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秦云的脑海中一片清明,不断感悟着轮回之道与两个符文的奥妙真谛,所谓者者,独善其身也,唯独善其身明哲自保尚且不够,非秦云之所愿,故而又有皆者,兼济天下也。如此方能做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者缺一不可,缺一则道心有漏,无法圆满。
一炷香过后,秦云蓦然睁开双眼,那乌黑的眸子中仿佛存在一种对于道的明悟,而那丹田处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更神奇的是,秦云身前那颗被黑血腐蚀的青草,此刻刚刚破开土来,展露出萌芽,在秦云皆字符文的感染下,完成了从灰烬到嫩芽的涅槃,说不得草叶上也沾染了一些秦云身上的道痕,秋难枯,冬难死,千世万世之后,也许有幸得道化成人形也未可。
又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秦云全身上下伤势尽好,低头看了一眼身前没膝长短的青草,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站将起来,抖了抖白袍上的尘土。这件白袍不必云锦裳,没有禁尘禁制,亦无不算之阵,秦云极爱洁净,只能用手拍打一阵,方才使得白衣干净许多。看到金乌西坠,天色将晚,野兽归林,倦鸟还巢,不久即将入夜,秦云也迈开步子,朝远处山顶那座古刹走去。
这座古刹秦云先前并未发现,大雪散去,方才现出踪影,钟声嘹亮,生怕路过修士不知晓一般,突然散去的雪,突然现出的古刹,北域三月中,无不透着古怪,这断天山脉之外为何突然有人居住,秦云怀着心思,打算在那古刹中借宿一宿,看看究竟是妖是孽。
山路盘旋,秦云也不登云,不驾雾,脚步飞快,循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这倒让他想起了圆月门入门时的万阶梯,还有阎罗秘地中的登天梯,只是相对于那两座蕴含着大道法则的仙梯来说,这条盘旋而上的石阶倒显得极为普通,秦云一步石阶,围绕着山腰,追逐着落下的金乌,金乌飞快的往下坠,秦云飞快的往上爬,不管怎样,似乎那金乌无论怎么逃逸,都逃不出秦云的视线,最终金乌沉入地下,秦云也到达了山顶。
西周之外,佛寺古刹少之又少,八州之上各修其道,如天州大多修儒家,荆州迷州修道多,东州乃是太古族,泽州尽为魔修士,西州一佛独尊天下,漠州巫族称霸一方,还有荒州妖魔乱舞,若在别人门前种树,得看看他人同意不同意。因此迷州很少有佛祖菩萨建庙做寺,就连天机圣人这个野和尚,创建门派也只为天机塔之称,并非称庙作寺,非不愿,乃不敢也。
这座古刹现于迷州北域,又是在八大险地之一的断天山脉之外,无一不透着古怪。到达山顶,秦云站在半高的黄泥围墙外,伸手敲了敲破旧的院子大门,大门上的木板老旧不堪,若非刷了一层油漆,恐怕早已被虫蚁蛀了,如此,还是伸缩的异常,门缝大的能塞手指。
谁知秦云才敲了两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内一个和尚探出头来,这和尚比秦云矮了一头,入眼就是九个香头戒疤,继续往下,是一身素衣卦鞋,只见那和尚双手合十,朝秦云做了个揖,道:“阿弥陀佛,施主及夜至此,可是来借宿的?”
秦云细细打量着这和尚的样貌修为,只见他生的白面朱唇,倒算是清秀,怎奈生了一副大耳,这面相让他觉得眼熟,在用神念查探一下修为,竟也有玄牝中期的造化,随便一个开门的僧人就有玄牝中期修为,更觉得这寺庙古怪,事出无常必有妖,只是这妖孽究竟要做什甚怪,让秦云好奇的很,当下也不打听他事,只道:“我正是来此借宿的,万望师傅行个方便。”
那和尚压着声,笑着冲秦云说道:“出门在外,难免尴尬,更何况施主刚从断天险地中出来,必然劳累,我寺既然在此,施主既然来此,定是与我佛有缘,我等僧人岂有不留之理。”
秦云惊奇的看了一眼那白面和尚,觉得这副面相似曾相识,便谢道:“多谢大师收留,只是秦某感觉大师面向亲熟,又知晓我从断天险地中出来,想必先前已经见过?”
