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贺拿在手上捏了捏,这才笑道:“开门吧。”
三个孩子闻得声音,便离了门。
王吉祥早已等不及,几步走上前去推开门,进了家。
此时新娘还在屋里坐着,院子里摆着结着红布的嫁妆,让宾客观看。
新郎在院子里等着,喜娘到屋里三次催妆后,沈氏将春子拉到自己腿上坐了,喂了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后,便由全福婆子给蒙上红盖头,交到喜娘手上。
喜娘搀着春子,又将她交给等候在门外的新郎。两位新人跪在染红的麻袋上,拜别了刘老爹和沈氏,这才起身走出门。
春子上了花轿,哭嫁后,伴随着轿夫拉长了声音的一声“起轿”,沈氏将一盆水泼出去,寓意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便和娘家断了关联。
鼓乐队在花轿前面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绕着刘家庄转了一圈,展示了一长溜的嫁妆,这才抬着花轿,向南边去了。
全家人全站在门口,看着花轿离去的方向,谁也没有说话。
沈氏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被冬日清晨金色的阳光照的有些睁不开眼。她低头看了眼还端在手中的空盆,抿了抿唇,转身进了家门。
她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一个闺女,因为刘景林眼睛看不见,所以她几乎将全部的心思全投入到了他身上,对这个唯一的闺女,倒是没怎么上心。尤其是在这件事儿上,她知道春子做了多么大的牺牲,心里也着实心疼。但是没办法,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沈氏进了屋之后,其他人也陆续走了。
莲子见三叔一脸的落寞,当初沈氏做了换亲的决定之后,他坚决反对,这样做,对两边的姑娘都不公平。尤其是春子,是和她一胞生的姐姐,平日里对他最为体贴,他哪里舍得让她为了他去到那边吃苦。
但是奈何,沈氏做了的决定,别人无法说动。春子也在劝说他,只说让他今后好好儿地过日子,千万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既然都这样了,刘景林再不同意也无法,只好接受了这个决定。他心中却在暗暗做着决定,今后一定要努力多做点活计,也可帮衬帮衬春子。
莲子心想,姑姑出嫁了,三叔心里一定是不好过的。要是以前,春子一定是站在他身边,搀扶着他,照顾着他。如今,春子不在了,其他人也似乎是忽略了刘景林。莲子见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平静,却是说不出的落寞。
她走上前去,拉着他的胳膊道:“三叔,咱也进去吧,你小心门槛儿。”
刘景林听声音,知道是莲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仍冲她微微一笑,由莲子搀着,进了家门。
沈氏一言不发,只屋里屋外地收拾着残局。李氏本来就是个爱妥懒的,最近又精神恹恹,便直接进了自己屋。
杨氏带着闺女们,帮着沈氏收拾东西,而刘老爹,则直接在堂屋门口蹲了下来,拿出别在腰间的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这门亲事,他心里也觉得有点委屈了自家闺女,但是这本来就是娘们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是不好插手。况且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嫁谁不是嫁,便索性不管了。
忙活完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一大家子又聚在一起吃了饭,杨氏和刘景仁这才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三日之后,春子回门,莲子见姑姑梳了妇人的发髻,眉眼之间也带上了几分少妇的妩媚。不但脸上不再有伤感之色,反而变得比之前红润了起来。时不时地和王吉祥的眼神遇上,便会微笑着低下头。
而王吉祥,莲子这回算是真真切切地了解了一二。他除了名声不好,还有腿脚有疾之外,其他方面都是十分不错的。对春子也算是体贴,不是很会说话,但是勤快得很,一来就要帮着沈氏和刘老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沈氏自然没有让新姑爷做活儿的道理,忙让刘景民和刘景仁陪他坐了。
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春子和王吉祥这才上了借来的牛车,趁着黑天之前,回到了章店。
这么一来,莲子也算是放下来心。想来这王吉祥确实是改过自新了。只要他今后对姑姑好,她再给帮衬着点儿,不愁日子过得不好。
接下来要忙活的,就是刘景林娶亲的事儿了。但是沈氏积极的很,在置办春子出嫁的嫁妆之前,便把刘景林娶亲要用到的东西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剩下要做的活儿,只是查一查还有啥遗漏,好再去添置。然后,便是等到成亲之前一天,给铺铺炕之类的了。
这几日家里比较忙,莲子已有两三天没去学堂那边送饭了。这日一早,莲子早早地起来,去地窖查看了查看,选了几样菜蔬,打算好好做几个菜。
童试的日子已经知道了,是下个月的二十六,正巧是刘景林成亲的前两天。
二十六那日,要在镇上考试,本该是由知县主持,但是苏知县自己家就有学子要考试,为了避嫌,便让正八品的县丞和教谕一同主持。
