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上才能批完。相比之下,桓歆可说是一位极为勤勉的帝王,不管是在江州为官还是登基的这段时日,都常常早出晚归。
一个“回”字让桓歆觉得暖意融融,倒是依着桓姚的话坐回案前处理政务了。
桓姚刚走到门口,见桓歆的近侍阿兴进来,其身后跟着几个小黄门,手头俱都提着食盒。
“娘娘留步!”阿兴恭恭敬敬地对桓姚道。他作为桓歆的近侍,自然知道桓歆打算在政局稳定下来就下旨册封桓姚为后,是以还是沿袭以前的称呼。不管是前朝还是当今,皇后娘娘都是这位,对下面的人来说,其实真真没什么区别。
见桓姚停住脚步,阿兴连忙上去苦着脸告状道:“娘娘您可去劝劝陛下吧,这都快到哺时了,陛下他还没用过早膳呢!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常常连餐饭都忘了!”
桓姚通过阿兴这一说才知道,桓歆这几天经常忙得只吃一顿饭,也不用点心,常常是吃了朝食就不吃哺食,吃了哺食就不吃朝食,甚至有时候一天都滴水未进。也就只有回到广明宫,若见她在用宵夜,这才陪着多进些饮食。
阿兴很清楚,桓姚但凡肯说一句话,恐怕比他们这些下人以死血谏撞死在桓歆面前都要管用。他并非阉人,是以不好跟着桓歆去广明宫,今日也是难得见到桓姚来勤政殿。
桓姚让阿兴先进去,她打算先看看桓歆的态度。
“陛下,该用膳了。”
“放着罢。”桓歆随口吩咐了一句,却是埋首案中,连头也没抬。
阿兴不敢多劝,退出来,给了桓姚一个无奈的表情。
桓姚走进去时,桓歆以为是侍人又来催促,便冷声吩咐了一句:“放好了便退下。”久不闻动静,抬起头来,却见桓姚站在殿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有些惊喜又有些尴尬,“姚姚,怎么是你?”
“已是哺时了,便想在三哥这里用了膳再走。”桓姚挑眉问道,“三哥难道不乐意么?”
“求之不得。”桓歆立刻答道,他当然是想有更多时间和桓姚在一起的,不管做什么都好。
桓姚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对他伸出手,撅撅嘴道:“那还不快走?”
桓歆立刻就放下批了一半的折子,走过来牵着桓姚的手,一同去旁边摆膳的偏厅用膳了。
在桓姚的监督之下,桓歆老老实实地用完了一顿哺食。
“我可是听人说,三哥每天都不按时用膳呢。政务放在什么时候做不行,身子却是等不得的,饿出肠胃病症来了怎么办?”吃完了桓姚才开始“兴师问罪”。
“不妨事的,三哥身体好得很。”桓歆对此不甚在意,不过,桓姚一瞪他,他便立刻改口了,“那以后按时用膳就是。”
桓姚见他不太经心的样子,故意做出严肃的样子道:“我可每天都要让阿兴给我汇报的,还会不定期查岗,你若是敷衍了事……”说着,笑眯眯地伸手轻轻捏住了桓歆的耳朵。
“记下了,小人一定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桓歆握住桓姚捏住他耳朵的手,也跟着笑了,他家姚姚,这是要往悍妻的方向发展啊。
不过,看着桓姚认真的神情,他却觉得胸口处被谁轻轻挠了一下似的。往日在江州时,他一忙起来也常常与如今一样顾不上吃饭,但桓姚却从没有如此关心过他。上心与不上心的区别,其实很容易就感受到了。桓姚如今,是真的开始学着关心他了。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自此以后,桓姚偶尔有兴致了,也会在白日里来看看桓歆,他批折子,她就在旁边看看书,或者帮着磨墨,红袖添香,倒让桓歆觉得处理政事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时间在一片平静中,很快走向新的一年。
咸宁二年冬,简文帝薨,浔阳侯桓歆围建康,立国号为楚,改元宣武,史称楚□□。
《楚史》有载,宣武元年二月,帝欲迎前朝简文帝之妻桓氏为后,举朝哗然。
此事需从宣武元年正月里说起,大臣们休朝归来,便将桓歆的后宫大事提上了议程。
桓歆身为人主,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不仅没有子嗣,还未曾婚娶。若桓歆非以暴力篡位,按照正常皇位继承人的选择标准,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他这样一个在子嗣方面有严重缺陷的人当皇帝的。
桓歆登基时日尚短,虽然实权大多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了,但前朝的降臣中仍有许多官位并未挪动。这些多数是文官,桓歆武将出身,重军政,自己本身也不乏治国安邦之能,是以以前对文官重视程度不高,并未太刻意培养过相关方面的人才。以往只有那么几个州,倒也还顾得过来,如今扩大到全国,光是京官就有好几百人,一时之间要完全接替,手中的人才倒有些青黄不接了。
政变之后,如王谢这样硕果仅存的一等大世家,是桓歆的重点打击对象,两大家族中为官的,全数被捋了下来,田产物资全都充归国库,是以王谢不复存,许多二三流的中小世家倒冒出头了。因桓歆登基后,对很大一部分前朝官员都未曾变动,看来算是对降臣甚为优容的。但这些人在前朝的角力中本就没争到太多实权,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原状,心有不甘,难免就滋生出从后宫入手,为自家谋取更多权势利益的念头来。
