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迈道:“王妃不必忧虑,无须王妃做别的,但凡你肯为鄙人求情几句,也足以化解此事了。”
“我求情便能管用?”桓姚有些难以置信,再次确认道。她的话,怎么可能对那些玄门中人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确实如此。”许迈微笑着,肯定地道。
“道长既能知未来事,何愁避不过你们门中人?”这许迈无论是医术还是卜术都极为出色,看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她还真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求助于她这样的凡人。
听桓姚这样说,许迈脸色难得露出些惭愧的神色:“王妃,实不相瞒,我虽然年过不惑,入门却还不满二十载,也就这医术与卜相术稍微拿得出手些,哪里避得过神通广大的师长们。”
许迈这人,长得一张眉清目秀的娃娃脸,若非留着一两寸的长须,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没想到还真的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桓姚闻他这话,倒是将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王妃可愿应下此事?我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不会危及王妃。”
这么几十年下来,桓姚自筹也是有几分看人的本事了,许迈其人,确实不像有恶意的,况且,为了李氏她也不能答应。
“如此,我便没有道理不应了。”她微笑着道,让知春去取来许迈手中的玉珠串,算是答应了此事。这桩协议,算起来是她稳占了便宜。
挂心着李氏,桓姚当晚便跟司马昱说了此事,提出明日要去桓府看李氏。
司马昱如今对许迈的道术是极信服的,觉得既然许迈都这样预言过了,可能李氏最近真有什么危险。在司马昱心中,李氏虽然只是桓温的妾室,但因为桓姚对李氏的在意,也是将李氏当做准岳母看待的。当下便召来福山,让他去挑选几个忠心能干的奴仆,明日让桓姚带去给李氏,以便更好地保护她。
“明日你先去,待我下了朝,便来接你。”
司马昱这样做,无疑是在向桓府众人宣示他对桓姚的爱重,也让一干宵小不敢轻易打李氏的主意。
“好。”桓姚心中有些感动于司马昱的贴心,“道万,多谢你。”
司马昱对此,只是宠溺地摸了摸桓姚的发顶:“夫妻之间,还说这些客套话。”
桓姚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桓府,桓温上朝去了不在府中,是如今管事的李氏和陈氏来接待她的。说了几句话,陈氏便识趣地离开了会客厅,把空间留给了李氏和桓姚母女。
见桓姚突然回到府上,李氏委实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吩咐人去安排桓姚喜欢吃的菜,还有府上新近得到的好东西,茶和香,都让人上最好的来招待。
她如今掌着家,手中有权,巴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桓姚,平日里也常借着名目让人送些上好的养生药材、首饰和布料去会稽王府。
“姨娘,不必这么麻烦,我又不是外人,哪里需得这么客气。”桓姚看李氏忙着吩咐这吩咐那地安排,不由拉住她阻止道。
“哪里麻烦了,就几句话的功夫。”李氏把桓姚按在交椅上,“你坐着,我这里很快便好。待会儿咱们七姑爷还要来,哪里能怠慢了。”
曾氏也对桓姚道:“七娘子你就安心坐着吧,女郎她就是看你回来了高兴。”
桓姚闻言,看着李氏屋里屋外走动着的单薄身影,只觉得心中满满都是温暖,“我先去给母亲那边问个安,稍后就直接回和芳院。”
南康公主如今虽然落魄了,但毕竟还占着嫡母的名分,样子是不能不做的。
看着南康公主那边门庭冷落,整个偌大的东苑都冷清萧条的样子,不得不说,桓姚心中是有几分解气的。没有桓温在场,南康公主完全不掩饰对桓姚的厌恶,于是这问安礼很快就结束了,桓姚便直接回了李氏的和芳院。
李氏此时已经安排好了那些琐事,坐着等桓姚,一见她进来,就担心地问道:“她可有为难你?”
“姨娘,你安心吧,”桓姚拉着她和自己对面坐下,故意志得意满地道:“我是谁啊?她如今哪里还敢为难我?”
南康公主眼下在府中失了势,再加上母族没落,娘家和她亲近的也不得势,手中有些实权的会稽王也因为她算计桓姚的事情对她冷眼旁观,早就成了拔了牙的老虎,不可能再如以往那样嚣张了。
李氏见她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不由被逗笑了:“你呀!”