白面和尚引了秦云入内,秦云也不迟疑,紧跟其后,只听得白面和尚说道:“无甚奇怪,贫僧也刚从断天险地中脱身,日前挂单于此,你我二人早在九龙山脉中就曾见过,只是秦施主身份特殊,睥睨天下,无人能及,贫僧修为地下,界界无名,施主不认得罢了。”
“原来如此,只是出家人不慕名利,不图其他,唯有一心朝佛,当真是令人佩服,敢问师傅法号,秦云还铭记在心?”秦云亦是双手合十,唱了一诺,问起了白面和尚的法号。
白面和尚回了一礼,道:“贫僧法号空色。”空色抬起头来,见秦云面色不变,这才继续说道:“本也进入断天山脉,寻找一些机缘,未想断天山脉凶险的很,空坏了这副皮囊,这才早早退了出来,不日前在这佛刹挂单,此处方丈说我佛弟子无尊无卑,当一视同仁,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故而差我打扫庭院,接引客人,本寺周围原本大雪封锁,直到今日晌午才清扫出来,施主才能见到门厅,听到钟声。”说着话,空色引着秦云来到一处厢房,又道:“施主,这就是您的厢房了,今晚你可再次歇脚下榻,晚饭好时我会请施主用斋。
秦云看了一眼敞开大门的厢房,里内并无甚奢华摆饰,无铜无镜,无幔无帐,唯有一床,一坐,一棉被,一盆,一灯,一蒲团,其他要甚无甚,本是一座寺庙,又怎会有其他物件。秦云也不计较,但见得空色要走,喊住问道:“大师,顺道问一句,宝刹有名么?”
空色转过身来,含笑说道:“此寺无姓名,只是方丈说,自我来时,这寺就叫做接引寺了。”
秦云轻咦一声,道:“此接引,可是那西方接引,准提两位教主之一的接引?”
“是也不是。”空色回答了一句,却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想来大寺大庙的,秦云走来又未见其他僧人,空色定然有些忙乱,不可能在这一直服侍他。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万恶做尽鸡不究,化得善心水长流,七日一食遁空门,骑虎成佛天共久。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你身上煞气太过重了,不如早日放下屠刀,立地即可成佛。”
听得佛诗,秦云知晓说的是西州赵玄坛菩萨的故事,赵玄坛菩萨本是一贪官恶吏,恶事做尽,后来被一母鸡打翻竹笋救了性命,这才皈依佛门,历经三七二十一个年头,终于成佛。只是秦云生平从来未做过甚问心有愧之事,也不听教诲,就道:“我本慈悲,何来屠刀?”
奈何空色已经走远,不知是没听到秦云的话,还是听到了故意不答,转了个角,就失去了踪影。秦云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心中念叨着空色这个名字,最终无果,只能退入厢房内,门外果然还有一层薄薄的雪,还有一株菩提妙树,一张明镜台,暗笑一声,将一树一台关在门外。
不久,空色就送来斋饭,一盘豆腐,一碟青菜,还有两个馒头,秦云生于荆州,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无色无味无馅的馒头,只是时过境迁,自从入了断天山脉到现在,颗粒未进,只能将就着吃了,谁料豆腐入口,竟是清香宜人,如玉入喉,热中透凉,静心凝神,端得是好手艺。
有了开头,秦云又伸筷子,夹了一颗青菜,还未送入口中,就见青菜鲜嫩如翡翠,汤汁清香只欲滴,再放入口中,更觉味美,心中不仅多夸赞了火头师傅几句,也不知这火头师傅是这空色和尚不是,他也没个问处,也不放在心上,抓起馒头吃了起来,这馒头也算好哩,蒸的蓬松非常,入口松软,可馒头毕竟是馒头,变不出甚花样来,还是无色无味无馅。(各位道友莫说修士能够辟谷,不用充饥,不看那西游记中齐天大圣五百年不食不喝不死,为何西天路上又要吃饭?我想,毕竟吃乃人欲,辟谷期间不沾荤腥油腻,恐怕难受的很,谁都不愿。)
秦云在荆州时,最喜米饭,奈何迷州北域土地寒冷,不适水稻,只有小麦,北域只能以面食为主,接引寺不可能为了秦云的喜好,而去觅来白米。尚且修士不吃不喝不死,吃饭本来充饥,哪里还管他是米饭还是馒头。
就着两道不错的斋菜,将馒头吞了,秦云感觉腹中饱了些,顿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将碗筷收拾妥当,防御桌上,秦云便在蒲团上打坐炼气,这一坐就是半夜,秦云感觉心头突生异样,灵台难以洁净,故而从打坐中醒来,推开窗户,但见窗外月朗星稀,清风怡人,怎也不像有祸事的前兆。他将天机塔和算星术送于天机圣人,自己是一点算计都不会,也无从推断福祸凶吉,只能放出神念来,查探寺庙周围有何不妥之处。
秦云神念厉害,所到之处均是看得异常真切,一草一木,灰尘蝼蚁都难逃他的法眼,只要神念一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寺庙之中平静异常,除了北域应有的清冷天气外,再无半点可疑。怀着疑惑,秦云又用神念扫视了几处厢房,见一处禅房内,空色和尚正在坐禅打坐悟道玄机,也甚可疑,遂不再理会,再扫视其他厢房,也无甚特别。
只是秦云突然间挣出一身冷汗,无它,只是他以神念扫视整座寺庙,却无空色口中那位方丈的踪迹,这是怎生回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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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逃逃逃
