对方。
这样融洽美好的时光,过得太快,还未容得人细尝,便到了哺时。
“十九郎君,兄长家教森严,往后怕是不易得见。就此别过。”桓姚其实也有些流连忘返,和顾恺之相处的感觉,就如同回到了前世那种可以专心致志地研习国画自由交流的日子。总是失去了,才分外怀念。这样的良师益友,只可惜,以她眼下的处境,恐怕是难以长久维持交往的,这点她心知肚明。
“仆会想尽千方百计来见你!你等我就是!”顾恺之坚定地道。看着那双如同饱含了漫天星辉般璀璨的双眼,桓姚觉得心头像照进了一丝阳光般有了刹那的明丽。
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她尚不知,才回到松风园,就有人将她的行踪禀报给了桓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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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醋意横生(下)
桓姚回到松风园;一用过哺食;便开始整理今日从顾恺之处学到的各种画技以及作画理论;边想边写;不时地又有了新的感悟,全都掺杂进去了,这样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时辰;等她停笔往外头一望,天都已经黑透到处都点上灯笼了;她竟连侍人什么时候进来掌灯都没发觉。
“挽香,”桓姚把今日在外头轮值的二等侍婢唤进来,问道:“二郎君夫人可到了?”
“回七娘子;还未曾到。”挽香答道,又适时提议;“可要奴婢派人去催请?”
桓姚应允,叫她派人去看看,司马道福是否已经在路上了。司马道福早上离去的时候,桓姚是邀了她今晚还到松风园过夜的,她也答应得好好的,却不知怎的,今日等到天黑也没来。
挽香离去后,桓姚从头细读刚写好的《画论》,对欠缺处做修改完善,以便最后誊抄。正写得入神,却突觉纸上袭来一片阴影,抬起头来一看,竟见桓歆不知何时站在了案侧,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书写的纸页。
自从发生前夜的事情之后,桓姚就尤其担心和桓歆单独相处。男人是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桓歆既有了那种心思,一时冲动之下想做些什么,她是根本反抗不了的。松风园对桓歆来说,根本是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她才想着拉司马道福来陪着她,有外人在场,桓歆多少会有顾忌。可今天,她还没等来司马道福,桓歆竟然就已经来了。
桓姚心中一惊,顿时落了一大滴墨水在纸上,晕掉了几个字,赶紧放下笔,脸上挤出个笑容,“三哥,你何时来的,怎么都不叫我一声?”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整个桓府上上下下,只有桓歆是她和李氏唯一的依靠,就算前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明面上她也得装得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他笑脸相待。
桓歆见状,脸色更是阴沉,直接就将桓姚从椅子上拖起来,质问道:“我进书房就叫你这般惶恐?起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桓姚因他粗鲁的动作手臂撞到了案桌上面,痛呼一声,实在不知桓歆这一副吃了炸药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她还很生气桓歆不经通报就直接到书房里,还未经她允许就旁观她写东西呢。不过,她知道此时与他硬碰硬肯定不会讨到什么好,遂装作若无其事地嗔怪道:“三哥,你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任谁冷不丁见房里突然多出个人也会吓一跳吧!”
桓歆见她揉手臂,心知方才一时大意伤到她了,有些愧疚,手上不由自主放缓了些力道,因白日接到的消息而产生的怒火也稍微消减了些,“没做见不得人的事?那你倒是说说,所谓顾君,是何人?今日午时后哺时前,你又去了何处?”
桓姚这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去见顾恺之的事情被桓歆知道了,他刚才也看到了她所写的内容,如今正因为此事而发怒。心中十分不忿,明明是她的亲兄长,却一副妒夫的架势,实在恬不知耻。压下情绪,桓姚故作一副光明坦荡的样子道:“顾君不就是顾家十九郎君。三哥为二嫂他们接风洗尘当也是见过的。他的名声,我在建康就有所耳闻了,府上来了这样一位同道之人,三哥明知我喜好丹青,平日找不到人探讨,竟都不告诉我!分明是不把我的喜好放在心上……”说到最后,反倒是埋怨起桓歆来了。
桓歆听她清清糯糯的声音软软地抱怨着,又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似怨似嗔地看着,心里都跟着软了一大半,看她反应,似乎真对那顾恺之并无其他心思。这撅嘴皱眉的样子,倒是真的不高兴了,顿时自觉理亏,解释道:“当时顾念着那顾恺之一介外男,才没告之你。我岂会不把你的喜好放在心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着。”
桓姚在心里呸了他一句,对亲妹妹装什么情圣!口中却柔声对桓歆道:“术业交流岂有男女之限,不过是个达者为先,取长补短罢了。三哥可不能像那些俗人一般,只盯着什么男女有别的教条。我想成为丹青圣手,为桓氏争光,三哥你要支持我!”
“你总是会说。”桓歆将她拉入怀中,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正要顺着她的话应诺,却突然察觉到话题被桓姚带偏了,遂正色道:“我之前嘱咐你,近日不许出去,可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桓姚见此事还未揭过,当下便只能任由桓歆抱着她不反抗,撒娇道,“十几天关在院子里,那不得闷坏了,你总得容我出去散散步放放风嘛!”
这绵绵的尾音勾得桓歆心中一痒,便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了,面上却不显,仍是严肃地问道:“散步散到那顾恺之面前去了?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多时辰?”
“写生偶遇,又同好丹青,便多说了几句。”桓姚解释得颇为轻描淡写,尽量显得毫无心虚急切之态,“再者,也算不得孤男寡女,侍人们都在亭内随侍。”
桓歆看桓姚神态自然,回想侍人的禀报的消息,似乎也真没说两人是事先约好见面的,只是他一听见桓姚和顾恺之相谈甚欢,再一联想到桓姚对别的男子巧笑嫣然的场景,便不由自主怒火中烧了。遂也不将自己的猜疑说出口,只道:“往后不许再和他来往。”
桓姚满口答应,不过,这么几年下来桓歆也对她有些了解了,某些事情上她向来爱阳奉阴违,也唯有把她看紧些才能叫人放心。桓姚今日难得乖顺,软软倚在他怀里不挣扎反抗,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感受着她全身的柔软与他相贴,只叫桓歆全身发热,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上下摩挲着,渐渐顺着那挺翘的曲线往下移动,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轻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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