继而又提醒桓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如今就算落魄些,你也还是不得不防的。”
“姨娘,我知道。我倒还好,离得远,你跟她同处一个府上,才该处处小心呢。”桓姚嘱咐道,又说起带的那几个奴仆,“我在会稽王府带了几个人来,都有些身手,也算忠心,姨娘你抽个空把她们安置在你院中吧。”
“阿姚,我这里用不上,你把人带回去,免得被人说闲话。”虽然如今会稽王对桓姚好,但女子贴补娘家对于夫家来说始终是大忌讳。
“姨娘你就收着吧,”桓姚岂能不知道李氏的顾虑,只好抬出司马昱,“这可是你女婿的心意!昨天我说要回桓府,他亲自叫人去备的这些礼单,几个下人是明说了专门给你的。”
不得不说,听到这话,李氏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女儿能喊自己一声母亲,女婿能叫一声岳母,司马昱宠爱护桓姚,从而敬重她这个生母,她怎能不高兴。她以前反对这桩婚事,如今一年多过去,倒是对司马昱越来越满意了。
不过,片刻后她回过神来还是瞪了桓姚一眼,“什么女婿不女婿,这话是该乱说的?”被有心人听见,又是大错处。
“知道了,姨娘!”
除此之外,桓姚还将自己右手旧伤已经痊愈的消息告诉了李氏,李氏喜极而泣,握着桓姚的右手左看右看了好久。
临近晌午的时候,司马昱和桓温一道回到府上,说是接桓姚,倒是用了哺食才走的。
桓温并没有让人请南康公主,就四个人一起用了膳食,就像普通人家里姑爷带着女儿回娘家一样和乐。
自从桓姚出嫁以来,李氏从没有哪一天过得这样高兴过。
用过哺食,桓姚和司马昱一同登车离开,李氏和桓温把两人送到了门前。
登车片刻后,桓姚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看,桓府的大门和屋宇在牛车悠然的步伐中逐渐变小,门口已经没了桓温的身影,李氏却还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眼眶不由有些发热,桓姚一狠心放下车帘。
司马昱见她不舍的样子,安慰道:“我们以后常来看你姨娘就是了。”
却没想到,再也没什么以后,这一次,竟成了永别。
桓姚走后,李氏转着手腕上那串桓姚亲自给她戴上的玉珠,看了好久。这是她的女儿亲自求来给她保平安的。桓姚自小就懂事,如今还是这么懂得心疼人。以往她想女儿的时候,都是看着满屋子桓姚闺房里用过的东西睹物思人,如今,又多了个念想。
曾氏见她失落的样子,便想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女郎,七娘子说,她的手是一个叫许迈的道士治好的,您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李氏回过神来,想了想,“似哪里听过的。”
“故国许将军的幺儿,可不就叫许迈,当初在宫里当过几年护卫队长。”说着,曾氏脑海中倒逐渐浮现出一个不爱说话的娃娃脸少年来,人年纪大了,几十年前的琐事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当初,女郎您喜欢栀子花,每年夏日,那小子天天都把自家府上的栀子花采一篮放到我们宫苑门口,有次被逮个正着,从此每每再遇见我们宫里的人,都羞得绕道走……”
李氏经曾氏这一说,也想起当年的趣事,不由会心一笑,“看他平日闷不啃声的,还真想不到呢。”当初,这“送花贼”可叫她和宫人们疑惑了好久,还曾起心叫人半夜去逮,一整个夏天都没逮到,后来便听之任之,还是过了几年后才无意间撞破了。
笑过之后,又有些伤感,亡国后,那些故人都不知去向了。
“那许迈,若还活着,如今也是年过四十的人了,早就儿女成群了罢。”曾氏也感慨道。
第105章 重逢
许迈对于自己的占卜术似乎很自信;他断言门人会在十日后来会稽王府。到了那一天,他便以除晦为名;让司马昱回避;一整天跟在桓姚身边。
对于他能精确到天的预测,桓姚原是有些不确信的;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便也没有临时推脱的道理;索性就随了他的要求。
在这个晚春的四月,桓姚一整天都是提着神的;从大清早一直等到黄昏,都没见任何人来。
正当她要向许迈询问是否卜错了日子时;许迈却突然神色肃穆了起来,“王妃;来了!”