第二百八十九章逃逃逃
黑色的瓦,霜白的雪,在月色星光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然而,秦云心神震荡,无暇去欣赏这一美妙的景色。他的神念,来回扫视这接引寺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发现方丈的踪迹,最大的一间禅房外,种着两棵菩提宝树,左右成行,枝条盘虬卧龙,葱葱郁郁,也不知这些树木在常年大雪覆盖的北域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这里照理是方丈的禅房,可秦云以神念扫视了禅房数次,都是空无一人。让秦云忍不住心道:空色口中的方丈真的存在?若不存在,那么空色为何要诓骗自己?若是存在,他又在哪里?如果是前者,说明空色和尚对自己有歹心,不过秦云是什么人,好比那西游记中的唐僧,筋肉骨血都是炼药的上等材料,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不同的是,唐僧无能,唯有任人宰割,而秦云却是实实在在的煞星,若不惹他,相安无事,一旦惹了他,不死不休。
想到后一种可能,秦云不禁有又起了一身冷汗,湿透了他才换上不久的衣衫,黏在身上,不怎么好受。可他哪里顾得了这些,神念又在整座接引寺中不断翻找,一草一木,一床一凳都不曾放过,可无论怎么寻找,都无法在寺庙内找出方丈的影子来。难道是我多心了?这种结果无疑让秦云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谁料,当他的神念转回来的时候,那间最大的禅房内突兀的出现了一个老和尚,黄泥麻衣,披红袈裟,与其说突兀,那老和尚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他原来就坐在那里,只不过秦云没有看见而已。
这意味着什么,秦云心中明了如铜镜,对方的神识修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筹,那老和尚先前并不是消失不见,原原本本就坐在那里,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时候你就能看见,自然想让你看不见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是看不见的,秦云刚才费尽心机的寻找就是最好的证明。
禅房内燃着一盏青灯,灯芯被挑的很起,以至于灯光昏暗了不少,一条条光亮射在老和尚的脸,勉强可以描绘出他的轮廓,秦云神念强大,可不知怎地,也只有借助着昏暗的灯光才能看清楚老和尚的脸,那脸也无甚特别,就有老修行者常有的白须,还有满脸可以挤死蚊子的皱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脸慈祥,魔与屠刀早已放下,欲与嗔念并无挂碍,看得宁静。
老和尚抬默默的念着一段经文,秦云隔着半个院子,以神念探听禅房,居然也如同身临其境,经文的一字一句都清楚的传入耳中,听了一段,秦云就知晓这是一段多心经,又称为“波若波罗密多心经”,乃是西州佛教圣地弟子入门心经,算不得珍惜。不同的是,这段经文在老和尚口中念出来别有一番意境,秦云的心仿佛随着多心经变得异常宁静,躁动不安的念头也随之灰飞烟灭,这一发现,让秦云忍不住沉醉其中,让经文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自己的心神。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不知何时,老和尚的经文已经念完,秦云的心神还沉醉其中。老和尚抬起头来,一双昏黄的眼睛犹如佛光,望着房顶横梁,道了一声佛偈,开口说道:“秦施主,老僧方才在做功课,察觉到施主到来,却多有不便,请勿见谅,不知施主听了半夜的多心经,有何感悟?”
秦云这才从沉迷中惊醒过来,发现老和尚禅房外透进几缕光亮,照射在地面上,亦将老和尚的脸照得轮廓分明,真实非常,那眉毛就是白色的眉毛,脸就是慈祥的脸,胡须还是那又白又长的胡须。只是,秦云又怎会料到,他的神念留在老和尚禅房内已经半夜功夫,寺外早已是旭日初升,照到了房顶,照到了院墙,照到了山林,也照到了山坳。
寺庙中的天亮的较早,秦云又如何能想到,他居然沉迷在多心经的感悟中长达半夜。
老和尚抬起头,看是在无谓抬头,实则恰好与秦云的神念对视,四眼相对,一分不差,毫厘不缺。对方神念强大,秦云既然被发现了,也就没有了回避意思,便以神念传达出一股敬意,并说道:“大师多有得罪了,先前无知冒犯,还请大师多多担待。”
老和尚做了个揖,慢慢说道:“无妨无妨,秦施主与我佛有缘,能够在半夜时间里,借助贫僧功课来化解心中魔念,贫僧荣幸之至。小友悟性极高,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入得我佛门,必是佛门一大幸事。相信不出千百年,小友就能消灭三灾六劫,成就菩萨果位。”
说道后来,原来这老和尚想将他收入佛门,秦云不禁又觉得好笑,不过想想西州想将宝体度入佛门,将是全天下都绝无仅有的无上成就,不过毕竟有些不妥,宝体自出世以来,都是天下皆敌的人物,要是这一代宝体变成吃斋念佛不杀生的和尚,还不被天下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