晋朝时,世家是看不上皇室的。可桓歆却不是前朝那些空架子的帝王,他大权在握,年轻有为,岂能不叫人垂涎。
如今后位虚悬,后宫完全是空白状态,谁都有一争之力,稍有些运气,不定就一飞冲天了。世家们心思活络起来,便开始频频上折子提此事了,说什么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为社稷传承着想,也该对子嗣上心了。
桓歆四年前就暗下决心,要让桓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妇人。如今也不过是觉得自己尚未完全把控政局,才没有下旨让宗正寺准备昏礼。因此,这些但凡提到建议他招纳妃嫔的折子,他全都留中不发。
若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他又何必要争取这个皇位。
到二月里,桓姚的伤已经痊愈了,桓歆的敌对派,也被他镇压得差不多了,便在朝堂上公开下令,让宗正准备迎娶皇后的礼仪。
“敢问陛下,将迎哪家贵女为我朝贤后?”
看桓歆的样子,是不声不响就已经有了人选。
桓歆让太监唐力将写着桓姚身家姓名生辰八字的折本递给宗正,这白须老者一看完,立刻道:“陛下……莫非是拿错了本子?”
桓歆毫不迟疑地表示并未拿错。
宗正面露尴尬:“此本是七长公主的。”
七长公主,指的便是桓姚。她虽是前朝皇后,但毕竟是桓歆的亲妹妹,据说又历来与桓歆关系亲厚,如今虽未行册封,朝臣便也按照辈分这般称呼了。
“何卿不必疑虑,孤要迎娶的正是七妹。”桓歆面不改色,光明正大地道。
所有的朝臣,都被震住了,宗正何重也不例外。
回过神来,何重顿时气得面色发红,把手上的本子一摔,怒斥道:“荒谬!陛下,您这是违逆人伦!这昏礼,宗正寺决不筹办!”
作者有话要说:本打算写到荀詹出场的,但要赶十二点前的榜单限制,实在来不及了,便只好断在这里。下一更大概在周日。三次元实在比较忙,对不起大家了……
第120章 红颜祸水
桓歆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何重的怒斥之后;其他官员们也都交头接耳起来,或议论或斥责;或感叹;殿上顿时像有几千头苍蝇聚在一起发出嗡嗡的响声。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站出来劝阻,反对,言辞激烈如何重者不在少数,这些人不仅有前朝旧臣,也有一直追随桓歆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人。
桓歆面对斥骂;不发一言,脸上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他早就料到了;公然迎娶桓姚,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朝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十数位官员站出来劝阻,引经据典慷慨激昂。桓歆大多是沉默地听着,待一个说完,便又让下一个出来说。他无心与他们打嘴仗,只不过想知己知彼,亲自了解这些反对舆论和势力,以备后患。
眼看快到巳时了,桓歆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打断了一位官员滔滔不绝的论述,沉声道:“众卿的见解,孤已听了。此事孤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说完,直接宣布散朝。
“请陛下收回成命!”今日是大朝,百位大小官员齐齐下跪,呼声震天。桓歆对此全然无动于衷,头也不回就离去了。
整个太极殿中,顿时群情激奋。官位较低的,纷纷围在官位高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对策。也就只有几个人精发现,桓歆手下那些个高级将领与高官,今天几乎都没怎么开口。
桓歆在京的这些属下,以张源为首,无论是论追随桓歆的时间,个人能力,还是受桓歆的器重程度,都是无人能及的。因此一散了朝,许多武将便聚到了张源府上,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号召大家一起想办法阻止桓歆。
这些人,大多数年纪都在二三十来岁,虽说并不是所有人家中都没有合适送进宫的女子,但他们身为武将,历来是不屑于这些裙带关系的。之所以这样反对,一方面是忠心为主,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桓歆因为此事江山不稳,让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遭了池鱼之殃。
“陛下这也太胡来了,七长公主不仅是陛下亲妹,还是前朝皇后,不管看哪一头也是大大的不妥啊!”一个武将如是道。
“好好的陛下,一进京就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必是被那妖女勾的!”另一个脾气暴躁的武将义愤填膺,“要我说,最好一刀宰了那小娘皮,保管什么都清静了!”