桓姚这才发现,眨眼之间,殿内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绝美男子。此人脸上的神色平静到淡漠,不过,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瞳孔微撑,对于桓姚的存在,很明显神色一震。
桓姚也同样吃惊,她没想到,瀛山荀氏来的人,竟然是荀詹。这么一来,对于许迈如此肯定只要她愿意求情就一定能成功,也就说得通了。既然许迈的卦象都这么说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她的话对荀詹来说是有影响力的。
“九师叔!”站在桓姚身边的许迈向荀詹颇为恭敬地揖了个道礼。
荀詹此时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许迈身上,他目光丝毫不错地盯着桓姚,但从他恢复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师长,好久不见。”桓姚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如同对待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毫无芥蒂。
与他最后一次相见,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还身陷江州,将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那时候过于轻忽自大了,信心满满以为能借助他脱困,却不想竟被他严词拒绝。
要说没有怨怪过,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如今事已至此,那些前尘往事一般的恩怨情仇都淡化了。荀詹这种强大的世外人,性情古怪难以琢磨,她本就不该在他身上寄托太多希望。
但眼下她答应过许迈,要为他求情,自然是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
“你……成婚了?”这话既像是疑问句,又像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眉头微蹙,琉璃般的茶色双眸中情绪复杂,似迷茫,似困惑,似矛盾,似痛楚。
这次下山,他原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来缉拿逾期未返的门人的,这个任务算是他主动领的。晋级还虚期花了三年多,从入定中醒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桓姚。心境提升了很多,以前不解的事情,都全然明白了。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会因桓姚而欣喜,愤怒,皆是因为恋慕。他在不知不觉间,恋上了一个凡女。
下山后,他本该直奔门人所在的建康,中途却还是折道江州,只是,那刺史府和当初分别的山庄里头,都没有她的踪影。想到自己当初分别前对桓姚的冷漠,他没有去向刺史府的人打听桓姚的去向,他不想自己寻过她的事情被她知道。原本打算先去建康把缉拿门人的事情办好,再回门中让人帮他卜算桓姚的下落,却不想,直接在建康就遇见了她。
毫无准备地,看见她的妇人发髻,他只觉得挨了迎头一棒。
“是啊,一年多了,可惜师长不在,没能喝到我的喜酒呢。”桓姚说得很是稀疏平常,却有种凉凉的嘲讽在里头。
她这样的语气让荀詹心中有些刺痛,“你与那顾恺之过得可好?”如今他已经晋级还虚期,能望气,一眼便能看出桓姚的气并不纯净,显然平日里与人争斗耗费心力之事颇多,可见,婚后的日子并不太顺遂。
“与顾十九郎君有甚干系?”桓姚对于他把她和顾恺之扯在一起有些迷惑不解。
“你不是和他成婚?”荀詹对此有些不确定。当初,她明明是和那个叫顾恺之的男子……
“贵门卜术高明,师长难道推算不出我与谁成婚?”桓姚反问道,许迈的卜算本事那么高超,荀詹作为许迈的师叔,而且还是瀛山荀氏的嫡传继承人,不可能会差,当初在江州不也还说过她“命绝之相”的么。
“吾推算不了你的命理。”说这话时,荀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桓姚也是后来才从许迈处得知,算卦的人,算不出自己本身以及与本身关系密切之人的命理,这是常识。而许迈事涉本身这一卦,也是让同门关系密切的师兄帮忙卜的。
“我竟不知还有这一说,只当三年前师长知晓我的遭遇,还故意见死不救呢!”桓姚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这话更像是反讽。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但为了给许迈求情,她必须先激起荀詹的愧疚之心。
见死不救几个字狠狠震慑到了荀詹,想到她当初绝望的样子,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当初,难道并非仅仅是因为顾恺之?
“你当初……有何遭遇?”他问得犹豫,因为他有些畏惧听到这个答案,看桓姚如今对他的怨怒,绝非太美好的事情。
桓姚幽幽叹了口气:“时至今日,说那些还有何意义。”见荀詹蹙眉看着她,已然有些自责的样子,桓姚适时转了话题,“我如今的夫婿是会稽王。师长来王府,是专程来看我的么?”
荀詹心头稍微松了口气,实话回答她:“吾来缉拿门人回山,并不知你在此处。许迈,走罢!”他此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已经成婚的桓姚。
“你要缉拿的门人是许道长?”桓姚故作不知,“他犯了何事?”
“逾期未归。”荀氏为了约束从俗世收来的凡人弟子,一般对于他们领的任务都有时间限制,若无故耽搁,便会受到惩罚,之前许迈已经跟桓姚解释过这点。听荀詹的说法,倒也证实了许迈并未撒谎。
“师长,许道长对我有恩,可否看在我的颜面上,放他这一次?”桓姚央求道,一双美目殷切地望着他,“他并没犯太大过错,这么些许小事,你是荀氏的继承人,当是有特权的吧?”
荀詹有些迟疑,他并不是个喜欢打破规则的人,“责罚不重,仅思过一两年即可。”
此时许迈站出来,恳求道:“九师叔,我在凡间有牵挂之人,她最近有大劫,我需护她渡过此劫,若跟您回山,必定无法挽救她性命。”他不是荀詹,能够一日千里,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时间领任务下山,却花费了很长时间在路途上,而且他也不能直接去接近那个人,为图后事顺遂,他必须先从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