这几日,刘先生对要考试的学子加紧了课程,莲子也是变着花样儿地做着各种吃食,只希望能为他们多补充点营养。都是半大的孩子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近学业也紧张,在饮食上更是要上心。
二月二十二这日,刘先生便让要考试的学子们回家备考,同时也叮嘱他们,在家里万万不能荒废了学业。
这个时候,离刘景林的婚期也很近了,杨氏时常要去沈氏那边给帮忙,或是套被子,或是给做鞋,或是出去买东西。
从二十五日开始,就要找父母健在的男童来和新郎同睡。本来打算找虎子的,他也愿意来,但是莲子心想虎子马上就要考试了,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考,但是周通礼和赵氏可是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他身上。这个时候让他过来帮忙办喜事,恐怕他爹娘会不愿意。
因此,莲子便让杨氏和沈氏说了,不要去打扰虎子,再另找其他男孩便是。
这中间出了个小小的插曲,苏可文今年不考试,觉得这事儿好玩的紧,非常想过来。但是他可是苏知县家的公子,谁敢劳烦他来做这等事儿?便哄了他几句,最后找了本家的一个五岁的男孩,来和刘景林一起睡三个晚上。
二十二日,刚吃过早饭,莲子正在院子里喂兔子,忽听见门上传来一声响,随后见苏可言走了进来。
“吃完饭了?”莲子笑着问道,见苏可言今日没有穿学堂里统一的学子服,反是换上了他家常穿的天青色直缀,知道他怕是今日就要回家。
果不其然,苏可言还没走到她身边,便说道:“我等会儿要回去了,过来看看你。”
“这么快?”莲子微微讶异,她本来以为苏可言该吃了午饭再走的,没想到这一大早地就要走了。
莲子没有说话,只是将盆里伴着菜叶的麸皮倒进喂兔子的食槽里。
她知道,苏可言此次一走,今后便是很少回来了。这次考试,他一准能过,等到过了这五场县试,顶多再回来待上一个月,准备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若是两场都过了,他就正式地成了童生,今后再要是进学的话,也会到镇上的县学。虽然隔得不远,但是要见一面的话,那也得颇费些波折。
这么一想,莲子突然有些伤感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这异世已经两年有余。这两年以来,除了自家人,和她相处最密切的,便数苏可言了。他给她书看,让她有理由做出一件又一件称得上大事的事儿,还将解释不通的事情推到他身上,让自己不受质疑。
这两年来,他不但是莲子玩伴,老师,朋友,还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在她心里最脆弱的时候关照她。
当初在徐大夫的医馆看他第一眼,他受了伤却紧抿的嘴唇,已然说明他是个不一般的孩童。如今,莲子更是了解了,苏可言更是一个值得倾心交付的朋友。
当然虎子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是比起苏可言,则又显得不那么细腻。大大咧咧的,有时候还爱耍点小性子。但是平心而论,虎子和张子贺却是最为仗义的。
张子贺那死孩子,就不要提了。每每想起他,莲子就头疼得很。她都连说带骂、旁敲侧击地说过多少回了,他就是不愿脱下那身娘不拉几的粉色衣赏,让莲子严重怀疑他三观扭曲、心理变态。
这次三人都要去考试,只是不知结果如何。纵然过了这次的童试之后,他们往后相聚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少,但是莲子打心眼里,还是希望他们都能考中。
这么细细想来,莲子越发地觉得舍不得。
苏可言也不说话,帮着莲子将盆里的兔子食儿倒进食槽里。
“嗯,好好考,我看好你哦。”莲子开了口,笑道,但是始终没敢去看苏可言的眼睛。
苏可言看着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顶,上面没用任何发饰,只扎了一根红头绳,打成一个饱满的蝴蝶结。
“你放心,没事儿。”他笑道,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莲子能体会他的内心,很多人在登台之前会说自己不紧张,但是莲子自己体会过之后,便觉得他们某种程度上是在说谎。不管是登了多少次台,在上去之前,在面对底下乌压压一众人之前,心情都是或多或少会紧张的。考试,也同样如此,哪怕是准备的再充分,对自己再有信心,也逃不过紧张一说。
“没事儿”,莲子也说了一句,“考不过大不了再回来。”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第八十五章 娶媳
这话说的,乍一听不吉利,但是莲子明白,苏可言也明白了。
他呵呵笑出了声,向莲子道:“好啊。”
这一瞬间,气氛似乎是缓和了不少,莲子也抬头看着他笑了。
苏可言琥珀色晶亮的眸子里,映着与莲子心照不宣的笑颜。
忽然,苏可言低头拿出一个长长的草绿色锦缎布袋,放到莲子手上。
“啥啊?”莲子笑问一句,见苏可言只是轻笑,并不答话,便拉开袋口的拉绳,从中取出一物。
原来是把折扇。
竹子做骨,触手生凉,洁白的扇面上,画着一株暮开的莲花,花虽不再风华,但是顶端结着密实的莲子,旁侧有一句诗“独开七月里,摇曳满庭芳”。
看这画,以及这题诗的字,虽然已经初俱风格,但是仍能看出些许稚嫩的痕迹。莲子心中便明了了,这该是苏可言自己画,自己写的。
一瞬间,莲子感觉心里满满的,那种满足,那种温暖,似乎是要溢出来一样。
她一时无话可说,不知该说啥好,竟然不自觉地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时候不是该说些表达自己感激加感动的话吗?