自古以来,男人犯错都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在桓歆的一部分属下看来,桓歆登基之前,每一件事都算无遗漏。他打败能干的兄弟叔伯,从雄才伟略的桓温手中夺权并颠覆晋朝统治,下属们也觉得与有荣焉。即使他在子嗣婚姻上有所诟病,单凭他的个人才能,也是个令人心服口服的英明主君。
如今江山初定,正是最容易发生变故的时候。英明神武的主君桓歆怎么会在此时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必然是因为桓姚的勾引!对付红颜祸水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其彻底铲除。
他们认为,只要杀了桓姚,桓歆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明智主君。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人。这些武将性情直率,在自己人面前更是不加掩饰。闻此言,竟有好几个人附和。
张源闻言,顿时沉了脸,对那起头的武将严厉地警告道:“子冲,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七长公主为皇后已成定数,不可不敬!”
跟着桓歆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桓歆对桓姚有多看重。据他所知,桓歆从未让除了桓姚以外的任何女子近身过。她恐怕是他迄今唯一的妇人。能让身为人主的桓歆心甘情愿地守着她一个人,可见这迷恋有多深了。桓歆历来是个意志坚定有主见的人,这事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地抛出来,恐怕就已经无人能动摇了。
“将军!怎么连您也……”那叫子冲的武将对张源的态度又失望又痛心疾首,顿时又要嚷起来。
若论个人意见,张源自然也并不太赞同桓歆的做法。但此前已经得到桓歆吩咐,便要尽心办事。
张源看了子冲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高声对众人道:“诸位安心,此事不足以动摇纲本。陛下不是冒失之人,既然敢提出来,便必是尽在掌握了。我等是陛下的对敌之剑,却不该妄论陛下私事。众位各自回府,勿再趟这浑水。”
张源历来是个滑头,此次肯如此明确地表态,必然是得了上头授意的。这也算是桓歆对他们这些属下的额外交代。众人闻张源之言,心中也有所明悟。桓歆此举,也就意味着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了。他们本就是军功起家的寒族,从不是靠裙带关系爬起来的。主君心意已决,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心辅佐。
大多数人,听了张源的这番话都告辞回府了。个别十分顽固的,也在张源的劝说下妥协了。
于是,第二日朝会,这些一直追随桓歆的人都安静下来。但这次的风波,却才刚刚开始。
与桓姚的婚期,桓歆早就请人卜算过,今年的六月初六,是近十年来最好的良辰吉日。与桓姚的婚礼,他希望什么都用最好的,心里自然十分属意这个日子。
六月初六距今还有接近四个月。对于一场礼仪繁琐的国婚来说,这点时间确实有些仓促了,但只要多拨些人力物力财力,倾举国之力,又岂能筹办不出最盛大华丽的场面。
不过,为了赶上这良辰吉日,这婚礼筹备一事,却是一天也不能再拖了。
如今的状况,几乎都在桓歆的预料之中,许多事情便早有准备。下了朝,招来领了这个任务的下属询问了一番,得知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便安心处理其他政务去了。
第二天朝会上,桓歆对所有反对他迎娶桓姚的折子和谏言都置若罔闻,单独点了何重的名,好声好气道:“何卿,孤再问一回,你可愿为孤筹办昏礼?”
何重从鼻子里头冷哼一声,头抬得高高的:“如此鲜廉寡耻之事,臣闻之污耳,从之辱身,宁死不为!”
这义正言辞的模样,似乎桓歆的要求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龌龊事一样。桓歆虽早知会有各种污言秽语,心中对这些斥骂他和桓姚的人却不是不恼怒的,“好!在其位不谋其政,何卿真是好气节!”
何重听桓歆责难他失职,毫不畏惧,腰杆依然挺得笔直,“陛下这等昏聩之君,臣侍奉不起,与其同流合污,不如告老归田!”说着,便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放在了地上。
他已经是花甲的年纪,家中不缺田产奴仆,根本不在乎这几年的薪俸,桓歆违逆人伦,他宁可辞官也不为他筹办昏礼,将来在史书上,这般高风亮节也可得一段清名。
桓歆却毫不挽留,当场叫人宣读了圣旨,提拔何重原本的副手田无尤为新的宗正。
“田卿可愿为孤筹备昏礼?”
田无尤恭敬上前:“为陛下效鞍马之劳,乃是本分,臣自当尽心竭力。”
桓歆满意地让他归位。
原本在前朝文官们看来,桓歆武将出身,手下文官匮乏,人才青黄不接,至少五年之内都是不会对他们这些人动手的。部分老狐狸更是有恃无恐,何重便是其中之一。却万万没想到,桓歆早有准备,还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