苏可言倒是没在意,只是笑着摇摇头,道:“不了,我来时已经套好了车,这就走。”
说着,苏可言便要转身,却在迈动脚步的那一刻,被莲子突然喊住。
莲子让他等一下,自己跑进了堂屋,过了片刻,手中抱着一个大油纸包,走了出来。
她将油纸包交给苏可言,说道:“这是昨儿新做出的几样点心,你带着路上吃吧。”
昨夜杨氏带着姐妹四个点着灯做了这一大筛子的点心,并不是要送去给“福聚来”,而是打算到刘景林成亲的时候,拿出来招待亲友,也算是增了几分面子。
莲子家供给“福聚来”的点心,并不是按时按量的,而是啥时候得了空,便做上一些,交给董贵山,由他安排怎么卖。
这样一来,不但没有减少销量,反而使得莲子家的点心更为难得起来。很多人专门到“福聚来”,只是为了买点心。
最近以来,集市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仿制品,但是那火爆的销量仅限于在普通人群中,家里稍微有点底子的,还是愿意多花上点钱,去买莲子家做出的东西。不但味儿正宗,而且花样也是时常变化。
“嗯,好的。”苏可言从莲子手中接过油纸包。
点心今儿一早才从灶间拿去堂屋,此时还带着些许温热,这让苏可言觉的,仿佛自己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其实从刘家庄到镇上,路途并不远,要是车赶得快的话,个把时辰就到了,路上根本就不需吃啥东西。但是莲子以往每做成一种点心,都会给苏可言尝一尝,仿佛他若是不尝,她心里就没有底儿一样。
“那我走了。”苏可言道了一句,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回莲子没有喊住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送他出门口。她只是看着他天青色衣袍的一角,随着初春乍暖还寒的风一道,飘出了她家染着黑漆的门框。
莲子低头看着空空的手,心中说不出的落寞。又是担心他的考试,又是为今后不能常常在一起而感到伤感。
她前世时就是这般,最受不得离别,每当这个时刻,都会特别想哭。
但是不容她伤感太多,就见杨氏匆匆忙忙地进来了,见她站在院子里,说道:“你四舅奶奶和你表妗子来了,你和姐姐去见上一见吧。”
莲子答应了一声,心想这四舅奶奶来得倒是快,离成亲还有五天呢。
这边娶亲的风俗,男方的亲戚都要成亲的头一天过来住下,到第二日娶亲的时候,去看新娘子。但是莲子的四舅奶奶,也就是沈氏的四姐,竟然打着姐妹好久不见的旗号,提前这么多天就带着媳妇过来蹭吃蹭喝。
沈氏又去堂屋嘱咐了谷子,让她带着妹妹们去老家见见亲戚,见过之后回来便是。
莲子姐妹换了衣裳,到老家那边走了一遭,只和四舅奶奶说了几句话,便被沈氏打发了出来。
沈氏对于这个四姐,也是烦的很,但是毕竟是亲姐姐,又不能赶了她去。她这个四姐,其实和她很像,都是一样地会过日子,一样地只能自己拿别人的,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因此,沈氏自然是不想她来家里。
二月二十六这天,家里就来了不少亲戚。沈氏那边是住不开了,有的安排到相熟的邻居家里去住,有的,则直接在堂屋的地上打了地铺,大家都睡在一起。
亲戚来的多,事儿就多,但是莲子心中此时担忧的,却是那三个上了考场的孩子,不知他们此时咋样了。
忧心忡忡的,午饭吃得也不甚多,正当她在灶间帮杨氏看火蒸馒头的时候,忽听外边儿有人喊她。
莲子忙跑出去,见是一个本家的哥哥喊她,向他指指门口道:“外边有人找你。”
莲子走出门,见来人是苏可言身边的小厮卢坤。这二月的天里,卢坤竟然热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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